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篇 春田村的狐狸

也奇怪，鲁达家里的母鸡，最近一个月连三地失踪。刚好这时候学校放暑假，鲁达待在家里没事做，就想去查查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首先，母鸡失踪的情形总是每次一只，而且失踪的时间都是在入窝前或是刚出窝的时候。照这情形看起来，应该不是流浪汉或邻居偷的。

其次，凡是栖在高枝上的都不会失踪。那么，跟猫或猫头鹰也没有关系。

此外，也没看到鸡骨头散落在附近。这又和黄鼠狼及貂偷鸡的习惯不同。最后，鲁达综合各种迹象，得到了一个结论——偷鸡的是狐狸。

有了结论以后，鲁达就展开调查。

河流对岸的山谷间，有一片很大的丛林，狐狸窝说不定就筑在丛林里。鲁达跑到沙滩上去看，果然，沙滩上留下两三道很长的狐狸脚印，路上 还 散落着许多母鸡的羽毛。

鲁达循着脚印前进，刚爬上河堤就听到背后传来乌鸦嘈杂的叫声。回头一看，果然成群的乌鸦正朝着沙滩飞来。

衔着母鸡的狐狸这时候已经走到沙滩中央，后面乌鸦群紧追不舍。它们认为狐狸如果想安全过河，必须和它们分享“赃物”，这样它们才不攻击，并且 还 会替狐狸“保密"。

没想到，狐狸根本不理会，只拼命往前跑。眼看它快过河了，鲁达赶紧追过去。狐狸看见有人追来，很不甘心地丢下快要断气的母

鲁达心想: 为什么狐狸会不顾乌鸦群的攻击，衔着母鸡一直往回跑呢? 嗯，一定是它的窝里有小狐狸等着它 。我必须找到它的窝！”窝!"

那天黄昏，鲁达带了猎狗伦加，穿过河流，进入森林。没多久，猎狗便闻出狐狸的味道。紧接着，鲁达也听到林木青郁的山谷间，传来狐狸短而尖锐的叫声。伦加追上前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遥远的山冈上。

经过了一个钟头，伦加气喘吁吁地跑回来。那时候正是炎热的八月，它趴在鲁达的脚边，想休息一下。可是狐狸的叫声又晌起了：“ 哟璞，耶噜噜— ”

伦加跳起来 很快又消失在森林中。它的声音由 “ 汪汪、汪汪” 到“ 喔喔……喔……”最后竟变成微弱的 “ 呵……呵……”就像是轮船的雾笛，慢慢飘散在朝北的方向。

本来伦加的叫声在两公里内 还 听得到，但这时候鲁达把耳朵贴在地面，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可能它追着狐狸，跑到几公里外去了。

鲁达独自在漆黑的森林里等待着，突然听到一阵隐约的水声: “ 滴— 答、滴— 答、滴— 答、滴— 答。”

附近竟然有泉水? 在这么炎热的夏夜，有泉水真是太好了!

鲁达循着声音找去，发现类似泉水的声音是来自一棵懈树。

“ 啊，原来是小枭鸟在树上唱歌。”

他正想回到刚才的地方，附近树叶哗啦啦地动了起来， 还 有急促的呼吸声— 伦加回来了。

伦加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伸长着舌头，口水直流，腹部也不断地起伏着，胸部、肚子 还 汩汩地淌着汗。

它舔舔鲁达的手后，便躺在落叶上休息，剧烈的喘息声几乎掩盖了森林里其他的声响。

不久，狐狸那带着嘲笑意味的“耶噜噜”声，又出现在两三米远的地方。

鲁达知道原因了。

他们一定已经到了狐狸窝附近。为了要保护小狐狸，大狐狸就轮流出动，想把他们引到别处去。

天色完全暗了，鲁达决定先带伦加回家。既然找到了狐狸窝，问题已经解决了一半，其他的事明天再说吧!田村的人都晓得有一只老狐狸经常在附，但是没想到竟然住得这么近。

那只老狐狸外号叫“疤脸"，曾经为了追小兔子，不小心被铁丝网钩到。伤好了以后，从眼部到耳朵后面长出一道白毛，成为它的特征。

去年冬天，鲁达就曾经碰到过那只狡猾的老狐狸， 还 被它骗得团团转呢!

