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情欲言又止终于敛眉垂目叹了口气。梁萧见状更是无疑怪道:“但也奇了那人既与道长有仇何不早来报复?以他的本领谁能抵挡得住。嗯他到底打的是何主意?”一时皱眉难解。了情听到这话眼中也透出迷茫之色喃喃道:“是呀他怎地不自己来?”
二人各怀心思俱都默然一时山崖上只闻风吹雪落沙沙有声。蓦然间山下一个怪里怪气的声音说道:“奇怪找遍全山都没有是不是弄错了消息老穷酸根本就不在华山。”二人闻言都是一惊。
却听另一人尖声应道:“你放狗屁老子打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哼那些道士都说见过老穷酸你且用猪脑子想想天底下还有第二个读书人跟他一样穷么?”前一人骂道:“你胡老千狗放屁老子挨了一夜的鸟风吃了一嘴的鸟雪怎就没看到穷酸半个影子。”头一个人哇哇大叫:“***你信不过老子老子跟你拼了。”乒乒乓乓似乎动起了手。
忽听一人粗声大气道:“两个放屁狗都给老子闭嘴。***若不找到那厮萧大爷定把咱们脑袋拧下来当蘸面酱吃。”一个粗中带哑的声音笑道:“说得是萧大爷大约也赶来了若没找到穷酸俺们十九要落个谎报军情的罪名定被抽了肠子系在脖子上吊死啦!***都怪胡老千消息来得不稳妥。”那个怪里怪气的声音怒道:“胡老万你放屁。当初老子一说你就忙着将鸽子放了出去现在却来说老子分明是想推卸罪责老子跟你拼了。哎哟……”想必是忙着骂人吃了尖嗓子一记。胡老万哈哈笑道:“胡老十打得好打得妙。哼胡老千你操我祖宗就是操你自家的祖宗又能占到多大便宜?怎么着鸽子是老子放的却是胡老一让老子放的你甭想将罪责推到老子头上。”话音未落忽听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道:“依我看胡老千的消息没错的老穷酸十九还在山上胡老十不许打胡老千了大家上山去看。”只听胡老十高叫道:“胡老千老子看胡老一的面子放你一马……哎哟……胡老千你敢偷袭……”
叫喊声中山崖顶上人影数晃现出五个人来。五人都是又高又瘦小眼睛、大蒜鼻子、狮子嘴均着一身黑白相间的格子衣服活像弄杂耍的小丑。有两人一个揪住对手的镔铁人手一个抓住对方的镔铁锏怒目相向该当就是那胡老千和胡老十了。
梁萧和了情对视一眼均感吃惊:“这五人说话乱七八糟手脚却好快。”其中一人细声细气地道:“原来上面还有房子。胡老百你去问下那两个人。”听声音当是胡老一了。他才说完就见一人腰系铜喇叭大摇大摆走了过来一指了情却又哼了一声两眼上翻道:“老子不跟娘儿们说话。”转手指着梁萧鼻子道:“你看到一个穿破衣服、长黑胡子的穷酸吗?”梁萧寻思道:“他说得莫不就是那个儒生?”转念笑道“天下穿破衣服、长黑胡子的穷酸多得是你问哪个?”胡老百哼道:“老子忘了说他眼窝里有一颗黑痣。”梁萧心头了然笑道:“眼窝里的黑痣?老子哪看得清楚。”
胡老百咦了一声瞪着梁萧怒道:“你敢跟老子自称老子?”梁萧道:“你敢在老子的面前称老子老子怎么不敢自称老子你说老子不敢自称老子难道老子就不自称老子老子偏要跟你自称老子老子叫了你又能奈何老子?”他一口气说得快极胡老百较为迟钝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哇哇大叫:“反了反了混账小子老子揍扁了你。”呼地一掌便拍了过来。
梁萧伸手一格但觉势大力沉心头顿凛足下蓦地一转胡老百站立不住向右疾蹿但他机变神倏地借势移步一个马步站稳瞪着梁萧面有惊色。梁萧却更觉吃惊。这招‘郑玄转浑天’出自石阵武学中的‘玄易境’玄奥异常本以为出其不意能摔这浑人一跤谁知竟然无功。他正想如何应对却听了情叹道:“你们寻那书生有事么?”
