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按妻子的喜好而装潢的大理石壁炉的边角上沾满了鲜血,顿时吓懵了。可能是妻子倒下时,后脑勺正好撞到了壁炉的边角。(一切都完了。)井上恐惧地思索着,跌坐在地毯上。(杀妻)这个念头蓦地闪过了井上的大脑,他只感到阵阵口渴。因为害怕再看到妻子的尸体,他慌乱中径直去了厨房,对着水龙头咕咚咕咚地狂喝起来。待到稍稍冷静下来,他心中的绝望感才渐渐消失。(到警方自首的傻事,他才不会干呢。)
他既不愿意去警察局自首,也不愿意失去现在的地位。井上拼命地考虑着对策。今天他去福岛分公司之事,公司里的人都知道,新干线的车票等手续都已准备就绪,9点半秘书冈林还会开车来接他。井上下意识地看了眼手表,离9点半还有10分钟时间。如果让冈林看到这一幕,那可就全完了。他衬衫的左袖已被水果刀划破,鲜血正从里边渗出来。慌乱中,他脱下衬衫,用绷带包扎了伤口。井上将沾上血迹的衬衫卷成一团,塞进背包,换了一件新的穿上,然后套上外衣。他想伪装成一种假象:自己出差时,有窃贼潜入家中,祐子发现后大叫,窃贼凶相毕露,祐子用水果刀拼死反抗,最终被窃贼撞飞致死。为了伪装逼真,井上将客厅、卧室等处故意弄得乱七八糟,还将抽屉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弄得一片狼藉。他从抽屉里取出妻子所有的金银首饰放入背包。这时,门铃对讲机响了起来,是秘书冈林来接他了。
“我是冈林,我已经过来了。”冈林稍稍提高了嗓音说道。
“哦,你辛苦了,我马上出来。”井上回应道,并再次环视了一下房间,也许还会有什么纰漏,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拿起手提旅行包,走到玄关边,在外边等候的冈林谦恭地接过旅行包。井上特意对着室内大声吩咐道:“家里你当心点,门不要忘了上锁,一到福岛,我就会打电话回来。”
井上钻进车子后,对驾驶座上的冈林说道:“我一说要出差,太太就显得不高兴,连人都不出来送一送。到了这个年纪,我想夫妻感情已经淡薄了。”说到这里,他感到戏演得有点过了,于是心虚地闭上嘴巴。
冈林似乎对上司的私事并不关心,只是“嗯,嗯”地应了两声。
到了上野车站,冈林恭恭敬敬地向井上鞠了一躬,说了声“你走好”,便离去了。
井上苦笑着经过检票口,来到新干线的站台上。他出示了10点50分去盛冈的包厢车票,进入列车的包厢后,列车出发了。井上紧紧地关上包厢的车门,这时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身子埋进了沙发里。之前他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中,这时才稍稍松弛下来;不过,紧接着,一种不祥之感又袭上他的心头。
(我对房间的伪装能掩人耳目吗?)他心里默默想着。
他并没有感到对妻子做了什么对不起的事情,两人之间只是关系不融洽而已。他将房间弄得一片狼藉,将现金与金银首饰搜罗一空,伪造了窃贼入室抢劫的假象。(哦!存折也没有拿……)
警察对此是如何看的呢?找不到印章,存折即使被盗也取不出一分钱。警察会认为是窃贼有意丢弃,然后潜逃的吗?再说,冈林这小子看出了自己的拼命伪装,会到警察局去告发吗?
(血……)一想到此,井上顿时面色苍白。
他想起自己的左腕被妻子挥舞的水果刀戳伤,鲜血跌落在地毯上的情景。
警察肯定会检查血型,祐子是b型血,而自己是ab型血,ab型的人是少之又少。(不妙。)他想道。警察相信是入室抢劫倒好,但是只要稍微怀疑上自己,他们就会调查他的血型。(糟糕,太糟糕了。)井上禁不住感到后背掠过了丝丝凉意。他脱下外衣,卷上衬衫袖口,心中一阵惊慌。绷带上浸透了血迹,变得一片殷红。伤口是不可能一下子消失的,被警察发现后,一切就完蛋了。(一早起来,为争风吃醋之事而吵架,不小心撞在了太太挥舞的水果刀上。这样解释如何?)
井上在煞费苦心地思索着,可是,也许在冈林面前所做的蹩脚表演是一个致命伤。因为在吵架中手腕受伤后,自己还大声嚷嚷说什么到福岛会立马打电话回来等等,这不合情理。(真是糟糕透了。)而且,要是警察认定地毯上的血都是从祐子伤口滴落下来的,就自然会想到他有作案可能。反正,妻子的尸体倒在房间里,她的左腕又有伤口,地毯上的血都是从伤口流出来的,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不到一个半小时,列车驶入了福岛车站。出站口,分公司的田浦店长已恭候多时。这是一位比井上年长10多岁的长者,他向井上毕恭毕敬地鞠躬说道:“欢迎光临。”
井上故意大大方方地说:“给你添麻烦了。”然后又说,“我想打个电话到家里,出门后家里总是放心不下,所以到达目的地后,我必定会打电话回去。”
“哦!真是一对恩爱夫妻,令人好生羡慕啊!我对贱内可完全不放在心上。”田浦不得体地说着奉承话,领着井上去了公共电话亭。
井上插上电话卡,拨打了家里的电话。一直没人来接,看来祐子的死还未被人发现。井上假装已经接通了,“喂!是我呀,刚到福岛,分公司的店长来接我了。”他说着,向等在附近的田浦笑了笑,“是呀!三天后回来,我会带回你想要的土特产的,好,我给你讲一声。”井上说完,挂断电话。如果用硬币,没人接便会哗哗地退出,被人察觉,使用电话卡就不会有这种情况。井上镇定自若地拔出电话卡,回到田浦的身边。
田浦将他引到车旁,井上坐上车子。田浦继续讨好地说道:“副社长健在的时候,我可没少得到他的照顾。今晚,您打算住在哪儿?温泉旅馆我已经给您准备好了。”
“不要了,朋友为我在天童预订了旅馆,他让我务必住在那儿,我今晚就不麻烦你了,非常对不起。”井上解释着。实际上,井上是要在那儿与工藤裕美幽会。
田浦有些遗憾地说:“哦,那就没有办法了。”
“从这里到天童,坐特快列车两小时能到吗?”
