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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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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他们把我从护墙上抬到城墙外一个帐篷里,我在那里死去活来躺了一个多星期。因此,除了别人告诉我一些情况以外,那次战斗后来发生的事情我一概都不知道。

看来科罗勒多受伤以后,负责指挥的是卡登纳斯 ,他发动了猛烈的进攻,把印第安人从一层赶到另一层,越赶越高,最后把他们逼到了最后一层护墙上。这时西勃拉人发出信号,说如果不再伤害他们,他们愿意离开这个城市。卡登纳斯 要他们下来,他们听从了。他们放下梯子,默默走向远处的悬崖。

最后一个印第安人走了之后,部队乱了队形,一齐冲向装满玉米、大豆和火鸡的仓库。那天吃的东西比部队离开“心谷”以来二十天中任何一天都多。

人们吃饱了睡觉,睡醒了又吃。他们像一群野狗一样在全城串来串去,翻箱倒柜,搜索神龛,掀开地板,挖掉墙壁和烤炉,到处寻找财宝。

什么东西都没找到,没有金盆,没有金门,也没有铺路的金砖。几件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一点绿松石、两块绿宝石和几块石榴红颜色的碎卵石就是他们所发现的一切。

我没有能看见当时他们失望的表情,这种表情一定是难描难写的。门多沙比谁都失望。战斗后第六天,我清醒过来首先昕到的,就是他在我帐篷外面走动的声音。他一面大步走来走去,一面咒骂奇奇里提克尔的那个老头儿。

“上帝作证,”他说,“明天我将爬上那些高山,穿过无人区,找到那个不要脸的说谎者,割掉他的舌头。”

这种威胁当然是毫无用处的。

不久科罗勒多的伤口完全愈合了,他要门多沙和他一起到附近一个叫“玉米山”的地方去,跟那个省的统治者及其头领们进行谈判。西勃拉人答应他们作为西班牙国王的臣民,还 说好几个月以前就有人预言,将有科罗勒多和他士兵那样的人从南方来征服他们。

他们还 说,西北部有一个名叫图塞亚恩的省,那里有七座城市。他们肯定说那就是西班牙人要寻找的城市。

科罗勒多十分怀疑印第安人酋长和他手下头领们的说话,不过当他宣布不管那里有没有城市,部队都将在豪威库扎营度过夏天时,他们仍然赌咒发誓说他们讲的都是真话。

他告诉他们,他将派人去寻找这个名叫图塞亚恩的地方,并回来报告寻找的结果,证实酋长和头领们讲的是否是真话。还 说他们如果想要改变关于七座城市的说法还 为时不晚。

他们说,不,西北部确实有一个名叫图塞亚恩的省,那是一个人口众多、盛产黄金和绿松石的地方。

科罗勒多派皮德罗·多瓦上尉和二十个经过精心挑选的士兵去寻找那个省,还 派卡登纳斯 上尉朝另一个方向去寻找一条河,印第安人酋长说,河那里居住着一个巨人民族。

门多沙本来也可参加远征队,可是他对那两个军官都很嫉妒,决定带着罗阿和茹尼加去访问附近一些村庄,据说这些村庄虽小,却跟豪威库有些相仿,他想在那里可能有意外的发现,就算找不到黄金,总可以找到一些绿松石和宝石。

他走了快一个星期,我才头一次起来,坐在帐篷外面灿烂的阳光下呆了几个小时。又过了几天,我就能够走动了,这些都得归功于齐娅悉心照顾。

她天天从豪威库最好的山泉里给我打来三葫芦冷水。营房里随便什么地方煮鹿腿之类好吃的东西,她总要想方设法给我弄一点来。她甚至还 给我弄来过一条荷兹斯 夫人捕来的四须淡水鱼。

“你给我弄来这些东西,”我跟她开玩笑说,“是想让我增强体力,好绘制地图。”

她马上羞怯地微笑起来。“就是为了这一点,”她说,“你什么时候开始?”

