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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 神奇的力量 抗拒潜意识的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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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瑞斯忒斯未曾看过心理医生,他是自己治好了自己。事实上,即便古希腊有一流的心理医生,他还是得自行治疗。心理治疗的本质,不过是一种自律的工具。病人是否需要使用这种工具,需要使用到什么程度,以及为了什么目的而使用,完全是病人的自主选择。有的病人为了接受治疗,不得不自行克服一切困难:治疗费用不足;过去接受治疗期间,与精神病医生或精神病理学家打交道时,曾有过极不愉快的经历;亲人或朋友极力反对;医院服务人员态度恶劣等等。即便如此,他们也会争取早日治疗,享受治疗带来的一切好处。另外一些病人则不然,他们可能拒绝接受治疗,即便勉强就诊,也无视医生的爱心、努力和治疗技巧。他们思想顽固,不肯配合医生的安排。就我本人而言,每次治疗顺利结束,我都会感觉到,虽然是经过我的努力,才使病人得到了痊愈(表面上看,我有时似乎能妙手回春),但说实话,我的作用充其量只是一种“催化剂”,归根到底,还是要靠病人自身的努力。既然病人最终还是需要自我治疗,为什么成功者只占少数,而失败者却占了多数呢?尽管心智的成熟之路崎岖不平,它终归是对所有的人开放,那么真正走上这一旅程的人,为什么少之又少呢?

对于这一问题,耶稣曾说过:“被召唤者众多,被选上者寥寥。”那么,为什么被选上的人只占少数呢?和其他多数未被选上的人相比,他们有着怎样的差别呢?对此,大多数心理医生,都会根据病情的严重程度给予回答,即某些人的病情比别人严重,因此就更加难以治愈。某种心理疾病的严重程度,与病人在幼年时期失去父母关爱的程度以及时间的早晚,有着直接的关系。就精神病患者而言,其病情的产生是他们在出生后九个月里得不到父母的关爱所致。尽管通过多种治疗,可使其病情得到缓解,但在通常情况下,极少能够彻底治愈。对于人格失调患者而言,在婴儿时期,他们可能得到完善的照顾,不过从九个月到两岁期间,他们没有得到呵护和关爱,所以他们的症状比精神病患者轻微,不过仍旧相当严重,同样难以治愈。神经官能症患者则是在幼儿时得到过照料,但从两岁之后,尤其是从五六岁起,他们开始被父母所忽视,因此与前面两者相比,神经官能症的病情更为轻微,也更容易治愈。

我个人认为,以上的分析方法基本接近事实,据此建立的心理分析理论,对于心理治疗也大有帮助。不过,它并没有揭示出全部真相,譬如,它忽略了孩子在童年后期以及青春期,父母的爱和关心对于他们的重要性。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在这一人生阶段,缺乏父母的爱,同样会给孩子带来心理疾病。而在此期间,假使孩子能得到适当的爱和照顾,早年因缺少爱而产生的心灵创痛,也可以得到彻底治愈。

从另一方面说,尽管上述分析方法的确有统计学上的依据,比如神经官能症比人格失调症更容易医治,而人格失调症也比精神病更容易医治,但是,它无法确切评估病人心智成熟的历程。我曾通过心理分析和心理治疗让一个患有严重精神病的男人迅速恢复正常,这也是我花费时间最短,并且最终取得成功的案例。仅仅治疗了九个月,他就完全恢复了健康。然而,我用了三年时间,对另一个只是患有神经官能症的女人进行治疗,却仅仅取得了微不足道的进展。

决定治疗成功与否的关键,在于病人是否有“成长意愿”。一个人的成长意愿,是一种易于变化、难以衡量的因素,显然它并未被列入上述分析方法当中。无论病人的病情达到何种程度,只有依靠强烈的成长意愿,才能够扭转乾坤,使治疗取得进展。遗憾的是,对于这一因素的认识和了解,当代的心理治疗理论基本上是一片空白。