那是下雪后的一天。他横越过大草原，想到旧磨坊后面一处树丛中的低洼地带打猎。

到了差不多能望见低洼地带的地方时，蓦地发现一只狐狸正在那里散步。狐狸走的那条路，恰好跟鲁达走的那条路相交叉。

鲁达赶紧停下脚步，连头也不敢摇一下，怕狐狸会被他吓跑。

等狐狸走进洼地尽头的树丛中，他才蹑手蹑脚地跟过去，想瞧个究竟。

“咦，怎么不见了呢?”

他向四处张望了好久，才在树丛中看到新的脚印。顺着那些脚印望去，什么也没有，转过头来，却看见狐狸坐在很远的地方，猎槍根本打不到——它正咧着嘴恶作剧似的笑着呢!

原来，当鲁达发现狐狸时，狐狸也发现鲁达了。它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继续向前走，等躲过鲁达的视线，马上绕个大圈，跑到他后面去。

每天跑来偷鸡的，大概就是“疤脸”的太太吧。

第二天早上，鲁达在树林里找到一个很大的土冢。听说这土冢是近两三个月才才有的，也不晓得土是从哪里搬来的。

聪明的狐狸搬新家时，会把洞里的泥土由地道中运出来堵住出人口，然后在另一个隐蔽的地点挖个洞进出。

那么大的土冢不可能是自己形成的，况且狐狸又住在附近，仔细找找，或许能有收获。于是，鲁达便采取地毯式搜索的方式去找，终于在离土冢不远的地方，找到了狐狸窝和真正的出入口。

山冈旁边的树林中，有一棵又高又大的树，树干虽然很粗，却倾斜得非常厉害，树身腐朽成一节节的阶梯，树根部有个大洞，树顶又有个小洞。小时候，鲁达经常到这里来玩，现在钻进去试试，仍然能活动自如。

由于这棵树位置好，洞口又不显眼，第二天太陽刚升上来时，鲁达就已经爬上树顶，观察狐狸一家o

“疤脸"有四只小狐狸。它们的毛看起来很柔软，四肢很长，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非常有趣。它们的宽额头、尖鼻子和锐利的眼神，都像极了它们狡猾的老爸。

小狐狸们有的在晒太陽，有的扭在一起闹着玩。隐约传来的一些声音，把它们吓得急忙躲进窝里。远远地，母狐狸嘴里衔着一只母鸡走过来——根据鲁达的记录，这已经是第十七只了。

母狐狸低声呼唤着小狐狸，小狐狸们听了，像球儿似的，一只只跌跌撞撞地滚出来。它们一齐扑向妈妈嘴里叼着的母鸡，你争我夺，那模样儿实在很有意思。如果那只母鸡不是鲁达家的，相信他会很喜欢看它们争食的样子。

当小狐狸们抢着吃东西时，狐狸妈妈一面预防敌人闯入，一面露出微笑注视着它们。它的笑容虽然带有凶暴、狡猾，但是对孩子的慈爱却表露无遗。

小狐狸们吃过早餐，狐狸妈妈便教它们学习如何防敌：假如有可疑的声音，要立刻像一尊石像般动也不动；如果有可疑的声音一直逼近过来，而且可能发生危险，便要立刻找地方躲避。

