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阴沉的声音说,“岳灵王的魂魄告诉我,他知道这个地方,可是从没来过这儿!”
岳风的心里疑惑极了:“爹爹的魂魄告诉他,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是魂魄?”
“你,你怎么能跟魂魄说话?”冷沙问。
“你的问题太多了。”阴沉者口气冷淡。
“也许……”冷沙停顿了一下,“岳灵王的魂魄说了谎。”
“不,肉体会说谎,魂魄不会说谎。”
“可是,岳灵王有道祖之血啊,他的血统可以上溯到道祖支离邪。也许,他有什么法子,可以躲过灵魂的拷问。”冷沙说到这儿,声音变小变低,“大人,你别忘了,作为至道九品,他使出了天道九品才有北斗星神。”
“天道九品。”阴沉的声音冷笑说,“你见过天道九品吗?”
“没,没有那个福气。”
“没见过,不是你的福气,而是你的运气。”阴沉者的话里透出讥诮,“‘北斗星神’是神幻身没错,可是超品使出,威力大减。历史记载,道祖支离邪的‘北斗星神’有九尊星神,见鬼杀鬼,见神杀神,一尊星神,可以击败十万妖族大军。岳灵王的的星神只有七尊,比起支离邪,星神的威力弱得可笑,要不然,别说七星联手,一尊星神,也能让我们全军覆没。”
冷沙连声称“是”,阴沉者又说:“这大厅里也许有机关,我们好好找找。”说到这儿,砰的一声,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大厅里登时亮如白昼。
脚步声从岳风身边经过,岳风紧靠石像,浑身僵硬。忽然间,他看见了三个人,看侧影,瘦小的一个正是冷沙,另一个高高瘦瘦,穿着黑色的斗篷。还有一个人背对岳风,身材高大,手脚僵硬,看背影十分眼熟。
岳风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这时斗篷人转过身来,大汉随他转身,登时面向岳风。刹那间,岳风好似挨了一记重拳,他看清了来人的脸,这张脸从小到大,每一天都能看见,这张脸有时严厉,有时欢喜,即使在他最失落的时候,这张脸上也从未流露出一丝失望。
“爹爹!”岳风几乎叫了起来,也许出于本能,也许出于上天的庇护,话到嘴边的一刻,他抬起右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看见了岳灵王身上的血迹,看见了七个深深的血洞,岳灵王的神态与以前完全不同,脸上木无表情,眼神空空茫茫,他的身子跟着斗篷人转移,两眼呆呆地直视前方,好似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像。
父亲出了什么事?岳风几乎想要跳起来,扯住岳灵王问过明白。可是理智告诉他,现在绝对不能乱动。这个穿斗篷、戴面具的家伙,岳风从来没有在山谷里见过他。这个人一身阴气,根本不是善类。岳灵王的这副样子,一定是受了他的某种挟制。
岳风恨不得化为一头怪兽,扑上前去,救出父亲。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是一块石头,没有任何法力,一旦暴露身形,再也没有任何机会。
岳风的眼泪流了下来,他死死攥住拳头,指尖刺破了手心、流出了鲜血,可是岳风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痛楚。
冷沙与阿甲一边走路,一边挥舞符笔,使用探测符法,探测墙壁和地板,他们不止一次地经过岳风的身边,可是不知为什么,自始至终也没有瞧他一眼。
更叫人的惊奇的是,那三个人一无阻碍地穿过了四神的雕像,对于他们来说,巨大的石像就是一团虚无的幻影。岳风突然有些明白,这座大厅里存在着某一种力量,正在全心全意地保护他,在他的眼里,可以看到五尊石像,但在其他人的眼里,这里只是一个空空荡荡的大厅。大厅里的一切,都对他们隐形了。
时间缓慢流逝,对岳风来说,每一秒钟都比一年还要漫长,他几乎快要疯了,虚脱的感觉一阵一阵地涌上来,他恨不得大吼大叫,将两个仇人吸引过来。
就在他行将崩溃的时候,阿甲忽然说道:“没有机关,什么都没有。”冷沙沉默一下,轻声说:“时间太久远了,也许,很久以前,那东西就不在这儿了。”
“那会在哪儿?”阿甲轻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冷沙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么说,这里没有天鬼咯?”
“是啊……”冷沙话没说完,突然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惨呼,紧跟着,一个人体横空飞过,砰的一声,重重地撞在了岳风对面的墙壁上。
“呜!”冷沙发出一声哀嚎,这一撞似乎撞断了他的脊骨,他贴着墙壁缓缓滑落,脸上挂着一丝茫然,“为什么?”他高喊一声,嗓音嘶哑尖锐。
“为什么?”阿甲像是一只狸猫,悄无声息地滑了过来,他一伸手,扣住了冷沙的脖子,在他耳边嗤嗤的笑着,“对不住呀,冷长老,我的手下一死三伤,如果没有找到天鬼,总得有人来背黑锅。”
“为什么是我?”冷沙面庞扭曲,简直快要哭了。
“因为你比较弱!”
