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那团血肉之中,响起一声悲鸣,血肉散发红光,蠕动不已。
岳风突然明白过来,一番横冲直撞,他找到了苍灵巨人的中枢。这个囊括森林的怪物,正是受了这一团血肉的操纵。
凝目看去,血肉的中央,有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脸上沾满鲜血,正是刁之林的相貌。此时此刻,老头儿的神色极尽惊慌,他试图从血肉团中挣扎出来,可是那儿有一股力量死死地拽住了他,让他只能白费力气。
这真是一个可笑的悲剧。岳风猜测,刁之林杀死属下,使出血祭苍灵,结果这儿邪法威力太大,竟然将他也吸入了血肉之中,如牢如困,脱身不得。
岳风长吸一口气,似要挣扎起来,可是刚一用力,忽地两眼一黑,趴在地上,失去知觉。
刁之林惊慌的神气消失了,盯着地上的少年,眉梢眼角,露出恶毒的笑意,他发出不似人声的怪叫,但从墙壁之上,应声钻出许多血红色的藤蔓,咝咝咝的声音,就像是一窝流血的毒蛇,它们爬上岳风的身子,将他牢牢缠住,徐徐升到半空,血藤上长出细细的血丝,贴着岳风的肌肤,咝咝咝地向他体内钻去。
泉水汩汩涌出,点点如珠,无数颗珍珠似的水滴汇合起来,化为一道清溪,蜿蜒流向白玉池沼。
溪水中游弋着细小的白鱼,鱼鳞上发出柔和的白光,淡绿色眼珠,发出浅淡柔和的绿芒。
一点鱼食落下,散落成团团轻烟,白鱼冲上前来,争先恐后地加以吞噬。
天来倚着白玉栏杆,不时弹出少许鱼食,他注目白鱼争食,仿佛若有所思。
“我刚刚接到消息。”燕惊虹看着手里的纸剑传书,“刁之林在灵枢山的南麓阻击岳风。”她抬起头来,冷笑说道,“这是你的授意吗?”
“何出此言?”天来拍拍手,站起身来,“你认为呢?”
燕惊虹盯着他,过了时许,苦笑说道:“天来,我越来越猜不透你的想法了。”
“我的想法很简单。”天来淡淡说道,“那就是维系现状,任何的变革都充满了凶险,如果秩序崩溃,将有无数弱者死亡。”
“弱者的死亡?”燕惊虹说,“刁世家,岳风,他们谁是弱者?”
“弱者?不,他们都是强者。”天来笑了笑,“如要维系秩序,除掉强者,代价要小得多。”
“我还是有点儿糊涂。”燕惊虹微感困惑,“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件事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天来淡淡说道,“皇太一为了避开我的禁令,给所有与岳风结仇的世家发了纸剑传书,鼓励他们落井下石,在途中截杀岳风。”
“你不打算阻止吗?”
“阻止。”天来笑了笑,“我只想袖手旁观。”
“为什么?”
“无论哪一方死去,都是一件好事,我说过,强者的死亡,代价要小得多。”天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燕惊虹一眼,“如果世家是狼,那么岳风就是虎,我驱赶虎,皇太一则赶来了狼,虎狼相遇,且看谁存谁亡。”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再说一次,谁死了我都高兴。”
燕惊虹盯着他,脸色微微发白:“我从不知道,你这么反感这些世家?”
“你不反感吗?”天来扫了她一眼,“这些世家为所欲为,为非作歹,他们的胆子大得可以,为了本家族的利益,甚至于勾结别的天道者,来损害自身的道种。但只要他们不威胁天下的秩序,我一向不愿理睬他们,毕竟,未来的天道者十之八九都会诞生于这些世家,如果由我出手,毁灭一个世家,会引来更多世家的恐慌和惊惧,他们会彻底倒向皇太一,这对我来说,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你阻止我惩罚南家。”
“南家是朱雀中首屈一指的大家族,朱家也的确犯了难以挽回的错误,他们争斗千年,注定有一家会灭亡。可是,我们如果公开插手,事情就会变味儿,没错,皇太一偷偷帮助了南家,但你呢,你不也偷偷让人收养了朱阳吗?”天来微微一笑,“没有你的庇护,他怎么可能一次又一次地逃脱南家的追杀。”
燕惊虹咬了咬嘴唇,嗔怪地看他一眼,小声骂道:“该死的家伙,原来你装糊涂,其实什么都知道。”
“不,我有许多不知道的东西,比如岳风。”天来意味深长地说,“他对我来说,一直是个谜。我可以防患于未然,但那不合我的身份。皇太一无意中帮了我的忙,如果岳风死掉,我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如果他能冲破世家们的阻拦,那么,也可挫一挫这些世家的气焰。不管怎么样,都没有任何的坏处。”
“如果。”燕惊虹深吸一口气,“如果他强大到问鼎天道呢?”
