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纸箱屋里出来的谜样的男性,在警察们面前老老实实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然后被绳之以法。
当然,至此,警察们已没有理由,再拘留鹈饲杜夫和户村流平两人,所以当场释放了他们。
“不过,我们有可能还需要找你们听取证言,所以请不要玩失踪啊。”
砂川警部说着,似乎已经忘记之前是怎么对待两人的了。志木刑警则好像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只好先把凶手押上警车。而后,两人便带着凶手乘车离去。
户村流平看着车灯渐渐远去,这才意识到,原来纠缠他三天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但是,噩梦结束,现实却并没有正常开始。户村流平搞不清楚的事简直如山一样多,此时他的心里还没有涌出事件终于解决的真实感。
两个人坐上出租车,准备回鹈饲的侦探事务所。一回去,流平马上就要求鹈饲说明事件的真相。那个连名宇都不知道的流浪汉,真的就是杀害茂吕耕作的真凶吗?为什么鹈饲会知道这一点?而为什么他毫不抵抗,接受了警察的逮捕?
“这很简单啊。”鹈饲杜夫坐到事务所的沙发上,开始了说明。
户村流平就坐在鹈饲杜夫对面的椅子上,两人面前摆着冒着热气的咖啡。侦探先喝了一口,将右手伸进西装口袋里,好像在寻找什么一般。过了一会儿,他将手拿了出来,指尖上是一枚茶色贝壳一般的东西。
“你还记得这是什么吗?”
“开心果?”户村流平歪着头问。
“没错,是开心果壳。昨天,我和你一起去茂吕耕作家的时候,我在隔音房里发现的。这可是决定性的证据,我当时可没想到能捡到它呢。”
“为什么说这是决定性的证据?”
“你仔细想一想,为什么这个坚果壳子会落在隔音房里?是因为主人没有及时打扫卫生,所以一周前的垃圾还在吗?”
“你在说什么啊?”流平否定道,“那是前天的垃圾啊,我和茂吕前辈不是在那个房间里吃过东西、喝过酒嘛。当时茂吕前辈买的下酒菜里面就有开心果,所以是当时落下的。”
“没错,是这样的。”鹈饲点了点头,“那接下来我们回顾一下,前天晚上,茂吕耕作拿回来的花冈酒馆的袋子里都有什么。根据你说的,里面有两瓶‘清盛’清酒,两瓶汽泡酒,柿饼,薯条,鳕鱼起司,还有开心果。你肯定记不清楚当时有哪些东西开封了,哪些没开封吧,至少我没听你说过。不过开心果应该是开了封的,所以才会留下果壳。没错吧?”
“没错,确实如此……然后呢?”
“什么然后呢?”鹈饲像在嘲笑流平的迟钝一般说,“我们一共见过两次花冈酒馆的袋子。一次是你前天在茂吕家的酒桌上见到的。第二天逃走时,你害怕那些东西成为证据,而把它们收拾好带走,扔到了幸町公园的垃圾箱里。不过在你丢掉之后,马上就被什么人检走了。据我推理,可能是住在附近的流浪汉干的。你还记得吗?”
“嗯,记得。”
“而花冈酒馆的袋子第二次出现在我们面前,是在昨天晚上。我把你带到金藏的住所,然后,他在我们面前拿出了花冈酒馆的袋子。我们当时都认为那是被你当垃圾丢掉的袋子,转了几次手后来到了金藏这里。事实上,里面果然有四合一的‘清盛’,柿饼,薯条,鳕鱼起司。一些食物已经开封,可能是被金藏吃了。但是,有一件不可思议的事,那就是开心果的袋子并未开封。那袋开心果,是由我本人当时亲手打开的。”
“啊!”
户村流平终于明白了其中的矛盾之处。的确,鹈饲是在自己面前取出开心果袋子,并开了封。也就是说,在那之前,开心果是未开封的状态。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鹈饲试探性地问流平。
“也就是说,金藏拿出的花冈酒馆的袋子,并不是我扔到幸町公园的袋子。这是两只不同的袋子。”
“没错。不过,这又是怎么回事呢?两个袋子里装的东西是一致的,这绝对不是偶然。不过砂川警部已经解释过这个诡计了,为了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明,茂吕一共弄了两个花冈酒馆的袋子。是吧?”
