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吃晚饭,拉伊·赖伊上校也没有出来。
晚饭的粥,盐放的不多。今天晚饭后没有给薄荷茶,而是给了一种棕褐色的饮料,显然,这是给可怜的地球来客喝咖啡。
而在这三天里,这些人每天喝三次薄荷茶。
后来,来了一位军官,他是拉伊·赖伊上校的助手之一。
这名军官带来了一些对俘虏的审问记录,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目的是让这些人看一看,并签字画押。审问时提的问题,都是一些相同的标准问题,因此,即使把所有的记录都综合在一起,也难以形成一个关于地球历史或者是地球上的方方面面的客观印象。综合起来的情况有点类似这样的通报:蒸汽机车靠蒸汽推动,能鸣笛,在铁轨上行驶。而至于锅炉内的活塞是怎样运动的,从这些记录中,根本弄不清楚。
“如果他们想跑到我们那里去偷飞机和大炮的话,”弗谢沃洛德解释说,“他们能用飞机和大炮来钉很大的钉子,或者是用来砸很大个的核桃。你明白吗?”
“明白。”柯拉赞同说。其实,柯拉读了记录后,她自己也得出了这种结论。“但尽管如此,我还是认为他们并非十足的傻瓜,他们不知想指望什么,难道是指望叛徒?”
“叛徒通常在下面几种情况下才出现:当你所在的一方与强大的敌人相对抗时,当你的一方面临着失败时,当敌方为了某种目的需要收买叛徒时。可在这里是哪种情况呢?”
“恐惧。”骑兵大尉波克列夫斯基说,他看了自己的审问记录,把个别地方用对钧儿标了出来。后来,他又整行整行地画了对钧儿。
“您当心点,”茹尔巴说,“不管怎么说,这是份正式文件,当局可能会对您形成不良印象。”
“瞧吧,弗拉斯·福季耶维奇就很有可能因为害怕而当叛徒。”波克列夫斯基报复他说。
“不会的,”尼涅利娅说,她把第二碗粥也给喝了,这一碗显然是给米沙·霍夫曼准备的,“弗拉斯·福季耶维奇永远也不会因为害怕而当叛徒。他当叛徒只能是根据上司的指示。”
“这就对了,”茹尔巴表示赞同,“只要有上级的批示,我什么都可以去干。”
“这也是一种害怕,”卡尔宁说,“只不过这种害怕变成了一种无条件反射而已。”军官把记录都拿走了,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茹尔巴大失所望。
“没有关系,”茹尔巴说,“过会儿他会看的,并会做出恰当的结论。”
急风暴雨缓和下来,细雨绵绵不断地下着。似乎是想把这种惬意延续几年似的。
“就像在马康多。”柯拉走到窗前说。
“那里很热。”工程师说,他也读过马尔克斯的小说。
而其他的人却听不明白他俩在说什么事,因为这些人要比哥伦比亚作家马尔克斯早出生许多年。
拉伊·赖伊上校快乐地走了进来,来到桌子跟前,扶着桌子站在那里,他的手指头神经质在敲打着桌子沿。
“安静!”上校命令说,“有重要通知!”
所有的人都凑到近前,人们表情严肃而又紧张——一切迹象表明,不会有什么好事。
“沉重的灾难降临到我们国家,降临到我的祖国。”上校像电台播音员那样庄重地宣布,“今天,我们敬爱的总统在从休假地返回首都的途中,,飞机不幸失事,在山上坠毁。政府已派出一个专家小组,对事故原因进行分析。与总统一起遇难的还有他的随行人员。新总统的选举将在一个月之后进行,在此之前,为了防止混乱和防止在民族地区出现分离主义行为,由临时紧急委员会接管政权。委员会成员包括:陆军司令列伊将军,国家安全局局长格拉伊将军,以及列伊·科利亚自治区长官库菲梯·阿尔·列伊女士。”
柯拉看了看教授,教授面色苍白。
“那加尔布依怎么样了?”教授喊道,“他没在飞机上吧?”
“总统顾问加尔布依没有死。”上校咧嘴一笑。
其他的人认真地听着,心里努力盘算着这一事件对他们的命运是否会产生影响。
当上校结束播报后,茹尔巴问:“他为什么不坐火车回来?”
当然,谁也不会回答他。
“怎么,遇上了雷电?”
“我们希望这不是一次破坏行为。”
“谁需要搞这样的破坏,会搞清楚的,”尼涅利娅说,“为搞清这一点,他们已经做了布置。我们的事情就是不干涉。”
柯拉回想起了列伊将军那得意的笑容。现在,谁也不会妨碍他进攻地球了,不论这种进攻多么愚蠢,也不论这种进攻会造成多么大的损失!
“我们应该写一封信!”尼涅利娅嚷道。
“什么信?”上校没有明白。
“慰问信,就像通常遇到这种事时应该做的那样。要知道,这里暂时还没有设立我们的大使馆。我们应当承担起大使馆的功能。只是我们没有好纸。您下令给我们发点好纸行吗?”
“你们疯了还是怎的?”上校突然脸色一变,拳头插在桌子上,凶狠地说,“你们真的不明白?”
“明白什么?”波克列夫斯基问,“要我们明白什么?”
“你们要明白,政权已经转移到军队的手里。国家的健康力量终于掌握了政权。军队处于二等地位,从政治家的餐桌上收拾残渣剩饭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我们打算整顿秩序。”
“也包括整顿地球的秩序?”柯拉问。
“也包括。你们还有什么问题?”
