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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古井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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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微现出鱼肚白色,快要起潮了!

海风嗖嗖地吹着,紧贴着海面抄过来,沙岸上卷起了漫天的黄雾,可以预料到,今天不是一个下水的好日子。

苍海客——这个久立在崖前,面向大海的老人,抬头仰望了一下穹空,把一双肥大的袖子挽了一下,开始把小舟推到滩边,为的是等待潮水的迎接。

旭日有如一枚熟透了的大橘子,天边的云彩,都被它染红了,看来像是大捧的山茶花,又像是搽在妇人脸上的胭脂!

潮水浮起了小舟;小舟载起了老人;浪花,把船头都打湿了。

苍海客放下手中那个长形的包裹,那是用青布包着的一口长剑,古铜色的绳子上,还有一颗樱桃大小的珊瑚结子,迎着日出,闪闪放着红光!

小船在他有力的双臂操作下,逆风破浪向前驰去,一任船身荡漾,可是他那看来枯瘦的身子,就像是钉在船上似的,纹丝不动。

多少年了,这笔仇恨必须要结一结了!

人有时候不尽是为“钱”而活着,还有些别的,譬如,争强、斗气、寻仇、问事……

而后者似乎更支配着人生,往往身败名裂,甚至于家破人亡也在所不惜!

就像眼前这个老人,他倔强、好胜、一意孤行,有时候连他自己也不了解,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去争这一口气?去干扰那个与自己原无瓜葛的少年?是为了什么?

也许是武林中的人,都太好胜了,所谓“一山难容二虎”,同一领域之内,难望双雄并立,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想到此,他那黄蜡似的面色,立刻为热血涨红了,灰白的两撇秃眉,如同钢针似地立了起来。

“小辈!”他狞笑了一声,忍不住自语道:“你可曾想到,我又来了?曾经败在你掌下的苍海客又来了!”

说着,他一只手紧紧的握住了剑把,双目中血光迸现,荡漾出无限杀机!

小船在一座无人的荒岛上泊岸了,他叫不出这座荒岛的名字,事实上在这渤海湾里,大小岛屿真可谓“多如牛毛”,它们多半都没有什么名字的;然而在他心里,再没有一个地方,比这个小岛更为可憎的了!

因为有了那个人,连岛上的一木一石,也都令他感到可憎!真是“人地同恶”。

迎着日出,他跨进那些弯出的岩石,就在第七座崖石之后,他站定脚步,随着,身形蓦地腾起,拔起来,又如同一只海鸟似地飘落下去!

两棵大柳树交错地垂着,茂密的枝桠使得那岩洞黯然无光。

苍海客拂开了柳枝,践踏着地上的枯叶,向前行去。

这地方看起来,就和三年前一样,那两棵大树永远是那么翠绿,那袋形的沙岸,为白色的浪花淘着,一次又一次……

但是这些是不能说明什么的!

苍海客行至洞口,不自禁止住了脚步,就在这个地方,他曾不止一次地立足过,但是也不止一次地落败在对方的铁掌之下!

想起来也难怪自己心寒,对方不过是一个弱冠少年,而自己却是名扬四海、年达六旬的人了,他取胜自己却是那么轻而易举……

那么轻轻的一点之后,便展露出他那种傲视天下的微笑。一次,两次,都是这样的……

苍海客向着黑同墨染的洞口朗笑了一声,厉声道:“洞内的娃娃,请恕老夫打搅清睡,我第三次向你请教来了!”

回声自洞内传出之后,良久才有一声轻微的叹息道:“苍海客,你这是何苦?”

那是一种冰冷的声音,继续道:“我只不过是借地苦修而已,其实我又不曾冒犯你,何故再三来此逼我?”

老人闻言,骤然面色一变,他后退了一步,显然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对方眼中。

他狂笑了一声,道:“娃娃,你不曾睡着么?很好,我们就再印证一下吧!你出来还是我进去?”

火光突然一闪,又随之熄灭,洞内亮起豆大的一点灯光。

借着这一点灯光,苍海客看清了洞内的一切。

那简单的陈设,石几、石床……再就是堆积如山的书,看来这少年像是一个来此读书养性的文士,又有谁知道,他竟是一个敛锐不露锋芒的武林奇人。

他那一精一湛的武功造诣,也许只有眼前这个老人知道,因此,当他听到少年的声音之后,下意识地有些害怕。

他生怕自己的胆虚,会从声音中流露出来,那么,大声的说笑,也许是最好的掩饰之法了。

背石而坐的少年,长发披肩,剑眉星目,称得上“英俊”二字。

只是他的肤色有些苍白,而且唇颊上的胡子也显得过长了些,目光看来也较常人明亮得多。

点亮了那一角羊脂灯后,他微微一笑道:“我并不曾睡觉,苍海客,你以为世界之上,只有你一个人才早起么?”

苍海客最怕看他这种从容不迫的样子,同时也最恨自己的毛躁和不安。

他冷笑了一声,上前道:“已经三年了,三年不是一个短日子,你一定不会想到,这三年来,我又学了几乎厉害的功夫,那么……今天……”

说着他情不自禁地嘿嘿笑了。

少年剑眉微分,有些惊讶并感慨地道:“哦……太快了……三年了……”

他弯着手指算了算,苦笑道:“这么说来,我来这小岛,已将近十年了。”

苍海客嘿嘿一笑道:“谁来与你闲话家常,娃娃……”

少年星目陡地射出奇光,岔口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许这么称呼我么?苍海客,你似乎太健忘了!”

老人立刻住口,他后退了一步,面色极为尴尬,又像是在强忍着一种极度的愤怒。

他哇哇呼道:“江海枫,除非你败在我掌下,退出渤海,否则我是至死不休,就像今天一样!”

他狂笑了一声,接道:“你终必会败在我剑下的!”

少年理了一下散乱的长发,哑然一笑道:“你不必说明,我已经看见了,这一次你是带了兵刃来的,可是……”

他含蓄地笑了笑,斯文地道:“你仍然会落败的。”

并又肯定地道:“你必然会败得比前两次更惨,因为心怀恶毒的人,必定会得到恶毒的报应!”

苍海客气得身躯颤抖了一下,他知道这实在是不必的,有了两次的经验之后,他已知道,任何的暴怒和吼啸,对于眼前这个少年来说,都是多余的。

他勉强地镇定了一下,因为他知道,失败的主要因素,往往是由于过于性急。

“江海枫!”他说:“你不必用话来激我,现在事情很简单,今日我来的目的你也知道,我们还是老样子,咱们快刀斩乱麻,马上决一胜负,然后……”

少年一笑插口问道:“然后怎么样?莫非还想像过去两次一样,败了转身就走,三年之后,再来?我实在有些厌了,而且感到不胜其烦!”

老人咬牙切齿道:“自然这一次是不会如此了!”

少年现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他仍然是盘膝坐在那块大石之上,闻言之后,淡然问道:“那么,你要怎样呢?”

“江海枫,你听着!”老人冷笑道:“我如败给你,横剑自刎,可是你如败给我……”

说着狂笑一声道:“自然……那时你的命运,就要由我来决定了!”

