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宽敞,装饰华丽,张帆司舵的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一路行来,果然舒适无比。河道虽不顺畅,但所经之处,其他船只无不退让闪避。只要在水上,太湖孙家似乎永远拥有无上的威仪,何况常年行驶在水上的人,几乎都可以认得出这是孙大少的座舫。服过汤药的沈玉一门 ,睡得十分沉熟,这是他第一次将—切烦恼抛开,安心的躺在枕头上。水仙也已疲惫不堪的在床 边打盹。只有秋海棠和紫丁香两入精神最好,不时偷瞄着正在舱尾饮酒的孙尚香,目光中充满了困惑的神色。因为她们实在搞不懂,此时此刻孙尚香怎么还有心情坐在那里喝酒?
孙尚香却像没事人儿一般,举起酒杯朝对座的石宝山—晃,道:“来,干一杯!”
不待石宝山举杯,他的酒早已倒进肚子里。
石宝山忙道:“大少少喝一点吧!我总觉得情形不太对劲,说不定会有情况。”
孙尚香摆手道:“安啦!在这条路上,绝对没有问题,你只管放心喝你的酒……”
说着,身一子往前凑了凑,低声道:“石总管,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两个丫头一直在盯着我?”
石宝山点头。
孙尚香道:“你猜为什么?”
石宝山摇头。
孙尚香道:“她们是在测览我最后的遗容,她们一定以为再也看不到我了。”
石宝山一怔,道:“这话怎么说?”
孙尚香笑道:“我跟水仙打了赌,只要走水路,路上一旦出了差错,我马上把脑袋割给她。”
石宝山听得不禁一楞。
孙尚香忽然脸色一冷,道:“如果她们认为我孙某只会吹大气,那就错了。我的脑袋也只有一个,若是没有十成把握,我敢跟她们赌么。”
石宝山道:“那当然。”
孙尚香道:“连我这个提着脑袋的人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喝,只管喝!”
石宝山只好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虽然很了解五湖龙王的实力,但仍忍不住朝孙尚香的颈子扫了一眼。
孙尚香冷笑道:“你一定担心水路不宽,怕有入从岸边纵上船来,对不对?”
石宝山没有吭声。
孙尚香立刻道:“但你莫忘了,两岸不但有我们两家的人跟随,而且还有随后赶来的绝命十八骑。育衣楼的人想冲破这道防卫网,恐怕比登天还难。”
石宝山道:“万一有人从船上跳过来呢?”
孙尚香道:“那就更不可能了。”
石宝山道:“为什么?”
孙尚香道:“老实告诉你,打从两个时辰之前,我的手下就已经开始查船。从嘉兴到苏州这段航程的三百三十七条船,我们都已查遍。凡是可疑的人物,早就被我们赶上岸去,否则我还哪有这种闲情逸致陪你在这里饮酒作乐?”
说完,还冷笑着朝秋海棠和紫丁香横了一眼,那副神情已经得意到了极点。秋海棠和紫丁香急忙垂下了头,连看都不敢再看他一眼。
倚在床 边打盹的水仙突然含含糊糊道:“你们不要被他唬住,那家伙又在信口一胡一 诌了。”
孙尚香虽然已喝了不少酒,耳朵却还是灵敏得很,听得登时叫了起来,道:“你说什么?”
水仙睁开惺忪的睡眼,伸着懒腰道:“我说大少又在跟她们开玩笑了。”
孙尚香道:“我说得明明都是老实话,你怎么说我开玩笑?”
水仙道:“真的都是老实话么?”
孙尚香道:“当然是真的。像这种事,我根本就没有骗你们的必要,何况我还跟你打了赌。我总不会拿我自己的脑袋开玩笑,你说是不是?”
石宝山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秋海棠和紫丁香也表现出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
水仙却笑笑道:“好吧!那么我问你,你这次在嘉兴一共调动了多少人替你查船?不要忘了。你们孙家在嘉兴总共也不过百十来人而已。”
孙尚香伸手一比,道:“六十个,不算少吧?”
水仙道:“恩!不少,六个人一组,刚好可以分成十组。”
孙尚香立刻道:“对,对,我就是叫他们这么分的。要想查得仔细,又要防人偷袭,每一组至少也得六个人才够。
水仙道:“那么大少有没有算过,每一组人一个时辰可以查几条船?”
孙尚香不假思索道:“我那批人手脚快得很,一个时辰少说也可以查个七八条船。”
水仙道:“就以他们每个时辰每组人可以清查十条计算好了,两个时辰就是二十条,十组入加起来也不过才两百条,距离太少所说的数目还差得远。如果这条路上真有三百三十七条船的话,其他那一百三十七条船岂不成了漏网之鱼,那多危险?”
孙尚香脸上再也没有一丝得意,咳咳道:“其他那一百多条,大部分都是我们自己的船。”
水仙道:“你说你们孙家有个二三十条在这条路上走动,我还相信。着说一百三十七条都是你们自己的船……你孙大少自己相信么?”
孙尚香结结巴巴道:“这……这……”
水仙轻哼一声,道:“别遮了,再遮脑袋就不保了,还是赶紧想办法补洞吧!”
孙尚香没再吭声,眉目间也浮现出一股难得一见的怒色。
石宝山急忙道:“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心,我们现在已经进入孙家的地盘,龙王座下人才济济,纵然有些漏洞。我想也应该早就有人补起来了。”
孙尚香竟然摇头道:“不可能,我老子养的那批老太爷,是绝对不能指望的。”
石宝山停了停。忽然道:“按说大少身边的人才也不少。这两天怎么都没有见到?”
孙尚香猛地一拍桌子,道:“我就是在气那几个王八蛋,每次放他们出去办事。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话刚说完,岸上陡然晌起了一声尖锐的呼哨。
石宝山神情一振,道:“有消息了。”
水仙笑道:“但不知是哪个王八蛋?”
孙尚香登时笑口大开,道:“你的好朋友‘银蛇’崔玉贞回来了。”
水仙脸上的笑容马上不见,秋海棠和紫丁香也同时皱起了眉头。
孙尚香却兴高采烈的朝外喝道:“放她上来!”
撑船的一名大汉立刻扬起了竹篙。但见岸边陡然弹起一条纤纤身影,凌空接连几个急翻,足尖刚好点在水一淋一淋的篙顶上,借着竹篙微挑之力,已然落在船板上,不但着地轻一盈无声。而且姿态美妙之极。
石宝山不住击掌喝采道:“崔姑娘好利落的身手!”
来的果然是一江一 南武林极有名气的“金银双蛇”之一的崔玉贞,也是孙大少手下最难缠的人物。
只见她轻摆着水蛇腰。一步一步的走进舱中,一双眯眯眼紧瞅着石宝山,道:“石总管这一向可好?”
石宝山哈哈一笑道:“托你的福,好得很。”
崔玉贞朝床 上的沈玉一门 瞄了一眼,道:“这么说,沈二公子的伤势也不要紧了?”
石宝山道:“当然不要紧,只是一点外伤,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康复了。”
崔玉贞叹了口气,道:“我正有个重大的消息要告诉他,可惜他睡着了。”
孙尚香这时才开口道:“他睡着了,我没睡着,难道你就不能先告诉我?”
崔玉贞平坦的小腹几乎整个贴在孙尚香的背脊上,双手按摩着他的肩膀,道:“这个消息对你根本就没有用,我告诉你干什么?”
孙尚香居然慌不迭的闪到一旁,苦笑连连道:“你们听听,这像不像我的手下讲的话?
老实说,我现在实在搞不清她究竟吃的是我孙家的饭,还是你们沈家的饭?”
石宝山笑道:“她吃的当然是你们孙家的饭,否则她怎么光替你按摩,不替一我石宝山按摩?”
孙尚香忙道:“如果你喜欢,我送给你好了。老实说,她这一套我实在消受不了。”
石宝山摇头摆手道:“那怎么行。江湖上谁不知道‘银蛇’崔玉贞是你孙大少座下的五虎将之—,石某怎敢掠人之美呢!”
孙尚香垂头丧气道:“什么五虎将?这几年我可被他们坑惨了。在家里受气不说,在外边还得经常为他们补纰漏,真是当年一念之差,惹下了无穷后患,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完,还在唉声叹气不已。
原来孙尚香手下的金银双蛇、秃鹰、血影人,以及乌鸦嘴五人,当年都是名声狼籍的黑道人物,后来因案避入太湖,为老于世故的五湖龙王所拒,却被不知天高地厚的孙大少爷给偷偷收留下来。这五人也居然被他的盛情所感,自此改邪归正,替他办了不少的事,却也为他惹下了一大堆纰漏。
石宝山一旁听得哈哈大笑,水仙却只冷冷的哼了一声。
崔玉贞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又把身一子紧一贴在孙尚香的背上,嗲声嗲气道:“大少,你真的后悔了?”
孙尚香边躲边道:“后悔得不得了。”
崔玉贞道:“你真的想把我们送出去?”