沙鼠蒙特鲁马从她衣兜里往外窥视。

“明天。”我说。

“你现在就有了力气。”

“你再给我弄一只西勃拉人那种美味的家禽来。”我说,“我今天晚上就开始。”

“我一定弄来。”

她说完就从营房里跑了出去,挂在她帽檐上的小铃铛发出银铃般的响声。不到一小时,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带着一只肥肥的火鸡跑回来,我们用铁叉把它穿起来放在火上烤熟。

在齐娅的帮助下,绘制地图进展很快。门多沙上尉寻访六个村庄回来,一张地图已经绘完,我们正在开始绘制另一张地图。

门多沙他们并没有带回来黄金或绿松石,不过我一看罗阿那张什么秘密都藏不住的面孔,就觉得他们三人一定在这些村庄里听到了什么好消息。不管这些消息是否可靠,门多沙决心不让其他人知道。我的怀疑很快得到了证实。

第二天早晨,他离开我们去跟科罗勒多谈话。下午回来,他得到允许,朝西北方向去作一次长途旅行。

第二天我们一整天都在往皮驮篮里装玉米、大豆、马掌、马掌钉、子弹袋、两小桶火药、铅块、火石、钢、火柴绳和工具。另外我们还 装了满满三驮篮准备给印第安人的礼物,有鹰铃、小镜子、扑克牌、小饰物等等。

出发前一个小时门多沙上尉才决定要带一名向导。他想带那个曾经陪他同去六个村庄的老头儿,因为他比齐娅更有经验,可以省去很多麻烦。是我使他改变了主意。

“地图对你很重要,至少我们在帆船上你是这样对我说的。”我提醒他说,“这次路上绘制地图,齐娅帮了不少忙。”

“帮了什么忙?”他问,“你倒讲一个给我听听。”

“调配颜色、清洗刷子、搜集煤烟,这些事都得有人干,而且都不是什么好差使。她甚至自己也能绘制地图,当然只是一些小地图。”

他听了很吃惊,不大相信。 “她是一个女孩,”他说,“我们要动身去作长途旅行。”

“她刚完成一次长途旅行,”我说,“她的身体和精神比任何人都好,当然跟弗朗西斯 科神父是没法比的。你不妨回想一下,墨西哥的征服者科特斯 就是由一个女孩给他作向导的,没有玛丽娜的向导,他也许早就迷路了。玛丽娜不仅给他作了向导,而且帮他在敌对的印第安人中交了许多朋友。”

我想最后一个论点对他影响最大,因为他对科特斯 一向非常敬重。

我们动身的那天早晨,齐娅带着告别礼物来到我的帐篷。她递给我一个缝制得非常精致的鹿皮软匣。

“给你装地图和颜料,”她说,“也可以装你用来观察太阳的东西。”

她眼睛里充满了悲伤,脸上却还 带着笑容。我对此表示了一番谢意,还 问道:“你想跟我们一起去吗?”

她想说又没有说。

“那就去跟门多沙上尉谈谈吧,”我告诉她说,“他会让你去的,他认为你是全新西班牙最好的向导。”

她一句话也不说,就连蹦带跳朝上尉的帐篷跑去。

中午,我们骑马从豪威库出发。

阳光在头盔和胸甲上闪烁。罗阿敲起了鼓,茹尼加吹起了笛,托雷斯 扛起一面迎风招展的黄色三角旗。弗朗西斯 科神父背着他的木十字架。马蹄声和鹰铃的丁当声汇成一曲愉快的乐章。

门多沙上尉骑着蓝花马走在最前面。他笔直地坐在高高的西班牙马鞍上,穿着狸红色的紧身上衣和浅黄色的长统靴,身上有闪闪发光的胸甲,头上有镀金的高顶头盔,好不神气。他用一个比索买来的大灰狗泰格尔跟在他后面小跑。