少年微微一笑,略带鄙夷地道:“乔昆,先不要把话说绝,我担心你到时候,无法下台啊!”

说到此,他才由大石上站起了身子,并长叹一声,抖了一下他那身皱纹满布的长衫。

苍海客乔昆后退了一步,厉声道:“取出兵刃来!快!”

这个叫江海枫的少年,皱了一下眉,半笑道:“我真是不明白,你……”

说着又叹了一声,道:“好吧!”遂步下那块大石。

他四处寻觅了许久,自一堆燃烧过半的枯枝中,抽出了一枝松枝,约有三尺长短,粗若儿臂。

他以之拄地道:“这里太黑了!我们到外头去吧!”

苍海客冷笑道:“自然去外面,走!”

说着率先转身而出,少年过了一会儿才走出来。

这时候天已大明了,一陽一光耀目难开,那些泥黄色的沙粒,都吸满了热气,袅袅发散着。

海风吹在人身上,湿、黏;而且还有些痒。

苍海客站定了身形之后,四望了下,觉得不太理想,于是又换了一个方向。

少年只是微微冷笑点首。

海风吹着他黑长的头发,它们的长度,几乎已经快达到他的腰部了。

乔昆紧张地道:“你还等什么?快撤出你的兵刃吧,我知道,它必定是围在你的腰间的。快吧,时间不早了!”

江海枫以那截松枝,在沙面上划了一下,冷然道:“你猜错了……”

皱了一下眉,接道:“我好像告诉过你,在十年内我是不用兵刃的,你大概是忘了!”

乔昆怔了一下道:“那么,你怎么对付我这口剑?”

长剑一扬,冷气袭人,是一口好剑!握剑在手的苍海客,确实豪气干云!

江海枫扬了一下他手上的枯枝,漫不经心道:“我就用这个!”

苍海客后退了一步,冷笑道:“你不要忘了,这不是点到为止,我下手是不会留情的!”

“那么,你就杀了我好了!”少年笑道:“能够死在大名鼎鼎的苍海客手中,也是一件值得安慰的事!”

他笑了一下,横跨出半步,平了一下手上的松枝道:“来吧,我们速战速决!”

苍海客头上青筋暴现,他四望了一下,这崖谷下,沙滩上,确实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否则这真是一件丢人的事,现在,他一心为了雪耻称雄,也就顾不得了。

他狂笑了一声道:“不出三十招之内,江海枫,你将溅血在我青锋之下,这是你咎由自取,却是怪我不得!”

少年频频皱眉道:“快来吧!我不能为你耽搁太长的时间,还有一章书我没看完呢!”

就在他这几句话尾声未歇之际,苍海客已纵身而前,掌中剑,划起一道长虹,夹着一阵轻啸之声,直向少年颈项之上绕去!

江海枫只把手上枯枝平着比了一比,不歪不正,可是皓首白发的乔昆,却是踉跄后退了三四步,才拿桩站稳。

他即速撤回了这一招,少年也似有些惊讶,他微微地点了一点头道:“老头儿,退得好,比以前是大有进步了!”

乔昆面上一红,桀桀怪笑道:“你不要口上轻薄,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

说着他在沙岸上转了半个圈子,却是不递一招,少年更是足下连动也不动,手中枯枝像玩儿似地拿着。

这种情形,除非极为内行的人才看得出,他们是在作一场殊死的激斗,而在武技寻常者的眼中看来,就不免会失笑了。

苍海客绕了一周之后,始终不攻上去,少年更是不言不语。

太一陽一更升高了一些。

苍海客心中有数,只要太一陽一再高一些,那么一陽一光正好透过谷口,直射过来,自己剑上的光华,将更强烈,用以照射对方的眸子,胜券必可在握。

想到此,他假意扑身而上,长剑再次击出,“玄乌划沙”,直向少年双膝斩去。

这一次,江海枫却连松枝也不举了。

苍海客攻得快收得也快,他的虚招为对方洞悉,不禁老脸一红。

就在这时,他身形倏地一旋,长剑上光华四溢,映着太一陽一爆出了一点寒星,直向对方双目耀去,他等待的时候到了!

江海枫口中“噢!”了一声,猛地退了一步。

紧接着,苍海客腾身而上,施出他最厉害的一招“剑封喉”,剑尖发出一声龙吟,直向少年咽喉上点去,捷如电光石火,一闪即至!

少年长啸了一声,身形倏地一矮,青衫微飘,身形乍起,只一闪已由苍海客头顶上掠了过去。

苍海客满怀希望的一记绝招,居然没有奏功,不禁大吃一惊,他知道自已竟是轻估了对方,此刻再想从容退身,只怕是万难了。

当时厉吼了一声,长剑一抡,施出了救命的一招“金鸡剔羽”,长剑由背后发出,直取少年小腹。

少年虽是看来沉静如止,但是他超人的内功,已达到了登峰造极、随意而发的境界,即所谓“心到意到,意致力到”。

他本未把苍海客这种人物看在眼中,但却想不到一时大意,险为对方所伤,对方竟以剑映一陽一光,先刺耀自己双目,趁隙以毒招攻之。

江海枫十年的静悟苦功是惊人的。

苍海客一招虽险些奏功;但毕竟还是虚耗,却予少年以极大恶感!

他这救命的一招“金鸡剔羽”方向外一撤,少年的松枝已同时递出。

只听“呛”的一声,江海枫身形纹丝不动,苍海客却为这一震之力,荡出了四五步以外。

在他想像中,自己兵刃乃百炼柔钢所制,有“吹毛断发”之锋利,而对方只不过是一截枯树枝而已,如此一击之下,焉有不断之理?

可是事实却是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这一震之力,差一点儿令他宝剑出手。

苍海客惊魂乍定之下,一横手中剑,却见那一泓秋水似的锋刃之上,竟多了一个黄豆大小的缺口,寒光四溢,剑身连颤,他不由口中“啊”了一声。

再看对方手上那截松枝,虽然是半焦半黄,别说没有折断,竟连一点儿痕迹也看不出来。

见此情形,苍海客不由打了一个寒战,他吓得一连后退了四五步,面色如土。

少年还是老样子玩着他那截枯枝,嘻嘻一笑道:“老头儿,还要再打么?”

苍海客双手握剑,全身急颤,眼泪就像洒豆子似地落了下来。

他咬牙切齿道:“算你厉害……我是打不过你……我比起你来差远了,可是我不服气!”

江海枫以松枝拄地,冷冷一笑道:“可是你没有机会了!”

苍海客忽地大吼了一声道:“不!不!我绝不死,我不死心……”

说着他连连后退,像是生怕少年要取他性命一样,江海枫只是淡淡笑着,并未逼进。

苍海客退了几步,见对方并未追上,就站住了脚步,冷冷地笑道:“江海枫,我只是损了兵刃,并非技不如你,所以我不死心!”

“这个随你。”少年笑了笑道:“我并没有逼你死!”

苍海容这才心中略定,他四顾了一下冷笑道:“那我要走了!”