狐狸妈妈因为太爱自己的孩子了，偶尔会把活生生的老鼠、小鸡带回窝里。这时候，它一面留意不使小猎物受到太重的创伤，一面尽量让自己的宝贝们有欺侮这些小鸡、老鼠的机会。

远处山峦上的果园里住着一只野鼠，这只野鼠精通自卫的方法。它在一株枯朽的老松树根下，凿穴而居。老狐狸虽然知道野鼠住在那里，却没耐心去挖土穴追捕。

狐狸生性不爱劳动，它们想，与其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达到目的， 还 不如运用智慧来得有效。

这只野鼠每天早上都有在树根底下取暖的习惯，假如它发觉附近有狐狸的影子，便会溜到巢穴入口处。万一敌人真的出现了，就飞快地窜进穴里，在危险期 还 没有过去之前，绝对不敢乱动。

一天清晨，母狐狸好像对公狐狸“疤脸"说：“我们应该告诉孩子们有关野鼠的事情。住在果园里的野鼠，就是最好的研究材料o”

于是， “疤脸”和母狐狸双双出动了。它们躲开野鼠的视线，偷偷摸摸地潜到果园旁边有栅栏的地方。

“疤脸”进入果园，故意从离树根很远的地方走过，但一次也没有掉头去察看，好让细心的野鼠怀疑“我住的地方到底有没有被它发现?”

野鼠一发觉“疤脸"跑进果园，马上悄悄地跳到洞穴的人口处，静待“疤脸”走过去。一会儿，它想， 还 是谨慎为妙，就钻进洞里去了。

母狐狸这时候躲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它看见野鼠的行动，立即飞快地跑近树根，躲在树根后面。

野鼠在洞里待了一会儿工夫，看看没有动静，就从洞里探出头来，查看外面的情形。

“疤脸”仍旧在那里绕来绕去，然后竟渐渐走远了。野鼠看见它离开，壮起胆子，把头露出穴外。它又听了听动静，确定没事了，就爬了出来，正要攀到树上的一瞬间， “啪!"被母狐狸扑个正着。被逮捕的野鼠禁不住剧烈的撞击，一下子就晕了。

眯着眼睛，在暗中侦察着的“疤脸"，看清楚了这一幕好戏，便转身回来。这时候。母狐狸已经把野鼠衔在嘴里，向家里走去。

野鼠虽然晕了过去，但并没有受伤，况且母狐狸又非常小心地衔着它，所以到达狐狸穴的时候，它又醒了过来。

母狐狸刚抛下嘴里的猎物，四只小狐狸立刻像小恶魔般发出尖锐、细小的叫声，奋力扑向野鼠，用它们的乳牙，你争我夺，咬成一团。

野鼠使尽力气，抵抗这场无情的袭击，最后总算驱散敌人，硬撑着逃向丛林。

小狐狸们如同一群猎犬，在后头紧追不舍，有的咬住野鼠的尾巴，有的咬着它的肚皮，企图把它拖回去，却一直无济于事。

母狐狸在旁边看见了，跃上两步，一下子就抓住那只可怜兮兮的野鼠，重新把它拖回旷地，任凭小狐狸们对它百般作弄。

出其不意，一只小狐狸被野鼠反咬一口，痛得大声叫起来。母狐狸见状，倏地站起身来，一口咬死了野鼠，让小狐狸饱餐一顿。

小狐狸的另一门功课，就是学习如何捕捉红松鼠。

红松鼠生来多嘴。这附近刚巧住着一只，每天闲着没事做就爬到安全的地方消磨时间。当它看见狐狸走近的时候，立刻叽叽喳喳地吵着、叫着，好像在骂它似的。

尽管小狐狸们很想捉那只红松鼠，但始终无法得逞。这只红松鼠经常在狐狸盘踞的田野奔跑，从这棵树跳到另一棵树，站在小狐狸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处，朝下叫个不休。

聪明的母狐狸熟悉森林里的一切事物，对红松鼠的特性当然也了如指掌，它下定决心，要找机会捕捉红松鼠。

于是，它先把自己的孩子藏起来，然后在旷地中央躺下。这情形红松鼠很快就看见了，照旧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不论它怎样吵怎样叫，母狐狸仍然动也不动地躺着。

红松鼠小心地爬上树梢，来到母狐狸的上方吵着、嚷着，母狐狸仿佛死去了一般，静静地躺着。

这倒是一件天大的新鲜事!