孙尚香道:“送,谁要谁带走。”
崔玉贞瞟了水仙一眼,笑眯眯道:“别人我不管,大少若是真想把我送掉,最好是送给沈二分子。我跟水仙姑娘情同姐妹,在一起也有个伴。”
水仙急忙叫道:“你少来,我跟你毫无一交一 情可言,而且我们小朝也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你还是到别处去害别人吧!”
她的话说得虽重,但崔玉贞好像—点也不生气,仍然笑眯眯道:“哟,你还在生我的气呀!”
水仙又哼了一声,秋海棠和紫丁香也都嘟起了嘴,显然气她的还不止一个。
崔玉贞忽然叹了口气。道:“其实唐三姑娘那件事也不能怪我。我当时也不过跟她开了个小玩笑,只轻轻抱了你们少爷一下而己。谁知道那位姑娘的心胸如此狭窄,竟然无端的吃起醋来。”
水仙冷笑道:“这种玩笑也能乱开?你为什么不在你们少一奶一奶一面前抱抱你们这位可一爱一的大少爷/
崔玉贞道:“这可难说,说不定那天我高兴起来,就抱一抱给你们看。”
孙尚香吓了一跳,登时指着她鼻子叫道:“你敢!如果你胆敢在我老婆面前失礼,看我不宰了你才怪。”
石宝山哈哈笑遁:“崔姑娘,你那个玩笑一开不要紧,不但我们沈家对你感冒之至,连你们大少爷都对你倒了胃口,实在不划算。”
崔玉贞愁眉苦脸道:“就是嘛,最要命的是唐三姑娘也恨我入骨,千方百计的想把我毒死,弄得我是猪八戒两面照镜子,三面部、都不是人,简直惨透了。”
水仙恨恨道:“活该!”
秋海棠和紫丁香也使劲的点了点头,好像都认为她骂得很有道理。
石宝山笑笑道:“所以这种玩笑以后可千万乱开不得,否则你会更惨。”
崔玉贞叹道:“我现在忙着跑东跑西,想办法讨好你们少爷都唯恐不及,哪还有闲情再开玩笑!”
水仙紧张道:“你想办法讨好我们少爷干什么?”
崔玉贞道:“只希望你们少爷能在唐三姑娘面前替一我说几句好话,免得我每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水仙哼一声,道:“你想都甭想。”
崔玉贞道:“为什么?”
水仙道:“我们少爷被你害得自己都不敢再见唐三姑娘,怎么可能去为你讲好话?”
秋海棠也忽然道:“就算见了面,我想他也不可能在她面前提起你的事。”
紫丁香紧接道:“是啊!万一唐三姑娘会错了意思,再吃起醋来,你以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崔玉贞听得猛一跺脚道:“早知如此,我就不必急着赶回来了。”
水仙道:“对,你应该直接躲进太湖,以后再也不要出来害人了。”
崔玉贞眼睛翻了翻,道:“我躲进太湖去干什么?我只要帮唐三始一娘一把那个姓解的女人抓住,还怕我们的仇恨解不开么?”
众人一听,全都吓了一跳。
孙尚香更是紧张得从椅子上弹起来,叫道:“崔玉贞,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动那女人一根汗毛,我跟你的宾主关系就完了,以后你再也不要来见我。”
崔玉贞怔怔道:“为……为什么?”
孙尚香道:“因为那位解姑娘对沈玉一门 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
崔玉贞道:“比唐三姑娘还要重要?”
孙尚香道:“重要多了。”
崔三贞咽了口唾沫,道:“原来朝代已经变了!”
孙尚香道:“早就变了。”
崔玉贞取出一条手帕,一面擦汗一面道:“幸亏我没有一胡一 乱插手,否则麻倾可大了。”
孙尚香道:“可不是吗?所以你今后在插手办事之前,最好先问问我,免得又替一我找麻烦。”崔玉贞只有点头。
石宝山突然咳了咳,道:“你几时遇到了那位解姑娘?”
崔玉贞又道:“今天一早。那位始一娘一胆子倒也不小,各方面的人都在追她,她居然还敢不慌不忙的在大街上走。我看她迟早非出毛病不可。”
石宝山皱眉道:“你说各方面的人都在追她?”
崔玉贞道:“是啊!”
石宝山道:“除了青衣楼之外,但不知还有什么人对她有兴趣?”
崔玉贞道:“还有我们孙家的入,乌鸦嘴那批人不是也正在各处找她么?”
孙尚香忙道:“那批人是我派出去救她的,并不是去抓她的。”
崔玉贞嘴巴一撇,道:“那批笨乌鸦能办什么事,凭他们怎么救得了人?”
孙尚香似乎很不开心的瞪着她,道:“你是在哪里碰到他们的?”
崔玉贞道:“在桐乡。”
孙尚香一怔,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崔玉贞道:“昨天夜里。”
孙尚香变色道:“他们跑到桐乡去干什么?”
崖玉贞道:“我碰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砸一间饭馆子的门,好像非要吃什么烤一乳一鸽不可。”
孙尚香气得把酒杯都砸在地上,道:“这群王八蛋,我派他们出去救人,他们居然敢偷偷折回来去吃烤一乳一鸽,他们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崔玉贞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道:“是啊!这批人本事不大,胆子倒不小,明明知道那姓解的女人可能到了嘉兴,他们居然还一点都不着急,说什么也要吃了烤一乳一鸽再走,简直太不像话了。”
孙尚香呆了呆,道:“你是说他们可能知道那女人已经去了嘉兴?”
崔玉贞仍在拼命的扇火道:“不是可能知道,是已经知道了。他们还叫我带信给大少,叫大少留意那女人的行踪。你说好笑不好笑!”
孙尚香一听,神色反而缓和下来,道:“他们有没有告诉你,吃过烤一乳一鸽之后,会到什么地方?”
崔玉贞道:“当然是到嘉兴跟大少会合,不过大少这一走,他们又可以混水摸鱼了。如果我搞得不错,他们一定正躲在哪个堂子里在偷偷喝花酒呢!”
孙尚香立刻道:“你赶快去送个信给他们,叫他们继续追踪解姑娘。并且要确保她的安全。如果她出了任何差错,他们三十几个人一个也休想活命。”
崔玉贞道:“好,我马上去告诉他们,就说万一那位解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大少决定要他们三十几个陪葬。你看怎么样?”
孙尚香指着她道:“也包括你在内。”
崔玉贞惊道:“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孙尚香冷冷道:“你不是正想讨好沈二公子么?”
崔玉贞道:“是啊!”
孙尚香道:“你不是认为自己很能干吗?”
崔玉贞迟迟疑疑道:“是啊……”
孙尚香道:“这正是你一个大好机会,你好好把握吧!”
崔玉贞满脸为难道:“可是这件差事叫我去办,恐怕有点不太合适。”
孙尚香道:“为什么?”
崔玉贞道:“因为我的目标太大。有我跟那位姑娘走在一起,只会更增加她的危险……
孙尚香冷笑道:“你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青衣楼怎么会把你这号人物放在眼里?”
崔玉贞忙道:“太少会错了我的意思。我担心的不是青衣楼,而是那位要命的唐三姑娘·……”
说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道:“若是碰到青衣楼的人倒也好办,大不了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可是万一遇到唐三姑娘怎么办?既不能杀,又不能打,想逃命恐怕都很困难,那女人的毒一药暗器可厉害的很啊!”
孙尚香冷哼一声,道:“那你就干脆死在她手上算了,也算对沈二公子有了交代。”
崔玉贞沉默片刻,道:“我死掉不要紧,那位解姑娘岂不也完了?”
孙尚香道:“你放心,人家解姑娘可不象你那么窝囊,几只毒一药暗器还吓不死她。”
崔玉贞一怔,道:“大少的意思是说,那女人的武功还过得去?”
孙尚香道:“岂止过得去!老实告诉你,比你们五个加起来还高明,尤其是收发暗器的手法,更是一精一妙无比,绝对称得上是高手中的高手。”
崔玉贞神情大振道:“真的?”
孙尚香道:“这还假得了么?如果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角色,早就落在青衣楼手上了,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崔玉贞道:“如此说来,她岂不是比唐三姑娘还要高明?”
孙尚香道:“至少也是半斤八两。”
崔玉贞道:“那就难怪她敢大摇大摆地在大街上走了……”
孙尚香截口道:“那也正是她的缺点。她唯一比不上你们的,就是江湖经验不够,所以我才会派你们这么多人去保护她。”
崔玉贞道:“我们要负责保护她到几时?”
孙尚香道:“只要把她平安地带到太湖,你们的任务就算完成。”
石宝山忽然摇头道:“太湖只怕她不肯去,我看还莫如想办法把她送过一江一 去。”
孙尚香想了想,道:“也好,把她送到一江一 北,也省了我许多麻烦。”
崔玉贞仍然迟疑着道:“还有一个问题,尚请大少明示。”
孙尚香道:“什么事,你说!”
崔玉贞道:“万一跟唐三姑娘碰上,两个人动起手来,我们怎么办?是应该袖手旁观呢,还是干脆帮着解姑娘将唐三姑娘收拾掉?”
孙尚香不讲话了,只皱着眉头瞟着石宝山。
石宝山也皱着眉头想了半晌,最后又把目光转到了水仙脸上。
水仙好像根本就没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淡淡道:“你想告诉我们少爷的,就是唐三姑娘这件事么?”