成长意愿对于治疗极为重要,但它始终披着神秘莫测的外衣。有一点可以肯定,成长意愿的本质与爱的本质是一致的。爱,就是为了心智的成熟而自我完善的意愿,真正拥有爱的人,心灵自然会不断成长。我曾经说过,父母的爱能滋养子女的心灵,使子女培养起爱的能力。我也同样强调过,仅仅依靠父母的爱,并不足以使孩子培养起爱的能力。也许你还记得,本书第二章曾提出过四个有关爱的问题,现在,我们不妨再来思考其中两个问题:为什么有的人对于一流的、富有爱心的治疗没有反应,有的人即使不借助心理治疗,就能跨越缺少关爱的童年造成的创痛,成为充满爱心的人呢?我知道,我提供的答案,未必能令所有人满意,但我还是认为,潜意识现象或许能给我们带来最有益的启示。

我越来越相信,我们具有爱的能力和成长意愿不仅取决于童年时父母爱的滋养,也取决于我们一生中对潜意识的体会,即潜意识给予我们的爱的滋养。这种滋养,来自意识思维之外的力量,来自潜意识,也来自除了父母之外其他给予我们爱的人,以及我们无法了解的其他滋养方式。有了潜意识的眷顾,即便没有父母的爱和照顾,我们也可以克服心灵创痛,成长为具有爱心的人。就人类进化水准而言,我们甚至可以远远超过父母。那么,为什么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实现心智的成熟和进化呢?我认为,潜意识的雨露滋润每一个人,人人都可以公平地分享到属于自己的部分,只是大多数人拒绝潜意识的召唤,不理睬潜意识伸出的双手罢了。

为什么听从潜意识召唤的人很少,甚至有那么多的人拒绝潜意识呢?我说过,潜意识渠道,可以为人们提供对抗疾病的力量,但是,病人的反应和举动往往是有意抵制健康的恢复,原因何在?简单而言,原因就在于我们懒惰的天性,也就是说,我们体内都含有熵的原罪成分。熵,促使我们故意对抗治疗疾病的力量,使我们宁可得过且过,而不想耗费任何力气,我们只想维持当前的生存状态。殊不知这样做,只会使我们远离天堂,接近地狱。

心理学家乃至许多外行人都知道,刚刚得到升职、处于更高地位,或者承担更多责任的人,很容易产生心理问题。军队心理专家都很熟悉所谓“升迁神经官能症”这一问题,他们发现,由于大多数军人都坚决抗拒升迁,才使得这一问题没有愈演愈烈,没有在军队中进一步升级,成为极其普遍而棘手的问题。许多以军人为职业的低级士官,根本不愿被提升,还有相当多的水平出众的低级士官,无论如何也不想成为高级军官。他们千方百计地拒绝军官培训,尽管从智力和心理的稳定性上来看,他们完全具备升迁的资格。

一个人心智的成熟,与上述情形颇为类似。潜意识的召唤,也可被视为一种升迁—得到召唤,就意味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行使更大的权力。‘准有深人认识潜意识,体验到它的力量,意识到自己与上帝多么接近,我们内心深处才会产生前所未有的宁静,而这不是缺少自律的人可以拥有的。伴随潜意识的认知而来的,是一种更大的资任感。接近潜意识,意味着我们要抗拒惰性,挺身而出,成为力量的使者和爱的代理人。我们要代替潜意识去行使职责,完成艰巨的使命。潜意识的召唤,使我们的心灵受到激励,因此不得不放弃幼稚,寻求成熟;不得不忍受痛苦,从童年的自我进人成年的自我;不得不摆脱孩子的身份,转而成为称职的父母。

