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打破社会价值排序
3.剥去对方的社会包皮装,你在心灵上即获得了解放
一个人越无法依赖他真实的自我而活,他就越需要认为社会包皮装出来的那个“自我”就是真实的自己,并让其他人在心理上对此也表示同意。一个权力者,一个有钱人,一旦意识到那个剥去了权和钱的自我就是真实的自己,他在心理上就陷入了灾难。
西方有句谚语叫“仆人眼里无英雄”。英雄在大众面前总是沐浴上一层神秘、强大、正义的光辉,但投射到仆人眼中,这一光辉迅速暗淡。
西方大哲黑格尔和蒙田(16世纪法国人文思想大师——作者注)联袂推荐过这一谚语。思考最抽象、最高深的哲学问题的人和洞察人情世故的人都对同一种现象念念不忘,当然要引起我们的高度注意。
英雄在大众和仆人眼中居然是不同的两个人。是仆人本来就下贱,不能理解英雄的崇高境界吗?错了!
很简单,距离产生“魅力”。一个只看到包皮装出来的那个社会形象的人,当然会觉得英雄魅力四射。但如果他也看到了英雄拉屎,看到了英雄在生活上甚至十分低能,英雄是不是被“祛魅”?
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0纸老虎就是只能吓唬胆小的人。抗战刚开始的时候,很多中国人也被日本鬼子吓得尿裤子,似乎日本鬼子不可战胜。结果,平型关一战,中国人沸腾了。事实证明,子弹打进去,日本鬼子的身体里也是有两个眼的,那些肉体也弱得很。
到现在为止,我们已经看穿了社会价值排序是怎么玩的,以及它的破绽何在。而对付它,当然也就有了方法。
我想,不穿衣服,人类可能没有底气在猴子面前说自己是“高级动物”。同样,我们在很多人面前心理弱小,那也只是被他们披的那一身“社会”的“皮”吓住而已。邪恶地想象一下,假如一个贵妇身上的服饰包皮装全部脱去,露出赤裸的肉体,可能还赘肉一大堆,眼睛露出惊恐,你会觉得她高档吗?
我们要做的,就是剥去他们这身“皮”!
十年前,我在一家单位上班。那时我不是一个好学上进的青年,没有向组织和领导积极靠拢的想法,特怕领导,屈服于他权力的婬威之下。
有一天,我正在厕所里一边撒尿一边唱歌,领导像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在我旁边。我感到一阵紧张,严重怀疑他在我身边,我的尿能不能撒出来?我看了他一眼,颤抖着喊了一声“×书记”,就不敢再看他了,心里“咚咚”直跳。
很快我就听到了旁边便池被尿水急剧冲击的声音。我控制不住自己,偷偷地看了一眼。我看到了一张疲惫、显出颓势的脸,这张脸和平时那张威严的脸极不一样,好像换了一个人。再往下一看,我脑海中出现了这样的一幕:在一个厕所里,两个男人拉开拉链,掏出二弟,并排站在一起放水。
那一瞬间对我的冲击太大了。电光石火之间,我突然感觉到,我是和领导一起站在厕所里撒尿,我和领导是平等的!
不错,在办公室、会议室里,在各种可以衬托他身份的场合,他雄踞我之上,让我战战兢兢。但是,一进入厕所,他和我就没有区别,领导和下属的身份都被解构了,我们只是尿友,或者动物。他的威慑力被“祛魅”了,厕所把他打回了原形!
一种巨大的快感猛烈地袭击我的全身。在过了20多年的蒙昧人生后,我开悟了。
此后,我展开了一系列激动人心的推理。为什么领导不喜欢我们对他直呼其名?是因为直呼其名,就意味着一种平等,意味着这个名字一扯,就牵出了真实的 他。如果这样,他怎么可能让我们敬畏?所以他一定要我们叫他“书记”,以他在组织中的角色和我们打交道,提醒我们,他对我们有权力,我们在他面前要放乖 点。
同样,一个富人也绝对不会忘记提醒我们,他有钱,我们在他面前,最正确的反应就是自卑!