少年哈哈一笑,挥着手上的木枝道:“你去吧,我绝不追你,只是有一点……”

说到此,他那双瞳子里灼出了冷森森的光芒,哼了一声接道:“以后不要再来了,否则我就不会再这么客气了,这座海滩,将是你的埋骨之处!”

说完,他以手中枯枝,平空向远在丈许以外的海面上一挥,只听见“嗤”的一声,激起了大片水花。那些飞上半天的海水,有如一阵雨似的,纷纷飘落了下来,良久才息。

苍海客就像是一樽木像似地立在当地,过了一会儿,他才重重地在沙地上跺了一下脚,转身而去!

少年目送他的小舟远去之后,苦笑了笑道:“这是何苦?”

他负手在海滩上走了几步,望着浪花激打在岩石上,卷起白浪,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安适之感。

过去,每逢风和日丽的日子,他偶尔也会自石洞中走出来。

看看日出、日落,或是散散步,在沙滩上拣拾贝壳,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是一种很好的享受。

可是自从他近来更进一步自静中大悟之后,已在内心开辟了新的世界。这些举动,也就不能再带给他一些什么新的快感了!

在沙滩上行了几步,他又转身回到了石洞之中。

在铺着兽皮的大石上落座后,顺手把灯盏放高了些。

然后他打开了一本书,聚一精一会神地看下去。

他惯于在暗中读书,借以训练自己的“夜视”能力;并且更能体会其间的乐趣。

可是当他翻了两三页之后,忽又放下了书本,剑眉再次皱了皱,自语道:“怎么去而又返?莫非他当真不想活了?”

想着不觉有些生气,却也并未十分在意。只是如此一来,他读书的雅致,却是丝毫也不存在了。

过了许久,并未见再有任何动静。

江海枫站起了身,可是他却不禁自嘲地笑了笑道:“师父说得不错,我的耐性还嫌不够,看来要达到无波无性的境地,是多么不容易啊!”

想到此,就又坐了下来。

可是,就在这时,一个人的影子,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界内,那是一个妙龄少女。

他不禁大吃了一惊,定目细看之下,果然洞口俏立着一个长身玉立的姑娘!

这姑娘一身蓝布衣裳,十分洁净,衬着她可人的身段,是那么的俊俏、妩媚。

她那弯弯的眉,挺大挺亮的一双眸子,再衬着略向上弯的一张小嘴,真能令人销魂!

有说不出的玉、洁、冰、清!

可是这一切,在江海枫的眼中,显然不起作用。

他只是十分惊愕地看着她,看着这个陌生的姑娘,以带些奇怪的语气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怎可随便进来?”

姑娘俏皮地笑了一下,盯着他道:“你不要生气,我知道你是一个非常有本领的人,我是来求你的。”

江海枫皱了一下盾道:“求我?我并不认识你啊!”

少女似乎为对方的冷漠呆了一呆,面色红了一下,随又笑道:“我要你教我功夫!”

江海枫闻言不由剑眉一分,微微的笑了,他摇了一下头道:“这真是奇怪的事,你怎会找到了我?姑娘,我哪会什么功夫?”

说到此,不禁面上带出了一层薄怒,因为这姑娘显然是太冒昧了;再者他知道,自己隐身于此,以及擅武之事,显然已不止那苍海客一人知道了。

少女笑眯眯地道:“我知道,你也许有些怪我说话不客气,其实你只要答应教我本事,我情愿拜你作师父!”

江海枫淡淡地一笑,遂即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冷冷地道:“你即刻出去,我没有工夫与你多说!”

蓝衣少女吃了一惊,同时觉得对方那种冷傲的态度,太使自己难堪。

她勉强忍着气道:“你这人真是,为什么说话这么不客气?我是诚心地求你……”

才说到此,江海枫摇了一下手,又冷然地道:“你是诚心,我也是好心,姑娘,你出去吧!我是一个平常的读书人,不会什么武功的!”

那姑娘挤了一下鼻子,娇声嗔道:“你说谎,你有本领,你是一个异人,也是一个隐士,你以为我不知道……”

江海枫忽睁双目,那冷峻的目光,顿时把那姑娘吓得后退了一步,话也接不下去了。

江海枫见了,轻轻叹了一声,挥了一下手道:“去吧,姑娘,不要吵我!”

那姑娘恨恨地退后了一步,嘟了一下嘴,显得很失望,又重重地跺了一下脚道:

“有什么了不起嘛!你这人……”

江海枫目光再次睁开,本想回骂她一句,却见那姑娘,目光之中已蕴着泪光,像是要哭的样子,不觉心中一软。

心忖对方不过是个不解事的姑娘,自己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于是就忍下了,但却不免多看了她一眼。见她秀发蓬松有似乌云,用一条细草编就的花草辫儿束着,显得很是俏皮;腰间还配着一个豹皮囊,内中鼓鼓的,也不知装些什么,小蛮腰勒得细细的;微风轻轻飘着她的发丝,衬着她玉色的肌肤,真有如“玉树临风”。

他很觉奇怪,这座小岛上,除了那苍海客外,向来是没有人登涉过的,怎会突然闯来了这个年轻的姑娘?

可是他这些年来的养心修性,虽不能说是“古井无波”,但他生性并不喜与女性搭讪,尤其像对方这么莫名其妙地闯进来,确实过于冒失。

他皱了一下眉道:“也许你是误听人家乱说,其实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至于为什么住在这里,我也用不着告诉你,你家在哪里?一个人到这小岛上来,太危险了,还是快些回家去吧!”

那姑娘撇了一下嘴道:“我一定要学功夫,我不怕吃苦!”

江海枫有些失笑,叹道:“这不是你怕不怕吃苦的问题,而是我根本不会什么武技,我教你什么?”

少女怔了一下道:“你真的不肯?”

江海枫又闭上眼睛,摇了摇头,那姑娘气得重重跺了一下脚道:“不教就算了!”

说罢转身就走,走出了洞口,她又冷笑了一声,回过头来道:“只是我不会离开这个地方的,因为这个小岛并不是你的!”

江海枫望着她的背影,苦笑了笑,也没有理她,心中却微微有些懊丧。因为少女曾说过不离开这地方,这真是一件极为讨厌的事情。

可是这时他耳中却听到了哗哗的水响之声,不禁心中略安,她毕竟还是走了!

天黑得似乎特别快,在这冷寞无人的孤岛上,江海枫一直有这种感觉。

日出、日落、台风、下雨……大自然似乎再也玩不出什么别的花样了。

也不知为了什么,今夜他觉得心情特别的不安与烦躁,可能是白天的两件事,把他那久已沉静的心情给搅乱了!

提了一个小灯笼,江海枫步出洞外。

浪花就在谷口的巨石上拍打着,白色的泡沫,即使在如此的黑夜里,也能清晰地看见。它对人的启发,,往往是一段褪了色的记忆或者是幻想。

天空飘着纤纤的细雨,飘在脸上凉凉的。

江海枫回顾了一下,身形蓦地腾起,真可谓轻比揉狸,那高达十数丈的悬崖,在他只是起落之间,已自翻了上去!