红松鼠忍不住好奇地从树干上滑下来，瞪着两只眼睛，提心吊胆地穿过田野，又跳上另一棵树。它以为那是安全的地方，便又没头没脑地骂道：“笨蛋!你捉得到我吗?，’

母狐狸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依然不动，这下子可让红松鼠更好奇了——这狐狸怎么了?

红松鼠有了一个念头，想要冒险试一试!于是鼓足勇气，从树上滑下来，穿过田野，慢慢横过远处的母狐狸；这次可比刚才那次更加大胆。

母狐狸依然像尸体一样，静静地躺着。红松鼠心想：“看样子，这老家伙是死了，不然怎么动都不动呢?”

小狐狸们也觉得非常奇怪：“妈妈到底是睡着了， 还 是生病了?"

这幕异常的景象，使红松鼠越来越纳闷。它肆无忌惮地故意跑到母狐狸上方的树上，一边丢树皮，一边叫骂着。任它三番两次地逗弄，母狐狸都没动一下。

红松鼠又机灵地越过田野，乱蹦乱跳，最后停在距离母狐狸不到一米的地方，挑战似的看着。谨慎、狡猾的母狐狸，始终注意着眼前的变化，看到机会来了，便纵身一跃，冲向红松鼠，不一会儿工夫，红松鼠就动弹不得了。

小狐狸立刻蜂拥而上，争相咬食，连骨头都啃得干干净净。

鲁达家的母鸡仍连续遭窃，但他始终没有对家人说出狐狸窝的事情。

事实上，鲁达认为那些扮演偷鸡贼的狐狸，远比家里的老母鸡有趣多了。每次他去猎狐都是空手而回，他伯伯很不高兴，说：“你到森林里干什么去了?一点用处也没有!"

鲁达觉得不应该再让伯伯为这事生气，有一天，就带着猎犬伦加越过原野，跑进森林里。

他坐在山冈附近的树根上指挥伦加：“去找狐狸，快去!"

伦加跑开了，三分钟后就传来它的号叫声。凡是狩猎过的人，一定都能分辨得出这种呼声的含意。不久，呼声又响起。噢!狐狸出现了是“疤脸"!它横越河床，轻快地朝着河流一带跑去o

“扑通"一声， “疤脸"跃入水里，顺着岸边的浅流大约潜了两米，然后从水中冒出来，朝着鲁达这边泅来o

“疤脸”好像没有发觉鲁达的存在，一面走近山冈，一面掉头频频窥伺伦加。

“疤脸"停在距离鲁达不到三米的地方，转过身子伏下去，好像白鹤那样伸长脖子，专心注视着猎犬的一举一动。

伦加追随着狐狸身体发出的气味，狂吠着奔向前来。因河流横阻，气味在水中消失了。伦加在河流旁边，不知所措地团团转。

“疤脸”移动着身躯，从鲁达附近走过去，挑选了一个能够扩展视野的位置，兴高采烈地望着徘徊的猎犬，那副德性和人类的幸灾乐祸一模一样。

伦加出现的时候， “疤脸"肩膀上的毛全都竖立起来。因为“疤脸"和鲁达的距离很近，鲁达可以看得很清楚，它肋骨间的心脏怦怦跳动， 还 有那黄色的眼珠子闪闪发亮。

伦加嗅不着狐狸的体味，茫无目的地绕着河岸打转。这时候， “疤脸”摆出可笑的架势，它似乎陷入极端的兴奋中，不停地扭转躯体，同时用后腿撑立起来，想要更仔细地观赏伦加的举动。