“我们将被遣送回家吗?”工程师问,“要知道,您今天可是答应过的。”
“只要一来指示,我马上通知你们。还有什么问题?没有的话,我该走了。”
“我想问一下霍夫曼现在在哪里?他到哪里去了?”柯拉问。
“外来人霍夫曼正在根据返回地球的项目计划,接受特种考验。”
“他还回这里吗?”
“那要等实验研究工作结束,再没有问题了吧?”卡尔宁教授站在上校身边挡住了他的去路。“我想同我的同行加尔布依联系一下,我可以给他打个电话吗?”
“不行,不可以。”上校回答说。
“为什么?他病了?”
“对我们敬爱的总统的死亡情况的调查,还没有结束,加尔布依仍受到看管,因为在总统从‘彩虹’别墅起飞前,加尔布依是最后一些见到总统的人之一。”
上校猛地推开教授,做出了一个反常的举动。他走到总统雕像的基座前,抱起雕像,从食堂门向外走去。雕像很沉,上校的身子使劲向后仰着,用雕像把门帘顶开。
这时,柯拉回想起了她在山路上见到的一堆堆雕像和塑像。现在,那一堆堆雕像和塑像又要增加了。
人们没有马上说话,但很快就嚷嚷起来,乱哄哄的听不出个什么来。
“这是一个阴谋!”
“他们谋害了自己的总统!这对我们的命运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别胡说!他们为什么要杀害总统?你们也看见了,那么厉害的雷电,谁让他起飞了……”
“可他们会放了我们吗?”
“也许,现在就会放了的。”
“还有可能恰恰相反,正是现在才不会放的。”
“穿着这种没有扣子的蓝色厚绒大褂反抗不方便。”卡尔宁说。
“胡说!”波克列夫斯基突然激动起来,“我有军装,我不想穿着蓝大褂回去。”
“我走了,”柯拉对卡尔宁说,“我要去见见米沙·霍夫曼。我担心,他们对他做了什么手脚。”
“可现在这么大的雨……”教授激烈反对,似乎他刚刚从山上下来似的。
“请您告诉我,怎样才能去办公楼。我不知道该怎么走,他们会抓住我的。”
“请原谅,我去那里总是从正门走。”教授回答说。
“柯拉,我的心肝儿,”尼涅利娅说,“你想让我告诉你吗?”
“你知道?”
“我从上校那里回来时,是他领我出来的,他也不想败坏自己的声誉。”
“别胡闹了,尼涅利娅,”茹尔巴打断了她的话,“你是人类的荡妇,要在我那里,我会让你坐够监狱的!”
“先生!”波克列夫斯基说,“我太讨厌您了!”
公主走过来,在波克列夫斯基耳朵边小声地说着什么,他很认真地听着。
柯拉心想:公主该洗洗头发了,可该怎么向她解释呢?荒蛮的时代,野人的风俗习惯!最有可能的是,公主在这种情况下经受不住心理压力。
“我现在不走,”尼涅利娅说,“等天黑了和雨停了再说。到时候,我告诉你去那里怎么走。”
教授开始咳嗽。他是干咳,情况不好。
柯拉走进厨房。几个护士正在吃鸡,鸡肉的香味令人垂涎。护士们对柯拉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柯拉把锅放好,开始烧开水。
在这段时间里,那些外来人谁也没有离开食堂,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事情的进一步发展。总统的死在某种程度上关系到这些人的命运,也肯定与他们的命运有关,对于这一点,每个人都很清楚。他们也明白,他们是那么的孤独无助。
当柯拉端着热水回到餐厅时,尼涅利娅正在跟人辩论,她的声音很大,也很富有侵略性,很显然,她对自己缺乏信心:“我相信他们不会把我们丢下不管。不会的。祖国永远不会对遇难的英雄置之不理。我可以举个例子,比如掉到冰窟窿里的帕帕宁等人的经历,我现在清楚地记得,当他们脱险时,全国为之兴奋……”
柯拉走到窗前,外面已经开始黑了。
“走吧,去睡会儿吧。”教授说。
“那您呢?”
“我担心漏过加尔布依的消息,他可能派人来,他的命运令我不安。”
柯拉回到自己的房间,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安然、深沉,当一个人20岁时,真是好极了。
柯拉像被人推了一把似的猛地醒了过来,窗外黑乎乎的,雨还在令人厌烦地下着。柯拉站起来,她后悔自己光顾睡觉,把什么都耽误了。于是,她拔腿就向食堂跑去。
食堂里只有工程师在那里。他正在供词记录页上涂着什么。他没有把供词还给军官。
“我不在时发生什么事了?”柯拉问。
“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是在5点走的,而现在是10点钟,我们没有收音机,报纸也不给我们看,所有的人都坐在饭厅里等着吃晚饭,今天会不会有晚饭,我说不准,因为护士们都没有来。”
“没关系,咱们煮杯茶喝,你告诉我怎样才能去仓库。”
“这样不光彩。”工程师说。说完,马上又埋头画他的扑翼机蓝图去了。
柯拉去找尼涅利娅。幸好尼涅利娅没有睡觉,正在用自制的扑克牌在玩算命游戏。
“你曾答应过要带我去找米沙·霍夫曼。”
“他是你的野汉子吗?”
“别胡说,人家只是替他担心而已。”
“不值得为他担心,”尼涅利娅说,一当他回到我们那里去后,人们将对他进行研究。”
“走吧?”
“还下着雨呢。”
“雨不会把你淋湿的,国家安全上尉。”柯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