“一个半小时就能到。”司机回答道。
“就用这车送您去吧。”田浦说。
井上连忙婉言拒绝:“不了!不了!我还是喜欢坐火车去。”
这天,他们只是简单地碰了碰面,早早地用了晚餐,权作对井上的欢迎会。其间,井上反复想,这时会不会从东京打来妻子已经死亡的电话,到时显示什么样的表情为好。可是东京一直没有电话过来。晚餐途中,井上还用餐厅走廊里的公用电话向家里拨打,电话铃响了后,始终没有人来接。(尸体还没有被人发觉?)对此,他尽管感到一丝安慰,但同时心中依然有些许的焦躁。席间,他总是心神不定,但又无可奈何。接着,他又往天童温泉一家叫“桂”的旅馆打电话,工藤裕美似乎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电话,“喂!喂!你什么时候过来呀?”
“8点之前还得与分公司的同事见面,晚上10点左右才能到你那儿。”
“你太太说了些什么?是不是怀疑到了我?女人,可是最最敏感的哟!”
“放心。你什么时候到天童的?”
“下午3点左右,人家可是等你四个小时了,你尽可能早点来嘛!”裕美娇嗔地说道。
“我知道。到了我径直去旅馆,你等着。”井上小声地说完,挂上电话,回到座位上。结果,那天过了8点还未成行。井上差一点耽误了晚上8点20分从福岛出发的“飞翼13号”特快列车,而下一班开出的“飞翼15号”只到山形县。
井上上了列车,随即展开了从车站小卖部买来的晚报。整份报纸都没有东京杀人事件的报道,妻子的名字也没有出现。倘若晚报的截稿时间是下午2点,那么至此,妻子的尸体还未被发现?(究竟怎样才好呢?)井上一阵困惑。只是几个小时无人接电话,就坐立不安起来,也许反招人怀疑。正常的话,应该若无其事,气定神闲才是。瞬间,一个奇怪念头袭上他的心头,不会是妻子的尸体已经被警方发现了吧?尽管自己拼命伪装,但警方依然认定自己有作案嫌疑,他们有意不事张扬,等待他自我暴露。如果这样,弄得不好,他就会眼睁睁地陷入警方的圈套。这时,井上像在寻找答案似的将目光投向窗外,天色完全暗下来了,尽管已是3月底,但外面还是覆盖着皑皑白雪。此时的东京已经洋溢着春天的气息了,然而,在这奥羽本线的沿线,却是一派北国风光。列车经停米泽、赤汤、上山、山形后,于晚上10点02分到达天童。
天童是将棋的故乡,也是有名的温泉镇。直到今天早上,他还认为偕情人旅游的最佳地点就是这里,然而现在的心情却完全不一样。要是不与裕美见面,恐怕会引起对方的怀疑。妻子被杀,自己却与别的女人在东北幽会,这确实有点说不过去。不过,这总比因杀人而被逮捕来得强,因为裕美可以为自己作“不在现场证明”。
天童的街道与一般人们所说的温泉街的景色截然不同。
一般说起温泉街,人们就会联想到沿着山谷的溪流而建的宾馆与旅馆。可是天童不同,宾馆和旅馆星罗棋布地建在普通的街道两旁。在超市附近,位于十字路口,有一家叫“桂”的旅馆。井上预订的就是这家旅馆。
裕美很快迎了上来,两人一起进入客房,待服务员一离开,便气喘吁吁地拥抱在一起。在热烈的搂抱中,井上一会儿被压在下面,一会儿又翻了上来,两人在被褥下翻滚。
“你太太还没有觉察到我们的事吧?”两人的嘴唇刚一分开,裕美就凝视着井上的脸庞问道。
井上不禁恼怒起来,“这你用不着操心。”
“可是,你太太好像已经发觉我们的事了。”
“这没关系。”
“你有什么事吧?”
“有什么事!”
“我总感到你有什么心事,这次你与以前有些不一样。”
裕美皱起眉头,看着井上。井上一阵惊慌。尽管他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不知怎的一种不安与怯懦,仍然在他脸上和态度上显露出来。
“什么也没有!”井上加重了语气。
可是裕美一副蓦然醒悟的眼神,“唉!如果要分手的话,你就说一声,我可不喜欢被人家玩弄。”她一字一顿地说。
“哪里呀!没有的事。”井上哄道。
“可是,你与平时是两样嘛,有什么事这么恐怖呀,你总有什么令人害怕的事吧!是你太太,还是你公司察觉了你与我交往的事,影响了你的前程?”像决堤的洪水,裕美连珠炮一般向井上发问。井上没有答理,她猛地从被窝下钻了出来,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
“说什么呢,我可不想与你分手!”井上对着她后背说道。裕美也没有答理他,只是伸手打开了电视。她似乎没有打算看电视,所以虽然打开了电视,眼睛却望着窗外。
(……今天,东京都世田谷区,n兴业人事部部长井上先生的妻子祐子,被人发现惨死在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