我陶醉在那个年代自己天才的发现中,再进一步推理,他们这已经是露怯了。很多让我们自卑的人,实际上根本不敢把他真实的一面露给我们看。他露给我们看的那个“自我”,一定不是他真实的自我,而是经过了社会包皮装的“自我”。
“神医”张悟本出事之前,一系列头衔让人头晕目眩。像“中医食疗第一人”“卫生部首批高级营养专家”“中华中医药学会健康分会理事”“中国中医科学 院中医药技术合作中心研究员”“首席健康推广专家”,哪一个拎出来在社会价值排序上没有分量?当然,事后表明,这些头衔纯属虚构,如有其事,全是人民群众 容易忽悠。
事实的真相往往是,一个人越无法依赖他真实的自我而活,他就越需要认为社会包皮装出来的那个“自我”就是真实的自己,并让其他人在心理上对此也表示同意。一个权力者、一个有钱人,一旦意识到那个剥去了权和钱的自我就是真实的自己,他在心理上就陷入了灾难。
当然,如果无法看破一个人用权和钱堆出来的“自我”本质上是一种虚妄,不好意思,承受灾难的就是我们。
当年,为破除社会价值排序,理论知识非常欠缺,只具匹夫之勇的我曾经玩过现在看来是疯狂而冒险的训练。
第一个训练,我想考验自己在心理上对于大众的白眼有多大的承受力。为此,在一个晴朗的下午,我穿起又脏又破的衣服,目不斜视地在生活区和大街上游荡,间或还溜达到宾馆的大堂里。这是“流浪汉+疯子”的造型。
很多认识我的人一看到我那副模样,都以为我得了神经病,在背后指指点点,满脸不屑。我努力保持镇定,对此不屑一顾。在宾馆大堂里,我的出现惊吓了制服裹身的服务员,而保安则毫不客气地把我驱赶出门。
这是一种以毒攻毒,走到一个极端来刻意对抗社会价值排序的策略。后来我发现这种行为极为幼稚,我的勇气完全依赖于自我暗示和强迫,依赖于一种“我豁 出去了”的无赖心理。我在前面已经讲过,一个人只要不要脸,是完全可以这样干的。如果这也叫心理强大,那真是对语言文字的巨大侮辱。
五天后,我及时刹车,宣告心理强大的这一错误实践“寿终正寝”。
第二个训练,我想考察自己有没有和那些让我自卑的人进行平等对话的勇气和能力。具体方法就是找机会和别人一起去本单位权势人物的家里,放开胆子说话,并且还直视权势人物的眼睛,培养自己蔑视权力者的胆识。这一招几乎是自杀式的,但当时对心理强大的好奇心让我愿意冒险一试。
那一天,我、同事、权势人物就感兴趣的问题进行了友好的三边会谈,并相互交换了对某些问题的看法。我是在吃了晚饭,离开饭馆后,和同事一起访问权势人物家里的。
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的自杀性举动居然没有害到我,相反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敢于频频和权势人物直视,让我找到了在他面前心理强大的感觉,说话也就毫不拘束,并且不时现出智慧的火花,令权势人物颇为欣赏。此后,我慢慢地和他走近。我和他的对话也成为他在复杂的权力斗争中的一种休闲方式。
过后我对这一训练进行了反思。结果痛苦地发现,从心理强大的要求来说,这仍然不得要领。我仍然是强迫自己显得强大,碰到一个不是在和我进行心理较量的人,看起来我成功了。但碰到一个要在心理上打败我的人,我只有一个可耻的下场,就是失败。
这两个训练都缺失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也就是心理强大训练必须谨记的方法:不要让对方的任何信息掠起自己的心理反应。
而我的方法是,靠强迫自己产生勇气,来对抗对方就社会价值排序来说强大的身份。这是错误的,在一开始就走了歪路。这仍然等于承认,自己的身份和对方的身份比,在社会价值排序上是较低的,自卑被先验地设定。
假如在一开始就按社会价值排序的游戏规则出牌,打破它就只能是一种梦呓。我们的“自我”被社会价值排序的病毒感染严重,对于想要变得心理强大的人来说,要做的绝不是杀毒,而是重装系统!