“疤脸"继续维持着这种姿势，一点也不觉得累，它的呼吸正常，咧开大嘴，发出呵呵呵的笑声。总之，这表示它非常非常的快活。

一般说来，狗发笑的时候会咧着嘴，气喘吁吁；狐狸的笑和狗完全相同。

当老狐狸正摇摆着躯体、得意忘形时，伦加却不断地来回绕着，想闻出狐狸的体味。它好不容易才嗅出一点味道，但是太淡薄了，几乎没有办法跟踪。

最后，伦加经过千辛万苦，才循着微微的体味，爬上了山冈。 “疤脸”马上提高警觉，偷偷地钻进森林里。

当时它和鲁达的距离仅有三米，照说彼此都能看清楚对方的行动。可是，由于鲁达站在下风的地方，所以始终没有被“疤脸”发现。

更有趣的是连伦加也没有发现鲁达。当伦加就要走过“疤脸”曾经走过的路线时，鲁达喝住它，把它吓了一跳，这才回头跑到鲁达身边，乖巧地躺下来。

类似这种可笑的短剧，每天在这里反复不断地上演，只是偶尔稍微改变一点点情节而已。

从位于河流对岸的鲁达家遥望过来，这一幕短剧很清楚地映人眼底。

鲁达的伯伯因为每天遗失母鸡，忍无可忍，准备亲自去猎捕狐狸。他来到能够远眺土丘的地方，发觉“疤脸”慢慢地走了过来。“疤脸"原来是想看看那头愚笨的猎犬在河床上绕来绕去的蠢相，没想到被鲁达的伯伯发现了，当它露出利齿狂笑的时候，伯伯毫不考虑，从背后开了一槍，把它射杀了。

“疤脸”死后，鲁达家的母鸡每天照样遗失一两只。

伯伯气急败坏地嚷着：“哼!看我非把狐狸统统消灭不可!"

他在森林里散布了很多毒饵。

“既然鲁达那么差劲，我只好用点儿别的方法了。”

每天一到黄昏，伯伯就带着槍弹和两头猎犬，出去打狐狸。

“让你瞧瞧我的真本事!"

母狐狸对于毒饵的知识非常丰富，有时候它佯装不知，故意从下毒的地方走过去，要不然，就是露出讽刺的神情，好像在说：“哼，这堆脏东西就想让我上当吗?”甚至捡起其中一份毒饵，丢进对它不友善的臭鼬鼠的窝里。不用说，这只臭鼬鼠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从前都是由雄狐狸“疤脸”出面引诱猎犬，并教小狐狸们如何对付猎犬。如今“疤脸"死了，母狐狸必须全力照料小狐狸们，因此，在回家的途中，没有工夫消除自己的脚印和遗留下来的气味。当敌人逼近它家的时候，它也不一定能顺利地驱走敌人，使小狐狸不受到袭击。

因为种种因素，可以预料在不久的将来，敌人一定会找上门的。

果然，猎犬伦加闻出母狐狸的气味，一路追踪到狐狸窝来。另一头猎犬史普德则狂吠不止，好像在报告找到了狐狸的消息，同时千方百计地想闯入洞穴。

狐狸穴的地点已经暴露了，伯伯雇用的人挥舞着圆锹和鹤嘴镐，用力挖掘洞口。鲁达和猎犬站在一旁，屏住气息注视着眼前的情景。

不久，母狐狸出现在附近的树林里，引诱猎犬跑向下游一带，找了一个机会，纵身一跃，跳上在旁边吃草的绵羊背上。绵羊大吃一惊，一口气跑了数百米，才把母狐狸抛下背来。

猎犬因为再也嗅不出气味，不得不转回原处，结果发现那头焦躁不安的母狐狸已先它而到，看情形母狐狸大概在想办法拯救它所疼爱的小狐狸们。

受雇的人挥动着圆锹和鹤嘴镐，不停地铲着，洞穴两侧的黄土越堆越高，那工人健壮的身体也快要埋进洼坑里了。挖了差不多一个钟头，猎犬仍发狂般地吠着，在丛林里追逐徘徊的母狐狸。