齐娅不怕扬起的尘土,也跟在他后面,她尽可能靠近小马驹。我不知道是我们调配颜色还 是用这些颜色绘制地图的魔力吸引了她,使她同我们一起前去的,还 是这匹小黑马吸引了她同我们一起前去的?本来她完全可以留下来,跟大统帅科罗勒多呆在一起。我后来才知道,我原来想的两种原因都不对。

茹尼加、罗阿和我骑马走在她后面,弗朗西斯 科神父和托雷斯 殿后,托雷斯 牵着四匹好马和八匹强壮的骡子。

我们经过拥挤的营房。荷兹斯 太太听到乐师们敲起鼓、吹起笛子,又把手指头塞进了耳朵。看热闹的都来祝我们好运,也有一二个人对我们进行冷嘲热讽。

我并不把这种嘲笑放在心上,我把地图和绘图材料装在齐娅为我做的鹿皮软匣里,拴在马鞍上。踢马刺、马铃和马蹄的声音加快了我的血液循环,远方矗立的神秘大山俯视着一片绘图工作者尚未见过的土地。一幅地图已经开始在我头脑里形成,这将是豪威库及其以北地区的第一幅地图,塞维利亚和马德里的印刷界将为之大吃一惊。

“我要用黑色和金色,”我对齐娅喊道,“再衬上红色。”

她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一定很美。”她大声回答说。

公元一五四一年十月六日

在新西班牙的圣胡安·乌鲁阿·韦拉克鲁斯 城堡

辩护律师格波一大早来到我的牢房,这是最近几天来他的第三次来访,也是自从上次开庭以来的第四次来访。那次会见后我们就决定,等他们从墨西哥城回来以后,就把笔记交给法庭。我这样决定是基于一种信念,那就是没有人,甚至连懂行的绘图员,都不能把这些笔记整理出一个头绪来。

“他们还 没有回来,”我告诉他说,“菲利浦先生盼望他们今天明天就能回来。”

辩护律师格波比平时显得更紧张。我希望他能从这个案子(这一定是他经办的头一个案子)中能够赢得名声和钱财。

“最好今天就到,”他说,“不过我可以向法庭说明。”

“有了笔记,他们会判我多长时间?”我问他。这是我脑子里反复考虑的问题。

格波想了想,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

“可能要判五年。”

“没有笔记呢?”

“我以前说过,多则十五年,少则十年。不过,在圣胡安关十年,跟在别的地方关十年是一样的。”

“对,你跟我讲过,”我回答说,“我忘了。”

我们一起爬上楼梯,穿过广场,菲利浦先生紧跟在我们后面。在我们没到审判室以前,辩护律师格波说:“要是王室检察长要你说出财宝的数量——根据各方面的推测,他很可能不会问到这一点,不过万一他问起来——你打算怎么回答呢?”

“根据我的记忆,如实回答。”

辩护律师格波低声问道:“那实际究竟有多少呢?”

我刚想回答,不料已经到了审判室门口,菲利浦先生踏上一步走在我们中间,轻轻一推,把我推进了门。

审判室里挤满了好奇的人群,他们在房间两边和后面站了整整三排。那天天气很热,三位法官坐在那里把长袍拉在膝盖上,让下身稍微凉 快一些。他们身穿皮毛镶边的黑长袍,头上的假发戴得十分靠后,使我想起向豪威库进军那天早上栖息在红房子残墙上头的三只秃鹰。这是一个不祥的预兆。

他们把我带到一条长凳前。我在那里坐了很长时间,等待辩护律师格波跟王室检察官把话谈完。检察官似乎情绪很好,他不时露出微笑,有一次甚至哈哈大笑起来。他们又把我叫到十字架前,我庄严地宣了誓。

头一个问题就出乎我的意料。

“你隐藏了这批黄金,这样你就侵吞了法律规定国王应得的五分之一财宝。这批黄金究竟有多少数量?”

