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火心盯着前方,内心充满了恐惧。只见虎 掌走到炭爪身边低头探视,一副吃惊的样子。 火心强迫自己走上前。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头去 嗅炭爪的身体,嗅到了她身上有雷鬼路的气味。 她的一只后腿淌着血,扭曲变形。火心浑身抖 得厉害,几乎站不稳脚步。接着他看见炭爪的 腹部在轻微起伏。她还有呼吸!火心无声地舒 了口气,抬起头看看虎掌。
虎掌大声说:“她还活着。”接着他盯着火 心说:“她来这里干什么?”
火心小声说:“她来找你。”
“是你派她来的?”
火心吃惊地睁大眼睛。虎掌怎么会把他想 得这么愚蠢呢?他辩解说:“我让她待在营地 里的!是她自己跑出来的!”因为她不听我的 话!火心沮丧地想。
虎掌鼻子里发出嗤的一声:“我们必须带 她回家去。”说着他向炭爪弯下身体。但火心 抢先一步,在虎掌没有碰到炭爪的身体之前咬 住了她颈背的皮毛,将她叼了起来。他拖着炭 爪走进树林里,动作尽可能轻柔。炭爪的身体 软软地搭在他的前爪上。
黑条跑了过来,“我又检查了一遍蛇岩,没 有发现影族的踪迹——”突然他看见火心叼着 炭爪,急忙问:“出什么事了?”
火心没有听虎掌的回答,径自拖着心爱的 徒弟摇摇晃晃地走在树林里。如果他能让炭爪 听话,如果他是一个更好的老师,他就能够阻 止这场事故发生!而如今,炭爪受了这么重的 伤,身上流着血,生死未卜。在回家的路上,炭 爪的后爪拖在地上,划出了一道漫长的血迹。
黄牙并不在医务室,只有那两只得了白感 冒的幼崽蜷成一团在呼呼大睡。火心把炭爪放 在冰冷的地面上,然后采来蔓藤一圈圈地围起 来,做成了一个小窝。他叼起炭爪的颈背,将 她轻柔地推进小窝里。
“火心?”会场上传来黄牙的声音。虎掌一 定是将炭爪的事情告诉她了。火心用低沉沙哑 的声音说:“她在这里。”看到黄。牙的出现, 他感觉到稍稍松了口气。
黄牙说:“让我看看。”她走过火心身边爬 进小窝里,开始检查炭爪的伤势。火心在一旁 坐下来等侯。
检查完后,黄牙从小窝里跳了出来,忧心 忡忡地说:“她伤得很重,不过我也许能救活 她。”
希望渺茫得就像是须子上挂着的一滴露水, 不过毕竟也是有希望啊。火心刚刚感到有些宽 慰,却听黄牙继续说:“我不能保证任何事情。” 她直视着火心的眼睛小声说:“蓝星病情很危 险,而我却没有什么更好的治疗方法。现在只 能是听天由命了。”
火心的视线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他几乎 看不清黄牙的面容,但他仍能听到这位医生柔 声地对他说:“去看看蓝星吧,她早先问过你。 我会照顾炭爪的。”
火心茫然若失地点点头后离开。蓝星曾是 他的师父,而且还不止于此,自从他们第一次 见面后,他和蓝星之间就存在着一种看不见的 纽带。但他心里很矛盾,因为他现在也应该留 下来陪着炭爪。
火心走出香薇通道,便见到虎掌正坐在通 往医务室的入口处,他的头像往常一样高高仰 起。火心顿时怒火中烧,虎掌为什么就不能表 现出哪怕一点点悲伤呢?毕竟,炭爪是为了去 找他才遭此大难的。而且,他为什么要通知蓝 星去和他见面呢?在那里,火心根本就没有发 现影族捕猎的踪迹!他默默地从虎掌身边走过, 径直朝蓝星的巢穴走去。
长尾就守在蓝星的巢穴门口,但当火心推 开挂在门口的苔藓进去的时候,他并没有加以 阻止。
母猫金花也在巢穴里。火心能够看到她眼 里忧郁的神色。蓝星就躺在她的窝里,金花探 出身子舔她的头在为她降温,那神态就像一位 母亲在照顾自己的孩子。火心想起炭爪,心里 一阵疼痛。此时霜毛是否陪伴在女儿旁边呢?