断断续续的吠声，像在鼓舞着正在劳动的工人。他突然大叫起来：“找到小狐狸了!老板o”

他挖到洞穴尽头，四只软绵绵的小狐狸缩头缩脑地挤成一团。

鲁达正想阻止他，谁知那人已经用圆锹狠狠地向下敲，体型矮小的猎犬史普德也气势汹汹地猛扑上去。一瞬间，三只小狐狸都惨死了。

最幼小的狐狸被鲁达抓住。鲁达把它提得高高的，才没有被猎犬咬死。

小狐狸发出细小的尖叫声，听起来很可怜。母狐狸听到小狐狸的声音，回过头来，在鲁达他们身边徘徊着；伯伯端起槍，直瞄准它。它差一点就中弹，幸亏两只猎犬在无意中保住了它的性命。

当然猎犬并不是有意要这样做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们竞挤到槍杆和狐狸之间，向母狐狸扑去。母狐狸不得不重新使出绝招，引开猎犬。

保住性命的小狐狸被装进袋子里，很快就安静下来。死去的三只小狐狸则被丢弃在狐狸窝里，伯伯和工人合力用圆锹铲动土堆，把它们草草地埋了。

这些人回去后，拿出铁链子，把最后一只小狐狸拴在庭院里。本来他们打算要杀死小狐狸的，但是过了一会儿就都改变了主意。

这只被捉来的小狐狸，长得很像狐狸和绵羊的杂种儿，一身轻柔的细毛、奇特的体型，就像羔羊那样纯洁。

但是，它的眼神可比羔羊犀利多了。每当有人在它旁边，它就显出悲伤、畏惧的神情，躲在小箱子里。如此足足过了一个钟头，等人离开了，才探出头来东张西望。

从前，鲁达总是躲在菩提树后窥视小狐狸做游戏，可是现在情形不同了，他常站在窗子的旁边，静静地望着它。

被拴在庭院里的小狐狸，置身在一大群母鸡之间，那些母鸡都是它吃掉的母鸡的伙伴。

每天过了中午，母鸡们都会在庭院里漫步。一天，母鸡们无意中走到小狐狸的身边，蓦的，系着小狐狸的铁链“叮当”一声，说时迟那时快，小狐狸已扑向最靠近它的一只母鸡了。

只差一步母鸡就遭殃了。因为小狐狸的冲劲受到铁链的阻碍，使它自己栽了一个筋斗，摔倒在地上。

小狐狸垂头丧气，懒洋洋地爬起来，跑回它的窝里。从此以后，它常常试着找机会扑击母鸡。过了不久，它已经学会控制速度了。它熟练这种动作后，知道只要测准高度，不必太用力，就不会被铁链弹回来。因此，第一次那种情形就再也没发生过。

夜幕低垂，小狐狸变得心神不宁，它跑出窝外，只要听见细小的声响或察觉到什么动静，便慌慌张张地又逃进去。有时候，它揪着铁链子，有时候用前肢压住铁链子，猛烈地咬着。

这种行为维持了一阵子后，它又会忽然停下，竖起耳朵，聆听四周的声息，并抬起小巧的黑鼻子，轻轻蠕动一下，然后低声嗥叫着。

它反复叫了一两次后，就在附近焦躁地跑来跑去。

不久，回应小狐狸的嗥声传了过来。

“小狐狸、小狐狸，你在哪里?"

