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婆

她的名字叫珍，在村中人们都称呼她为产婆。珍有着尖尖的鼻子，锐利的眼神，因此小金龟总是会把“精明干练”跟她联想在一起。而且，这个精明干练的女人在成为接生婆之前，已接生过六个小孩了（虽然他们没一个能存活下来）。每个星期天她都去望弥撒；她双手健壮、指甲干净。她对工作有着许多精力及些许技能，却没有任何的关怀、热情与快乐可言。她是村中惟一的产婆，让笨拙、胆小的金龟住下来不仅可以获得便宜的劳工，而且不必害怕接生技巧被人学走，引来任何竞争。这一切对产婆来说，是再好不过了。

布蕾特每晚睡在屋内的地板上，每天吃两餐由洋葱、大头菜、干苹果、乳酪、面包，偶尔加上一点熏肉等搅和而成的东西。这对布蕾特来说，已经很好了。

所以，当春天到来、崭新的绿芽冒出枝头时，布蕾特仍然心甘情愿地当产婆的助手，而这时村民们也开始为夏季的庄稼犁田。小金龟有时会很害怕珍真的是一位女巫，因为她总是不停地喃喃自语，而且有一次当珍走过去的时候，牛奶就凝固了。当然，大部分时间布蕾特仍然认为珍跟她第一次见到她时没什么两样，不年轻也不老；不胖也不瘦；有着尖尖的鼻子、锐利的眼神，以及裹了一条很古板、浆出坚挺褶痕的头巾。

每天早晨布蕾特都必须升火，努力吹着昨夜的余烬以点燃新火；清扫地板、洒水；用力踩地板以保持地板坚实；烤肉；洗刀子和马克杯；在房子四周喷上跳蚤药，防止跳蚤来犯。架子上摆满了水罐、水瓶、皮罐，这些瓶瓶罐罐是用来装粪便、老鼠耳朵、青蛙内脏、死掉的蟾蜍、蛇的唾液、腐烂的树叶、荨麻汁、黑色赤杨树的树皮粉末等用的，她得将覆盖在上面的灰尘拂去。

每天到了下午，布蕾特就离开村子到树林里去，她在那儿收集蜂蜜、设陷阱捕捉小鸟、采集药草、捉水蛭、玩蜘蛛网，而那只猫始终跟着她。

当产婆受到召唤时，布蕾特会跟产婆到有女人分娩的农舍去，酬劳可能是一枚银币、一块全新的编织布料或鸡舍里最能下蛋的鸡。布蕾特带着一个篮子，里面装有用来催生的干净亚麻布条、豕草、耧斗菜的种子等东西；还 有薄巾用来止血；欧薯蓣根及毛龙葵用来涤净产妇，让她们觉得舒适；山羊胡子让她们有足够的奶水；鼠尾草茶抑制奶水过多；碧玉石用来避免噩运；懈寄生和接骨木的叶子用来对抗巫术等。

每当产婆在从事接生这项神奇的工作时，金龟总是在门外等待。第一次跟产婆去接生是到一个农舍，布蕾特尝试进到里面，但是产婆珍给了她一巴掌，骂她笨手笨脚、没大脑，然后叫她在外面等候别挡路。

通常珍在接生完毕时，会叫小金龟进去将沾血的床清洗干净，当产妇在啜饮由豆蔻、防热病的药草和热麦酒一起调配的热汁时，布蕾特就要洗布条。有一次，珍派布蕾特回去住处泡制一些黑醋栗糖浆，以治疗产妇的热病，布蕾特开始觉得，珍将她挡在门外并不是因为她很笨，而是不想让她学会接生的技巧，接替她的工作。而且，事实也和她所想的一样。

天气逐渐暖和起来，村民们纷纷挖掘长长的田畦，准备播种。布蕾特发现她的工作愈来愈多了，她必须采药草、炖煮食物、泡制药汁；而能干的珍只要负责跟别人讨价还 价就成。曾经有两次，珍拒绝到即将临盆的产妇家去，因为他们付不出生产费用，所以这些可怜的女人仅能向邻人求助。

产婆的贪婪激怒了村民，但他们仍需要产婆帮女人接生，因此村民们便将所有的怒气都出在产婆的徒弟身上，因为她对村民来说无足轻重。布蕾特默默承受着村民的愤怒与嘲弄，她所能做的只是对猫咪诉说她的不幸，而猫咪通常会静静地聆听，有时也会同情地用头在她的脚上摩挲。

微风吹拂，牧草渐绿，春天已然来临。村民们开始栽种豌豆、大麦等早收作物，杰克和华特与村中的小男孩跟在后面用石头丢向饥饿的小鸟，防止它们吃掉种子。他们也向金龟和跟在她脚边的小猫丢石头，村民们不但没阻止他们，反倒还 因此觉得好笑，因为布蕾特只不过是产婆惟一的徒弟，和他们无关。

离五月节不久的一个早上，织布工人的女儿凯特在田里躺下来，说她马上就要在那儿生小孩了。她的父亲织工罗伯特和口吃的丈夫汤姆斯 曾试着将她带回房子，但是她不停地尖叫，而且双手在空中乱挥，他们只好赶紧将干净的稻草堆成床铺，并把产婆带到田里。

能干的珍看了看那个女人，谈好价钱，然后卷起袖子开始工作。她派布蕾特回去准备生产必须的东西，“别弄丢任何东西，也别忘了任何东西！你这个胆小又没脑的东西！别到处乱晃，知道吗？”

布蕾特从架子上拿了几个瓶子，又从天花板的梁木上取出一堆药草，她很惊讶自己竟然懂得那么多，只要从外观与气味的不同便可辨认出糖浆、粉末、油膏或药草。这都因为产婆从不为药品写标签，况且，就算她真的写上标签，布蕾特也看不懂。

凯特在田里使出全副力气，并不是为了犁田、播种或是除草，而是为了让她的小孩来到人世。金龟在旁边看到珍对那个女人说：“用力呀！你这只母牛！如果牲畜都可以做到，你也可以。”于是凯特真的用力推了，接下来就看到产婆慢慢地将婴儿的头托出母体。这使得布蕾特想起她把那只猫从袋子抓出的情形。有一阵子，因为珍的神奇魔力和这次接生的奇迹，她几乎忘却产婆的刻薄。

从此之后，每当产婆被别人找去接生，布蕾特总在窗子外头观看。就这样，她逐渐了解到，当个产婆就像是拥有符咒和魔力一样，是一件相当辛苦的工作，需要有很好的判断力，并懂得如何安慰别人、为别人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