崔玉贞道:“当然不止这一件,我还有更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他。”
水仙道:“如果是孝丰秦府那件事,那就不必了,我们少爷早就知道了。”
崔玉贞笑笑道:“还有一件事可比那件重要得多了,你们公子听了一定会很开心。”
水仙道,“什么事?你且说来听听!”
崔玉贞神秘兮兮道:“听说青衣楼第八楼的盛楼主忽然暴死长一陽一,好像是被人毒死的。”
水仙道:“盛安被人毒死了又怎么样?对我们目前的处境也不会有任何帮助。”
崔玉贞咯咯一笑,道:“我说大妹一子,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也不想想,盛安号称‘百毒蜈蚣’,是使毒的绝顶高手,能够毒死他的,普天之下又能有几个人?”
水仙不屑道:“他那点玩艺儿怎么称得上绝顶高手?蜀中唐门的老一辈人物,几乎每个人都比他高明。”
崔玉贞即刻道:“不错,所以道上的人都说是唐大先生下的手。如果唐大先生真得已经离开四川,对沈二公子来说,是不是一个大好消息?”
水仙变色道:“这算什么好消息?”
崔玉贞道:“咦!唐大先生是唐三姑娘的亲爹,就等于是沈二公子末来的老丈人。有个厉害的老丈人替他撑腰,对他总不是一件坏事吧?”
不待水仙答话,孙尚香已先叫起来。道:“好哇!你明明知道唐大先生已经出川,你居然还问我要不要把唐三姑娘收拾掉,你这不是在存心害我么?”
崔玉贞不慌不忙道:“大少稍安勿躁,且听我慢慢道来。”
孙尚香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崔玉贞道:“我方才也不过是随口问问,并没有存心除掉她的意思。如果我真的想宰掉她,早在去年就动手,哪里还会叫她活到今天。”
孙尚香冷哼一声,道:“你少在这儿跟我吹大气。凭你这点本事,宰得了人家么?”
崔玉贞道:“我一个人当然不行,不过若是有‘金蛇’潘凤帮着我,那就不同了。去年她还在问我,要不要把唐三姑娘做掉?我当时因为怕给大少惹祸,所以才没敢答应。n孙尚香道:“你总算做了一件聪明事,否则你就把我害惨了。”
崔玉贞沉吟了一下,道:“可是现在的情况又有点不一样了。”
孙尚香道:“有什么不一样?”
崔玉贞道:“如果现在我们偷偷把她除掉,唐大先生一定以为是青衣楼下的手,非找他们拼命不可。如此一来,咱们这边的压力岂不是可以减轻不少……”
水仙冷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道:“你说完了没有?”
崔玉贞道:“说完了,不过你放心,沈二公子不点头,我是不会贸然采取行动的。”
水仙冷冷道:“你最好安份一点。像这种暗箭伤人的事,就算对象不是唐三姑娘,我们少爷也不会答应的。”
孙尚香急忙道:“我也绝不答应。万一风声走漏出去,那还得了?唐门的报复不说,今后我孙尚香还有什么脸在江湖上做人?”
石宝山突然哈哈一笑,道:“你们把这件事搞得太复杂了。据我所知,那位解始一娘一只不过是我们二公子的救命恩人而已。唐三姑娘的心胸再狭窄,也不可能一胡一 乱去吃她的醋。”
崔玉贞急急道:“不不不,现在嘉兴的茶楼酒肆,都在盛传解姑娘是沈二公子的相好,还说这次二公子所以出事,都是为了去偷会那个女人……”
孙尚香又是猛地一拳击在桌子上,截口叫道:“他一妈一的,这是哪个混帐东西造的谣?”
石宝山立刻转过头去,不再看他。水仙却在狠狠的瞪着他,目光中还充满了责怪的味道。孙尚香这才想起自己在“天香居”所说的话,不禁当场傻住了。
崔玉贞却冷笑着道:“我想八成是萧锦堂那老王八蛋放出的风声。那老家伙诡计多端,一定是想借唐三姑娘之手把那位解姑娘除掉。”
孙尚香急咳一阵,道:“你少在这儿饶舌,还不赶快去替一我办事?”
崔玉贞怔怔的望着他,道:“大少还没有答覆我的问题呢!”
孙尚香道:“什么问题?”
崔玉贞道:“万一她们两人动起手来,我们该怎么办?”
孙尚香道:“那是你的事。总之,无论哪边出了差错,我都唯你是问。”
崔玉贞皱起眉头,道:“这可难了。”
孙尚香道:“你若怕伤脑筋,最好是想办法别叫她们两人照面。”
崔玉贞道:“可是……唐三姑娘是个老江湖,想甩开她,恐怕不太容易。”
水仙冷哼一声,接道:“那也并不困难。唐三姑娘不正在找你么?到时候你可以以身作饵,把她引开不就结了?”
崔玉贞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也只有挺而走险了。万一我死在唐三姑娘手上,那也是命里该着,谁叫我欠沈二公子的呢?”
说完,还眼眯眯的瞄了正在沉睡中的沈玉一门 一眼。
孙尚香道,“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崔玉贞依然动也不动,道:“我还不能走,我还有很多事要向大少禀报。”
孙尚香道,“你这次带回来的消息好像还真不少!”
崔玉贞道:“是啊!大少也应该知道。我是一个很能干的人,除了功夫稍微比唐三姑娘差一点之外,其他样样都不输人。”
孙尚香道:“好了,你也不必在这自吹自擂了。有话快说,说完了快滚。你再拖下去,乌鸦嘴那批混蛋恐怕都要醉死了。”
崔玉贞满脸无奈道:‘好吧!大少是想先听好的,还是先听坏的?”
孙尚香没好气道:“我只要听好的。你把坏的统统给我带回去。我不要听。”
崔玉贞垂首思量了一会,才道:“青城的韩道长已经下了山。这件事不知能不能算好消息?”
孙尚香精神一振,道,“说下去,”
崔玉贞道:“据说他并不是来寻仇,只是赶来收一尸一而已。”
孙尚香瞟着一旁的石宝山,道:“你说这算不算是个好消息?”
石宝山道:“那就得看他赶来收谁的一尸一了。”
崔玉贞道:“当然是来收青城四剑的一尸一。”
石宝山道:“如果只是为了替那四个人收一尸一,他随便派几个门人下来就好了。又何必亲自赶了来?你不觉得有点奇怪么?”
崔玉贞道:“我本来出觉得有点奇怪,不过据说他只带了四名门徒下山,连‘七星剑阵’都凑不齐,怎么看都不像来找青衣楼算帐的。”
石宝山笑道:“这可难说得很,说不定随后还有人赶下来。想凑足七个人,那还不简单?”
水汕也悠悠接道:“何况青城俗家弟子遍及天下,何患凑不出两个人来充数?”
崔玉贞猛一点头,道:“有道理。”
石宝山道:“所以毫无疑问,我认为这绝对是好消息。”
崔玉贞又迟迟疑疑道:“这么说,少林的大智和尚已在杭州出现,也应该不是坏消息了?”
众人听得全都大吃一惊。
过了许久,石宝山才苦笑道:“这些方外高人终于也沉不住气了。”
孙尚香忽然道:“你有没有听到武当的消息?”
崔玉贞摇头”
孙尚香道:“奇怪,以金陵沈家和无为道长的一交一 情,在这种紧要关头,他至少也应该派几个人出来露露脸才对。”
水仙冷笑一声,道:“依我看武当那班杂毛老道也跟孝丰的秦家差不多,我们大少爷一死,彼此的一交一 情也就全完了。”
崔玉贞也冷笑道:“所以我认为‘绝命十八骑’这次干得对极了,这种不顾道义之徒不杀,武林中哪里还有公理……”
孙尚香截口喝道:“住口,这种事要你来多什么嘴!”
崔玉贞立刻闭上嘴巴,再出不敢吭声。
石宝山咳了咳,道:“你还有没有其他的消息?”
崔玉贞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石宝山道:“是不是好的已经说完了?”
崔玉贞道:“差不多了。”
石宝山道:“坏的呢?”
崔玉贞道:“坏的我们大少不要听。”
石宝山道:“他不听,我们听,你只管说!”
崔玉贞瞟着闷声不响的孙尚香,颞颥着道:“我今天实在没有时间,我看还是改天吧!”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石宝山悠然一叹,道:“我本来还想告诉你一个对付唐三姑娘的妙法,既可以让她不跟解够一娘一照面,又可以叫她以后不再找你麻烦。既然你忙着要走,那就算了。”
崔玉贞已走到舱外,又急急转回来,道:“你有什么方法可以叫她以后不再找我?”
石宝山道:“你有时间听么?”
崔玉贞又朝孙尚香瞟了一眼,道:“我想稍微耽搁一会儿,或许还不要紧。”
石宝山缓缓的摇着头,道:“一会儿恐怕解决不了问题。”
崔玉贞道:“你想跟我一交一 换?”
石宝山道:“我不是你们孙家的总管,总不能让你白费口舌。为了公平起见,多少也得回敬你一点,这么说是不是比一交一 换要中听得多?”