黑夜里只能看到他手上那盏小灯笼,在绵绵的细雨里颤抖飘荡着。

现在挡在他眼前的,是一座较方才那座悬崖更高十余丈的断壁,一平如切,拔海屹立着,狮虎难登!

然而在这位不可一世的少年奇侠眼中,却无异于康庄大道。

就见他把那小灯笼往腰间一插,然后背贴崖壁,脚下一崩,只听得窣窣窸窸一阵细响,人已如同一只大壁虎似地上去了七八丈。

他以二肘二足交替着向上揉登,速度极快,一刹那间又升高了许多。

接着双足一端石壁,整个身子有似一条倒穿清波的鲤鱼,整个地倒翻了上去,在空中提气轻身,就像一片枯叶般地落在了崖顶地面。

现在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磷峋的怪石,还有些纠葛的怪藤荒草,细雨丝里,不时传来秋虫的鸣声,更令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战瑟和恐怖。

江海枫拔出了灯笼,身形如星丸跳掷般地,一连翻过了十数座怪石;然后在一座极大的怪石面前站了下来,先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道:“弟子海枫,参见师父!”

“孩子!”一个微弱的声音道:“今夜,你来得太晚了……”

江海枫肃立道:“是的,师父……”

那微弱的声音又道:“今夜你一定遇见了什么特别的事情,是不是?孩子!”

江海枫不由微微一笑,心说师父真了不起,什么事情都别想瞒过他。

当下行前一步,轻轻用一手一推当前的大石,只听得“吱”一声,那石面竟像一扇门似地开了。

立刻自大石内,泄出了一片清蒙蒙的灯光,如非目睹,谁也不会相信,世上竟有如此一精一致、巧夺天工的地方。

洁净的一间石室,是挖空了大石的心脏而形成的,在这间不染纤尘的石室内,仅有一张石床和一张可以摇动的睡椅,另外还有一张不十分土的石桌。

石桌上有一台灯盏,内中满盛松子油,那纯青色的灯光,正是由其中燃着的灯捻上发出来的。

在那张可以前后摇动的睡椅之上,仰卧着一个形色极为憔悴的老人。

这老人看来真不知有多大岁数了,他脸上不只是布满了皱纹,甚至于还透着萎靡和病弱。

一双深凹的瞳子,虽可依然找到些昔日的光彩和锋芒,但是它如今,毕竟是显得太衰老了;而且转动起来,也显得有欠灵活。

他身材是那么的枯瘦,穿着一件黄茧绸子、前面有着大铜纽扣的老式衣服。

也许他过去是很胖的,因此如今他这件衣服,看来是那么的肥大。

他的头发,虽非是“牛山濯濯”,但是看起来也所剩不多了,稀稀落落的几根,遮不住他那发亮的头皮。

就这么,他两只手交叉地放在胸前,让那张睡椅带着他衰老的躯体,不时地前后摇动着。

江海枫用手制止住了睡椅的动摇,开始仔细地打量老人的脸色,含笑道:“师父,你的脸色好多了!”

老人露出了牙床,干笑了一下,道:“外面下雨了么?”

江海枫点了一下头,道:“很小!”又道:“我本想早一点来,只因今天心情很乱!”

老人哑声笑道:“现在你一月来一次也无妨了,因为我已没有什么再好的功夫传授与你了。”

江海枫微微一笑道:“只是我对那一趟‘无形剑’,仍不十分熟悉,今夜特地来请师父指示。”

老人笑了笑道:“这个不急,你且告诉我听听,今天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江海枫笑道:“秦桐师弟不曾告诉你么?”

老人摇了摇头道:“没有,他什么都不知道,今天他一天都不曾下山!”

江海枫奇道:“现在他上哪里去了?”

老人闭上了眼睛,又睁开来,道:“大概是到洞里抓鱼去了吧,他内功不及你!”

说着他在椅子上转了一下头道:“给我拿些水来。”

在一个石臼里,盛满着清水,江海枫取了一个瓢,舀了些,徐徐地倒入老人口中,老人喝了几口,就摇头不要了。

老人微微笑道:“那种食物怎么样?味道如何?”

江海枫露出雪白的牙齿,笑道:“你说的是黑一精一?”

老人点了点头,江海枫皱了一下眉说:“不大好吃,太涩!”

老人含笑望着他道:“它的味道虽不太好,但是你吃久之后,也就不大觉得了,而且对你有极大的帮助!”

顿了一下又接道:“尤其是对你夜视的能力!”

江海枫点了点头说:“这个我知道。师父,你对我太好了!”

老人张开没有一个牙齿的嘴,干笑了一声,望着面前这个经自己十年苦授,文武全才的弟子,心中有说不出的快慰和骄傲。

江海枫在他身边蹲了下来,轻轻地握住老人的一只手,亲热地笑了一笑说:“师父,那个叫苍海客的老头儿,今天上午又来了,我已把他又打发走了。”

老人吃了一惊道:“你伤了他?”

江海枫摇了摇头,笑道:“你放心,我怎会伤他?不过这一次,他是同我比的兵刃,他用剑上的反光照我的眼睛;然后乘隙而上,以‘剑封喉’一招刺咽喉,我差一点儿为他所伤!”

老人“唔”了一声,很紧张地问:“好手法!只是你如何躲过的呢?”

江海枫忍不住哈哈大笑了,他说:“如果这一招我都躲不过,真是白学十年艺,枉为银河老人的弟子了!”

老人左右看了一眼,略带责备地道:“海枫,我不是关照过你么,你怎么又提起我的名字?要知道这对你是很不利的!”

江海枫微微一笑道:“这里并没有外人啊!”

老人哼了一声,不悦地道:“可是你要随时随地小心,须知‘祸从口出’这四个字。

到现在为止,追寻它的人,还是大有人在;如果一旦让他们知道了你是我的弟子,孩子……那真是你的大大不幸了!”

江海枫不由剑眉一扬,冷笑了一声道:“你老人家也太小心了!”

可是他接触到老人那种凌厉的目色,顿时就把话吞住了,微微一笑道:“师父你放心,我曾经答应过你,今生今世绝不妄伤一人,我一定遵守!”

老人面色这才稍稍和缓了些,他长叹了一声道:“我一生杀孽过重,所以老天才在我垂暮之年,赐给我这种瘫痪的病。你年纪轻轻,又学会了我一身功夫,我真担心你会步上我的后尘……”

“不会的!”江海枫低下头说。

“但愿不会!”老人注视着他的脸,又道:“你眉目间英豪气质,并未因你多年的读书养性,而少有变更,我真担心你有一天……”

说着冷冷一笑,讷讷道:“你不要忘了我对你的教诲,要知道我是最恨杀人的!”

老人在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没有带出丝毫的笑容,令人可以想到,此老是一个具有双重个性的人。

江海枫点了一下头,轻轻地道:“我记住了!”