在以后的强大心理之路上,我大义凛然地抛弃了这种错误的训练,迅猛地转过身,向前方绝尘而去。多年后,我披着一件“发帖回帖专用马甲”像幽灵一样出现在网络……
我认为,我们可以这样来破除社会价值排序:给定一种情境,就比如你在一个让你自卑、怯场的成功人士面前,你该怎么做?
我们的原则是:只以头脑去和他打交道,而不以心理去和他面对,斩断他身上的光环对你心理的控制链。你在他面前应该是一个理性人,而不是一个心理动物。一开始训练,通常是分三步走。
第一步,头脑要敏锐、活跃,尽力让自己情绪稳定。这么做的目的,是在心里面解构掉你和他之间“强者—弱者”的关系,阻遏自己产生“高档—低档”的心 理反应,让他身上的一切信息,首先要过你大脑这一关,并把它们阻挡在你的大脑之内,而不是直接就绕过你的大脑,刺激到你的心理。
古希腊有个历史学家,叫希罗多德,他曾经讲了个故事:波斯的国王大流士喜欢旅行,对在旅途中碰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非常好奇。他发现,有个印第安 部落习惯吃他们死去的父亲的遗体;但是,希腊人绝不这样干,希腊人是把父亲火化,认为这是最自然的。有一天,他就召集宫廷里的希腊人,问他们是否会吃他们 死去父亲的遗体。希腊人大感震惊,说不论给他们多少钱,他们也不会干这种事情。然后大流士再把一些印第安人叫进来,问他们是否愿意火化他们死去父亲的遗 体,这些印第安人极为惊慌,告诉大流士,最好不要再提这种可怕的事情。
这个故事想说明什么呢?说明不同的社会、不同的文化,有不同的道德准则、习惯和生活方式,你熟悉了自己社会玩的那一套,认为是正常的、天经地义的, 那并没有什么。但是,假如你碰到了另一个社会的人,因为别人玩的和你不一样,你便认为别人很奇怪、有病,那就是你的问题了,一说明你孤陋寡闻;二说明在思 维上,你真的有些问题,总是假想自己伟大、光荣、正确。可事实上,在别人眼中,你一样奇怪、有病。
根据这种启示,人类学家在离开自己的社会,跑到深山老林去和原始民族接触进行“田野调查”时,一定不能用自己社会玩的那一套去观察和解读原始民族的 思维、习俗和生活习惯。他必须在心理上斩断和自己所在社会的联系,只带一双眼睛去看,只带一个大脑去思考、解读。如果不这样做,就会影响他看到事物的真 相,使自己的“科学研究”沦为一场自我欺骗。
正因为如此,人类学的大佬摩尔根在写《古代社会》时,甚至跑到原始人那儿去住了四十年。不得不说,这位仁兄在斩断和社会的心理联系上,对自己够狠的。
从方法论上,我们破除社会价值排序的第一步,大致也是这个意思。这个一开始会有点难度,但没关系,我们继续第二步,找到他暴露出来的缺陷。
上面已经说过,一个利用衣服、装饰、名气、金钱、地位、神色把自己包皮装得高档无比的人,基本上是因为不敢把真面目示人,这样的人在心理上都不自信。而任何包皮装都不可能完美,都有漏洞,都会暴露出一个人平凡、普通的一面。古希腊有个神话,说有个英雄叫阿喀琉斯,牛叉得很,刀槍不入,有金刚不坏之身。但他有个致命缺陷,就是脚后根非常软弱,结果,在打架斗殴中他砍死无数人后,被高人识破他的缺陷,用箭射中脚后跟而死。
有位电视嘉宾讲过一个故事,他应邀参加一个电视访谈节目,主持人是个女人,长得倾国倾城,美貌无比,气质也是高雅得不得了,让他有些自卑,甚至有点语无伦次。但是,很快他就找到了自信,原因是他从上往下扫描主持人的身体后发现,这个高档的美女居然有一双大脚,而且不穿丝袜,脚背粗糙。这一发现让美女在他面前被“祛魅”了,原来她不是高贵的仙女,而是和他一样的普通人嘛。他迅速找到了自信。
破除社会价值排序的第二步,就是要尽可能快速地捕捉一个人可能暴露出来的伪装成分,以及身体、身体包皮装可能暴露出来的任何缺陷,把对方从一个领导、老板、名人这样的社会角色,还原成一个人,一个和你一样的普通人!