崔玉贞道:“好,你先说!”
石宝山道:“你不要先跟大少打个商量么?”
崔玉贞道:“我看不必了,我们大少也正在为唐三姑娘的事大伤脑筋。如果石总管真能解决问题,我相信我们大少出一定会很高兴。”孙尚香只哼了一声,虽然没有一点高兴的表情,却也没有出言阻止。
石宝山笑笑道:“其实这件事看起来困难,解决起来却容易的很,只要一句话,就不难把你们过去的仇恨一笔钩销。”
崔玉贞迫不及待道:“什么话?”
石宝山道:“只要你告诉她,你是受了沈二公子之托去保护她的,就行了。”
崔玉贞怔了怔,道:“就这么简单?”
石宝山道:“简单的方法往往最有效,你把不相信?”崔玉贞没有吭声。
孙尚香却开口道:“我相信,那唐三姑娘听了,非把嘴巴乐歪不可……
石宝山道:“而且再也不会计较过去那点小误会了。”
崔玉贞道:“好吧!就算她肯跟我不计前仇,可是解姑娘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万一两人照了面,还是会有麻烦的。”
石宝山道:“你带着她往南走,乌鸦嘴带着朋位解姑娘往北走,两个人根本就碰不到面,怎么会有麻烦?”
崔玉贞急道:“把解姑娘一交一 给乌鸦嘴那批人怎么行?那不等于在害她么?”
石宝山道:“也不见得。你不要忘了解姑娘是在逃命。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跟乌鸦嘴那批人走在一起,反而比跟着你要安全得多。”
崔玉贞无可奈何道:“既然石总管这么想,我也没话好说了。”
石宝山道:“现在我只担心一件事情。”
崔玉贞道:“是不是怕乌鸦嘴那批人半路开溜?”
石宝山说道:“那倒不至于。老实说,我是在担心你的事情。”
崔玉贞诧异道:“我有什么好让你担心的?”
石宝山道:“我是怕你完成任务之后,甩不开那位唐三姑娘。”
崔玉贞怔了怔。道:“对呀!我把她骗到南边去之后,我怎么脱身?”
水仙一旁冷笑道:“你放心,也许她愈看你愈可一爱一,到时候自然会把你放走。”
崔玉贞摇头道:“不可能。我唯一骗她跟我往南边的理由,就是去追赶解姑娘。找不到解姑娘,她怎么可能放我走路?”
石宝山皱着眉头道:“这的确是个难题,不过再困难的问题,都该有办法解一开。你不妨先说你的,我一边听着一边想。等你把消息都说完的时候,我也应该想得差不多了。”
崔玉贞道:“好吧!不过你可不能骗我,你一定得替一我想个脱身的方法才行。”
石宝山道:“我现在已经想出了一大半,你赶紧说吧!”
崔玉贞沉思片刻,道:“我带回来的消息多得很,应该先说哪件好呢……”
孙尚香喝道:“你再跟我拖时间,我可真要把你轰下船了!”
崔玉贞急忙道:“我想起来了,陈士元的消息比较重要,应该先说。”
众人听得全都吓了一跳。
孙尚香急忙道:“陈士元怎么样?”
崔玉贞道:“听说他也赶下来了,说不定已经到了附近。”
孙尚香骇然叫道:“混账东西!这么要命的消息,为什么不早说?”
崔玉贞委委屈屈道:“我早就想说,可是大少不想听,我有什么办法?”
孙尚香道:“我几时告诉过你不想听?”
崔玉贞道:“你方才不是说不要听坏消息么?陈士元是青衣楼的总头头,又是武林中公认的第一高手。他亲自赶来追杀沈二公子的事,总不能说是好消息吧?”
孙尚香闷一哼一声,被她堵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石宝山虽然一向都很沉得住气,这时也不禁惶惶朝两岸张望了一眼,道:“你说陈士元已经到了附近?”
崔玉贞道:“很可能。”
石宝山急忙道:“可能一性一究竟有多大?”
崔玉贞道:“这我可不敢一胡一 猜,秃鹰怎么说的,我怎么传,据他估计,这个时刻陈土元距离咱们应该不会太远了。”
石宝山又匆匆朝岸上瞄了瞄,道:“既是秃鹰的消息,可靠一性一一定很大。”
崔玉贞道,“我也这么想。”
孙尚香又已叫起来,道:“这么重要的事,他自己怎么不赶来告诉我,为什么要让你传信?”
崔玉贞道:“也许因为我的脚程比较快,他才把这件差事一交一 给我……”
孙尚香没等她说完,便已狠狠的呸了一口,道:“你也真敢吹牛,你居然敢说你的脚程比秃鹰快?”
崔玉贞急咳几声,道:“当然。当时他也刚好无法分身,因为他好像正在盯着一个人。”
孙尚香道:“他在盯着谁?”
崔玉贞道:“他没有时间说,我也没来得及问。我想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否则他一定会告诉我。”
孙尚香摇头,不停的摇头。
石宝山也不以为然道:“能够让秃鹰看上的,铁定是个硬角色。”
孙尚香道:“不错,而且我敢断言他追的一定是个危险人物,否则他绝对不会死盯着那个人不放。”
水仙也沉吟着道:“可是放眼武林,还有什么人比陈士元更危险?”
石宝山和孙尚香听得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崔玉贞也在不停的翻一动着她那双眯眯眼,似乎每个人都在穷思苦想。就在这时,舱外忽然响起一遍惊呼,同时张满的船帆也轰然一声掉了下来,整个船舱被震得一阵摇晃,桌上的酒杯酒坛一齐滚落在地板上。
紧接着一阵浓烟飘了进来,烟里充满了硫磺的气味。
石宝山霍然叫道:“原来是他!”
孙尚香愣愣道:“是谁?”
石宝山道:“‘鬼火’刘灵。”
孙尚香‘呛’的一声拔一出了剑,恨恨骂道:“这个鬼东西,居然敢来烧老子的船……”
一面骂着,一面已冲了出去。
其他人也个个兵刃出鞘,一起拥上了中板。只有水仙动也没动,仍然紧守在沉睡中的沈玉一门 床 边。片刻间浓烟巳变成了火光。救火的救火,找人的找人,舱外整个乱成了一一团一 。舱里的水仙也在这时陡然发出一声惊叫。原来沈玉一门 突然睁开眼睛,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水仙惊慌失色道:“你……你是什么时候醒的?也不招呼一声,可吓死我了。”
沈玉一门 松开了手,道:“你的胆子不是很大么?”
水仙抚胸道:“有的时候也小得很,我最伯人家吓我。有一次你在我被子里摆了条蛇,把我吓得当场昏了过去……那件事……难道你已经……忘了?”
她的语声愈来愈小,脸上也忽然流露出一股悲伤的味道。
沈玉一门 轻叹一声,道:“我并不是有意要吓你,我只是想趁着没人的时候问你一句话。”
水仙道:“什么话?你尽管问,只要知道的,我一定告诉你。”
沈玉一门 道:“唐三姑娘是谁?”
水仙道:“是你的女人。”
沈玉一门 骇然叫道:“是我的女人?”
水仙急忙捂住他的嘴,神色惶惶的四下看了看,才道:“不错,别的女人你可以忘掉,这个女人你可一定要好好记住。”
沈玉一门 推开她的手道,“为什么?”
水仙道:“因为她是唐大先生的掌上明珠,也是蜀中唐门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人物,不但武功好,人也长得漂亮极了,待人接物嘛……也不算坏,唯一的缺点就是一爱一吃醋……”
沈玉一门 忙道:“等一等,等一等,你最好说得清楚一点,她究竟是我的女人,还是我的朋友?”
水仙俏一脸一红,道:“这我可不敢说,这种事恐怕也只有你自己才明白。”
沈玉一门 呆了呆,道:“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家伙一共有多少个女人?”
水仙道:“哪个家伙?”
沈玉一门 叹道:“那个家伙指的当然就是我,”
水仙笑道:“不多,好像也不太少。”
沈玉一门 道:“除了唐三姑娘之外,还有谁?”
水仙道:“还有那位解姑娘。”
沈玉一门 摇头摆手道:“她不算,其他的呢?”
水仙道:“听说你跟‘紫凤旗’的秦姑娘也很要好。”
沈玉一门 皱眉道:“什么‘紫凤旗’?”
水仙一怔道:“‘紫凤旗’是武林中十分有名的帮派。也等于是我们沈家的一个支柱,龙头老大就是太原的颜老爷子。你怎么连这个组织都没听说过?”
沈玉一门 道:“原来是颜宝凤的靠山。”
水仙道:“也可以这么说。那位秦姑娘也正是大少一奶一奶一的小师妹,人也挺不错的……”
沈玉一门 截口道:“还有呢?”
水仙想了想,道:“还有京里的骆大小姐,好像跟你也有一腿。”
沈玉一门 一惊,道:“有一腿?”
水仙干笑道:“我的意思是说,那位骆大小姐跟你的一交一 情好像也蛮不错。”
沈宝门道:“骆大小姐又是何许人也?”
