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从东京直飞小樽的飞机。季见子把随身物品放进皮包,带着信用卡离开家门。年轻的日下刑警这时已经不见了。
她搭乘出租车直奔羽田机场,由于交通拥挤,抵达羽田机场时已十一点多。她购买十一点三十分起飞的jal-509班机的机票。
梅雨季节还没有结束,加上学校还没有放暑假,候机楼不怎么拥挤。
她上了飞机,发现有百分之八十的乘客率。在靠窗的座位坐下来后,她突然感到有些紧张——这次去小樽能找到父亲吗?
季见子搭乘的jal-509班机在十二时五十五分抵达千岁机场。季见子一面从舷梯走下来,一面环视四周。
只有非梅雨季节的北海道,天空才会一片晴朗。跟大都会的机场不一样,这里四周围都是广大原野。
(真是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季见子深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然而当她往三楼的出口一看,不禁皱起眉头。
在出口有七、八个人在挥手,其中有一个戴墨镜的年轻人。
“啊,是那个刑警。”季见子这么直觉。
是那个叫日下的刑警,看来他是在十津川的指示下撤离她家,率先赶来这里。
日下刑警一定是搭乘早一班飞机飞来这里。
季见子在电话中向十津川说她要去小樽寻找父亲后,十津川便马上做出此决定吧?当她的视线一接触那个人,他就连忙从出口消失掉。
“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呢?”季见子一面向大厅走去,一面这么想着。
日下刑警的确在东京保护过她,可是,这次他出现在这里,不像是在保护她,反而像是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父亲突然去小樽。虽然到目前为止,她不敢说父亲没有去过小樽,不过至少她没有听父亲提过小樽的事情。
或许对警察来说,小樽之行也不是有趣的事情吧。
“可是,父亲已在二十年前辞去警察的工作——”季见子这么想。
辞职后的二十年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也没有听父亲谈论过他当开警时的事情。季见子离开大厅,通过天桥,向千岁机场站走过去。
她不时回头看,没有看到日下刑警,不过她相信日下刑警一定在暗中跟踪她。季见子搭乘十三时二十五分出发,开往札幌的特快车“紫丁香十三号”,是由四节车厢组成的特快车。
车内非常空,她不知道日下刑警有没有搭乘这班列车。
十三时五十七分抵达札幌。她在这里改搭十四时十一分出发,开往长万部的快车。
从札幌到小樽,是快速轻油车。十四时四十七分抵达小樽。
午后的阳光很强,但很凉爽。季见子戴上墨镜。走出了剪票口,才想起还没有吃午饭,于是她进入车站旁边的餐馆。
那是一家小餐馆,她点了一份汉堡三明治后,为了稳定情绪,又叫了一瓶啤酒。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呢?
季见子一面喝着啤酒,一面这么想。
她随身带着父亲的照片,把父亲的照片拿给小樽的市民看,问有没有看过这个人?父亲有一张与众不同的脸,见过他的人都会留下深刻的印象。不过,她无法一个一个地问小樽的市民,因为这要花费几个月的时间才能问完所有市民。
目前唯一的线索是父亲所写的“熊熊部队”。
季见子在付账时,向老板问道:“你知道熊熊部队吗?”
年约三十岁,个子矮胖的老板搔着头说道:“熊熊部队?那是什么部队?”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家父为了跟熊熊部队会合,从东京赶来这里后就下落不明。”季见子坦诚说道。
“那很糟糕啊!”虽然老板这么说,可是还是不知道熊熊部队。
季见子向老板道谢后,走出餐馆,进入公共电话亭。她在电话亭内翻阅电话簿。
因为她想或许电话簿有刊载“熊熊部队”的电话号码,可是翻遍整本电话簿,都没有找到。
(父亲到底去哪里跟熊熊部队会合呢?)