胡老百两眼又翻大声道:“老子不跟娘儿们说话!”了情眉头一皱甚是窘迫。胡老百打量梁萧嘿然道:“小子看不出你还有两把刷子!”梁萧笑道:“老子就是开刷子铺的你要买刷子么我这里可不止两把!”胡老百信以为真冷笑道:“老子不买刷子。哎呀不对老子是说你有刷子但老子不买刷子。哎也不对老子怎就没听说过江湖上有卖刷子的高手?”当即搔头沉吟意甚苦恼。梁萧竭力忍笑了情却不禁莞尔。
那边胡老千和胡老十又打起来胡老一与胡老万拉了一会儿架没听见胡老百回话。胡老一忍不住道:“胡老百你问清楚没有?”胡老百道:“这边有个小子老子几乎被他掼一跤……”话没说完四道人影快若闪电倏地抢到胡老百身前齐声嚷道:“是么是么?定然与老穷酸有关啦!”胡老百双手乱摆道:“不是不是!他说他是卖刷子的老穷酸却是念书的牛头不对马嘴。”
胡老万瞅了梁萧一眼嘴一撇忽地一把抓出笑道:“你卖什么刷子?”话才出口五指已到梁萧胸前劲风猎猎十分凌厉。梁萧一躬身手成拈花之形食中二指拂他小臂。胡老万好似吃了一惊忙收手嚷道:“不对不对胡老百他哪里是卖刷子的?他会如意幻魔手分明是萧大爷的后辈。”话一出口众人无不变色了情也诧然看着梁萧。此时阿雪和哑儿听得叫声也走了观门哑儿背了一个大包裹手里牵着那头白驴“快雪”。
胡老百听得胡老万叫唤顿时脸都白了小声道:“老……老子怎么知道啊?他刚才又没用这招是……是他自己说卖……卖那个的。”胡老万猛然跳开三尺指着胡老百叫道:“与我无关与我无关是胡老百说你卖刷子的。”胡老一也冷笑道:“胡老百你怎么胡乱说话呢?你说萧大爷的后辈卖刷子就是说萧大爷卖刷子。你说萧大爷卖刷子不是在他老人家脸上抹屎吗?你在他老人家脸上抹屎他老人家还会原谅你吗?”胡老一这番言语了情等人莫名其妙胡老百却一撇嘴蓦地捶胸顿足哇哇大哭起来。
梁萧心中通透沉吟道:“胡老百你先别哭你好好答我话我就不告你。”胡老百一听这话便如黑夜里看到一线曙光两三把抹了泪说道:“胡老百答话从来都一个字一个钉踏踏实实童叟无欺……”梁萧不耐道:“废话少说我问你萧大爷来华山干什么?”胡老百说道:“只因老穷酸自不量力……”胡老一忽地插口道:“自取灭亡。”胡老十接道:“十恶不赦。”胡老千高叫道:“罪该万死。”胡老万一时想不出什么词便道:“上面说的统统都是我想好的只是被你们抢了先。”其他四人大怒齐齐啐了一口唾沫胡老万慌忙让开。
梁萧得知萧千绝的消息不觉焦躁起来一扬眉毛厉声道:“不要东拉西扯。”胡老百哼了一声偷偷瞅他一眼不情不愿道:“五年前萧大爷突然传来黑水令让咱们务必找到那个十恶不赦、罪该万死的老穷酸于是大伙儿便离了中条山满天下寻找后来听说他在华山大伙儿便赶来了。”了情听到这里奇道:“中条山?你们五个莫非就是号称‘中条山中宝一十百千万’的‘中条五宝’。”那五人两眼同时一翻脖子一梗齐声叫道:“老子不跟娘儿们说话。”了情瞧他们神色心知猜得不假不觉忖道:“我还未入玄门前便已听说过这五个怪人人是傻里傻气但武功奇高。他们口中所言的萧大爷想必就是萧千绝了可是梁萧怎地会他的功夫?”
