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置身在黑暗中。她觉得很冷。喉咙为何痛得要命……她想起来了。是因为大声呼救。
她尽可能大叫,最后声嘶力竭,不知不觉失去意识。
还来不及逃出就已被机械夹住的双脚,现在不知怎样了?她很担心。但是,她太害怕,甚至不敢把视线转向那边。
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也许是因为完全麻痹了。
她试着稍微动一下。窜过神经的,是异样的冰冷而非疼痛。
她把脸凑近手表。荧光式指针,已过了十一点。算来她已晕厥五个小时。
晚点名时间早已过了。那么,一定已经开始搜索了吧。
晚点名时没看到她出现,一定会立刻搜索她的宿舍房间。不能让人打开观音。因为里面放着预定明天寄出的恐吓信……。
眼睛习惯后,她在黑暗中隐约看见一样东西。是手机。她试着伸手。
要抓住手机,手臂必须再伸长五十公分。
她缓缓脱下运动衣,尽量不让身体的晃动影响下半身。
依照抛鱼网的要领罩住手机,试着拉扯袖子。
一度失败后,再次丢出。这次外套拉链顺利勾住手机的边角。
只要这样做便能拿到手机了。为何晕厥之前没想到呢……。
她无暇懊悔。检查电池信号,发现还剩一半电量。显示收讯状况的信号,虽然只有一格好歹也出现了。
“是楠本吗?”
她打去学校事务室,嘟声还没响就被接起了。是风间的声音。
“我到处找你。你现在在哪?”
“车库。”她说左右大腿都被机械夹住了。
“那是几点的事?”
“六点半左右。”
她回答的声音带着不耐烦。有空问时间,不如赶快来救她。
“你等着。我现在派人过去。”
“麻烦您了。”
“你怎会被夹住?是意外吗?”
“……不是。是被人害的。”
“是谁?”忍吞下黏稠的口水。
“岸川吗?”
是的。喷出防身喷雾时,视野一隅捕捉到偷袭者的脸孔。正如风间所言那是沙织。
“楠本,今天晚点名时没出现的,不只是你。岸川也消失了。行李都还在。你和岸川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
这时,铁卷门旁的小门开了。随即亮起灯光,可以清楚看见站在那里的人物。
是宫坂。左手拿着对讲机,右手拿着看似文件的东西。
“救我!快点!”
宫坂走过来。
“你在干什么?不是这边!是那边!”
忍伸出手,指向机械车位的操作键面板。
但宫坂还是笔直走近她。然后,在手机之前掉落的位置驻足后,一边俯视着她一边把对讲机拿到嘴边。
“在车库发现楠本了。果然被机械车位夹住了。”
果不其然,对讲机那头的人好像也是风间。
“你还杵着干嘛!”
忍从下方瞪视宫坂,对着他的脚边扔出运动衣后,重新握紧手机。
“教官!请你对宫坂说。叫他赶快按下按键。拜托。”
“很痛苦吗?”
“那当然!”
“别拿宫坂出气。他是听我的指示在行动。”
“教官——”
“我还没听到你的回答。你和岸川之间出了什么事?告诉我。只要说出来我就让宫坂按下按键。”
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什么。这分明是——牢问。
风间似乎对宫坂下达了某种指令。宫坂朝对讲机轻轻点头后,原地蹲下,把右手拿的纸张放在地上。
几乎同时,手机传来风间的声音。
“那是从岸川的房间找到的。”
宫坂放在地上的,是自己寄给沙织的信。还有信封。
“我记得你说过,只是跟她开个玩笑对吧?可是,就内容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为什么……”
“为什么我知道是你寄的?你是想这么问吧?”
风间似乎再次对宫坂下令。只见宫坂拿着一个信封,凑近她的脸。
“还是塞着吗?”风间大概是在说她的鼻塞。
“没有。”
“那你应该懂吧?”
“……是。”信封散发薄荷的气味。
她回想桌子抽屉。的确,信封信纸是压在薄荷油的瓶子底下。
把信封交给沙织时,风间就已注意到上面沾染的气味。然后,昨天捡起的手帕也散发同样的气味。所以他才猜出寄信人是谁。
沙织或许也是基于同样理由发现的。就在昨天,她开玩笑坐在沙织膝上时。从口袋冒出的手帕气味,或许被沙织闻到了。
“说话!”
忍把脸撇开,避着信封,开口说道:“沙织开车撞死人。那是我的未婚夫。”
当时在现场目睹的一切,至今清晰烙印在视网膜。
那是两年前的六月六日。地点在大马路后面某条人烟稀少的后巷。届满三十岁的和马,在那里开了设计事务所。
就在她前往事务所,准备找和马一起吃午餐时。从建筑物走出的和马,帽子被风吹跑了。
追着帽子跑到路上的他并没有错。错百分之百是在那辆以高速驶来的氧化铁红色的厢型车。是那辆车在单行道逆向行驶。
“你看到驾驶的脸了吗?”
