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爪回营地时,营地里已经初步恢复旧貌了。整整一天,大家都在修补防御工事。霜毛和金花一直忙着加固育婴室的墙壁,在外围又多加了一道坚硬的墙壁以确保安全。
火爪经过会场去看附近有没有新鲜正要起程外出巡逻的沙爪和尘爪身边经过。
看见火爪东嗅西嗅地找寻猎物,沙爪说:“对不起喽,我们吃掉了最后两只老鼠。”
火爪耸耸肩,待会儿他能自己去捉些吃的。他回到学徒巢穴,瞧见灰爪正坐在树墩旁舔前爪。
火爪坐下问他:“乌爪在哪里?”
灰爪回答:“外出执行任务还没有回来。看这个!”他举起爪子让火爪看,只见爪垫上裂开一道口子,正在流血。“虎掌派我去捉鱼,我踩在溪水里的一块锋利的石头上了。”
火爪忠告他说:“伤口很深,你最好让斑叶检查一下。顺便问问,虎掌派乌爪去哪里了?”“我不知道,我灌了一肚子凉水。”灰爪抱怨说,他站起来跛着脚走向斑叶的医务室。
火爪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眼睛盯着营门等待乌爪回来。自从偷听到虎掌与黑条和长尾的谈话之后,他一直坚信将有可怕的事情发生在乌爪身上。当他看到虎掌独自进入营门时,他的心一下子缩紧了。
火爪继续等着。月亮已经高挂在夜空,乌爪还能回来吗?火爪真希望自己已经找着机会把这一切都告诉给了蓝星。如今,黑条和长尾正把守在她的巢穴门口,他当然不希望他们偷听到自己和蓝星的谈话。
虎掌带回来些新鲜的猎物,此时正与白风在武士巢穴外享用美味,火爪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饿得快不行了。也许他该出去打些猎物——在营地外还有可能撞见乌爪呢。在他考虑该做些什么的时候,乌爪出现在营门口。火爪心里的一块大石头重重落了下来,令他意外惊喜的是,乌爪的嘴里还叼着新鲜的猎物呢。
乌爪径直朝火爪走来将满嘴的食物放在地上,骄傲地说:“足够我们三个吃了!而且味道一定格外鲜美一这些猎物是从影族的领地里打来的。”
火爪倒吸口冷气:“你去影族的领地里打猎了?”
乌爪解释说:“那是我的任务嘛。”
火爪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虎掌派你去敌人的领地里打猎!我们必须告诉蓝星这件事,这太危险了!”
听到蓝星的名字,乌爪摇了摇头,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束手待毙的悲伤和恐惧。他小声说:“听着,什么都别说,好吗?我并没有死,甚至还打来了猎物。就这么回事罢了。”
火爪大声说:“你只是在这一次没有死!”“嘘——虎掌看着我们哪。闭上嘴吃你那份食物吧!”乌爪责怪说。火爪耸耸肩头捡起一只猎物。乌爪大口吃着,不敢看火爪的目光,过了片刻他问:“我们给灰爪剩一些吗?”
火爪边嚼边说:“他去看医生了。他的脚被划伤了,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那好,不管你愿不愿意都给他剩一些吧。”乌爪回答说,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疲惫,“我累了,想睡一觉。”说着他站起来进到巢穴中。
火爪留在巢穴外面,望着营地里其他的猫在为晚上做准备。他必须把昨晚在树林里偷听到的事情告诉乌爪,乌爪需要清楚自己到底处在何等危险的境地中。
虎掌躺在白风身边,边聊天边彼此舔梳,但始终用一只眼睛盯着学徒巢穴。火爪打个哈欠装作瞌睡的样子给虎掌看,然后他站起身也走进巢穴。
乌爪已经睡着了,爪子和猫须不时抽搐两下,显然是在做梦。不过,从他发出的低鸣声来看,他做的决不是好梦。突然,乌爪跳起身,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恐怖的样子。他弓着背,毛发都竖立起来。
火爪赶紧说:“乌爪!镇静。你在我们的巢穴里,这里只有我在!”
乌爪四周一阵乱瞅。
火爪重复说:“只有我在。”
乌爪眨眨眼,似乎认出了火爪,又重重倒回铺里。
火爪严肃地说:“乌爪,你需要知道一些事情,这些事情是我昨晚外出寻找野生大蒜时无意中听到的。”乌爪移开目光,仍然被梦境吓得惊魂未定,但火爪继续说:“乌爪,我听到虎掌告诉黑条和长尾说你背叛了雷族。他说你在去‘母亲嘴’的路上半途溜走向影族通风报信,说我们营防空虚。”
乌爪一下子转过脸对着火爪,惊恐万分地喊道:“但我没有!”