季见子回到车站,搭乘出租车环绕市区。
“麻烦你在市区绕一圈。”季见子向中年司机说道。
司机立即开动车子,带她参观市区。
从小樽车站出发,经过旭展望台、博物馆,来到有名的运河。
“请在这里停一下。”季见子向司机说道。
司机把车子停下来,一面开门,一面说道:“这里的景色非常漂亮,观光客都会在这里拍照留念。”
季见子对司机所说的话充耳不闻,她呆呆地眺望着运河对岸的石造仓库。据说对岸的仓库,晚上是燃烧瓦斯灯。
运河的水面非常混浊。季见子闭起眼睛,两、三秒钟后才又张开。
“以前好像曾见过这条运河的景色。”季见子这么想。
父母亲从未谈过小樽的事情,季见子本人也没有来过小樽。因此,小樽可以说是她第一次踏上的土地。
当列车抵达小樽车站,她下车时也是这么认为。
“可是,这条运河以前好像见过。”季见子想。
会不会是父母亲在她小时候带她来过这里呢?多半是在她一、两岁的时候,那时父亲还在警视厅上班。
季见子一面在运河沿岸的人行道上慢慢地走,一面这么想。
这里是年轻人的约会场所,经常有年轻情侣跟她擦肩而过。
季见子从未听父母亲说过曾带她来小樽,可是她总觉得在小时候,父母亲曾带她来过这里。如今,父亲在这里下落不明。
“你没事吧?”司机有点担心地问道。看样子,司机以为她想跳河自杀。
季见子笑着说道:“我没事。”,然后付了车钱,叫司机先走。
因为她想单独一个人冷静一下。
这次旅行,父亲一定会来看这条运河,季见子这么确信。二十年前,父亲也一定曾站在这里。
季见子向繁华市街走过去,她进入一家咖啡馆,有两个客人。
谢天谢地,这家咖啡馆的老板是一对六十五、六岁的老夫妇,这种年纪的人或许知道“熊熊部队”。
那两个客人结账离去后,季见子把座位移到靠柜台的地方,向老板问道:“您知道小樽有熊熊部队吗?”
“知道。”季见子在放心之余,也有点失望。
“那是什么部队?目前还有幸存者吗?”
“幸存者?”老板这么反问后,“噗嗤”地笑了出来。
“目前幸存的都是老太婆。”说罢,看了一眼在旁边清洗杯子的老板娘。
“听说年纪最大的有七十二岁。”老板娘一面清洗杯子,一面说道。
“熊熊部队是由女人组成的吗?”
季见子这么一问,老板娘眨着眼睛说道:“小姐,你认为那是什么呢?”
“我想那是作战部队。”
“因为名叫部队,你才那么想?”老板又笑了出来。
“跟作战没有关系?”
“是的,完全没有关系。那是由行商妇女组成的团体,她们把装在浮铁水桶内的鱼背去札幌卖,因为是团体行动,才被称为熊熊部队。早期有几十人,现在为数不多,而且都已上了年纪。”老板说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熊熊部队?”季见子又叫了一杯咖啡后,向老板夫妇问道。
“是在日本战败后出现的。”老板娘说道。
“因此,已有二、三十年的历史。”老板接着说。
“能不能帮我介绍一个熊熊部队的团员?”
“你也想行商吗?”
“不是,我只想见个面谈谈而已。”
“你是报社或杂志社的人吗?”老板问道。
由于季见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所以很暧昧地回答道:“嗯——”
“你认识熊熊部队的人吗?”老板问老板娘。
“我认识柴田泷老太太。”
“这个人可以吗?”老板看着季见子问道。
“可以,麻烦你了。”
“我打电话请她来。”老板娘轻声说罢,打电话给柴田泷。
一个小时后,柴田泷来到咖啡馆。那是个七十岁的老太太,个子矮小,精神很好。
她从昭和三十年开始行商,目前还是搭乘列车前往札幌附近做买卖。
季见子帮她叫了点心和红茶后,把父亲的照片拿给她看。
“我想这个人若不是来跟你,就是跟你的同伴见面,你有没有这个人的消息?”
季见子这么一问,柴田泷老太太戴上眼镜很仔细地看着照片。
“这个人来过吗?”季见子很性急地问道。
“这个人是不是东京人?”
“是的。他是从东京前来跟你们见面。”
“若是那样,一定是跟定子见面的那个人。”柴田泷老太太说道。
“你所说的定子也是行商人吗?”
“是的。她跟我在一起已有三十年之久。”
“我在哪里可以见到她?”
“带你去找她好了。”
“那就麻烦你了。”
“吃完点心再去好吗?”柴田泷老太太不急不徐地问道。
柴田泷老太太慢条斯理地吃完点心、喝完红茶后,才迟缓地起身。
“是不是在附近?”季见子向柴田泷老太太问道。
“走路马上就到。”柴田泷老太太说道。
柴田泷老太太虽然已七十岁,走起路来却健步如飞,这大概跟每天背着重行李行商有关吧?
虽然说马上就到,可是,实际上走了十五、六分钟才抵达。
当她俩来到大杂院时,柴田泷老太太在其中一家前面停下来。
“定子一个人住在这里。”柴田泷老太太指着那一家说道。
是间平房小屋子,玄关旁边摆满盆栽,花盛开着。
“父亲来过这里?”季见子一面这么想,一面看着写着“伊藤”的名牌。
“你所说的定子,全名是不是伊藤定子?”