金花小声对火心说:“黄牙给她吃了猫薄 荷和小白菊,现在我们只能观察了。”她站起 来和火心对触了一下鼻子,柔声问:“你能在 这里陪她吗?”火心点了点头,金花蹑着脚走 出巢穴。
火心趴了下来,伸出前爪以便能接触到蓝 星的脸庞。他静静地趴着,眼睛盯着蓝星瘦削 的身体。蓝星现在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黑 暗中,火心能够听到她微弱的呼吸。夜幕渐渐 降临,火心就这么一直听着蓝星时断时续的呼 吸声。
就在黎明到来前,蓝星停止了呼吸。火心 正在昏昏欲睡,忽然意识到巢穴里完全安静了 下来。此时,巢穴外也没有声音传进来,营地 里死一般地寂静,就好像全族的猫都屏住了呼 吸一样。
蓝星完全没有了动静。火心知道她正和星 族在一起,为再次复活而做准备。他以前曾见 过蓝星失去一条性命。他感到蓝星尸体的周围 有一种令他毛骨悚然的气氛,但他什么都做不 了,只能等待。
突然剪蓝星深吸了口气,声音低沉沙哑地 说:“火心,是你吗?”
火心小声说;“是的,蓝星。我在这里。”
“我又失去了一条性命。”蓝星的声音很弱, 但火心仍然松了口气。他学着金花的样子,向 前探出身子去舔蓝星的额头。“当我失去这条 性命的时候,我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火心的嗓子眼儿堵得厉害。想到雷族将要 失去伟大的族长,他心里十分痛苦。再想到自 己将要失去师父、失去朋友,这种痛苦变得更 加剧烈。“你感觉怎么样了?要我去叫黄牙来 吗?”
蓝星缓缓地摇了摇头说:“烧已经退了。我 现在没事,只需要休息一下就行。”
火心说:“太好了。”亮光透过门口的苔藓 照了进来。火心一夜没有合眼,此时脑子都快 成了糨糊。
蓝星说:“你一定累了,去睡会儿觉吧。”
“是。”火心撑起身体站起来。趴了一夜, 他的腿都发硬了。“你需要什么吗?”
蓝星回答说:“不,只需要把发生的事告诉 黄牙就行了。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火心张嘴想说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往后说话的机会还有很多。他顶开苔藓走出巢 穴。
外面白花花的一片,照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了。昨晚下雪了,火心惊讶地看着周围。他以 往从未见过雪——小时候天一冷,两腿动物主 人就把他关在屋里。但他听族里的老年猫们谈 起过雪。他冲接替长尾值班的黑条点了点头, 走进这片奇怪的白色粉末里。这些粉末又湿又 凉,在他的脚下嘎吱作响。
虎掌正站在会场中央。天上还在下雪,雪 花落在他的毛上厚厚地积了一层。火心听到他 正在下令给育婴室的围墙上添加叶子以御寒。 这位雷族的族长代表说:“我需要你们扒出一 个洞来好存放猎物。用雪围住洞口,一旦雪融 化了,就用更多的雪加固上去。既然下雪了, 我们就要利用好它。”
武士们按照虎掌的吩咐前后忙碌不停。“鼠 毛、长尾,组织几支捕猎队。我们要在他们挖 好洞穴之前尽可能多地打些猎物回来。”虎掌 看见火心正走过会场,冲他喊道:“火心,站 住。哦,我想你现在必须要睡觉了。就算派你 出去打猎,你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火心瞪着虎掌,大声说:“我要先去看看炭 爪。”
虎掌瞪了他一会儿,问:“蓝星怎么样了?”