那遥远的一方，母狐狸正在呼唤它的孩子。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堆积如山的柴木上出现了一个影子。小狐狸赶紧躲进窝里，但一会儿又跑出来，以喜悦的态度欢迎它的母亲。母狐狸也向前走几步，叼着小狐狸，转过身子，朝刚才来的方向走去。

可是，铁链拉到最大的长度时，小狐狸就从母狐狸的嘴里掉了下来。这时候，恰巧鲁达打开房间的窗户，看见了它们。母狐狸发现有人，很快跳上木柴堆，消失了踪影。

小狐狸哀伤地在附近钻来钻去。大约一个钟头后，却没声息了。鲁达觉得非常奇怪，再次打开窗子，往外一望，赫然发现母狐狸伸展着前肢，伏在小狐狸旁边。

不知道母狐狸正在咬什么，不断地发出“咔咔"的声音，好一会儿，鲁达才恍然大悟，原来它在咬铁链，小狐狸则在它怀中吮奶。

等到鲁达跑出屋外，母狐狸已转身投入黑漆漆的森林里了。小狐狸旁边摆着两只死老鼠，老鼠浑身是血，但 还 有体温。

第二天清晨，鲁达仔细查看拴着小狐狸的铁链子，发现沿着项圈大约四五厘米的地方，被母狐狸锐利的牙齿磨得发亮。

鲁达越过森林，跑到原先的狐狸窝，找寻母狐狸遗留下来的痕迹。他看到三只小狐狸的尸体被挖了出来，身上的泥土都被舔得干干净净，尸体旁边放着一只被咬死没多久的母鸡。

地上的土壤深深地印着一个痕迹，那是母狐狸的前肢、胸部和后肢留下的。由此可以想像，在漫长的夜里，母狐狸就在这里看守着小狐狸们的尸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母狐狸走了，而且再也没有回来过。也许它已经彻底领悟，它可爱的孩子已经离开它，永远不会活过来了。

被掳来的小狐狸是那群小狐狸当中最稚弱的，但是现在，命运使它独占着母狐狸全部的爱。

另一方面，伯伯换了猎犬来保护母鸡，并且吩咐所有雇用的人，一旦发现母狐狸，立刻射杀。鲁达也接到这样的命令，但是他想，假使再让他遇到母狐狸，他会装作没看见。

狐狸喜欢吃鸡头，而狗对鸡头根本没有胃口。所以伯伯就叫大家在森林里散布许多涂了毒药的鸡头。

小狐狸被绑在庭院中央，如果要走近它，必须跨越堆积如山的木柴，经过种种危险，才能到达。但这些危险并不能阻止母狐狸，每天晚上它都来保护小狐狸，并带来刚捕杀的母鸡和其他食物。

如今，不必等到小狐狸悲哀地哭泣，母狐狸就会出现。

鲁达曾经看见母狐狸在小狐狸的窝下方挖洞。挖到几乎可以藏住它的身体的一半高度，母狐狸便把铁链松垮的部分拉到洞里，再用土壤覆盖好。 它以为这样做就能使铁链消失，于是它叼着小狐狸的脖子转了一圈，然后朝柴堆奔去。但是跑了几步，小狐狸又从它嘴里被拉回去。

可怜的小狐狸只得伤心地退回窝里。

过了三十分钟后，猎犬突然狂吠起来。但只一会儿，吠声就消失在远处。

“大概是追踪母狐狸去了。”鲁达这么想着。

猎犬似乎是追到铁路那边去了，吠声越来越模糊。

第二天清早，伦加没有回来。那是因为狐狸们早就知道铁路是什么东西，而且已经想出几种利用它的方法。

第一个方法，当它被猎犬追逐的时候，设法在火车远没驶到之前，沿着铁轨一直向前走。这样它们的气味就会留在铁轨上，随时都能吸引猎犬的注意。如果猎犬沿着铁轨追下去，准会被迎面驶来的火车碾死。

第二种方法非常困难，必须在火车即将驶到的刹那间，把猎犬诱上铁桥，让它被及时驶到的火车碾死。

母狐狸运用这种办法，很顺利地达到了愿望。因为大家在铁桥下找到了死于轮下的伦加的尸体。

当天晚上，母狐狸又回到庭院来，它比那只疲惫不堪的猎犬史普德更早到达，并咬死了另一只母鸡，带到拴小狐狸的地方趴卧下来，鼓起肚皮，让小狐狸吮奶。

第二天清晨，伯伯发现了母鸡尸骸，才晓得母狐狸又出现了。

“好家伙!每天晚上都到这里来，看我不想法子打死它才怪!”