“是的。我有事去长万部亲戚家,所以从前天起就没有见过她。”
柴田泷老太太一面说着,一面打开玄关,向里面大叫道:“定子,你在家吗?”
季见子也往屋内注视着,没有人回答。
“奇怪,难道她生病了,正在睡觉?”
柴田泷老太太一面自言自语,一面再度大叫道:“定子,有客人来看你。”
“不在家吧?”
“人不在也不把大门关好,实在是粗心大意,我想她一定是去附近买东西。”
“我在这里等她好了。”
“在外面等?”
“是的。”
“你就进屋内等好了。”
“这样好吗?”
季见子有些吃惊地这么问罢,柴田泷老太太一面进入玄关,一面说道:“我跟她是三十年的老朋友了,我不在家时,她也是进入我家等我。”
一共有两个房间,一间六坪,另一间四坪半。
首先进入客厅的柴田泷老太太突然“啊——”地发出惨叫声,当场瘫软跌坐下来。
有一个矮小的老太婆悬挂在门框上,脖子上绑着一条黑绳子。
“是定子阿婆吗?”虽然季见子想问柴田泷老太太,可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在惊骇和恐怖下,季见子浑身颤抖着。
柴田泷老太太坐在榻榻米上,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大概在念“阿弥陀佛”吧?
季见子步履蹒跚地跑到屋外,向附近的人大叫道:“救命呀!”
附近的人闻声赶过来问:“发生什么事?”
季见子向这些人大喊:“请你们立刻把警察叫来。”
五、六分钟后,巡逻车赶抵现场。从巡逻车下来的两个刑警,看了屋内一眼后,连忙以车上的无线电报告发生命案。立刻又赶来两辆巡逻车和一辆鉴识车。
堀井刑警看了一眼吊在门框上的尸体后,向季见子问道:“是你发现的吗?”
“是我跟这个阿婆一起发现的。”季见子指着坐在榻榻米上的柴田泷老太太说道。
“你认识死者吗?”
“不认识,不过,这个阿婆跟死者很熟。”
“那么,你跟死者有什么关系?”堀井刑警以严厉的眼神注视着季见子。
鉴识人员拍好现场照片后,把老太婆的尸体放下来。
季见子一面看着鉴识人员把尸体放在榻榻米上,一面说道:“我跟死者毫无关系。”
“既然没有关系,你怎么会在这里?”堀井刑警以责备的口气问道。
“我来本市观光,对于行商人感到好奇,想跟她见面,所以才会来这里。”季见子扯了个谎,因为她不想让警察知道她来寻找父亲。
“是吗?”堀井刑警问柴田泷老太太。
柴田泷老太太一副呆然地注视着躺在榻榻米上的尸体一会儿后,才向刑警说道:“她是定子。”
“这家主人名叫伊藤定子吗?”
“是的。”
“你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吗?”
柴田泷老太太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后,坐直身子向堀井刑警说道:“不知道。”
“她不像自杀吗?”
“是的,她不像是自杀。”
“可是,她一个人住在这里吧?”
“是的。”
“有没有孩子?”
“有一个儿子,听说结婚后住在旭川。”
“你不认为是因为她独自生活,难耐寂寞才上吊自杀吗?”堀井刑警问道。
虽然季见子看出这个刑警想以自杀结案,可是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不知道。”柴田泷老太太说道。
“你呢?”堀井刑警凝视着季见子问道。
“就如刚才所说的,我想知道行商的事情,这个阿婆才带我来这里,没想到这个人已经死亡,今天是我第一次来这里。”
“从哪里来的?”
“我是从东京来的,名字叫做佐佐木季见子,是来观光的。”季见子说道。
“是吗?”堀井刑警看着柴田泷老太太问道。
“是的,跟这个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她是从东京来的,我想帮她介绍定子,才把她带来这里。”柴田泷老太太回答道。
柴田泷老太太绝口不提寻父的事情,让季见子感到很放心。季见子和柴田泷老太太被带往小樽警署制作笔录,离开警署时,已是黄昏。
“定子阿婆怎么会上吊呢?”季见子向柴田泷老太太问道。
“唉!我也不知道,或许如刑警所说的,因难耐寂寞才上吊也说不定。”
“可是,你不是说她的儿子和媳妇住在旭川吗?”
“是的。不过,听说她的媳妇不怎么孝顺。”
“家父真的来跟定子阿婆见面吗?”
“我是那么认为,因为我把定子家的地址告诉他后,他很高兴地走了,所以应该会去跟她见面。”柴田泷老太太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