却听梁萧又道:“胡老百那老穷酸是谁萧千绝为何找他?”胡老百双手一摊哭丧着脸道:“萧大爷没说咱们也不知。总之找不到老穷酸萧大爷就会大脾气一脾气就要动刀子见人杀人见鬼杀鬼……”胡老万冷笑道:“好啊你先说萧大爷卖刷子现在又骂他见鬼。”胡老百脸色刷地煞白急道:“这……这……胡老万你诬陷老子老子跟你拼啦……”便要上前揪打其他三宝忙将二人拉住。
梁萧忍不住道:“中条五宝你们啰唆半天那老穷酸究竟是谁?”“中条五宝”面面相觑忽地五个脑袋一凑嘀咕一阵。胡老一说道:“小子你既会萧大爷的武功怎不知道老穷酸的名号?”胡老十点头道:“对咱们哥五个想称量称量看你是否真是萧大爷的后辈。”倏然上前一招“二郎担山”左掌横拍右掌竖劈。
梁萧正要拆解忽见一支竹箫从旁伸出点向胡老十腰际“神阙”穴胡老十全神试探梁萧不想有人偷袭心惊之下疾往后退谁知那竹箫比他退势更快正中他神阙穴。胡老十小腹一痛面红耳赤软倒在地。耳边只听梁萧叫道:“了情道长……”话音未落胡老千、胡老万哇哇怪叫扑向了情。了情一脚挑开胡老十竹箫一晃分刺两人。胡老千抡掌抵挡不料掌心着竹箫点个正着剧痛无比顿时右手微缩露出破绽。了情竹箫抵入一箫分出双形胡老千肩井、迎香二穴各中一箫咕咚一声歪在地上嘴里大叫道:“不算不算老子是轻敌……”眼角一斜忽见胡老万也摔倒在地顿时怒气烟消咧嘴笑道:“哈哈胡老万老子轻敌你也跟着轻敌。”胡老万被点中期门穴胸口酸麻难当闻言怒道:“放你妈的屁老子才不轻敌所谓好男不跟女斗老子这是让她一招。”胡老千笑道:“放我妈的屁也是放你妈的屁你可没占到便宜哈哈。”他自觉占了上风兴高采烈狂笑不已。
阿雪听他们对话忍俊不禁咯咯直笑哑儿也失了矜持掩口偷笑。胡老万正觉晦气闻声瞪眼道:“老子虽不跟娘儿们说话但你两个雌儿再笑老子可要骂人啦。”阿雪撅嘴道:“你瞧不起女人怎又被女人打倒啦?”胡老十、胡老万、胡老千六眼一翻齐声叫道:“老子不是被打倒老子是让她一招。”阿雪刮脸道:“输了不认账三个厚脸皮。”胡老十眼珠一转忽道:“臭丫头你敢往我肚皮上踹一脚吗?你敢踹老子老子就认输。”阿雪道:“怎么不敢?”正要起脚忽听梁萧道:“阿雪别上当他想借你脚力解穴!哼这家伙瞧起来傻兮兮居然还会耍心眼。”阿雪恍然大悟道:“哎哟多亏哥哥聪明否则就被骗啦。”
胡老万怒视梁萧道:“你是萧大爷的后辈怎么帮外人?”梁萧冷笑道:“萧千绝做我的后辈还差不多。”胡氏兄弟勃然大怒纷纷大骂“骗子”。梁萧懒得理会心忖道:“了情道长怎会出手。嗯归藏剑经她使出确实比我高明多了……”
就在中条三宝聒噪的当口了情与胡老一胡老百已斗得二十余回合。那二人久战不下各自拆下兵器胡老百使一个铜喇叭不时以喇叭口来锁了情的竹箫大开大阖间劲风灌入喇叭出嘟嘟之声叫人烦心。胡老一则使一个薄钢片打造的风车好似小儿玩具经风一吹飞转不已铁风车在了情身边飘忽来去出呜噜噜的怪啸声十分刺耳。