很多士官本来有资格升迁为军官,他们却不想穿上军官制服,这并非没有道理。接受心理治疗的病人,固然渴望拥有健全的心灵,却又对恢复健康缺乏兴趣,这也不足为奇。我曾经接待过一位年轻的女士,她患有严重的抑郁症。我对她进行了一年的治疗,她逐步意识到,事实上,她的亲属也有严重的心理问题。有一天,她感觉异常兴奋,因为她以自己的理智和冷静,帮助家族成员解决了一个棘手的大问题。她说:“我真的很开心!我希望自己经常有这种感觉。”我告诉她,她可以做到。她的精神之所以感到愉悦,是因为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坚决地反抗家人的控制。一直以来,她的家人使用各种手段,避免与她正常地沟通,进而达到控制她的目的,以便满足他们不切实际的要求。现在,她终于能够尊重自己,掌握全局,不再听任他人的摆布了。我告诉她,如果进一步扩大认知,并将这种能力应用到更多的场合中,她就会拥有更大的信心和力量,她就能够掌控一切,体验到更大的愉悦。可是,患者却死死瞪着我,流露出恐惧的神情,她喃喃地说:“如果那样,我就不得不费心考虑更多的问题了。”我认可她的说法,并告诉她,只有深人思考才能继续前进,持续增加心灵的力量,最终摆脱抑郁,不再感到软弱和无力。我的建议却让她大为恼火,她提高了嗓门说:“我才不想花那么多时间,去考虑那么多事情呢!我来这里接受治疗,绝不是想让人生变得更加复杂。我只想放松,舒服、快乐地过日子。难道你是想把我变成上帝或别的什么人吗?”就这样,这个原本有着过人潜力的女子令人遗憾地中断了治疗。恢复心理健康的附带条件把她吓得不知所措,所以她宁可放弃让心灵恢复健康的机会。

上述情形,局外人听起来,也许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心理学家大都很清楚,很多人都惧怕为恢复健康而承担的责任。心理医生不仅要让病人体验到心理健康的益处,还要经过不断的安慰、一再的保证、坚决的督促等方式,让他们树立信心、鼓起勇气,避免刚刚体验到健康的好处,就因害怕承受继续成长的痛苦因而迅速逃离的情况发生。当然,他们的内心产生恐惧是正常而合理的现象。在潜意识层面,人们担心拥有更多的力量后,会滥用这种力量。哲学家圣?奥古斯丁说过:“如果你兼有爱和付出两种享赋,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你想做的一切事情。”心理治疗进展顺利,意味着病人不再软弱,不再害怕应对无情的现实。病人会突然间意识到,他们有能力实现自己的愿望,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事情。这种无限自由的感觉,却可能让所有的病人感到恐惧:“如果我可以为所欲为,”他们紧张地说,“那么还有什么力量能阻止我犯下错误、做出不道德的事情,甚至故意去实施犯罪呢?还有什么因素能阻止我滥用自由和力量呢?仅仅依靠爱和付出,就能够使我拥有足够的自制力吗?”

病人有类似的想法,足以证明他们具有了相当程度的爱。爱和付出,能够使我们懂得自我约束,而不致滥用心灵的力量。出于这个原因,我们不应该把它们抛到一边。不过,从另一方面说,我们也不能把爱和付出想象得过于可怕,乃至不能发挥自己的能力。有的人要经过许多年,才能够克服心灵的恐惧,坦然面对潜意识的召唤。如果始终处于恐惧之中,或妄自菲薄,自认为没有任何价值,并且一再逃避应当承担的责任,就可能导致神经官能症的产生,并且使之成为心理治疗的核心问题。

但对大多数人来说,害怕滥用力量并木是抗拒潜意识的主要原因。他们并不担心自己能够随心所欲,让他们望而却步的原因其实是爱和付出本身。我们当中的多数人,就像是幼小的孩子或是青春期的少年。我们渴望摆脱束缚和乏力的状态,拥有成年人的自由和力量。但是,成年人应当承担的责任,应当学习的自律原则,却让我们感到乏味乃至恐惧。尽管我们时常觉得父母、社会或者命运,对我们是一种压迫或威胁。但我们还是甘居下游,希望有更大的权威帮助我们推卸责任、摆脱压力。如果没有人代我们承受职责,我们就会感到害怕。若非有上帝与我们同在,独自处于崇高境界的我们,更会感觉不寒而栗。相当多的人缺乏忍受孤独的能力,所以宁可放弃“掌舵”的机会。大多数人只渴望平安,却丝毫不愿承受孤独。他们缺乏忍受孤独的能力。他们渴望拥有成年人的自信,却不肯让心智走向成熟。