“没有称过。”我回答说。

“金子很重,”他说,“你们是怎么运的?”

“用牲口驮的。”

“马驮的?”

“用马,也用骡。”

“马和骡各有多少?”

“八匹骡,四匹马。”

“十二匹牲口能驮多少?”

“我不知道。”

“一匹牲口驮多少磅?”

“一匹马驮两百,一匹骡驮三百。”

“每匹牲口都是满驮吗?”

“是的,先生。”

王室检察官的嘴唇不出声地动着,他的脑子里正在计算。辩护律师和桌旁的每一个人也都在计算。两个职员正在用羽毛笔计算。我敢肯定,静静站在我后面的菲利浦先生也在计算。审判室的每一个人,甚至那三个法官也在计算。

“牲口队运了约六万盎司的金子。”那王室检察官终于开了口。

审判室里鸦雀无声,我甚至能听到海浪拍打城堡基石的声音。现在每一个人又都在把盎司折算成西班牙金币。

王室检察官重复地提问。

“那批金子从来没称过。”我回答道。

“那么要是称过的话,总数接近六万盎司哕?”

“可能多一点,也可能少一点,先生。”

检察官走到桌子跟前,在一个小水罐里喝了一口水。

“你已证实那批财宝都是最好的金沙,”他说,“那么你们是用什么装金沙的?”

“是用皮口袋装的。”

“你隐藏这批财宝时,金沙也装在皮口袋里?”

“是的,先生。”

“你藏金的地方,在你即将交给皇室法庭的笔记里有说明吗?”

“有的,先生。”

“藏金时还 有谁和你在一起?”检察官问。

“就我一个人。”

“在藏金以前你们有多少人?”

我从门多沙上尉开始,一个个点了名。

“连你自己在内,一共五个人?”

“是的,先生。”

王室检察官转身走到三个法官坐的地方,低声同他们谈话,谈了些什么我不知道。过了很长时间,他才重新转过身来问了我几个问题,就宣布结束。那几个问题问得很愚蠢,我都没有记住,不过过些时候也许还 能想得起来,这谁又说得准呢?

回到牢房里,菲利浦先生默默地望着我。最后他吃力地说道:“六万盎司,都是黄金!我的天哪!”

我没有吭声,突然他产生了怀疑,走近我,伸出了他那个像棒槌似的下巴。

“你对王室法庭说的都是真话?”他问,“财宝的数量有那么大?需要十二匹牲口来驮运?有六万盎司黄金?”

“我说的都是真话。”我回答说。

这并没有使他感到满意。

“有些犯人,”他说,“他们承认犯了罪,而且犯了滔天大罪,但实际上并非如此。他们承认,只是因为他们想引起公众的注目。”

他从脖子上取下银十字架,递给我。

“在圣母马利亚面前发誓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照他说的做了,他很满意。不过还 有什么使他感到不安的事情。他在牢房里大步走来走去,前进三步,后退三步。牢房太小了,无法在里面踱步。我不知他自己是否在这个城堡里坐过牢,他前后走动起来很有点像犯人的样子。

“笔记将在今天到,”他说,“至迟明天。笔记送到后他们会交给我的。人是我花钱雇了派去的。笔记先交给我,而不是先交给王室法庭。那时我把它交给你,你根据笔记画出西勃拉来,画上藏金的地方。画完地图之后,我再把笔记交给法庭。你明白吗?”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暗暗决定把地图画得比笔记更加不完整。

已是深夜,不会再有人来访了。我的羽毛笔很锋利,由于菲利浦先生的帮助,我的纸源源不断。铁栅窗外面,星光在西天闪烁。不管笔记能否送到,明天审判还 要继续进行。不过,我也许还 有时间写下我们去阿比斯 城奈克斯 潘的详细经过,说一说我们在那里找到了一条铺满了金子的小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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