因他二人使尽全力了情急切中也难胜出斗了五十来招胡老一陡然用力过猛咯的一声轻响风车脱出手柄飞出。了情见他兵器脱手趁机挥箫纵击胡老一移步闪避胡老百挥铜喇叭来救。了情借力打力挑开喇叭竹箫在风中出一声激鸣压过喇叭声响逼近胡老一心口。胡老一忙以风车手柄抵挡正当此时了情忽听梁萧叫道:“小心。”话音方起身后风声陡疾竟是那铁风车顺风转回明晃晃的锋刃划向了情的后颈。原来这胡老一的铁风车以机栝出有去而复还之妙他出风车装作躲避将了情引到铁风车必经之地胡老百则趁机抢攻分散了情心神一等铁风车转回便能割中了情后颈。
了情也非等闲之辈应变奇快颈后风声方起便已躬腰低头但依然晚了半分即便躲开颈项后脑也必然受伤。众人未及惊呼却见那风车似被人从下顶了一下斜往上蹿堪堪从了情头顶掠过。
胡老一绝招落空不觉瞪圆双眼咦了一声伸手将风车挂回手柄未及再忽觉腋下一麻半身顿时僵直。此时了情反箫点来胡老一动弹不得应箫而倒。剩下胡老百一人惊得哇哇大叫没头没脑舞动喇叭护住全身。
谁料了情并不进击只是一怔垂下竹箫慢慢掉转身子望着松林叹道:“你到底来啦?”众人见状都觉奇怪。胡老百见了情痴痴怔怔大觉有机可乘喇叭一抡扫她背部。梁萧瞧得分明向前一扑捏起一团冰雪掷向胡老百小腿。就在这时只听空中哧的一声一道绿影倏忽闪过比梁萧的雪团还快了一倍。
胡老百正抡圆胳膊背心倏麻铜喇叭一个拿捏不住嗖地丢得老远。这时梁萧的雪团也恰好赶到雪中蕴满内劲力道非轻胡老百挨了这下摇摇晃晃大骂道:“哪个挨千刀的贼坯子缩头缩脑暗算老子?有种的明刀明枪……哎哟……”蓦地支持不住四脚朝天訇然摔倒。
身后闹骂纷纷了情却始终不曾回头怔怔望着松林眉梢上透出一丝苦涩长叹道:“既来之则安之你……下来吧。”梁萧也看出古怪抢前一瞧只见胡老百后心隐约露出一丝绿色一旦看清不自禁倒吸一口凉气原来竟是半截松针。要知松林距此约有七丈这松针又轻又细不但穿透风雪远及数丈更打伤胡老百这等高手如此神通真如天人。
松林中沉寂片刻忽地传出一声轻轻的叹息树枝上冰雪簌簌而落随之飘下一人来。梁萧一瞧来人顿时失声叫道:“哎哟是你?”地上的“中条五宝”也齐叫道:“是老穷酸。”叫喊声惊喜参半。那来人儒衫破旧长须乌黑正是日日与梁萧斗剑的儒生。
梁萧话一出口猛然拔剑跃出挡在了情身前扬声道:“道长、阿雪、哑儿你们快走我挡他一阵。”哑儿不明所以只是呆阿雪却傻傻地道:“哥哥啊他不像坏人呀?”梁萧眼看事情危急两个人却一个呆一个傻心中大急回头再瞧却见了情也不移步只盯着那儒生出神不由急道:“了情道长还不快走么?”了情却一动不动向那儒生叹道:“中条五宝说的你都听到了么?”儒生苦笑道:“都听到啦!”
了情道:“那你要与萧千绝相见么?”儒生定定地看着她喃喃道:“当年我答应过你萧老怪不来惹我我也不去找他。如今却是他来寻我数十年的恩怨也该有个了断!”梁萧听二人一问一答竟然不似仇敌倒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不觉心中茫然。
却听了情又道:“你……你又怎么知晓我在这里?”儒生眼里掠过一抹痛色缓缓道:“那天在弈棋亭边我见这少年使出归藏剑便已知道了。唉没料到我苦苦追寻二十四年终究寻到你的踪迹可……欢喜一过却又如何呢……就算……就算寻到你你终究还是要舍我而去的……”了情听得这话眼眶一红蓦地充满泪水涩声道:“所以你就不来见我?”