水仙道:“她是九城大豪骆燕北的女儿,也是大小姐最要好的朋友……我们大小姐好像还正在为这件事为难呢。”
沈玉一门 道:“哪个大小姐?”
水仙道:“就是你的姐姐沈玉仙啊!”
沈玉一门 皱眉道:“她为难什么?”
水汕道:“因为……骆大小姐自小一便已订了亲,听说对方的门第也不错,可是她自从认识你以后,整个人都变了,说什么也不肯嫁过去。你想站在大小姐的立场,她能不为难么?”
沈玉一门 恨恨道:“这个该死的东西,他可把我坑渗了!”
水仙道:“可……可……可不是嘛!”
沈玉一门 沉叹一声,道:“你说!以后的日子,你叫我怎么过?”
水仙道:“不要紧。有我在你身边,我会慢慢替你想办法。”
沈玉一门 道:“这种事你有什么办法可想?你倒说说看!”
水仙嗫嚅了半晌。结果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沈玉一门 不禁又叹了口气,道:“好吧!你继续说下去。”
水仙道:“说什么?”
沈玉一门 道:“当然是其他的女人。”
水仙道:“好……好象没有了。”
沈玉一门 道:“真的没有了?”
水仙道:“其他那些风花雪月的女人,恐怕就得问孙大少了”
沈玉一门 立科道:“好。你去把他叫来!”
水仙迟疑道:“你何必现在就急着问他?他正在忙着救火,等忙过了再问他也不迟呀!”
沈玉一门 道:“你不要搞错,我叫他来并不想再追问这些无聊的事,我只想请他赶快把船靠岸。”
水仙一怔。道:“靠岸干什么?”
沈玉一门 道:“好放我跑路。”
水仙大吃一惊,道:“这可不能开玩笑。岸上比水里危险得多,何况你身上还带着伤,上去岂不等于白白送死!”
沈玉一门 道:“我不怕死。与其痛苦的活在世上,还不如干脆死在青衣楼手上的好!”
水仙登时叫起来,道:“那怎么行!你死了,沈府怎么办?我们三个怎么办?”
沈玉一门 道:“那是你们家的事,与我无关。”
水仙急急道:“为你死掉的青城四剑和解大侠总不能说与你无关吧?你死了怎么对得起他们?”
沈玉一门 不讲话了。
这时舱外的孙尚香忽然大声喊道:“靠岸,赶快靠岸!“水仙慌里慌张的扑到窗口,叫道:“不要靠岸,千万不要靠岸!”
孙尚香愕然回首道:“为什么?”
水仙急不择言道,“绝命老么就跟在上面,我们少爷不想见他。”
孙尚香为难道:“可是刘灵的鬼火邪门得很,舱板上的火虽已扑灭,水里却还在烧,救都设法救。”
水仙道:“何不派人下去看看?”
孙尚香道:“我本来是想下去的,但是石总管硬是不让我去,他说刘灵那鬼东西在水里比在陆上还神。他怕我一去不回,沈玉一门 又少了一个好朋友。”
水仙道:“听说秃鹰水里的功夫不错,何不让他下去跟那姓刘的斗斗?”
孙尚香摊手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直到现在还不见他的人影,你叫我有什么办法可想?”
石宝山一旁沉吟着说:“秃鹰盯人一向很少盯丢的,如果他盯的真是‘鬼火’刘灵,他的人应该就在附近才对。”
接连呼唤了几声,结果一声回音都没有。
正在众人一大失所望之际,水里忽然有了动静。但见波一浪一翻滚,水花四溅,显然水中已有人在搏斗。
孙尚香大喜道:“秃鹰就是秃鹰,可比什么蛇、什么嘴的管用多了。”
崔玉贞轻哼一声,满不开心的走近船舷,朝水中观望了一阵,忽然道:“好像不是秃鹰。”
孙尚香愕然道:“不是秃鹰是哪个?”
崔玉贞道:“我看八成是……”
她的话尚未说完,只听‘唰’地一声,一个白衣人影已自水中蹿起,带着一身淡红色的血水,刚好落在孙尚香的面前。血水由淡转深,很快的便将船舱染红了一大片。
孙尚香咧嘴笑道:“原来是你。”
那人显然已负了伤,但仍直一挺一挺的站在那里,傲然道:“秃鹰在水里只会喝水,不会杀人。在水里能够杀死刘灵的,只有我血影人。”
崔玉贞冷笑道:“每次见面身上总要带着血的,也只有你血影人。”
血影人也冷笑一声道:“要想杀人,就不能怕流血。像那种生怕被血弄脏衣服的人。能办得了什么事!太少你说对不对?”
孙尚香急忙咳了咳,道:“你真的把‘鬼火’刘灵给解决掉了?”
血影人道:“人是解决了,火却救不灭。他那鬼火邪得很,刮都刮不掉,太少还是赶紧想办法吧!”
孙尚香道:“好,你先去疗伤,我跟石宝山商量一下再说。”
血影人道,“我这点伤算不了什么。我还有很多事要办。在这种节骨眼,我可不敢像别人一样,躲在这里愉懒。”
说完,斜瞥了崔玉贞一眼,转身又已蹿入水中。崔玉贞吭也没吭一声,身形陡然跃起,足尖向停在岸边的船顶一点,便已消失在岸上。
石宝山摇头苦笑道:“这女人倒也糊涂得可以,她居然连摆脱唐三姑娘的方法都忘了问就走了。”
站在他身后的紫丁香道:“她已被血影人气昏了头,哪还记得那么多。”
秋海棠也悠悠接道:“但愿那两人在岸上不要碰面,否则非先干一场不可。”
孙尚香叹道:“奇怪,我这群人为什么见了面就吵?像你们这样和和气气的,日子岂不好过得多?”
石宝山笑道:“吵也并不一定是坏事,只要大家能忠心为大少办事就好了。”
孙尚香听得只摇头,秋海棠和紫丁香也连连撇嘴,显然都不同意他的说法。
但水里边却忽然有人接道:“石总管不愧是读过书的人,说起话来也比一般人有道理。”
一听那声音,就知道是刚才跳下水不久的血影人。
孙尚香愕然叫道:“咳,你还没有走?”
血影人双手搭上船舷,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爬上了船,再也没有方才那副矫捷的身手,同时脸色也很坏,肩上的伤处虽已扎起,却仍在淌血。但起话来却依然中气十足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向大少禀报,怎么能走?”
孙尚香道:“那你刚才在搞什么鬼?”
血影人道:“我只想把那个鬼搞走而已,有她在旁边不好说话。”
孙尚香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道:“现在她已经走了,你有话就赶紧说吧!”
血影人道:“我最急着向大少禀报的,就是陈士元那老魔头可能就在附近。”
孙尚香道:“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说别的!”
血影人道:“蜀中的唐大先生、青城的韩道长、少林的大智和尚都已经露面,我想不久也会赶上来……”
孙尚香满脸不耐的打断他的话,道:“说别的,说别的!”
血影人恨恨道:“这个臭女人,仗着她那两条腿有劲儿,专门抢我的功劳。”
孙尚香道:“你还有没有比较新鲜的消息?”
血影人道:“有,多得很。”
孙尚香道:“快说!”
血影人道:“那女人有没有告诉你秃鹰在干什么?”
孙尚香道:“好像在跟踪一个人。”
血影人道:“她有没有说跟的那个人是谁?”
孙尚香摇头。
血影人嘴角掀起一抹轻蔑的冷笑,道:“我就知道那女人办不了什么大事,连这么重要的消息都没有摸清楚就敢跑回来,倒也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孙尚香截口道:“废话少说,只要告诉我秃鹰跟的是哪一个就行了。”
血影人道:“我也认不出那个人是谁,我只知道是个邋里邋遢的老道。如非他一身道士装扮,我还以为是丐帮里的人物呢!”
水仙突然惊叫道:“无心道长!”
众人听得同时吓丁一跳,但脸上也不约而同的出现了一股兴奋的神色。
只有血影人楞头楞脑道:“你说的可是无为道长的那个疯师兄?”
没等水仙回答,紫丁香已抢着道:“他一点都不疯,当年跟我家大少爷下起棋来,脑筋灵光得不得了,一步都不会走错。”
秋海棠也紧接道:“而且武功也高深得不得了,据说绝不在当今掌门的无为道长之下。”
血影人道:“这么说,那个老道应该算是自己人了?”
秋海棠犹豫了一下,才道:“以前是。”
紫丁香却毫不迟疑道:“现在也是。”
血影人道:“那就怪了。如今有这么多强敌环伺在旁,他死盯着一个自己人干什么?他这不是成心偷懒么?”
孙尚香立刻皱起眉头,道:“对啊!这是怎么回事?”
水仙忽然道:“大少且莫为这件事伤脑晋,血影人的精神好像差不多了,还是先问其他的事吧!”
血影人道:“我的精神还好得很……”
孙尚香道:“精神好就赶快说别的。”
血影人道:“还有一件事,我若说出来,非把你们笑死不可。”
孙尚香道:“什么事?”
血影人道:“最好笑的就是潘凤,她放着正事不干,竟然跟‘绝命十八骑’和在一起。
我看这一娘一儿们八成是打算吃嫩草……”
孙尚香喝道:“你除了搬弄是非之外,究竟还有没有正经事?”