老人这才又回转了笑脸,道:“好!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如何取胜他的了。”

江海枫点了点头,笑着追忆道:“我用‘一步山’的功夫先稳住下盘,继以‘惊蜃’的身法由他头上掠过;然后贯真力入松枝,损了他手上的兵刃……”

说着笑了一笑道:“这老头儿,顿时就知难而退了!”

老人忍住眉目间的喜悦,却反问道:“为什么不用‘一杖双狼’的手法令他不及上身,就先被迫落败?”

江海枫不由怔了一下,遂摸着头道:“啊……对呀!我真是糊涂!”

老人微微一笑道:“不要懊丧,这样已经很难得了。不过由此可知,武学和文学都是一样地没有止境啊!”

又徐徐地道:“你所缺少的,只是熟练,今后只要再继续练习,就不难大大地有成了!”

老人说到此,徐徐叹了一声,小声道:“你师弟回来没有?”

江海枫走到洞口望了一下,回来笑道:“秦师弟偌大岁数了,还如此天真,天这么黑,还去捉什么鱼?”

老人仰望着室顶,道:“这四年来,自从收他以后,亏他这么服侍我,如果我再能活上两年,我想他的武功,纵然不及你,也差不多了。”

江海枫自谦地笑道:“师弟比我聪明多了!”

老人含笑道:“你们都一样,不过我总以为……”

说着又摇了一下头,微笑道:“也不能这么说,总之,我能有你们这样两个徒弟,继承我这一身功夫,也真该知足了!”

他的目光扫向一边的窗户,顿了顿道:“如果你没有什么别的事情,那么就开始讲解那套无形剑吧!”

江海枫自一边取过来一块石板,然后以白石灰在石板上画下二人比剑的各种样子,一连画了十几对,姿势各异,攻退腾伏,出剑前后,看起来简直是“栩栩如生”。

他本想把那个姑娘今早来闹的事说出来,却怕师父怪罪他平日行动不够隐秘,所以话到唇边,又复忍住。

这时他把画好的人,一一指给老人过目,凡是满意的,老人皆以点头表示,不太满意的,老人就不动了,或者摇摇头。

其实老人能说话,但因为传授功夫是一件苦事,他师兄弟二人为了要师父病体安适,不致过分劳累,才想出这么一个办法。

这办法很有效果,能使受教者心领神会。自从银河老人半身不遂之后,五年来,他们师兄弟都是这么向师父请教学艺的!

师徒二人正在聚一精一会神地研习着功夫,突然不约而同地,目光全向洞口望去。

因为他二人都听到有人来了。

果然不一会儿,室外亮光闪了一下,一人大声道:“是师哥来了吧?”

江海枫放下石板,含笑道:“快进来吧!”

石门“吱”的一声被推开,出现了一个身着黑油绸,身躯矫健的英俊少年!

这少年先放下手上的一盏铁丝罩灯和一只鱼篓;然后向老人行了一礼,又对江海枫含笑道:“早知你今天要来,我就不去捉鱼了!”

江海枫笑道:“不是就在这峰顶的泉涧内么?”

这个叫秦桐的少年笑了笑,遂递过来一个眼色,又点了点头道:“不错!就在这附近!”

江海枫知道他定是到别处玩去了,怕师父责骂,所以才伪称就在附近摸鱼,当下不便点破,就笑了笑。

老人对这两名弟子,都极为疼爱,江海枫每隔十天半月仍然回来向师父请教一次。

本来他早就可以离师远去了,但老人授徒极严,仍然不许他远离,还要就近考察他一年,要一切都满意之后,才能放他远行。

前几年,老人又物色了秦桐,收留不及一年,却得了瘫痪症,秦桐的根骨、智慧,都不在江海枫之下。

他二人也都是过去各有深厚的武功底子,从老人学艺,只为获得更一精一湛的绝学,所以老人传授他们并不困难。

他只把高深的理论告诉他们,成就却要靠他们自己去修炼!

江海枫由于从师比秦桐早了几年,自然武功较高。

秦桐却也不可轻视,他们都是极知自奋的少年,所以银河老人一向对他二人是极为嘉许的!

江海枫将全部武功学成之后,老人全副心神就都放在这个叫秦桐的年轻人身上。

只可惜他瘫痪了,不能像过去那么尽情尽意地传授功夫。然而江海枫和秦桐二人都知道,能够让这位当今武林元宿收为弟子,那是极大的福份,即使受他一点皮毛,也是受益非浅。

秦桐丝毫没有怨言,他侍奉师父无微不至,老人如今更是倚他为左右手。由于老人身子不能动,有些功夫不能只凭口说,所以每当江海枫来的时候,老人都会命他代自己传授秦桐一些自己无法传授的功夫!

这时候,老人微微笑道:“秦桐,你怎么不向你师兄请教?”

秦桐饮了几口水,看看江海枫笑道:“我们出去吧!”

江海枫立起身,含笑道:“师父,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老人微笑着闭上了眼睛,二人遂走出室外,天空中仍然飘着霏霏的细雨。

江海枫回身道:“我们对演一套掌法吧!”

秦桐却神秘地笑了笑,上前一步小声道:“师哥,那个小妞不错呀!”

海枫不由怔了一下,讷讷道:“什么小妞?”

秦桐缩了一下脖子,轻轻笑道:“你真会装,放心,我不会告诉师父的!”

江海枫忽然想起他说的是谁了,不由面色一红,很尴尬,但却正色地道:“你不要胡说,她只是一个过路的人;而且我并不认识她,她要向我学功夫,可是我把她给骂走了。”

接着奇怪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秦桐哈哈一笑,得意地道:“大哥,你的事还瞒得了我么?她一来我就看见了,她是一个人划着小船来的,穿着蓝布衣裳,是不是?”

说着一只手摸了一下下额,出神地道:“真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女孩子!”

江海枫不由微微一笑说:“兄弟,你的定力还是不够。在我眼中,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是个不明事体的孩子罢了!”

秦桐出神地问:“她还会再来么?”

江海枫摇了摇头,笑道:“我想她是不会再来了,咦……你!”

秦桐立刻摇了一下头,道:“不要多疑,我们练功夫吧!”

于是,二人各自展开了身手,在这孤岛绝峰之上,互相对打了起来。

江海枫很是吃惊,因为秦桐仅仅一月不见,可是他的功夫看来却是进步得太多了,内心不禁甚为高兴,等到停手的时候,他含笑道:“想不到你进步得如此神速,几乎快和我打成平手了!”

秦桐脱下黑色的上衣,露出了他壮实的肌肉,他用衣服擦着面上的水和身上的汗,微笑道:“你不要捧我,师父曾说过,我要想赶上你,还得四年的苦功夫……”

说着重重地皱着眉道:“你说真要这么久么?”

江海枫哈哈一笑道:“师父是激你努力,其实我看只要两年,你就和我差不多了!”

秦桐双眉一分,苦笑了一下说道:“只是两年以后,你不是一样也有进步么?”

海枫不禁心中微微一动,只道他是要强过甚,也没有放在心上,且还觉得他如此好胜甚为可喜。

二人笑着走回室内,银河老人却已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江海枫知道师父该休息了,也不再久留,就对秦桐点了点头道:“我走了,你不要送我!”