“没有……”关于握方向盘的人物外型,她只知块头很大,以及,是个女人,就这两点。
“那么,你为何可以断言是岸川?”
“我当然可以。因为车型,与颜色。”
那辆车肇事逃逸,消失在转角的过程中,她一直以目光追随。虽未看见车牌,但车尾的形状,以及最重要的车身颜色被她深深记在脑海。不是砖红色也不是虾红色。是氧化铁红色。
这双做室内设计训练出来的眼睛,哪怕是再怎么微妙的色差也能分辨出来。逃走的车子与沙织的车子,两者分明是同色。
和马被撞时,是个阴天,时间是在午后一点多。与沙织的照片条件相同。所以更加不可能有错。
“你是抱着什么盘算寄信?”
“可以救我了吧!”
“你是怎么盘算的?”
“我不想说。”
“上课时听过了吧?”
“听过什么!”
“‘好警察、坏警察’的故事。”
“是。”
“你让那些信扮演‘坏警察’。然后自己扮演‘好警察’,假装是支持岸川的。于是,岸川总有一天会把真相告诉你——你是这么盘算的吧?”
“答对了。您说得没错。好了,我已经全部都说了。快点救我!我快冷死了!”
现在感到的寒意一部分是风间带来的。他究竟看穿了多少?和此人说话时就好像全身衣服都被剥光了。
“现在你应该可以老实说了吧?”
“到底要叫我说什么!”
“你不惜辞去之前的工作立志当警察的真正理由。”
和马死后,她什么也不想做。工作也辞掉了,紧闭窗帘窝在房间,整天只是这么呆坐着。好不容易找到一件想做的事,是在这样过了整整一个月之后。
“我想亲手将嫌犯……”
“逮捕到案吗?”
“……是的。”
身为普通老百姓,那肯定不可能。唯有成为拥有搜查权的警察,才是达到目的的唯一方法。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退学。因为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沙织似乎逃走了,但被捕应是迟早的问题。等她被逮到,肯定也会说出驾车肇事逃逸的事。
“你不想留下吗?”
“不想。别扯那个了,请赶快命令宫坂!叫他按下按键。快点!”
“楠本。”
“怎样啦!”泪水夺眶而出。“到底有完没完啊,真是够了!”
“你的任务真的结束了吗?”
“……什么意思?”
“你为了逮捕嫌犯而进警校。结果同期之中凑巧就有那个嫌犯——这么巧的事,你认为现实生活中真的会发生吗?”
“说这种话有什么用,实际就是发生了我也没办法呀!”
驾驶者的外型。车子的形状与颜色。这么多条件都吻合了。嫌犯就是沙织。毋庸置疑。
宫坂似乎再次接到指令。只见他微微颔首,在信纸上又放了什么。
是照片。共有三张。三张拍的都是沙织以及车子。
“那也是在岸川的房间找到的。”
忍盯着照片。三张,都是和自己见过的那张照片在同一时间拍摄的。不同之处有两点。一个是拍摄者站的位置。另一个是车子的颜色。
“为什么……”声音不受控制自行冒出。
一张是焦茶色。另一张是橙色。还有一张,几乎是全白。
三张照片里的车身颜色全都不同。没有一张是氧化铁红。
那么花俏的颜色,太丢脸了——醒悟沙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同时,照片也从手中掉落。
忍把手机自耳边挪开,拿到眼前。
与这支手机一样。沙织从哥哥那里接收的车子,使用了偏光性涂料。会随着观看的角度不同而变色。
另一方面,撞死和马的车,始终是氧化铁红色。两者显然是不同的车辆。
“自以为是对刑警而言是致命大忌。你要牢记这点。”
“可是,可是……既然如此,沙织为什么要攻击我?如果她不是肇事者,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背叛了她。”如此愤然撂话的是宫坂。
“楠本,我再问一次。你要离开吗?抑或留下来,挽回这次失败?”
“我怎么可能留下?”
自己是一个会寄恐吓信给别人的人。
“我很看好你。你走了太可惜。如果还想继续念,就算拄着拐杖也要给我回来上课。”
“刚才我都已经说了要退学!”
但是,别以为她默默离开就没事了。她一定要让世人知道,用这种方法逼她自白的风间有多么冷血无情。
“救我。饶了我吧。”
当额头贴在水泥地面时,一滴泪水,落在照片上。水分,令那个部分的车身颜色,从焦茶色变成氧化铁红色。
“放过我吧……。拜托……”
然而下一瞬间,变成氧化铁红色的车身,已化为模糊难辨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