我们以各种方式,探讨了成长的艰难之处。在这个世界上,极少有人能够义无反顾地走向成熟,并乐于接受崭新的、更大的责任。大多数人都会随时终止前进的脚步。实际上,他们的心智充其量只是部分成熟而已。他们总是避免完全成熟,因为那样一来,他们就不得不付出更多的努力完成上苍赋予的更高的要求。

响应潜意识的召唤如此艰难,难怪耶稣说过:“被召唤的人众多,被选上的人寥寥”。许多人即便找到最出色的心理医生,却不能从心理治疗中获益,原因也正在于此。在心灵的熵的作用下,抗拒潜意识的召唤,就显得非常自然,于是,人们也习惯性地百般逃避。可是,我们似乎更应该思考这样的问题:为什么有的人能够克服重重困难,听从潜意识的召唤?这些人和大多数人有何不同?对此,我无法给出确定的结论,因为这些人和普通人相比,好像并无不同。他们既可能来自生活富裕、教育良好的家庭,也可能成长在贫穷而迷信的环境之下;他们可能自幼得到父母的关爱,也可能生而不幸,丝毫不曾感受过被人关怀的滋味;他们可能产生过心理不适的小问题,也可能因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接受过长期的心理治疗;他们可能是老人,也可能是年轻人;他们可能听从潜意识的召唤,不假思索地履行使命,也可能与潜意识多次较量,才渐渐做出让步,走向饭依。我虽然有多年的心理治疗经验,可是,对于应当选择什么样的病人,至今仍没有多少把握。说实话,在心理治疗初期,我的确无法预测出哪些病人对于治疗不可能有任何反应,而哪些病人真正适合接受治疗,而且可能迅速恢复心灵的成长,甚至达到很高的境界。总而言之,潜意识深不可测。耶稣曾对门徒尼戈蒂姆斯说:“你听见风的声音,却不知它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对于上帝也是如此,我们不知道他最终把天堂的使命赋予何人。”我想耶稣对于上帝的看法类似于我们对潜意识的看法。归根到底,我们只能承认:潜意识,有着无比神奇的属性。

本章有关潜意识的论述,旨在帮助走上心智成熟之路的人去赢得人生的好运,去学习和掌握发现神奇事物的本领。不期而遇的好运和收获不是天赋的才能,而是后天习得的本领。拥有这样的本领,我们就可以理解意识领域之外的潜意识,并妥善地加以运用。拥有这样的本领,就可以确保我们在前进的过程中,始终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智慧,指引着我们走向新生。这一双手,这一种智慧,总是目光犀利、判断准确,远远胜于我们的意识思维。有了它们的指引,我们的人生旅途才会畅通无阻。

释迦牟尼、耶稣、老子,以及其他古代圣贤,都以不同方式阐述过类似观点。我在我的行医生涯中,发现人生的现实与先人的教诲完全一致,由此促使我饱含激情,撰写了这本<少有人走的路》。如果你想对上述观念有更深人的了解,就不妨去重读那些古老的经典,汲取更为深刻的人生见解。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你不要期待从中获得更多的细节。也许出于被动、依赖、恐惧和懒惰的心理,你希望看清前方每一寸路面,确保旅途的每一步都是安全的,你的每一步都具有价值,可是很遗憾,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心智的成熟之旅艰苦卓绝,无论是思考还是行动,你都离不开勇敢、进取和独立的精神。即便有先知的告诫,你仍需独自前行。没有任何一位心灵导师能够牵着你的手前进,也没有任何既定的宗教仪式能让你一赋而就。任何训诫,都不能免除心灵旅行者必经的痛苦。你只能自行选择人生道路,忍受生活的艰辛与磨难,最终才能达到人生新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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