一种不信任的感觉顿时像寒风吹过一样, 令火心的毛竖立起来。他记起以前蓝星在剩余 性命数量的事情上对虎掌有所隐瞒,于是他回 答说:“我不是医生,我不知道。”
虎掌很不耐烦,鼻子里发出嗤的一声,转 过身去继续发号施令。火心向黄牙的医务室走 去,心里巴不得早点儿离开这乱哄哄的营地。 想到自己将要知道炭爪的生死,他心里开始砰 砰直跳。“黄牙!”他喊道。
黄牙急忙从炭爪的小窝里跳出来,对他说: “嘘!她好不容易才睡着。昨晚她的病情很凶 险。在她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之前,我不能给她 服用罂粟籽止痛。”
火心松了口气,腿一软,说:“她不会死 吧?”
“几天之内我还不能肯定。她受的是内伤, 而且一条后腿严重骨折。”
火心急切地问:“但那条腿会好起来的,是 吗?她还能在叶子发绿的季节到来之前进行训 练吗?”
黄牙摇了摇头,眼睛里充满同情:“火心, 无论怎样,炭爪都不可能成为一名武士了。”
火心的脑袋里嗡的一声。由于睡眠不足, 他原本就有些头昏目眩,而这个噩耗更抽走了 他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儿力气。炭爪是他收的第 一个徒弟。当初命名典礼时的情景像无数根针 一样刺痛他的心,炭爪的兴奋、霜毛作为母亲 的骄傲——火心心里空荡荡的,说:“霜毛知 道这件事吗?”
“知道,她一直待到天亮才离开,她现在回 育婴室去了,还有其他的幼崽等着她照顾。我 去叫一只老年猫来陪炭爪,她需要保暖。”
“让我来陪她吧。”火心走到炭爪休息的小 窝边往里瞅,只见她身体不停地扭动,呼吸十 分急促,似乎睡梦当中也在进行着一场战斗。 黄牙轻轻地和火心对触了一下鼻子说:“你该 去睡觉了。我来照顾她好了。”
火心站在原地没有动,脱口而出:“蓝星又 失去了一条性命。”黄牙眨了一会儿眼睛,然 后仰天望着星族。虽然她没有说话,但是火心 从她眼中看到非常痛苦的神色,于是他小声说: “你知道了,是吗?”
黄牙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你是说蓝星 仅剩一条性命这件事吗?是的,我知道。这种 事瞒不过医生的眼睛。”
火心想起虎掌,问:“族里其他的猫也能看 出来吗?”
黄牙眯缝起眼睛,说:“不能。她的这条命 并不比前几条显得虚弱。”
火心感激地冲她眨了眨眼睛。
黄牙说:“你现在想吃些罂粟籽帮助你睡 觉吗?”
火心摇了摇头。虽然罂粟籽能令他美美睡 上一觉,但如果虎掌报告的情况属实的话,那 么影族就真的是在准备对雷族的边界发动攻击。 在这种时候,他不想使自己的头脑变得迟钝, 也许营地还需要他来守卫。
灰条已经回到了武士巢穴里。火心没有理 他,对他昨晚不辞而别的行为仍很生气。火心 默不作声地走到自己的床铺旁,卧在上面蜷起 身体开始清理。
灰条抬头看了看他说:“你回来了。”他话 中意犹未尽,似乎还想多说什么。
火心停止舔前爪,看着灰条。
灰条低声质问他:“你去警告银溪,让她别 和我见面了?”在巢穴另一边的柳带睁开一只 眼睛瞅了一下,然后又合上了。
灰条压低嗓门,恨恨地说:“别插手这件事 情,听到没有?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要 和她继续好下去。”
火心鼻子里发出嗤的一声,眼里闪过一丝 怨恨的神色。他和银溪的谈话就像是很久以前 的事,他几乎都忘记了。但他忘不掉自己在需 要灰条帮忙寻找炭爪的时候,他却消失得无影 无踪。火心气呼呼地将头枕在前爪上合上双眼。 炭爪正在生死边缘上挣扎,而蓝星也只剩下一 条性命,他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灰条爱干什 么就干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