火爪说:“你当然没有。但是黑条和长尾相信你做了,并且虎掌劝服他们将你除掉。”
乌爪张口结舌,呼吸开始变得粗重。
火爪温和地问:“虎掌为什么要除掉你,乌爪?他是族群里最厉害的武士之一,你威胁到他哪一点了?”这个答案对火爪来说几乎是呼之欲出,但他仍想从乌爪的嘴里听到真相。他耐心等着,乌爪开始结结巴巴地说话了。
他挨近火爪,凑到火爪的耳边说:“因为红尾并不是被河族的族长代表杀的,他是被虎掌杀死的。”
火爪无声地点点头,乌爪的声音紧张得发抖,继续说:“红尾杀死了河族的族长代表——”
火爪忍不住打断他说:“所以橡心并不是虎掌杀的。”
乌爪摇摇头:“是的,虎掌没有杀他!红尾杀了橡心后,虎掌命令我返回营地。我想留下来,但他冲我大吼大叫让我走,所以我就跑到树林里。我原本该直接跑回营地的,但他们在战斗,我又怎么能离开呢?我转身爬了回去,想看看虎掌是否需要帮助。就在我靠近的时候,所有河族的武士都逃得无影无踪了,只剩下虎掌和红尾两个。红尾只顾瞅着最后逃跑的河族武士,而虎掌——”乌爪顿了顿,深吸了口气,“虎掌扑到红尾身上,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于是红尾就倒在地上,死了。那时我赶紧往回跑。我不知道虎掌有没有发现我,我只是不停地一直跑回到营地。”
火爪温和地说:“为什么你不告诉蓝星呢?”
乌爪的眼睛一阵乱转:“她会相信我吗?你又相信我吗?”
火爪说:“我当然相信你。”他舔了舔乌爪双耳间的毛想让自己的朋友平静下来。他必须另找机会将虎掌背信弃义的行为告知给蓝星。“放宽心,我会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的。”他保证说,“同时,千万要同我或者灰爪寸步不离。”“灰爪知道吗?就是他们要除掉我的这件事?”“还不知道,不过我会告诉他的。”
乌爪默默地趴在地上凝视着前方。
火爪用鼻子触了触他瘦弱的身躯,说:“没事的,乌爪,我会帮你摆脱困境的。”
天拂晓时灰爪才回到巢穴。沙爪和尘爪早已外出巡逻归来,此刻正酣然入睡。“哩!”灰爪说,声音听起来是这些天最开朗的了。
火爪立刻醒来,说:“听起来你心情挺好。”
灰爪舔了舔火爪的耳朵说:“斑叶涂了些油乎乎的东西在我的伤口上,使我安安静静地睡了几个小时。我一定是睡得很死。顺便说一下,我希望那只苍头燕雀是留给我的,我快饿死了。”“是留给你的,那是昨天乌爪捉回来的。虎掌派他去——”
沙爪大声呵斥说:“闭嘴,你们两个,我们正在睡觉呢。”
灰爪眼珠子一转,说:“走,火爪。纹脸生小孩了,我们去看看他们。”
火爪高兴地应了一声。毕竟,雷族还有些事是值得庆祝的。他低头瞧了瞧乌爪,见他仍未睡醒,于是走出巢穴,和灰爪一道经过会场向育婴室走去。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火爪愜意地伸了个懒腰,陶醉在身段的轻柔和四肢的力量中。
灰爪扭头大声说:“别臭美了!”火爪停止舒展身体,快步跟在灰爪身后。
白风赫然坐在育婴室的外面守卫着入口,看见火爪和灰爪到来,他说:“你们两个来看新生的幼崽吗?”
火爪点点头。
白风告诉他们说:“一次只能进去一个,你们得等一会儿。蓝星正在里面。”
火爪主动说:“好吧,你先去吧。趁着等候的时间,我去看看黄牙。”他尊敬地朝白风低了下头,转身向黄牙的巢穴走去。
黄牙正在舔梳耳朵后的毛,眯缝着眼睛,完全沉醉于其中。
火爪开玩笑说:“别告诉我你期待着一场雨。”
黄牙抬起头说:“你听太多老年猫们讲的故事了。如果有一只猫舔梳自己的耳朵只是因为他刚被雨淋湿了,那又怎么说?”