血影人道:“有。”
孙尚香道:“说!”
血影人道:“我看咱们还是赶紧一靠岸吧!这条船只伯撑不了多久了。”
孙尚香道:“你怎么知道撑不了多久?”
血影人道:“因为……‘鬼火’刘灵还在下面。”
孙尚香骇然叫道:“你不是已经把他给宰了么?”
血影人道:“我不过是在崔玉贞面前信口吹吹,刘灵哪里是那么好宰的!我能够让他陪着我流点血,已经算不容易了……”
话刚说完,还没等孙尚香开口骂人,身一子便已直一挺一挺的摔在舱板上。
孙尚香匆匆出手先封住了他的一穴一道,又看了看他的伤口,然后治起头来,望着默默不语的石宝山道:“石总管,你看看应该怎么办?”
石宝山道:“那就得看水仙姑娘的意思了。”
水仙满脸无奈的样子,道:“人都已躺下了,我还有什么话说。你们两位看着办吧!”
石宝山道:“依我看,还是先上去找个大夫替他治伤要紧。”
紫丁香却轻轻摇摇头道:“恐怕不太好。”
石宝山道:“为什么?”
秋海棠又在一旁悠悠接道:“如果一上去,孙大少这场赌不就输了么?”
孙尚香似乎早就忘了与水仙的赌约,猛然拍手朝岸边一指,大喝一声:“靠岸!”
船已缓缓的靠近岸边,船身出开始逐渐倾斜。船底有几处已被‘鬼火’烧穿,河水从被烧破的地方不断的涌一入舱中。沈玉一门 早被水仙搀上了甲板,四周虽已乱成一一团一 ,而他却宛如老僧人定般的坐在软椅上,好像身边一切事物都与他无关。身旁的水仙却有些紧张,目光不时四下搜索,一副生怕有人出手行刺的模样。停泊在附近的船只均已远远避开,岸上也没有外人,只有几个孙尚香的手下在忙着打桩,正在准备迎接座舫靠岸。而就在这时,忽然有个黑衣人影自水中跃起,直向岸上蹿去。
孙尚香登时大吼道:“他是‘鬼火’刘灵,赶快把他截住!”
岸上那几个人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已有一名老者陡然冲了出来,对准那黑衣人就是一掌,硬将那人又一逼一回水中。
紧跟着水中又翻起了一片一浪一花,一浪一花尚未平息,一条窈窕的金色身影已自一浪一中蹿起,水一淋一淋的落在倾斜的船舸上。
只见那人一手提着短剑,一手拎着一个人头,清瘦的脸孔上充满了得色。
孙尚香仔细看了看那人头,不由挑一起大拇指道:“‘金蛇’潘凤,这回你可露脸了。杀死‘鬼火’刘灵,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沈玉一门 一听是‘金蛇’潘凤。忍不住瞟了她一眼,一看她手上那颗人头,又急忙将头转开。
潘凤得意洋洋道:“我杀他是给大少办事,不是为了自己露脸。”
孙尚香哈哈大笑道:“说得好,你们五个人之中,数你最能办事。“这时那名老者也已跃上船头,听得连秃秃的头顶都已胀一红,冷哼一声,道:“这女人倒会邀功,如果没有我那一掌,她杀得了人家么?”
一瞧他那副长相,连沈玉一门 都不难认出这入正是死盯着无心道长不放的‘秃鹰’。
孙尚香又是哈哈一笑,道:“你也不错,你也不错。”
潘凤笑道:“你也用不着吃醋。如果你想插—脚,这件功劳算我们两个的好了。”
秃鹰冷冷道:“我不要什么功劳,我只想为沈二公子办点事。沈二公子是大少的好朋友,平日咱们难得有机会能替他效劳,这姓刘的既敢来打他的主意,咱们不把他留下怎么行!”
潘凤立刻道:“你既然这么说,咱们也不必争功了,索一性一把这个人头献给沈二公子,岂不更好?”
她一面说着,一面已捧着人头向沈玉一门 走去。
沈玉一门 骇然摇手道:“我不要,我不要……”
水仙忙拦在潘凤面前,道:“盛情领了,这东西你们还是自己留着吧!我们少爷不感兴趣。”
只听岸上忽然有人笑呵呵接道:“那种血淋淋的东西怎么能当礼物?我带来几个活的,我想二哥一定很有兴趣。”
沈玉一门 听得又是一惊。他这才发现岸边已多了一列人马。每匹马都很健壮,马上的人都很一精一悍,每个人的右肩上都露着一把刀一柄一,只刀一柄一就有一尺多长,看上去十分刺眼。
这时候船已开始靠岸。方才说话的那个人不待放下跳板,便由马上直接跃上了船。只见那人年纪轻轻,最多只有二十出头,一面黑里透红的脸膛准满了微笑,一上船就向众人连连抱拳,好像跟每个人都熟得不得了。沈玉一门 匆匆瞟了身边的水仙一眼,似乎在探问这个人的来历。
水仙没有吭声,只悄悄的伸出了一根小手指在腰间比了比。
沈玉一门 脸色一沉,道:“绝命老么?”
水仙轻声道:“不错,他是你的结拜兄弟,你平常都叫他卢九。”
卢九立刻闻声赶出来,道:“小弟护驾来迟,还请二哥不要见怪才好。”
沈玉一门 冷冷道:“不敢当。”
卢九道:“二哥的伤势如何?要不要紧?”
沈玉一门 道:“不劳动问,我好得很。”
卢九道:“那太好了。其实我在嘉兴已听到了二哥的情况。不过还是有点不放心,所以才急着赶来看看。”
沈玉一门 道:“你现在已经看过了,可以走了。”
卢九怔住了。
水仙一旁咳了咳,道:“九爷方才不是说带来几个活的么?但不知是什么东西?”
卢九道:“不是东西。是人。”
水仙忙道:“是什么人?”
卢九抬手一招。即刻有捆细长的东西从岸上抛了过来,刚好落在他扬起的手掌上。那东西当然是个活人,不过全身已被麻绳一条条的捆一绑住,捆一绑得像个湖州粽子一般。卢九只在那人腰上一托,顺手扔在沈玉一门 脚下。虽然摔下的力道不轻,但那人却吭也没吭一声。
沈玉一门 一看那人,不禁惊叫起来,道:“‘飞天鹞子’洪涛!”
卢九道:“正是。”
水仙变色道:“还有他那六个弟兄呢?”
卢九道:“都在马上,要不要一起送上来?”
水仙摇手道:“我看不用了……”
沈玉一门 不等她说完,便已直瞪着卢九道,“你把他们绑来干什么?”
卢九道:“送给二哥的。这几个居然敢对二哥不敬,实在可恶至极。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日后咱们弟兄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沈玉一门 苦苦一笑道:“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倒是很能办事!”
卢九面露得意。道:“二哥过奖!”
沈玉一门 道:“你说这几个人是送给我的?”
卢九道:“不错。是杀是剐,任凭二哥裁夺。”
沈玉一门 二话不说,猛然一抽一出短刀,扑到洪涛身前,扬起刀来就砍。
旁边的水仙吓了一跳,想去扶他,却又忍住。
但见刀光闪闪,接连砍了七八刀,才‘笃’的一声,将短刀剁在舱板上,人也气喘喘的跌坐在那里,好像体力全已用尽。
水仙急忙赶上去,本想将他搀回座位,可是一看洪涛身上,不禁整个傻住了。
原来捆一绑着拱涛的绳索,已全被砍断,身上的衣服却连一丝破损都没有。如非刀法极其高明,力道不可能拿捏得如此准确,就连她也未必做得到。
所有的目光也全都落在沈玉一门 脸上,似乎每道目光中都充满了敬佩又讶异的神色。
沈玉一门 喘一息良久,才朝洪涛一指,道:“帮我把他扶起来……”
洪涛没等人动手,已从地上弹起,道:“你……你为什么不杀我?”
沈玉一门 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洪涛叫道:“士可杀不可辱。你一再放我,究竟是何居心?”
沈玉一门 道:“我侮辱过你么?”
洪涛没有出声。
沈玉一门 道:“我也没有任何居心。我没有杀你的理由,只好放你走。”
洪涛忽然长叹一声,道:“沈二公子,这一套对我是没有用的。你就算放我一百次,一有机会我还是要杀你的。”
沈玉一门 似乎连理也懒得再理他,只回首喊了声:“石宝山!”
石宝山慌忙道:“属下在!”
沈玉一门 道:“替一我把他送下船,顺便帮我把他那六个弟兄也放了!”
洪涛立刻道:“不必送,我自己会走,不过在我走之前,你们最好想想清楚,你们放了我,等于纵虎归山,万一将来你们落在我手上,我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到时候你们可不能怪我忘恩负义。”
众人听得个个面泛冷笑,似乎每个人都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石宝山淡淡道:“洪舵主,请吧!”