鹈饲杜夫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道:“简而言之,看完《杀戮之馆》后,茂吕耕作说‘出去买酒和下酒菜’,实际上是去杀害了绀野由纪子。为了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明,他提前准备了一只花冈酒馆的袋子,拿到你面前——那就是你前天晚上看到的袋子。到了第二天,你把它丟进了垃圾箱。但是,金藏拿出来的,却是另外一个塑料袋,那么它是从哪里来的呢?”
“金藏说是从隔壁的流浪汉那里拿来的。”
“没错,那个没有名字的流浪汉。那么,他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
“说起来,按照砂川警部的说法,事件的最后是这样的:茂吕耕作借口洗澡,把你留在了酒桌上。自己则为了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明,而在晚上十点多去了花冈酒馆。当然,他小心地购买了和之前一样的东西。这不是很奇怪吗?他买的东西去哪里了?是在回来的路上扔掉了吗?不可能。虽然他买东西只是为了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明,就算扔掉也没关系,但他绝不会这么做。因为茂吕耕作出门时碰到二宫朱美在门口修理车子,还对她说自己要去酒馆买东西。所以他不可能在路上把花冈酒馆的袋子丢掉,空着手回到白波庄。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袋子,从茂吕耕作的手上转移到了那个无名流浪汉的手里。可以这么认为吧?”
“我明白了。是他从茂吕前辈手里抢走了袋子!那个不知道名字的流浪汉!”
“是的,茂吕耕作从花冈酒馆买了酒和下酒菜,然后加入看热闹的人群中,后来按照计划,打算回家。在回家的途中,他一定是横穿了幸町公园,因为这是从高野公寓到白波庄的最近路径。这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故,一名流浪汉突然抢夺花冈酒馆的塑料袋。那是二月二十八日晚上的事。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也和今天一样冷。在冻得浑身发抖的流浪汉面前,突然出现一个拎着酒袋的瘦小年轻男人。这时,流浪汉的心中闪过一丝邪念……”
“于是,他为了夺走袋子而刺伤了茂吕。”
“不,不是这样的。”鹈饲果断地否定了这一点,“那样的话,就是抢劫杀人事件了。但事实并非如此,这甚至不能称为一起杀人事件。”
不是杀人事件?这么说来,那个流浪汉在被逮捕时也说了同样的话。
“话说在前头,我可没有杀人,只是偷东西而已。”
“我想那应该算正当防卫。当然,盗窃罪是逃不掉的。”
“正当防卫?!”
“没错,那个流浪汉算是选错了对象。因为在他看来,偷走装着酒和下酒菜的袋子,并不是什么大罪。但在茂吕耕作看来,这袋子里装的可不只是‘酒和下酒菜’。刚才我已经说过了,他回去时很可能还会碰到二宫朱美,如果空着手回去,就会引起二宫朱美的怀疑。因此,他绝对不能让人夺走‘酒和下酒菜’。对他来说,犯罪计划好不容易发展到了最后阶段,已经是最后一道关卡了,他会为了保护这个袋子而不择手段。因此,他取出了刀子。”
“就是刺杀绀野由纪子的那把刀吧?”
“没错。只要杀过一次人,第二次出手就很简单了。当然,他并不是真心想刺伤这个流浪汉,不过是想把要抢走他重要物品的人赶走。然而,在流浪汉看来,这一行为让他震惊。很难想象竟然会有人挥着刀子赶人,所以,茂吕耕作和流浪汉打了起来。两个人在扭打之中,刀子意外地刺进了茂吕的右侧腹。”
“原来如此。”流平感叹道,“刑警的确说过,绀野由纪子和茂吕耕作前辈很可能,是被同一把刀子所杀。这也是他们怀疑我的原因。事实上,茂吕前辈是死在自己行凶的刀子之下啊。”
“没错。然后,刺中了茂吕的流浪汉慌忙逃走。茂吕耕作被刺之后的行动,已经不需要再多作说明了吧?你已经听过我的名推理了。”
“啊?”户村流平一脸迷茫地问,“名推理?什么名推理?”