银河老人忽然睁开眼睛道:“海枫,你不曾违背我,取用过兵刃么?”

江海枫吃了一惊,回身道:“自然……师父你怎出此问?”

老人摇了摇头,叹道:“我是怕你杀人。没有事,你去吧!”

江海枫不禁暗笑师父真是太多心了,其实凭自己此刻的功夫,要想杀一个人,不过是举手投足之间的事,又何必一定用兵刃才能杀人?

当下就行了一礼,步出石室,秦桐送他到洞口,二人举手作别,之后,海枫就像一阵风似地下了悬崖。

天将破晓,水面上薄雾冥冥。

席丝丝驾驶着一叶小舟,在海水荡漾中上下颠伏,海风吹拂着她乌云似的一头秀发。

那些锅、碗、盘、碟……在船舱里互相磕碰,发出叮叮当当的杂乱声音,使她心情更为杂乱。

说起来这个姑娘也实在太任性了,她竟是下定了决心,非要缠定那孤岛上的少年—

—江海枫,要他教授自己武艺。

她的决心是令人想不到的,请看,她竟是把家当都搬来了!

小船终于到了那个孤岛,开始泊岸了。

她像燕子似地纵身上了岸,双手交替拽引,把小船拉上岸来;然后,又开始把船上的东西一一地搬下来,其中甚至还包括了一个回族的帐篷!

席丝丝把东西都搬上岸之后,又把小舟藏在一块岩石后面,接着便开始布置她临时的家。

她曾经随祖父在新疆蒙古一带跑过生意,早已熟悉了这种野居的生活,所以这一切在她眼中,并不算是什么困难的事。

她把帐篷架设在一块耸起的岩石之后,只须走出几步,就可瞻望到白浪滔天、一望无际的大海;而尤其令她满意的却是,距离江海枫的住处,不及一箭之地。

这样,她就可就近窥视着他,长日地守着他……

“总有一天!”她想道:“他会受不了我的威胁,而答应我的要求的。”

这么想着,这个天真活泼的姑娘,忍不住笑了!

想到了那个英俊、斯文的怪人,席丝丝内心深处,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自己活了一十八年,还真没见过像他这么奇怪的人!

“他年纪轻轻,何故一个人远居荒岛?为了什么?我曾目睹他对付那个叫苍海客的老人,他的武功真是高不可测,只是为什么我问他,他却又偏偏不肯认账了呢?他既有这么一身了不起的武功,却又如何这么甘心寂寞?而不到江湖上去走走呢?”

一想到这些,席丝丝就有些坐立不定,她决心要去把这些都调查清楚。

而最令她心烦的,却是江海枫那个冷峻、无情,但却英俊的影子,自从见过他之后,就永远占据了她的心扉,令她如何也逐它不去、忘它不了。

可是对方对自己的态度,显然是太冷漠了。

席丝丝自信一生之中,从未受过如此的冷落,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少年,真像是飞旋在马勺旁边的苍蝇,她就从来没有注意过他们。她耳中所听到的,目中所见到的,都是些赞颂自己、令自己陶醉的话语;而如今这个孤傲的少年——江海枫……

“他的心真是铁做的吗?”

席丝丝呆呆地想着:“为什么他连正眼也懒得看我一下呢?难道我在他眼中不够美?”

想到此,她的脸可就禁不住红了,有一种近乎侮辱的感觉,刺伤着她。

这是她第一次感到自卑,感到一种被遗弃的痛苦……

但是她不是一个软弱的姑娘,她更有足够的勇气,使她去面对现实。

她来此,除了习武外,要解开她这有生以来第一次逢到的疑结。

午饭的时间到了,江海枫由平滑的大石上走下来。

在一个石凹之中,找到了他的食物,那只是几枚黑色光亮,如肉菌类之物,他管它叫“黑一精一”。

这是银河老人命他吃食的一种东西,据说服后可收清心明目之效,尤利行功练气的顺畅!

江海枫已不断地服用了很长的一段日子了。

它的味道,真是说不出的苦涩、难吃,海枫每次吃了之后,都要作呕半天。

若非他再也找不到什么可食之物,这“黑一精一”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下口的!

他耐着性子,勉强地咽下了一个,只觉得胃液直返,实在是吃不下去。

却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透鼻的芳香,由洞外飘了过来。

那种香味,愈加使他感到手上的食物,不能下咽。

他重重的把它丢回石臼里,走回大石洞。

忽然心中一动,暗忖道:“这孤岛上并无外人,怎会飘来了食物的香味呢?”

想到此,他不由怔了一下,而这个时候,那阵香喷喷的味道更浓了!

他已数年未食过熟的东西了,老人虽未禁止他食用,只是他一直懒得去做,再者也缺少烹饪的用具,多年不食,也已把那种味道忘掉了。

这时他又闻到了它,他感到一种莫可忍耐的饥饿,食欲大起,止不住向洞外走去。

香味更浓了,似乎就在附近!

江海枫一路走,心中充满了奇疑。

因为这地方,自己已居住了达十年之久,除了峰顶师父和师弟之外,连野人也没有一个,怎会住有外人?且和自己近在咫尺。

想着他脚下更形加快,直向那近海的沙滩行去。

现在,他已不需要再凭借嗅觉的判断了,他耳中分明已听到了锅勺相磕之声,竟是有人在炒菜。

这一下,江海枫真是吓坏了。

他反倒不敢上前了,这倒不是怕,因为这种情形,在他看来,简直近乎不可能!

他决心要看一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下他悄悄走上前去,隐身石后,果然不错,非但有锅勺碰磕的声音,竟还有哗哗的油响之声,那种煎鱼的香味,真令他要淌出口水来。

他忍不住探头出去看了看,这一看,他顿时呆住了。

原来目光所及,竟是昨天那个纠缠自己的姑娘,她又回来了!

只见她此刻上身穿着一件向红色的小单衫,挽着一双袖子,青色的绸子长裤,腰间还系了条月白色的围裙,足下是白袜弓鞋,露出补过后跟的破孔。

通身衣服虽是旧的,但不知因何,为她那种冰肌玉骨一衬,只觉得漂亮,好像干净得没有一个土珠儿。

江海枫昨日在洞中,因为有些嫌她惹厌,并未十分注意她!

而此时在日光之下,倒是把她看清楚了。

只见她腰身微微弯着,一只手拿着一个小铲子,在油锅内轻轻翻动,身材婀娜,动止生姿。

那细长弯弯的眉,衬着海似的眸子,垂直的脂玉般的鼻子,五官显得异秀疏朗,表明了天真任性和开朗的性格。

微显弧度的两个嘴角,似乎又说明了,这姑娘是有相当定力和意志的,更说明了她生气时候的好看!

再看她头上的秀发,久未修剪,留得很长,万缕青丝,直披颈后。

可是她却把它们折起来,发梢儿翻到了头上,用个卡子别起来。

那样子,倒像是戏台上的老婆婆,样子非常滑稽,但在她头上,由于有前额陪衬,一点儿也不显得难看!