天来看她一眼,面露微笑:“我敢保证,那会有趣得要命。”
“你觉得有趣,皇太一会头痛到死。”
“我可不觉得他会坐以待毙。”
“你还打算让天秀嫁给皇不二吗?”
“唔,这一桩婚事,天秀曾经答应过,这涉及到两大天道者的联姻,一诺千金,我不能失信于天下。”天来叹了口气,“更何况,震慑皇太一的野心,阿秀是不二的人选,她进入琢磨宫,会改变许多人和事。”
“但她会失去幸福。”燕惊虹轻声说,“她如今的样子很可怜。”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天来仰头望天,“她是天尊之女,必须担起相应的责任。”
“责任么?”燕惊虹若有所思。这时一道光亮飞来,天来轻轻接过,扫了一眼,笑道:“来了刁家的消息,你猜一猜,会是什么结果?”
刁之林的笑容忽地僵住了,他清晰地看见,岳风身体四周,涌起一股淡淡的白气,白气所过,血红的藤丝纷纷消失,粗大的血藤连连扭动,想要摆脱岳风的身子,可是,白气中似乎生出一股吸力,将血藤牢牢地吸在身边,如论如何也挣扎不开,一股寒气四散弥漫,血藤扭曲、僵硬,最终变黑变白,化为一团不可捉摸的飞灰。
“嗷!”刁之林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他的眼耳口鼻,全都淌出血来。
岳风一无依凭,悬在半空,飘浮不下,他的肌肤白得晃眼,上面光洁无痕,方才血丝钻出的孔洞伤口全都消失了。
少年呼出了一口白气,四周的气温又降低了不少,岳风张开双目,眼里血红欲滴。刁之林与他目光相遇,浑身不寒而栗,他被一股可怕的力量攥住了神志,面孔慢慢扭曲起来。
“刁之林!”岳风的声音冷酷中带着嘲谑,“你真是一个狠角色。没有什么事,比屠杀同伴更可耻的了。”
“你……”刁之林使出全力,发出怒吼,“你去死!”
“我已经死过了。”岳风笑了笑,“现在轮到你了。”
“死,死……”刁之林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更多的血藤从四壁涌出,缠向岳风,可是碰触到白气的一刻就纷纷僵硬不动,一如冬日里僵死的蛇虫,退去了血色,变得苍白枯槁。
岳风轻轻飘落在地,迈开大步,走向那一团血肉。他每一步踏出,脚掌的周围都出现了一层白霜,身体四周的白气越发浓郁,凝结成为一个淡淡的白影,轮廓属于岳风,可是白影深处,却透出一股无与伦比的乖戾之气。
“刁之林,我送你一程。”岳风血红的眼里闪动幽光,“你想跳舞,还是下雨。”
“不……”刁之林发出一声哀嚎。
“这么说,你喜欢下雨了。”岳风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诡笑,眼里淌出暴戾的红光,“现在,开始下雨。”
岳风没有动弹,动的是他身后的白影,白气呼啸而下,凝结成巨大的拳头,雨点般落在那一团血肉上面,血肉崩溃瓦解,碾落成泥,刁之林的哀号声戛然而止,轰隆隆,偌大的腔室中只剩下狂风暴雨般的打击声……
朱阳吃惊地发现,苍灵巨人正在瓦解崩溃,巨大的身躯萎缩垮塌,化为残崖断臂,泥石和巨木绞在一起,一整片森林遭到了彻底的摧毁,巨藤生也倏忽,败也倏忽,化为团团青气,消散在天地之间。
“岳风还在里面!”朱阳心中焦急,木巨灵正在撤离,这样下去,岳风一定会随着木巨灵的离开而深埋地底。
这时,混乱中传出一声长啸,一道白光穿透木石泥层,带着激动人心的鸣响,冲天而起,直奔朱阳而来。
“他成功了。”朱阳松了一口气,“这个大混蛋。”
岳风浑身是血,这些血有对手的,也有他的,天鬼之力正在慢慢地退去,难以言说的空虚涌了上来,浑身撕裂般疼痛,像是被一千头牛狠狠踩过。看见朱阳的一刻,他陡然失去了斗志,脚底一空,连人带剑地向下栽去。
“刁之林父子死了。”天来大声宣布,“刁世家遭到一次重击,二十年之内,休想恢复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