16世纪的法国人文主义思想大佬蒙田提醒我们,达官贵人之所以看起来比我们高档,那是因为他们脚上穿了高跷。他谆谆教导我们说:“一个人可以仆役成 群,身居漂亮官邸,施展巨大影响,拥有巨额收入。这一切可能都是他的身外之物,而不是他自身之物……甩掉他脚上的高跷,测量他的实际身高,让他抛开他的财 富,剥掉身上的饰物,以赤裸的状态与我们相见……”一个可以吓住心理弱小者的人,一般是用这两个步骤来让自己在社会价值排序上处于高端:一是在社会上“打拼”,谋取金钱、权力、地位、头衔,这些东西是一个人表演的身份“背景”;二是在早晨出门之前,尽力包皮装自己,它是一个人表演时的“形象设计”。“背景”和“形象设计”都对一个人进行了“魅化”。
你要干的事情恰恰相反,就是把他苦心经营的这个“魅化”过程还原回去,祛他的“魅”,把他打回原形!
我强烈推荐这种心理强大的训练。因为,这不是意婬,不是阿q兄弟玩的那一套精神胜利大法;它也不走佛教的那种极端,看破人间万象,一切都是浮云;它 也不是很多心理励志类的书所鼓吹的那种“自信”,那些东西除了短时间内给你一种“勇气”以外,给不了你多少东西;它更不是那些什么禅学哲理、中国古典智慧 之类的玩意儿,这些东西教人活得“糊涂”一些,其本质不过是像我前面说过的,为了不痛苦,人不妨变得像猪一样不思考,这是退化。一个成人为了摆脱心理痛 苦,于是在心理上变得像幼儿一样,这叫“退行”。
除此之外,这种训练具有一种颠覆的乐趣,很好玩。想想,当你剥去一个人身上“强大”的属性,越过这些表象,发现他其实也很虚弱时,一种快感是不是从心底油然而生?
你也许会认为,这么做是有风险的。万一你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反应,被和你打交道的“成功人士”捕捉到,得罪了他怎么办?“成功人士”一生气,后果就很严重。
可能会有这样的问题。所以,有第三步。我要说的是,别紧张,你有足够的回旋余地。
我想请问一下,当你在街头看到有个乞丐乞讨,你丢下一块钱给他时,在你的大脑和心里发生了什么?你一定有一个心理,那就是同情心;同时,你也一定有 这样的认知,那就是,他不是一个职业骗子!但是,这种心理和认知并不是和你丢一块钱的行为同时出现,而是构成了你行为的背景。正因为它们是行为的背景,或 许,你有时候都意识不到它们,使丢钱的潇洒动作就像自动反应一样,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我们从中可以获得什么启示呢?很简单,正如一个成功人士让我们自卑,于是我们带着自卑的心理去和他打交道,或者换句有术语的话说,正如“成功人士比我们高档”构成了我们和他打交道的心理背景一样,我们也可以把他“祛魅”,并纳入我们和他打交道的心理和认知背景。
这就是第三步要干的事情:把他的那些“魅力”剥去,然后纳入心理和认知背景,填充原来他在你心里很牛叉、让你自卑这一心理背景被前面两步驱散后留下的空间,并且非常重要的是,仍然以你的角色去和他的角色打交道。
一边解构掉成功人士包皮装出来的“自我”——他所扮演的角色;一边又仍然以他的角色和他打交道,这是否逻辑错误?可能吗?
完全可能!两者是有时间顺序的。看破他强大的幻像,解构掉他这一角色后,在你的心里,他就不再牛叉,你已经解放了。此后,你会全身轻松,在智力上完全可以正视他是个什么角色,调动自己去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