儒生手臂挥出似乎想给她拭去泪水但终究垂手道:“是若你不知道就不会离开这里我只想这样远远瞧着你。唉我见你传这少年‘归藏剑’便千方百计指导他既让他学得又快又好又不让他现破绽只盼能让你欢喜。唉每每看到你的笑脸我便有说不出的开心。”梁萧至此方才恍然大悟:“他就是那位用剑的大宗师么原来他竟是故意指点我难怪我学得那么快。”
了情摇头道:“你这样做还是当年不可一世的公羊羽么?”梁萧但觉公羊羽这名字有些耳熟略一思索想起当年在百丈坪上父母曾议论过这个名字一时心头更奇。
却见公羊羽长长吐了口气望着层云密布的天空惨然道:“林慧心已成了情公羊羽还会是当年的公羊羽么?哈哈了情了情恩怨情仇尽皆了了么!”蓦地仰天惨笑震得林梢冰雪瑟瑟而落。
了情摇头道:“我明知劝你也是枉然。但还是劝你远远走开不要和萧千绝交手。”公羊羽冷笑道:“这怪得了谁?当年我与萧老怪两败俱伤谁也动弹不得唯有你在场中你举手之间便可杀他可你偏偏心软救我之时竟还将他救了还劝我二人不要再斗。萧老怪生平最重恩怨嘴上虽然不答应但这二十多年来当真没再找我。哼他不找我我也听你的不去找他。但如今他既然找上门来我若逃走岂非懦夫。”
了情皱眉道:“你可有胜算么?”公羊羽摇头道:“我与他生平交手不下百次。我没创出三才归元掌时始终难分高下。练成之后我胜他败。嘿那次萧老怪跑得比兔子还快。后来他武功大成找上天机宫伤了花无想我虽然用‘太乙分光剑’将他逼走。但以二敌一怎么也算我输了。后来我创出归藏剑再与他斗前后十余次谁也胜不得谁。如今一过二十年哼我也颇想知道老怪物与老穷酸谁更厉害一些!”
地上的胡老一忽地叫道:“自然是萧大爷厉害老穷酸胆敢迎战一定落花流水。”胡老十接口道:“夹屁而逃。”胡老百道:“死无全尸。”胡老千道:“暴尸荒野。”胡老万落到最后一时想不出好词只得道:“你们上面说的都是我想好了的就是被你们抢先说了。”其他四宝大怒纷纷唾他可惜躺在地上口水不能及远。
公羊羽目视了情淡淡道:“慧心你方才拿这五人是想制住他们不让他们送萧老怪的战书给我吧?”说罢转身冷笑道:“黑水令在谁身上?”胡老万道:“在胡老一身上。”公羊羽走上两步从胡老一怀里取出一枚黑沉沉的铁牌正面刻着“无法无天”背面却是“倒行逆施”四字。
公羊羽验证无误向胡老一道:“告诉萧老怪我在此地等他若是方便不妨带口棺材来。”梁萧听得一惊:“公羊羽遇上萧千绝真是一场好斗但若他将萧千绝一剑刺死我一生大仇岂非无从得报?”想到这里他不由茫然。忽听公羊羽厉声道:“听清楚了么?”胡老一老实道:“听清楚啦。”公羊羽喝一声:“好!”随手一掷胡老一重重跌落只觉浑身筋骨欲散嗷嗷痛叫了两声忽觉穴道竟然解了急忙跃起分别给四个兄弟解开穴道。
五人抱头鼠窜正要下山。公羊羽忽地两眼望天冷哼一声道:“你们当这里是菜园子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吗?”中条五宝闻声双腿一软各各止步。胡老十大声道:“不走怎地?难道你老穷酸还要请老子吃饭?”公羊羽呸了一声道:“尔等有眼无珠敢对慧心无礼。哼限你们每人向她叩上十个响头要么便留下两只招子。”胡老一怒道:“老子死也不向娘儿们磕头!”其他四人纷纷称是。
公羊羽目中寒光一闪沉声道:“好你们自己掏眼珠子还是穷酸代劳?”中条五宝面面相觑。胡老一忽道:“既然如此就用那招!”胡老十点头道:“对!”公羊羽不耐道:“什么那招这招两个招子都要!”
胡老百笑嘻嘻道:“老穷酸别人说你很有学问老子却偏偏不服今天就要撕你面子!”公羊羽打量他一眼冷笑道:“就凭你们五个草包?”梁萧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胡老千瞪他一眼怒道:“小畜生你笑个屁。老穷酸你敢赌不敢赌?你输了就放老子走老子输了任你处置!”公羊羽又好气又好笑心道:“瞧你五个弄些什么玄虚。”便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胡老万嘿然道:“老子先出个对子你来对对不上就算输!”公羊羽眉头大皱但仍点头应允。却见胡老万摇头晃脑大声道:“上联是‘一十百千万中条山五宝’。”公羊羽皱眉道:“这算什么狗屁上联?”胡老一嚷道:“对不出就对不出别找借口!”公羊羽脸上冷笑胸中却甚是气恼:“这上联不但狗屁不通且又极不好对。对联中最难对的就是数字联这一句中竟有六个数字‘一十百千万’这五个数一数大过一数;若以数字对数字近乎耍赖也显不出能耐须得以别的五个物事应对而且还须一个大过一个与上联对应。不过这也难不住我度量衡中锱铢两斤分寸尺丈多得是!这中条山么?大可对个北溟海之类也不难对但五宝照应前面五数我却不能以五对五须得另用他数便似‘三光日月星’就须对个‘四诗风雅颂’。可如此一来又岂非无法照应前面五个物事。我呸这算什么鸟上联狗屁不通狗屁不通!”