洪涛冷笑一声,转身就想纵上岸去,谁知由于捆一绑过久,双一腿无力,险些栽进河里,幸亏石宝山在旁帮了他一把,才没有当场出丑。
卢九狠狠的哼了一声,道:“大哥的心肠也太软一了。像这种人留着也是个祸害,干脆杀掉他算了。”
沈玉一门 冷冷的凝视着他,道:“你好像很喜欢杀人?”
卢九咳了咳,道:“那也不见得,不过该杀的人,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沈玉一门 道:“哦?你倒说说看,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该杀?”
卢九道:“像‘一剑穿心’秦冈那种出卖朋友的人就该杀。”
沈玉一门 道:“谁告诉你秦冈是出卖朋友的人?”
卢九道:“他公然把你们撵出秦府,公然派人在后面追杀。这件事哪个不知道,还要人告诉我么?”
沈玉一门 道:“如果他真的要杀我们,大可在家里就地解决,何必把我们撵出来,然后再派人在后面追杀,难道你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卢九道:“那有什么奇怪?秦冈的剑法纵然不错,但想拦住石总管这种高手,只怕还未必办得到。”
沈玉一门 道:“就算他拦不住石宝山,难道还拦不住我么?”
卢九道:“你虽然负了伤,但身旁有水仙姑娘在,他能将你奈亲何?”
沈玉一门 道:“水仙再厉害,也不过一人一刀而已。如果他们真想留下我。她一口刀又能撑多久?”
卢九原来说得理直气壮,这时突然收住了口,沉吟良久,才道,“这么说,他把你们撵出来,再在后面追杀,莫非只是做给青衣楼看的?”
沈玉一门 沉叹一声,道:“你现在明白了,可惜已经太晚了。”
卢九忽又挺一起胸膛,道:“就算他是做给青衣楼看的,也不应该。他是你的朋友。在你重伤之际,就该拼命保护你才对,怎么可以趁机向青衣楼讨好?”
沈玉一门 道:“谁说他没有拼命保护我?他为了放我离开秦府,不惜与秦夫人反目,不借杀死伺候他多年的婢女,你知道么?”
卢九呆了呆,道:“原来想卖友求荣的是不秦冈,是秦夫人!”
沈玉一门 道:“秦夫人只是一个女流,她为了保护家小,不敢得罪青衣楼,也是情有可原,怎么可以说她卖友求荣?”
卢九脸色登时变了,那股一精一悍的神情也不见了,垂头丧气的瞧了马上的弟兄们一眼,道:“看来我们这次好像杀错人了。”
沈玉一门 也有气无力道:“你杀错了秦冈,我不怪你。你杀错了秦夫人,我也不怪你。那女人的菜做的不错,杀了纵然可惜,但无论如何她也曾经跟沈家相一交一 一场,为沈家而死也不算冤枉……”
说到这里,语调陡然一变,疾声厉色道:“可是那一家老小又怎么说?他们跟沈家素无一交一 情可言,他们死得冤不冤枉?你能说他们也是该杀的么?”
卢九吭也没吭一声,岸上他那批弟兄也都垂了头,每个人都出现了悔恨之色。
沈玉一门 继续道:“你们号称‘绝命十八骑’,个个英雄了得,动不动就绝别人的命,你们有没有想到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你们难道就没有年迈的父图你们难道就没有幼小的弟妹?
你们面对那些毫无抵抗能力的人,如何下得了手?”
卢九的脸色由红转白,声音也有些颤一抖,道:“我错了……
沈玉一门 道:“你难道不晓得这种事错不得么?事关几十条人命,你在下手之前,为什么不先问问清楚?”
卢九道:“我问了,可是他一句也不肯说,而且坐在那里动也不动,甚至连看也不看我一眼……”
沈玉一门 道:“你说他一句话都没有辩白?”
卢九道:“没有。”
沈玉一门 道:“也没有出剑抵抗?””
卢九道:“没有。”
沈玉一门 道:“既然如此,你怎么还下得了刀?”
卢九道:“我还以为他做了亏心事,没有脸出手抵抗,而且我又在气头上,所以才忍不住给了他一刀。”
沈玉一门 道:“就因为你不能多忍一下。才造成了难以弥补的大错。”
卢九垂首道:“是。”
沈玉一门 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不出手抵抗么?”
卢九摇摇头。
沈玉一门 道:“那是因为他已经料定青衣楼不会放过他。他认为与其被青衣楼毁家灭门,还莫如死在你们‘绝命十八骑’手上的好。”
卢九想了想,道:“可能。”
沈玉一门 道:“你知道他为什么选择你们么?”
卢九又摇摇头。
沈玉一门 道,“那是因为他把你们当成了朋友。”
卢九又想了想,道:“可能。”
沈玉一门 猛地一捶舱板,嘶吼道:“他把你们当成了朋友,而你们却把他全家老小当成了青菜萝卜,杀得一个不剩,你们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卢九嗫嚅道:“我……我……”
沈玉一门 更加激动道:“人家至死还当你们是好朋友,而你们却灭了他的门。你们怎么对得起那一家善良的老小?你们怎么对得起‘一剑穿心’这种光明磊落的好朋友?你说!你说……”
他愈说愈沉痛,说到后来,吼声已变成了哭声,眼泪也已夺眶而出。卢九的脸孔垂得几乎贴在胸口,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在场的没有一个人吭声,也没有一个人挪动一下,只有河水不停的渗入船舱。初时大家还忙着注外舀水,这时也全都停了下来,四周登时变得死一般的沉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卢九忽然‘咚’的一声跪倒在地上,道:“二哥,我错了,你杀了我吧!”
沈玉一门 摇着头,道:“我可不敢杀你。我骂了你半天,你能不‘绝’我的命,我已经很感激了……而且你也不要再叫我二哥,老实说,我实在不敢跟你们这群大英雄称兄道弟。”
卢丸惨然一笑,道:“好,好,既然二哥不屑动手,我自己来……”说着,‘卿呛’一声拔一出了刀。
沈玉一门 一声不响的瞪着他,连动也没动一下,一旁的水仙却骇然叫道:“九爷,使不得!”
岸上也有人一大声喊道:“等一等,要死大家一起死!”
呼喊声中,但见卢九那十七名弟兄同时翻下马鞍,争先恐后的扑上船来,一起跪倒在他的身后,一起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船上原有的人全部紧张起来,所有的目光全都紧盯着沈玉一门 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沈玉一门 不慌不忙的扫视了那十八人一眼,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想集体自一杀?”
卢九道:“不错,我们杀错了人,自己了断,免得教二哥为难。”
沈玉一门 这才叹了口气,道:“卢九,你好糊涂。你已经错杀了几十条人命,你的罪孽还嫌不够么?”
卢九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就是因为杀错了人,所以我才自一杀偿命。”
沈玉一门 道:“你们现在死了又有什么用?对秦家没有一点好处,实际受惠的反而是青衣楼,我想秦大侠也一定不会赞成你们这种愚蠢的做法。”
石宝山忽然接道:“二公子说得不错。秦大侠虽然死在九爷刀下,但实际一逼一他走上死路的却是青衣楼。如果‘绝命十八骑’真的为秦家自一杀偿命,我想秦大侠在九泉之下也一定遗憾得很。”
水仙也急忙道:“就算你们把十八个脑袋割下来,这笔债也偿不清啊!以一命抵一命计算,数目还差得远。剩下的那笔烂账。你打算叫哪个替你们还?”
卢九楞了一下,道:“那么依二哥之见,我们应该怎么办?”
沈玉一门 蹙眉道:“这个嘛……我得好好想一想。”
石宝山一旁道:“我看九爷还是叫你这批弟兄赶快把刀收起来,安心的坐在一边等。这种样子万一被外人瞧见了,可不太好看。”
水仙也紧接道:“对,听说陈士元那老贼就在附近,万一被他看见,他一定以为我们少爷正在传授你们什么可怕的刀法呢!以后对你们就会更加小心了。”
卢九就像没听到两个人的话一般,金刀依然紧一贴在自己的脖子上,身后那十七把刀当然也没有动弹一下。
过了许久,沈玉一门 才沉吟道:“我看这样吧!你们这笔帐不妨先欠一欠。等有一天你们能把陈士元的脑袋捧到秦大侠的墓前,你们这笔帐就算两清,你认为如何?”
卢九吓了一跳,道:“你叫我们把陈士元的脑袋砍下来?”
沈玉一门 道:“不错。这件差事在你们说来,应该不会太难才对?”
卢九愁眉苦脸道:“二哥真会开玩笑。以我弟兄目前的实力,莫说是砍他的脑袋,连想近他的身只怕也办不到,怎么能说不难?”
沈玉一门 道:“你们现在或许办不到,不过你们都还年轻,可以回去埋头苦练,等到有把握的时候再动手也不迟。”
卢九叹道:“那得练多久?”
沈玉一门 道:“那就要看你们自己了。”
石宝山忙道:“如果有程总和我们二公子从旁指点,我想也不会太久。”
水仙也紧接道:“只要各位肯下苦功,有个三五年也就差不多了。”
卢九神情一振,道:“二哥真的肯来指点我们?”
沈玉一门 道:“我……我……”
水仙急忙道:“我们少爷当然肯。主意是他出的,他还会不希望你们早一点把这笔债偿清么?”