然而这一切,并不能打动养性已久的江海枫。

他仍然有些生气,只是发泄不出。

因为正如这姑娘所说,这地方并不是属于他的!

江海枫真想不出一个对付她的办法,不禁在岩石之后发起怔来。

席丝丝这时已把一条鱼煎好了,她把它炒起放在一个瓷盘内;然后款摆着腰肢,把瓷盘放在一张小方桌上。

那小桌子上,早已放着一钵热气腾腾的白饭,另有几样小菜,在江海枫看来,都是极为刺激胃口的。

那是一小碟辣豆酱,一碟炒虾仁,还有一碗不知什么汤,再就是刚端上来的这盘煎得两面焦黄,另经辣油淋过的酥鱼!

江海枫看在眼中,肚里忍不住“咕”地响了一声。

姑娘似乎听见了,她猛地抬了一下头,可是接着她又微微的笑了。

她添了一碗饭,就口慢慢吃着,又用小牙筷夹了一块鱼放到嘴里慢慢嚼着,自语道:

“真香啊!”

江海枫咽了一下口水,猛地闪身出来。

席丝丝佯作惊讶的“噢”了一声,只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吃自己的饭。

江海枫冷笑道:“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席丝丝转了一下眸子,咦了一声道:“什么呀!人家吃饭怎么啦!”

江海枫俊脸一红,冷然道:“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来了?”

席丝丝半笑道:“奇怪,我不能回来是不是?你这人真怪!”

江海枫不由跺了一下脚道:“不行,你不能在这里,这样太妨碍我了!”

席丝丝眸光中含着微笑,她放下了碗筷,含笑道:“你请坐,也吃一些吧!我看你也许是饿了!”

江海枫哼了一声道:“谢谢你,我不饿,我早已吃过了。”

“吃过了?”席丝丝两颊露出一双酒窝道:“吃的什么呀?怎么没听见炒菜呢?”

江海枫看了她桌上的饭菜一眼,勉强地镇定了一下,他知道再要在这里说下去,他是受不了这些香喷喷的食物的引诱的。

当下冷笑了一声道:“你不要问东问西。”

席丝丝咬着唇儿一笑道:“怪事,谁问谁来着?”

江海枫又冷笑了一声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到处乱跑,你莫非没有家么?”

席丝丝不由也冷笑了一声道:“这个你管不着,别说这个小岛了,我还跑过天山走过沙漠呢!”

江海枫倒被她顶得一时无话可说,席丝丝也被他最后那几句话,说得有些生气,就又坐了下来,拿起饭碗,继续吃她的饭,不时的睨上他一眼。

江海枫苦笑了一声道:“你在此住下,我自然是没有权力管你,可是你如果妨碍了我,就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说着转过身就走了。

席丝丝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一会儿怔,随后就毫不在意妩媚地笑了一笑,又低下头去继续吃饭。

她心中得意的想:这一个回合,是我赢了。

江海枫怒气冲冲走回石洞,愈想愈气,心想这个姑娘太无聊了。

他想:这附近岛屿多得很,她哪里不能去,偏偏要到这个地方来,破坏自己的清静,真是岂有此理!

他素来不善与女孩子打交道,否则今天断断是不能容她的!

想着就走进洞内,只觉得肌肠辘辘,愈发的难以忍耐,不禁又想到了放在那木桌上的几种小菜,真恨不能扑出去饱餐一顿!

可是,他又怎能这么做呢!

当下他只得又翻出几枚叫“黑一精一”的东西,就着生水吃了两个,算是把肚子给装饱了。

这时他耳中忽然听到一阵清脆的歌声,歌声悠扬,十分悦耳。

江海枫自到这荒岛以来,所能听到的,不是海涛,就是风啸,这些单调的声音,早已引不起他的兴趣了。

然而这一阵清脆的歌声,是那么婉转悠长,听在耳中感到舒服无比。

他知道,这歌必定是那个姑娘唱的!

一时忍不住又踱出了洞口,可是他的自尊心限制着他,使他只能偷偷欣赏,不敢靠得太近了。

他想:那姑娘如果知道我在偷听她的歌,必定又会取笑我了。

于是,他把身子隐在了一大块岩石之后,如此,他就可听得更清楚了。

那歌唱的是:

我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

那里的人和善、多情并大方

有黄沙、草原、骆驼和牛羊

如今我离开了他们

来到了这个新的地方

我搭了一个小小篷帐

在一个四外海的中央

这里有海水、白骛和贝壳

但是,却见不到一个和善多情的面庞……

歌声未了,还带了一串顺口溜出的啦啦之声,这整个的歌词带曲调,都是她随口编唱出来的,但是听在耳中丝毫也不觉得牵强,有如新莺出谷,别提有多么悦耳了!江海枫虽是极为欣赏她的歌声,但是那最后的词句,却令他感到有些别扭!

他正要走回洞去,可是那唱着歌的席丝丝,却向他这边走了过来,吓得他顿时就不敢动了。

在石缝里,他看见那个姑娘,一只手提着一根极长的鱼竿,头上戴着一顶宽边大草帽,拖着修长的倩影,直向海边行去。

当她经过江海枫所住的那座山洞之前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江海枫心中一动,心想莫非你还敢进去么?

想着就一声不响地注意着她,席丝丝果然蹑着脚尖走到洞前,向洞内探了一下头,又很快地缩了回来,接着又叹了一声,转向海边行去。

江海枫冷笑了笑,回到自己洞中。

他想:今天我为这个姑娘,实在耽误了太多的时间了,我还是静下心来,做我的功课吧!

于是他点亮那盏羊角灯,打开一本书,聚一精一会神地细细读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耳中忽然听到一声喝叱,那声音仿佛是那个少女所发出的。

江海枫放下了书,剑眉微皱,心说:这个姑娘的花样真多啊!

冷笑了一声,也没有去管她。

可是紧接着,又有三四声同样的娇叱之声传来,听声音,像是她正在与什么人搏斗。

江海枫这一次沉不住气了。

他倏地由石洞内纵身而出,果见远处沙滩上,正有二人打成一团!

其中一个,手上舞着鱼竿,正是那个姑娘;至于另外一人,由于身法太快,再加黄沙弥漫,看不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江海枫不由大吃了一惊,因为由此观之,这岛上又多了一个人了。

他连忙一提丹田之气,猛地扑了过去。

可是那姑娘这刹那已为那人以点穴的手法点倒在地,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即以极快的身法,向丛林之中飞纵而去。

江海枫如想追他,并非不能,只是他看见那倒在地上的姑娘,也不知她的伤势如何,自然是救人要紧,就顾不得去追了。

席丝丝虽被点倒,但是并没有整个地躺下去,出手者似有“怜花惜玉”之心,所点之处,只是右腿上一个无关紧要的穴道!

所以席丝丝只是负痛坐地,并未昏过去!