鲁达很同情母狐狸，对于杀害母狐狸的计划丝毫不感兴趣。

第二天黄昏，伯伯亲自携带猎槍在屋外巡察了一个多钟头。天黑后，气温渐渐冷起来，云彩遮蔽了月亮，使他觉得不能再待下去。

伯伯叫来一名工人替他看着，就转身走进屋里。

时间已经很晚了，母狐狸 还 不出现，那工人越等越焦急。在这又冷又静的黑夜，要时时刻刻注意四周的动静，实在太苦了。

大约过了一个钟头，传来“砰!砰!”的槍声，屋里的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从这槍声判断，显然是自费子弹。

第二天大清早，大家相互一问，知道原来昨晚母狐狸又来探视小狐狸了。

当天夜里，又有一只母鸡被咬死了。那天是由伯伯亲自看守，天黑不久，大家就听到一阵槍声。母狐狸在仓皇逃跑的时候，衔在嘴里的母鸡掉了下来。

隔一天晚上，母狐狸又来了。伯伯虽然开槍射击，可是仍然没有打中。

到了第二天，大家看见系着小狐狸的铁链被磨得很亮。无疑地，母狐狸仍未死心，为了要咬断那可恨的铁链子，那晚它又在这里逗留了好几个钟头。

多么伟大的母爱!对人类来说，母狐狸是一个不可饶恕的偷鸡贼，可是它所流露出来的母爱，却使人由衷地佩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第三天晚上，庭院四周鸦雀无声，没有人带槍在那里等待狐狸出现。

鲁达心想：伯伯大概认为不必再防备母狐狸了。母狐狸被吓跑了三次，恐怕已经不敢再带食物来给小狐狸吃，也不再试图拯救它的小孩了。

但出乎意料之外，母狐狸又出现了。

第四天深夜，只有鲁达一个人守在外面。小狐狸发出颤傈的哭声，好像在呼叫母狐狸似的。不久，母狐狸再度出现在堆积如山的木柴上，可是今晚它并没有带来母鸡。难道是它这一回捕猎失败了?要不然就是知道人类会拿食物给小狐狸吃，所以不再费心了?

其实并非如此，野生土长的母狐狸敢爱敢恨，受本能的驱使，它一心一意希望孩子能恢复自由。它尽其所能地解救孩子。直到现在，它终于知道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可能成功。

如影子一般，母狐狸偷偷地到来，一刹那间又消失了。它好像丢下什么东西在地上，小狐狸立刻扑上去，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过了一会儿，小狐狸突然开始抽搐、呻吟，接着就倒下去，在地上挣扎了一阵子，终于不动了。

母狐狸的爱非常坚定。它有更好的主意，这主意促使它毒杀自己的孩子。它了解剧毒的厉害，也明白下毒的结果。假如小狐狸能活下去的话，它一定会教孩子辨别毒物的方法。

如今，母狐狸面临两种选择，而它势必选择其中的一项：是让小狐狸在羞辱、悲惨的俘虏生活中苟且偷生呢? 还 是毒死它，使它免受痛苦的折磨呢?终于，它忍住如受千刀万剐般的疼痛，选择让小狐狸解脱痛苦。

那一年冬天，鲁达放假回到村里，伯伯告诉他：“那只母狐狸已经不再出现了。”

它也许是为了要忘记小狐狸和丈夫“疤脸”被杀害的经过，而到遥远的地方去了，要不然就是过度悲恸而自尽了。

野生动物中有很多母亲是这样死的。母狐狸毒死自己的孩子，使它不再受折磨，难道它自己也是用同样的方法寻求解脱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