火爪乐呵呵地动了动猫须,间:“你去看纹脸刚生的幼崽吗?”
黄牙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硬,她摇摇头大声说:“我想我并不十分受欢迎。”
火爪说:“但他们知道你救了——”
黄牙带着不可能被说服的语气说:“母猫生怕自己刚生下的幼崽受到伤害,特别是对于那些生头一胎的母猫们来说更是如此。我想我最好敬而远之。”“你看着办吧,不过我要去看望他们。营地里增添新幼崽,这可是个好兆头。”
黄牙耸耸肩头,忧郁地说:“有时候是吧。”
火爪离开黄牙回到育婴室。云层遮住了太阳,使空气更加凉爽。一阵凉风袭来,拂过他的皮毛,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蓝星就坐在育婴室外面。在她身后,灰爪的尾巴一晃消失在育婴室的入口处。蓝星冲他打个招呼,声音疲倦而悲伤:“火爪,你来看雷族最年幼的武士们吗?”
他回答说:“是的,我来看看。”“嗯,看完后到我的巢穴来一趟。”“是,蓝星。”火爪说着目送蓝星缓缓走开。他激动得毛都竖立起来,这是又一个同蓝星单独谈话的机会,也许星族始终都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灰爪在育婴室入口处大喊大叫:“他们太可爱了。但我现在饿得快不行了,我出去找些猎物。如果运气不错,我会给你留一份的!”他冲火爪友好地眨眨眼睛,一蹦一跳地走开了。
火爪说了声“再见”,然后抬头看白风,得到他的点头允许后,火爪挤进狭窄的入口。
在纹脸围得高高的窝內,四个小家伙正暖暖和和地挤在一起,有三只就像他们的妈妈一样,浅灰色的毛上面长着深灰色的小斑点,另外一只则是深灰色的公猫。他们喵喵叫着拱在纹脸的肚腹下面,眼睛紧紧闭着。
火爪小声对纹脸说:“你感觉怎么样了?”
纹脸说:“有点儿累。”她低头骄傲地瞅着小乖乖们说:“但孩子们都健康茁壮。”
火爪说:“他们的出生对雷族来说是件幸运的事。我刚才把它们出生的事告诉黄牙了。”
纹脸没有回答,火爪注意到她将一只爬开的幼崽顶回来,同时眼里闪过担忧的神色。
火爪不由得心里升起一丝焦虑。蓝星也许已经接纳黄牙进入雷族,但看情形,族里仍对这只老年猫存有不信任。他用鼻子温柔地触了触纹脸的侧腹,然后转身离去。
蓝星就在她巢穴门口处等着火爪,身边坐着长尾。看见火爪靠近,长尾盯着他,眼里射出凌厉的目光。火爪装作没有看见,而是有所期待地瞧着蓝星。
她说了句“进来吧”,转身走进巢穴。火爪跟在后面。长尾立刻站起身想要跟进来。
蓝星回头看看他说:“我认为跟小火爪在一起不会出什么事。”长尾犹豫片刻,接着背朝门口坐了下来。
火爪从没有进过蓝星的巢穴内。他跟着蓝星穿过从入口处垂下的苔藓,说:“纹脸的孩子们真讨人喜欢。”
蓝星面色凝重:“也许他们很讨人喜欢,但也意味着有更多张嘴要喂养,而且树叶凋落的季节就要来临了。”听到这么悲观的论调,火爪不由得吃了一惊。蓝星看着面露讶色的他说:“唉,就当我没说过吧。”她不耐烦地摇摇头:“这第一股冷风总是让我感到心烦。来吧,随便坐吧。”她朝干燥的沙地略一颔首。
火爪趴在沙地上舒展开身体,爪子伸到前面。
蓝星慢慢蜷伏在苔藓窝里,卷过尾巴盖住爪子,承认说:“昨天上完训练课后,我一直痛到现在。你很能打,小伙子。”
对于蓝星的褒奖,火爪还是头一回没有感到得意。他的心怦怦直跳。此刻正是说出虎掌的事情的绝好机会。他抬起头,正要说话。
但蓝星先开口说话了,她的目光经过火爪看着墙壁,喃喃说:“我仍能在营地里嗅到影族的陈旧气味。希望永远也不会看到我们的敌人直插雷族心脏的一天。”火爪默默地点点头,知道她还有更多话要说。