她见江海枫赶了过来,更是紧张地想挣扎着站起,可是每一次刚站起都又坐了下去。

江海枫弯腰自地上把她那杆用来对敌的鱼竿拣起来,伸了过去。

席丝丝知道他是不想用手拉自己,要用鱼竿帮自己站起来。

她本不想用手去抓住鱼竿的,因为对方这种做法,显得太冷漠无情了。

可是转念一想,她仍然接受了,勉强站了起来,红着脸道:“谢谢你!”

江海枫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穴道解开了么?”

席丝丝点头说:“我自己会解!”

她咬着牙,正想以手去解开膝上的穴道,却见江海枫右手微微向外一扬。一股风力撞在右膝盖骨上,只觉得腿上一阵奇酸,当时那条腿就能动弹了。

当下心中不禁为他这种惊人的内功造诣,惊服得五体投地。

她红着脸又说了声:“谢谢你!”

江海枫冷笑了一声道:“我不要你住在此地,你偏要,现在你看要不是我赶来,可能你连命也没有了!”

席丝丝粉脸又是一红,却甜甜瞟着他笑道:“可是我还是没有死呀!”

江海枫哼了一声,依然是不带一些笑容地问道:“那个人是谁?”

席丝丝噘着嘴,一面探着她的腿道:“谁知道呀,人家在钓鱼,这家伙从后面过来捂人家的眼睛!”

江海枫怒道:“我不是问你这些,我只问那人是谁?从哪里来的?什么样子?”

席丝丝小嘴噘得更高了,她翻了一下眸子道:“你住在这里的人都不知道,我哪里会知道呀?你这么能,干嘛不去找他呀!”

江海枫怔了一下,紧紧地握住拳头道:“我早晚会察出他是谁,但是我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这个地方,我决不容许有外人涉足这里,你……”

他瞪着冷峻的一双眸子,席丝丝真要被他吓住了。

她没有再说,慢慢低下了头。

江海枫好似仍然不能发泄他内心的愤怒,他冷笑了一声继续道:“你还是快一点儿回去算了!在这里,我还要保护你,实在很讨厌!”

席丝丝又抬起头,她实在忍不住这口气,不由大声嚷道:“我非不走,我非要住在这里,你有什么权力来管我?你还是保护你自己吧!我不要你保护!”

说着转过身,竟大声地笑了起来,手里的鱼竿也丢了!

江海枫倒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他木立了一会儿,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劝阻她!

他只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喟叹,便转过身子离开了。

可是他没有直接回到石洞内,却施出轻身提纵的功夫,在这小岛附近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形迹。

他内心不禁暗暗道奇,回返洞内之后,又细细地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情形。

虽然当时自己未看见那人的脸,但是他那一身黑色的衣服,以及跳动时的身手,倒有几分和自己师弟秦桐相似,莫非是他不成?

这么一想,他吃惊不小。

然而转念一想,他又把这个意念打消了,因为他绝不相信秦桐会这么无聊,他怎会去调戏一个与自己不认识的少女呢?

继之又想,自己在此修行,并非是避什么仇家,只不过是读书练功,求其安静而已。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又何必多管闲事。

那个姑娘,她既不听我良言相劝,一定要住在这里,咎由自取,又关我何事!

“我还是练我自己的功夫吧!”

想着遂就盘膝坐好,把师授的吐纳练气功夫,运行了一周天。

渐渐地,他感到明堂空静,心无杂念,不久便入定了。

两个时辰过去,他醒了过来。

却见天色已微微地黑了,这石洞之内,尤感一片漆黑,真可说伸手不见五指!

但是他自服食黑一精一,勤练夜视之后,一双眸子,已可依稀在黑夜里辨物。

练了一阵夜视,遂点上了那盏羊角灯。

同时他又感到,肚子又饿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香味冲鼻而入。

这浓香的气味,比上午那煎鱼的味道更是诱人多了。

这分明是“炖鸡”的味道,香味随着夜风飘过来,真令人垂涎三尺。

江海枫此刻胃空如洗,美味扑鼻,实在是一种莫可抵御的压力。

他再也忍不住,飞快地步出了洞外。

对于那个散布香味的地方,他已是轻车熟路了,所以不需要再找寻,很快地就走到了那里。

他看见几块方石搭成的一个临时灶台中,正红红地烧着柴火。

火上搁着一个砂锅,锅盖是盖着的,但是锅内的东西已熟透了,发出咕噜咕噜滚沸之声,那种诱人的香味儿,正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在那小帐篷之内的一边,挂着一盏铁线罩子的明灯,灯光把那一小片地方照得很清楚!

帐篷是卷开着的,里面没有一个人,席丝丝不知到哪里去了。

小方桌上已摆好了一副筷箸,另有几张她早已煎好了的饼,放在一个白铁盘内,看起来油酥酥的,似乎比锅里的鸡更加好吃。

江海枫剑眉微皱,他真想马上找到席丝丝,大骂她一顿,然后把她的锅碗给砸了。

可是这些愤怒,在他目光接触到另一钵浓浓的香粥之后,就完全消失了。

那滚沸的鸡汁,溢出锅来,被火一烧,吱吱沙沙,香气更加浓了。

他不由想,这姑娘也太大意了,这边做着菜,人却不知跑向了何处,锅里的汤岂不要熬干了么。

当下他忍不住走上前去,顺手把锅盖揭了开来。

不开则已,这一开,那种浓浓的香味,简直要把他给馋软了!

他左右看了一眼,实在忍不住,心说:“我就吃它一顿,谅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么一想,就愈加地忍不住了。

当下他就老实不客气地,自锅内盛出一碗汤,这才发现,锅内所炖的不是鸡,乃是一只大海鸟,看来那白白的肉,似较鸡肉更加肥嫩!

也不禁深深赞叹这姑娘的手艺高明,当下就咳了一声道:“姑娘在么?”

四下连一点回声都没有,好了,现在什么都不用再说了,吃吧!

江海枫大胆地坐了下来,先吃了两张饼,又喝了一碗汤,觉得还不饱,见盘内的饼已剩得不多,不便多吃,便盛了一碗香粥。

正当他端起碗来,要低头去吃的时候,岩石后突然响起一阵格格的笑声!

席丝丝走了出来,她歪着头,叉着小蛮腰,笑道:“好呀,你倒是真不客气呀!”

江海枫不禁俊脸大红,顿时就呆住了,他慢慢地站起身来,红着脸道:“我不是白吃,我可以付给你钱!”

说着就伸手向袋内摸去,可是席丝丝却绷着小脸,皱着眉道:“钱!谢谢你吧,我可不要!”

江海枫冷冷一笑道:“这附近,海鸟多的是,我可以随时捉上一百只送给你!”

席丝丝冷冷地摇了一下头道:“不错,可是那些饼呢,面粉是我由别处带来的,我花了很久的工夫才煎好的,不想倒给你吃了一大半!”

江海枫一时愣住了,他那一向冷峻无情的目光,由于自己的理亏,再也不敢向对方逼视了。

良久之后,他才尴尬地笑了笑,道:“那么……怎么办呢?”

席丝丝微微地一笑,露出一双酒窝道:“你不要急,我倒有个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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