公羊羽自负才学明知这句上联狗屁不通但想这五个白痴出题倘若横了心不对说出去没得丢了自家脸面;若是要对偏又万无对出来的道理。心下转了几个念头蓦地把手一挥沉着脸道:“罢了你们五个给我滚吧!”
中条五宝大喜过望胡老一挺胸凹肚哈哈笑道:“萧大爷说得不错老穷酸果然对不出来!”胡老万也笑道:“是啊原来老穷酸的学问还不及老子你们以后不许再叫我胡老万要叫老子胡穷儒哈哈哈!”五人叉腰狂笑公羊羽勃然大怒怒哼一声目中神光暴涨中条五宝被他一瞪心头虚闭了嘴掉头就跑。才下山崖五人胆量又增轮番谩骂。
公羊羽脸一沉蓦地一手按腰出一声长啸声传数十里回声久久不绝便似偌大华山都在响应。公羊羽一声啸罢扬声道:“我扳五下指头你们再不快滚便留下五颗狗头来吧……”山崖下倏地寂然无声。梁萧奔到悬崖边一看却见那五人豕突狼奔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不禁大乐。
了情呆呆瞧着公羊羽施为直到中条五宝离去方才叹了口气道:“哑儿我们也走吧!”公羊羽身子陡震回望了情。却见哑儿牵着白驴跟在了情后面。公羊羽直瞧着二人走出数丈忽地惨笑道:“好啊慧心你连替我收尸也不肯么?”了情身子一颤叹道:“你既不肯听我之言还说这些作什么?人在世间谁又能逃一死?庄周丧妻尚且击缶而歌我一个玄门道士还牵挂什么呢?”
公羊羽面色惨白大声道:“庄周那厮无情无义是王八蛋一个!好啊你既然走了我活着也无情趣干脆败给萧老怪好了。”了情淡然道:“也好我便也做王八蛋好了。”公羊羽呆了呆蓦地仰天大叫一声叫声凄苦无比一声叫罢便伏倒雪中小孩般捶地大哭。众人见他一代高手如此作为初时愕然继而好笑但听了数声又都生出哀怜之意。了情只觉心如刀绞不由叹道:“你明知我不会改变心意哭有什么用呢?”
公羊羽蓦地抬起头来大声道:“那好你要怎样才能改变心意?天上的日月星辰我是没法摘了。但只要我公羊羽力所能及就算赴汤蹈火我也一定办到。慧心只需你一句话我立时放下一切与你远走天涯!和你相比什么武功胜败江湖名声统统都是狗屁而已。”
梁萧听得热血一沸心道:“这话也唯有他才说得出口!唉了情道长怎就不肯呢?”再看哑儿和阿雪俱都定定瞧着公羊羽不由心道:“想来她们心中也与我想得一般吧。”
了情痴痴望着远方眼里忽地有了泪光叹道:“阿羽你有妻子儿女原可以过得快快乐乐的。我不过是个寻常女子论容貌论武功论才学花无媸都胜我百倍!况且她还给你生了一对儿女!就算你心中再容不下花无媸难道你忍心不见自己的孩子么?”她凄然一笑转身扶起公羊羽给他拭去颊上的泪痕柔声道“阿羽乖乖的回天机宫去吧!林慧心已经死啦惟有全真了情恩怨情仇尽皆了了。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再来苦我?”