“你、你言而无信。”
“冷长老,你真健忘啊。我早就说过,除了吞下金符虫的那两个人,落星谷里不能留下活口。”
“我不是落星谷的人,我早就投靠了主人!”
“不!”阿甲呵呵一笑,“在我们的眼里,你是落星谷的人,也是落星谷的鬼!”
“那、那岳灵王呢?”
“他是我的傀儡,已经不算是人了。再说了,他有道祖之血,这年头,道祖之血可是稀罕的宝贝。他有理由活着,直到我破解他血中的秘密。”
“你、你到底是谁……”冷沙哀声呻吟。
“我么?”阿甲呵的一笑,口气变得无比阴森,“我是天地的债主,我是道者的灾星。”
“你……”冷沙话没说完,阿甲的手指突然收紧。刹那间,冷沙的眼珠凸了出来,舌头吐得老长,喉咙里咔咔作响,似有虫子在里面爬行。
可怕的情形出现了,岳风骇然看见,冷沙的皮肉飞快地枯萎,整个身子向里面拼命收缩,似有一股强大的吸力,正在飞快地吸走他的生机。冷沙的眼珠向下凹陷,转眼之间,只剩下了两个可怕的眼窝,皮肤皱皱巴巴,就像是一张风干了的橘子皮。
冷沙的呻吟响彻了大厅,远古的诸神,面孔阴晴不定,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场邪恶的惨剧。
吧嗒,阿甲松开了手,冷沙落在了地上,就像是秋蝉褪下的空壳。尸体极度萎缩,大小不足活着时的三分之一,岳风盯着这具干尸,心中厌恶之余,又感觉到了一股邪恶的快意。
“味道不错。”阿甲长长呼出了一口气,盯着干尸自言自语,“野心家的魂魄,辛辣中带着酸味,就跟果酒一样带劲。可惜呀,他太蠢了,愚蠢者的魂魄,没有任何回味可言。”
说到这儿,他看了看上面,轻声说:“有点儿不太对劲。不过,管他呢,只要岳灵王活着,天鬼就一定会属于我……”
他发出阴沉的笑声,接下来转过身子,驱使岳灵王向甬道走去。火光亮了又灭,铁门开了又关,不一会儿,一切又归于了平静。
确信阿甲离开,又过了好一会儿,岳风才慢慢地站了起来,他处在一种奇怪的状态中,一半昏沉,一半清醒,心中仿佛愤怒,身子却又平静得不可思议。
他走到冷沙的尸体前,看了一会儿,怒从心起,狠狠一脚踢中那一具干尸。干尸嗖地飞了出去,撞上了高高的穹顶,撞得粉身碎骨。冷沙做梦也没想到,他忙活了半天,只落到了一个形神俱灭的结局。
岳风惊讶于自己的脚力,也不知是尸体太轻还是力气太大,出了一会儿神,他跪倒在地,双手捂脸,发出压抑的哭声。哭声在大厅中回荡,四周的神像默默地注视着他,石像的眼里,似乎也透露出一丝悲苦的意味。
岳风哭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悲伤随着眼泪流走,如今在他的心里,只有无穷无尽的屈辱。他眼睁睁地看见恶魔抓走了父亲,却连一句话也不敢出口。这真是生平未有的奇耻大辱,比起不能开窍,还要屈辱得多。
“我不但是石头,还是一个懦夫。”岳风的心里闪过阿甲的背影,浑身打了个哆嗦。那家伙太厉害了,强如冷沙,也只能任其宰割。
岳风有些泄气,又有一些不甘,呆呆站了一会儿,快步向地窟外面走去。
穿过甬道,打开铁门,走到之前喷泉的地方,岳风将血滴在地上。他的血真是万应灵丹,刚刚落下,一股激流就从下方喷起,一直将他送到高空。一转眼的工夫,岳风又被送回了食人林。
岳风站在林中,恍若再生为人。他不知道父亲为何被捉,可是听了阿甲与冷沙的话,天陨村似乎遭遇了某种变故。刹那间,云若的笑脸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岳风浑身打了个哆嗦,一时归心似箭,只想马上离开这里。
树林里歧路重重,一不小心又会迷路。岳风想了又想,忽地有了主意。如果,爬到大树顶上,没有了树木的遮挡,也就没有了迷路的可能。
想到这儿,岳风振作起来,看准了一棵参天大树,走上前去,双手抱住树身。手指触及树木的一瞬,他感到一股力量传至十指。这力量强劲有力,让他全身为之战栗。岳风轻轻的一用力,身子登时悬空而起,甚至于不用双脚缠绕,只凭十根指头,就已支撑起了躯体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