她叹了口气:“牺牲了这么多条生命,先是红尾,接着是狮心。多谢星族保佑,至少我们剩下的武士们和他们一样勇猛忠诚。至少有虎掌来当族长代表,雷族也许能够逢凶化吉。”火爪的心一下子沉入深渊,身上像划了道冰冷的伤口。这时蓝星继续说:“曾几何时,当虎掌还是一名年轻的武士的时候,我还担心他那股激情的力量。那种力量需要善加引导。但是现在看到族群对他那么爱戴,我感到很欣慰。我知道他野心勃勃,但野心使他成为最勇敢的武士之一,能与他并肩作战我感到很荣幸。”
火爪立刻知道他不能告诉蓝星他对虎掌的疑虑。只要蓝星指望她的族长代表保护整个族群,就不能说。他只能靠自己去拯救乌爪。他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地眨了眨眼睛,这样,当蓝星转过头看他的眼睛时,就不会发现他眼里留存着震惊和失望的蛛丝马迹。
蓝星下面的话平静而充满忧虑:“断星还会再来的,他在森林大会上说得清清楚楚,他要得到所有领地里的狩猎权。”
火爪说:“我们打败过他们一次,这一回他们仍不能讨到便宜。”
蓝星苦笑着点头承认说:“说得好,星族会以你的勇气为荣,小火爪。”她顿了顿,舔着腹侧一处正在愈合的伤口说:“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一点,在同老鼠们的那场战斗中,我失去的不是第五条生命,而是第七条。”
火爪如中雷击,惊得一下子坐起身。
蓝星继续说:“我之所以让全族都以为那是我的第五条生命,是因为我不想他们为我的安全担忧。然而,再失去两次生命,我就要离开你们去见星族了。”
火爪脑子飞转:蓝星为什么把这些告诉给他?他尊敬地低声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蓝星。”
蓝星点点头,沙着嗓子说:“我现在累了,你可以走了。还有,火爪,我不想你把这次谈话透露给任何人。”“那是自然,蓝星。”火爪回答着,用鼻子顶开苔藓帘走出巢穴。
长尾仍端坐在入口处。火爪经过他身边径直走向自己的巢穴。他不知道同蓝星谈话的哪一部分更使他感到困惑。
就在他往回走的时候,从育婴室传来一声恐怖的号叫。霜毛失魂落魄地冲进会场,尾巴颤抖,双目圆睁:“我的孩子们!有人偷走了我的孩子!”
虎掌跳到她身旁,冲全族大声喊道:“快,立即搜索营地!白风,你留在原地。武士们,在营地围墙外展开巡逻。学徒们,搜查每个巢穴!”
火爪冲向最近的巢穴——武士的巢穴,一头钻进去。巢穴内空空如也。他步履蹒跚地在床铺间搜寻,但没有发现霜毛的幼崽们丝毫的影子和气味。
他走出来向自己的巢穴走去。乌爪和灰爪已经在里面了,翻开床铺,在各个角落里嗅来嗅去。沙爪和尘爪在老年猫的巢穴中搜寻。火爪任凭他们忙碌,自己从一簇草丛寻找到另一簇草丛,鼻子伸进草里,也不顾荨麻刺扎了鼻子。哪儿都没有幼崽们的踪影。他环视营地四周的围墙,武士们前后走动,急匆匆地嗅着空气。
突然,火爪的目光停留在远处黄牙的巢穴上。黄牙正钻过一处没有守卫的香薇墙。火爪心想她一定是发现了一股气味。于是,就在黄牙的尾巴消失在香薇墙里的那一刻,他跟上前去。当他到达香薇墙的时候,黄牙已不见踪影。他嗅嗅空气,只有黄牙留下的尖锐气味,那是恐惧的气味。她在害怕什么?火爪产生疑问。
虎掌的吼声从医务室后的树丛里传来。大家赶忙跑过去看个究竟,冲在最前面的是霜毛。众猫你拥我挤紧紧挨在一起,透过茂密的灌木丛往里看。火爪好不容易挤进去,看见虎掌坐在一具长满斑纹的尸体旁边。
斑叶!
火爪看着她毫无生气的躯体,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团怒火如乌云般在他的心头升起,他感到热血直冲上双耳。是谁干的?
蓝星穿过猫群站在斑叶身边,声音轻弱地说:“她死于一名武士的突然袭击之下。”
火爪伸长脖子看见斑叶的颈后有一道伤口。他脑子里轰的一下,眼前的事物都变得模糊了。
悲痛之中,火爪听到猫群后响起一声厉吼。“黄牙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