梁萧不由听得呆了心道:“这公羊羽竟是花大叔的爹爹晓霜的爷爷花无媸的丈夫。唉我也真笨刚才说起萧千绝大闹天机宫的事我就该猜到了。也难怪了公羊羽是有妇之夫有子之父了情道长又是好人自不愿拆散人家夫妻父子。看起来公羊先生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想到这个不解之局很为二人惋惜。
公羊羽呆望着了情忽地哈哈笑道:“你又叫我阿羽了?哈哈你又叫我阿羽了?哈哈。”边说边笑。笑了一阵忽又神色一黯露出追忆之色缓缓道:“你说得对花无媸人如其名容貌无媸才智卓绝没有一丝缺点。但你知道么?她以玩弄人心为乐只想永远缚着我让我寸步不离;我却是一个天地不拘的性子若是世间没有林慧心我宁愿醉卧荒野仰看柔云也不想受丝毫束缚。你说快活过日?唉但从清渊出世以来我便从未快活过……”他说到这里悠悠叹了口气两眼望着东方便似痴了一般。
默然半晌公羊羽又道:“那一年花无想跟萧老怪交手伤重去世花无媸百般责难说我不该假仁假义招惹萧千绝。我一怒之下离开天机宫。后来我想念清渊和慕容去看孩子。花无媸却要我认错才给我见。哼我公羊羽何等人错不在我我当然不会认错。即便如此我还是惦记着她。没料到花无媸竟设计杀你淮水之畔她刺你的那剑我看得清清楚楚若非当时我武功已成你还有命么……”公羊羽说到这里惨然一笑“从那以后我与她恩断义绝。如今的公羊羽只是一介浪人无国无家无亲无故无法无天呸什么狗屁穷儒改叫‘六无居士’罢了。”梁萧见他凄苦神情寻思道:“花无媸纵然不是好人但她孤零零将儿女抚养成*人似也有些可怜。”
了情默然片刻叹道:“无论你如何说同为女子我却知道花宫主对你从未忘情便是她拿剑杀我也是因妒生恨。二十年来我时时记得你打伤她后她望着你的眼神。唉!我一辈子也没见过那样伤心的眼神!若……若我忘不掉那眼神便永远无法答应你。”最末一句她说得决绝异常全无变更余地。
公羊羽呆望她片刻惨然道:“慧心你心地越好我就越是放你不下。好今天你若不答应我便立在此地你走也好留也好我也不动分毫。若是萧千绝来了便让他一掌打死了吧。”了情气苦道:“你……我话已说尽随你好了!”公羊羽却再不答话闭目站在雪地里任凭狂风呼啸夹着点点雪花吹落在他身上。了情见他如此无赖也不禁动了气说道:“既然你站着我也站着你寻了我这么多年我也陪你站上几天几夜。”公羊羽眉头一颤。只见了情双手一合也闭上双目。
哑儿和阿雪见这情形束手无策。梁萧一皱眉道:“咱们找些木棍茅草来为他们搭间草棚生一炉火。”正要举步膝间倏地一麻几乎摔倒低头瞧去只见跳环穴上钉着一枚绿油油的松针只听公羊羽冷冷道:“臭小子少管闲事。哼慧心已被我制住你们扶她进屋去!”
梁萧心知自己武功差得太远违拗也是枉然只得拔出松针走到了情身前果见她前胸几处大穴均有松针露出不觉暗骇:“以了情道长之能竟也难逃松针刺穴之苦么?”忽见了情睁开双目冷声道:“梁萧你别动我。”梁萧叹道:“道长见谅待得事了梁萧再负荆请罪。”不顾了情呵斥让哑儿和阿雪将她抱回观内。自己则上前两步迟疑半晌说道:“公羊先生我去过天机宫的。”公羊羽阖着双目面无表情。
梁萧又道:“我见过花无媸她驻颜有术好像永不衰老时常弹奏让人难过的曲子;我也认得花清渊大叔。”说到这里忽见公羊羽眉头一耸。梁萧知他心神震动便续道:“他是个滥好人做事总是拖泥带水;至于花慕容么大大咧咧唉只怕一辈子都嫁不出去。”说着微微一笑又道“花大叔的妻子也很好他们有个女儿名叫晓霜是个很好的女孩儿……”他话语一顿终究忍住没说出晓霜生病之事。
公羊羽仍是木然梁萧暗暗一叹正要转身忽听公羊羽叹道:“多谢相告了。”梁萧道:“不用谢我你指点我剑法我效些微劳也是应当。”公羊羽哼了一声道:“你姓梁名萧?”梁萧道:“是!”公羊羽沉吟道:“你会萧千绝的武功?嗯是了你以父姓为姓以母姓为名你爹爹当是梁文靖你娘该是萧玉翎了。”梁萧浑身一震掉过头来惊道:“你怎知道?”公羊羽皱眉道:“梁文靖那傻小子没提过我的名号?”意下颇是落寞叹了口气又道“那傻小子还好么?”梁萧不禁眼眶一红颤声道:“他、他不在啦去世好久啦。”公羊羽双眼陡睁厉声道:“你说他去世了?”足下一动几乎一步跨出但想到诺言终究忍住。
梁萧见他如此模样心知与父亲定有干系当下无所隐瞒将梁文靖去世经过说了一遍。公羊羽听梁萧说罢痴了片刻忽地仰望天惨笑道:“天上不知人间事雨雪纷纷入悲秋。”梁萧不解其意公羊羽吟罢兴致索然闭眼叹道:“你去吧!”