说完,又忙向沈玉一门 打了个眼色,道:“少爷,你说是不是?”
沈玉一门 只得点点头,道:“不过我有条件。”
卢九道:“什么条件?”
沈玉一门 道:“在你们把陈士元的脑袋砍下来之前,你们绝对不可再杀人。”
卢九一怔,道:“青衣楼的人能不能杀?”
沈玉一门 断然摇首道:“青衣楼的人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不能杀。”
卢九道:“这么说,二哥岂不等于把我们这十八把刀都封起来了?”
沈玉一门 道:“我只是叫你们少造一点杀孽。如果你们答应,就赶快收起刀来。如果不答应……好在刀还在你们的脖子上。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他一面说着,一面已坐回软榻上,两眼一闭,再也不理他们。
卢九回头看了一眼,猛地收起了刀,身后那十七名弟兄也同时将金刀还人鞘中。
久末开口的孙尚香,这时忽然嗤嗤笑道:“这可好玩了,‘绝命十八骑’封起了刀,那不等于婊一子 松了裤带,就等着人家来宰了?”
“轰”地一声,十八个人痛时自舱板上跳起,同时怒目的瞪着她。有的人甚至已抓住了刀一柄一,又慌不迭的松开来。
水仙急得跺着脚道:“大少,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孙尚香脸色一整,道:“我还有一件事,说完了就封嘴,你看怎么样?”
水仙道:“好,你说!”
孙尚香道:“就算他们真能把陈士元的脑袋砍下来,也没有办法捧到秦大侠的墓前。”
水仙道:“为什么?”
孙尚香道:“因为秦大侠没有墓。连人带房子全被人烧光了,还哪里来的坟墓?”
水仙道:“那好办,咱们可以把骨灰捡起来,替他们修一座。”
孙尚香道:“谁去修?”
卢九挺胸道:“我们去。”
孙尚香冷笑道:“你们怎么去?衙门正在捉拿杀人纵火的凶犯不说,青衣楼的主力也都聚集在那一带。你们这一去,还想回来么?”
沈玉一门 眼睛一睁,道:“他们不能去,你可以去。”
水仙即刻接道:“对,这件事一交一 给大少去做,最适合不过,不但青衣楼不敢找你麻烦,就连官面上多少也要买你几分一交一 情,”
孙尚香迟疑会儿,道:“可是我去了,谁来保护你们少爷?”
水仙道:“大少只管放心,青衣楼的人虽已到了附近,我们沈府的人也该不会太远,何况有石总管和我们姐妹三个在,就算碰上硬点子,我想也不至于出什么差错。”
孙尚香道:“万一碰到陈士元呢?”
水仙道:“那也不要紧。有一位于他不相上下的高人刚好就在我们身边,有他老人家在场,陈士元那批人根本就不足为惧。”
孙尚香一怔,道:“你说的那个高人,指的莫非是无心道长?”
水仙道:“不错,正是他老人家……
孙尚香嘴巴一撇,语调充满不屑道:“水仙姑娘,你好糊涂。武当那群杂毛老道都是一浪一得虚名之辈,你怎么能指望他们?如果他们的武功真如传说中那么高明,还会躲在山上当缩头乌龟,一任青衣楼在武林中横行么?”
他一面说着,秃鹰一面在后边拉他,他却理也不理,将秃鹰的手甩开,继续道:“至于那个疯疯颠颠的无心老道,你们说他武功如何如何了得,那更靠不住。如果他武功真的高过他那群师弟,武当掌门的位子,还轮得到无为去坐?”
秃鹰急急在后面低喊道:“大少,太少……”
孙尚香满脸不耐道:“什么事?”
秃鹰没有吭声,只朝船舱里努了努嘴。孙尚香回首一瞧,不禁双一腿都吓软一了,差点就当场摔倒。原来舱里也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个老道士,只见那老道正闭目宁神的盘坐在沈玉一门 刚刚睡过的床 铺上。一瞧他那身邋遢打扮,便不难猜出准是无心道长无疑。
孙尚香急忙干咳两声,道:“当然,这些话也是我听来的,信不信就由你了。”
水仙嗤嗤笑道:“我信不信都不要紧,问题是你肯不肯跑这一趟?”
孙尚香忙道:“肯,当然肯。替一人捡骨修坟,也算是一件功德,就算你们少爷不求我,我也要去。”话刚说完,人已跃上了岸。潘风匆匆朝众人招呼一声,也忙不迭的跟了下去。
只剩下秃鹰略略迟疑了一下,才将血影人扶起来,往肩上一扛,道:“石总管,要不要我再替你们安排一条船?”
石宝山道:“不必了,在这种节骨眼上,我们何必再给龙王找麻烦。”
秃鹰道,“可是走旱路可比水路危险多了。”
石宝山道:“不要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真跟青衣楼的人碰上,放手拼一拼也好,总比在水里挨打来得痛快多了,你说是不是?”
秃鹰无可奈何的走上了跳板。跳板在摇晃,秃鹰也不断的在摇头,直到踏上岸边,还又回头看了一眼,目光中充满了关切之色。
沈玉一门 遥望他远去的背影,道:“这个秃鹰看起来人还不错。”
水仙嘴巴张了张,又闭起来,一旁的‘绝命十八骑”却同时发出了一声冷笑。
石宝山忙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愿他将来有个善终。”
静坐在舱里的无心道长忽然走了出来,一面打着哈欠,一面道:“难,难,难。”
水仙一惊,道:“道长指的是什么事难?”
无心道长笑嘻嘻的指着沈玉一门 ,道:“我说我想不佩服他都很难。”
水仙诧异道:“我们少爷有什么值得你老人家佩服的事?”
无心道长道:“他到现在居然还能活着,简直是个异数,我真想不通他是怎么闹过的这一劫。”
水仙愕然道:“什么劫?”
无心道长道:“死劫。”
水仙呆了呆,道:“你老人家莫非早就算出我们少爷当有此劫?”
无心道长道:“不是算出来的,是看出来的。”
说着,两道炯炯有神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沈玉一门 的脸上。
沈玉一门 又将脸孔往前凑了凑,似乎有意让他瞧个清楚。
无心道长端详他好一阵子,忽然奇声怪调道:“咦?怎么变了?”
水仙听得神情一紧,道:“什么变了?”
无心道长道:“他的相貌……原来他脸孔上那股凶杀之气,怎么全都不见了?”
水仙紧紧张张道:“有道是相随心转。我们少爷这几年少杀生,多行善,心一性一跟过去完全不同了,相貌当然也会随着改变。”
无心道长道:“就算改变,也不可能这么快,而且他前些日子还杀了二十几个,你居然说他少杀生。如果多杀的话,那岂不是血流成河了?”
水仙道:“那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出手的。像方才那七个曾经向他行刺过的人,分明该杀,但他还是把他们放了,你老人家不是亲眼看到了么?”
无心道长连连点着头道:“不论他过去的作风如何,就凭他方才处理事情的心地,我老道就不得不打心里佩服他。”
水仙忙道:“其实我们少爷对你老人家也一向佩服得很。”
无心道长立刻眯起眼睛,轻声细语道:“哦,你倒说说看,你们少爷都佩服我什么?”
水仙眸子一转,道:‘他对你老人家任何事情都很佩服……除了下棋之外。”
一旁的秋海棠和紫丁香已忍不住同声笑了出来,石宝山也急忙垂下头去,拼命捏着自己的鼻子。
无心道长脸色—沉,道:“你们少爷的棋力总不会高出他哥哥吧?”
水仙道:“那可高多了。”
无心道长道:“比石宝山如何?”
水仙翻着眼睛想了想,道:“至少可以让他三先。”
无心道长迫不及待的叫了声:“石宝山!”
石宝山慌忙应道:“晚辈在。”
无心道长道:“替一我找副围棋来,快!”
水仙忙道:“等一等!”
无心道长道:“还等什么?”
水仙道:“你老人家就算想下棋,至少也得等我们少爷身一体复元啊!”
无心道长道:“我是跟他下棋,又不是找他打架,跟他身上的伤有什么关系?”
水仙道:“关系可大了。高手对弈,要靠一精一力。我们少爷不但身负重伤,而且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在这种时候你老人家硬一逼一他下棋,这不是欺侮人么?”
紫丁香立刻接道:“是啊!就算你老人家赢了,也胜之不武啊!”
秋海棠也悠悠道:“万一输了,那你老人家的脸可就丢大喽”
无心道长怔了一会,忽然凑到沈玉一门 面前,道:“小家伙,说实话,你的棋力究竟怎么样?”
沈玉一门 沉吟着道:“这可难说得很,有的时候好,有的时候坏……你听过黄月天这个人吗?”
无心道长道:“当然听说过啊!他是一江一 南第一高手,下棋的哪有不知道这个人的?”
沈玉一门 叹了口气,道:“我去年就曾经输给他一盘,输了整整十二个子,直到现在想起来还窝囊得很。”
无心道长呆了尿,道:“他让你几先?”
沈玉一门 道:“我倒希望他让我几先,可惜他不肯。”
无心道长立刻神色肃然,道:“好,我等,等你有精神的时候,我再向你……讨教讨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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