10惠灵顿名字的来源

伯尼必须趁着卡车还 能发动的时候赶紧离开。两个孩子想留下，他说可以。艾比有手表，三点钟他开车走公路过来接他们。

他们听到外面风雪交加。大风把雪花从缝隙和屋顶的破窗孔刮进来。小班冷得浑身发抖。大小姐教孩子们把新鲜的干草拨下来，松爽的新鲜干草闻着就有了夏天的味道。她让两匹马儿躺下紧紧地靠在一起，再让两个孩子依偎在马儿身边。她把自己安顿在一窝干草堆上，勇哥占着另外一堆。矮脚母鸡们大显身手飞上了屋椽，栖息在上面，安逸地观察着各方的动静。

大猫吃饱了鲔鱼和罐装牛奶，也想找个温暖的地方躺下来。大小姐却叫他攀上围栏，好让大家都看得到。

“再继续说你的故事吧。”她说。

“故事？什么故事？”两个孩子们一齐发问。

惠灵顿抖抖身子：“一个关于老鼠和抓老鼠的猫的故事。老鼠带来跳蚤，跳蚤带来鼠疫。鼠疫会使你的腹股沟和腋下肿胀，舌头发黑，你会得淋巴腺肿、长疹子、口吐白沫，痛苦不堪地死掉。这就叫黑死病。

“狄克·惠灵顿的猫让他名利双收，因为她是个捕鼠高手。早在好几世纪以前，人们还 搞不清楚什么是鼠疫，它是怎么散播的，大家就知道一个捕鼠高手可以救命。

“我沿用了他名字的那个人，大约就生在黑死病像一把邪恶的刀、在英格兰乱劈乱砍的时候。他五岁那一年，他所居住的小镇有四分之一都成了空城。这份孤寂真是太可怕了——

……他家里很穷，土壤贫瘠又乏人照料，食物不够吃，也没有学校可上。跟他们家人住在一起的祖母教他读书，以前神父曾经教过她。当时没有印刷的书，她把教材抄写在一些干硬的碎布片和一种叫做羊皮纸的动物外皮上。她写下了药方、食谱、家族纪录，还 有神父教她的一些《圣经》里的章节。

她遍闻香油、药草、薄荷，她把这些东西应用在她自制的药方里。她是助产士兼治疗师，大家说她是一个‘异人’。神父教会了她读书写字，所以她会抄写药单、开药方，替教区保存下许多资料。狄克帮她收集药草，他的眼光很准，这是他的工作。别的像他这个年龄的男孩儿，也都在野地里捡石头、拾玉米、吓乌鸦、赶鹅群。你要是偷懒，就没饭吃。

“药草是什么？”大小姐想要知道，两个孩子也在点头，他们也不懂。

“植物，”大猫说，“他们用这些植物的叶子、花朵、汁液和根来制药。狄克的祖母烹煮这些植物，再把它们榨成油膏或糖浆给人治病。”

“我们这些家禽也会这么做，”大小姐看着勇哥说，“生病的时候，我们也知道该吃什么病就会好。”

“我们也会，”艾比说，“我们胃痛的时候，奶奶会拿四周种的薄荷泡茶喝，用艾菊治创伤，就是开黄色钮扣花的那种植物。”

“她用蓍草汤尼水和野玫瑰果膏治伤风感冒，”小班说，“她在蓍草汤尼水里加了蜂蜜。那野玫瑰果很苦。”

“我生病的时候，都吃新鲜的青草。”大猫说。

“好了，”大小姐说，“继续说你的故事吧。”

令狄克惊奇的是，每回跟祖母坐在一起，总觉得她的身子特别温暖。同样的句子她会一遍又一遍大声重复地念，她的手指顺着她念的字母一个个地指着。他最初自修读书的方式，就是凭着当时跟着她的手指逐字听她朗读时的记忆。他一面听一面学她的嘴形发音，把字拼出来。他那个时代大多数人不知道正确的读书方法，更没人懂得什么叫默读。所以他一辈子都是一个“念念有词”的读书人。

一天下午，他在村子里看到了一块金币。当时他盯上一个矮胖的陌生人，希望能效个劳赚取一点儿小费，那人走进了一家面包店。狄克·惠灵顿跟了进去，眼看着他买了大约半便士的面包。那陌生人买的是三个圆形的全麦面包，蜂蜜的颜色，很厚重。他把两个塞进外套里，一个给了这个男孩儿。那人在钱包里摸出一枚金币，他把硬币拿给狄克看。它像手指甲般大小，上面印着一个人面，那耀眼的光泽是狄克从来没见过的。几乎和耀眼的光泽同样令他印象深刻的另一件事情是，店主对这枚硬币查看得那么仔细，不但称它的分量，还 用那么多的硬币来做交换。

然后有一天在客栈外面，他听到一个车夫在跟帮他卸下苹果酒桶的几个人说，一个在伦敦住过的人告诉他，伦敦的街道都是用黄金铺成的，那里的人白白胖胖非常健康。

那晚狄克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去了伦敦，变成那个矮胖的陌生人，钱包里装满了小小圆圆、亮闪闪的黄金，一个个躺着就像街上的小卵石。他进去面包店把口袋塞得满满的，又走进客栈吃了好多烤肉、喝了好多苹果甜酒。在梦里他再没有挨过饿。他穿着暖和的衣服，再也不觉得冷了。

他听人家说，他不久就要被派去一个皮革匠那儿打工了，那个人很凶，会打小孩儿，也不给吃饱。整理皮革是一种很脏、很臭的行业。做工的小孩儿必须把皮革上的烂肉和毛发刮除，再把沉重的兽皮在染缸里不断上上下下地甩动。有一个打工的小男孩儿就这样累到吐血而死。狄克盘算着他最好趁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