梁萧见他如此也是无话只得返回观中刚一进门阿雪便拉着他道:“哥哥了情道长生气啦!”哑儿也巴巴地望着他。梁萧走进厢房见了情瞪眼看着自己便道:“公羊先生武功再高如此天气也会冻僵待他虚弱一些我便动手制住他。”了情摇头道:“穷儒公羊羽哪有这样好对付?你解开我穴道嗯我不与他斗气了我不过一个道士本不该动这些尘念的!”梁萧心想以她平素性子不会不守信诺便依言解开她的穴道。
了情起身道:“梁萧我有一事相求。”梁萧道:“道长无须客气但说无妨。”了情叹道:“都怪我被他扰乱了心境没能及早还醒。他如此做法正是看透我无法忘情。对付此人唯有以无情对有情。若我摆出无情无义的模样来个一走了之他孤芳自赏定然无趣得紧所有誓赌咒、比武斗气都顾不及了只会立马来追。唉如今他作茧自缚正是大好机会我与哑儿趁着风雪掩护自道观后门离开你估摸我走远了再让阿雪告与他嗯千万记住要阿雪去说你不可插嘴。”
梁萧奇道:“为什么?”了情苦笑道:“他性子激烈倘若倔脾气一定然迁怒他人难以收拾。阿雪柔弱女子他便是怒火万丈也不会为难;但换作是你两把火烧到一起只有越烧越旺的动起手来吃亏的可就是你了。”梁萧听得暗暗佩服:“我始终以为了情道长为人迂腐不谙世情殊不料分析道理如此厉害。她以前叫做林慧心果真是心思灵慧;但如此一来公羊先生未免可怜了些。”
挨到申酉时分风雪渐趋猛烈。北风呼啸细小雪花变做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不绝落下。到得次日凌晨崖上冰雪堆起二尺来厚公羊羽浑身上下却挂满霜雪纹丝不动仿佛一个雪人只有偶尔呼出的一缕白气才显出一丝生意。
了情遥遥望了他半晌终究硬起心肠回头一看道观后门已然洞开便对梁萧说道:“此时风雪甚大足以掩藏声息若再不走可就走不了。梁萧可拜托你了!”梁萧拱手道:“道长放心还请一路保重。”了情点点头走出两步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刹那间不觉泪涌双目又生怕被人瞧着匆匆掉头走出观外。白毛驴早用棉絮裹好蹄子走在雪地之中更无声息。只见二人一驴冒着无边风雪越过黑黝黝的山梁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梁萧目送二人远去心中不胜怅然忽听阿雪小声道:“若换了是我定然不会走的。”梁萧叹道:“情义之间总难两全不过了情道长的好心似乎稍过了些儿。”阿雪垂道:“从我记事起就没人对我这样好过!若是有人待我这么好就是再怎么违背伦常我也要跟他在一起。”梁萧笑道:“你性子好人又美丽何愁没有好男儿喜欢别想太多啦惹得自己心乱。”阿雪瞅了他一眼心道:“便是再好的男儿我也不稀罕。”转念又问道:“哥哥若换了你是公羊先生你怎么样呢?”梁萧略一沉吟摇头道:“我不知道。”阿雪叹了口气。两人对坐无语眼见天色渐渐白阿雪方道:“哥哥了情道长想必走远了我去告诉公羊先生好么?”
梁萧望了望屋外的风雪道:“她们大约是下山了!但以防万一再等片刻……”话未说完忽听观外一个公鸭嗓子道:“老穷酸老穷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