“喂,你还要让我再说一遍吗?就是‘内出血密室’推理啊。”
“啊……感觉是好久之前的事了,我都完全忘记了。”
“你还真是马虎,这可是解开密室之谜的唯一可行理论。当然,我是一开始就推理出来了。”
原来如此,的确是这样。侦探鹈饲杜夫听了户村流平关于密室的描述之后,马上就说出了“内出血密室”理论。而后,这个推理被二宫朱美的证词打翻。但是经过砂川警部“时间差诡计”的解释,这个推理的可能性又再次复苏了。
不枉鹈饲杜夫大侦探对这个推理如此坚持。
“茂吕耕作去花冈酒馆买东西,是十点钟以后的事。而他在幸町公园和流浪汉发生争执,被刀子刺中,已经是十点十分以后的事了吧。然后,他就像《人性的证明》中的黑人男性一样,用右手按住身上的伤口,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回到了目的地白波庄。当然,他在门口碰到了二宫朱美。根据她的证词,那时是十点十五分。他没和二宮朱美打招呼,直接走了过去。如果朱美稍微观察一下就会发现,他走路的样子其实很奇怪,但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相反,茂吕捂着右侧小腹的姿势被她误以为成‘右手拎着酒馆的袋子’。实际上,他当时应该是用右手握着插在身上的刀子。而后,他回到家,挂上了链锁。这样密室就完成了!”
鹈饲杜夫脸上露出一副难以形容的表情。
“之后的就很简单了。茂吕耕作将外套脱下来,挂在玄关的衣架上,而后晃晃悠悠地走进浴室,自己将身上的刀子拔了出来。恐怕他也是在这一瞬间死去的。时间是晚上十点十七八分。而后,你发现了尸体,当时隔音房内的时钟显示是晚上十一点,但实际时间是晚上十点半。不,准确地说,是晚上十点三十五分。”
“啊?”流平发出了疑问,“为什么你说的时间这么准确?”
“难道你还没弄明白吗?你还记得二宫朱美是怎么说的吗?‘晚上十点三十五分,四号室的浴室发出很大的声响,听到了咚的一声’。一开始我们还以为那是茂吕耕作的死亡时间,实际上并非如此。”
“啊!是这样……”
“没错。你发现尸体之后,晕倒在了浴室门口,二宫朱美听到的,是你倒地的声音。你是晚上十点三十五分昏倒的,一直睡到第二天天亮。”
“嗯……”户村流平嘀咕着,同时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也就是说,如果我没有昏倒,而是马上联系警察的话,就能察觉到时间的问题了。这样茂吕前辈的诡计就会被识破——也就是说,把这起案件复杂化的,居然是我自己!”
“是的,可以这么说,不过也不完全是这样。你别忘了,还有一个偶然因素。说不定是神的恶作剧呢,那就是——雷。”
“雷?!”
“是的,在你昏睡的晚上,白波庄附件有落雷。因此,这一带停电了一段时间,录像机里内置的时钟因此被重置了。也就是砂川警部所说的第十阶段。虽然茂吕耕作已经死亡,第十阶段无人实施,却因为偶然的落雷而完成了。如果不是这样,第二天我看到录像机的三十分钟时间差,一定也会察觉事件的真相。总之,是各种各样的偶然结合在一起,才生成了这起奇妙的密室事件。”
而后,鹈饲杜夫拿起咖啡杯,做了个干杯的动作。
“不管怎样,我们终于打开了这个密室——咦,这个时间是谁打来电话?”
桌子上的电话突然响起。鹈饲放下咖啡杯,走到桌旁,轻轻拿起听筒。
“哎呀哎呀,是警部打来的电话啊。”他大惊小怪地说道。看来打来电话的人是砂川警部。“那个流浪汉都老实交待了吧……原来如此,这就好。他主张自己是正当防卫吧……咦,你问我为什么会知道?别说傻话了,我当然早就看透了这一点。不不,不用谢。表?表彰?我吗?哈哈哈,不用啦,我可没这个兴趣,我只是为了委托人而工作。那就这样,下次有机会再见吧……”
鹈饲杜夫话音未落,就扣上了电话。
“鹈饲哥哥,”户村流平有点在意地问,“是砂川警部打来的吗?”
“是的,事件就像我预料的那样解决了。真不容易。”
“可是……他说的表彰是什么意思?”
“说要给我发个纪念品什么,真是够小看人的。”
“你拒绝了吗?”
“当然,我可不是拘泥于奖品和名誉的人。”
“真是的,这不是浪费嘛。”
“我又不是为了这个而协助警察的。”
“我想你还是拿着好了。”
……
“鹈饲哥。”
“怎么了?”
“拒绝真的亏大了吧?”
……鹈饲杜夫顿时沉默起来,随后他缓过神来,少见的豪迈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别开玩笑了。我可是私家侦探,怎么能接受敌人颁发的表彰呢。我是不会为了一个奖状就堕落的!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他心里还有这样的小算盘。可从他不自然的笑声中,很明显可以感到口是心非。这个瞬间,户村流平看到了“在这不起眼街道上自尊心超高的男人”的真实写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