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离希宾不远的偏僻小站走下直升机。寒风呼啸夺人心魄。为迎接他们到来——至少,这里都听从米洛达尔的吩咐——在站长办公室有一包衣服等着他们——米洛达尔同他的女伴应该变成一对来滑雪的旅游者,在雪地上迷了路,现在正向往摩尔曼斯克希尔顿的舒适和谢韦罗摩尔斯克的热水池。
柯的滑雪服嫌短——两臂差一点就要露出胳膊肘,而且保温装置也坏了。米洛达尔说,谁也不会注意这类小事,他反正无所谓——只要不让全息图像在不合适的时候从滑雪服中滑脱出来就行。
尽管米洛达尔要求在站台上等火车,柯拉却走进了小俟车室,角落里有一个千篇一律的“古拉格群岛”风格的舒适酒吧。柜台上的灯没有亮,柜台和柜台边的一溜回凳上都落满了尘土——与酒吧的墙壁相搭配,营造出一种剧场后台的氛围。这里至少比较暖和。
米洛达尔很快也进来了。他装出一付浑身冻僵快要死去的过路人的样子。
“生上炉子了,姑娘?”他问道,蹦跳着,搓着手掌却挂不出声音。
“火车就要到站了吗?”柯反问道,她有些害怕:被圈禁在儿童岛的这些年里,她已经失去了在公开场合孤身独处时傲然自信的能力。米洛达尔一伙人是一个虚构,而且也弄不明白,他需要她干什么。想一想都觉得恶心,他们把你当作鱼饵加以利用,一旦面临危险,多半不会怜惜,而是会抛弃,就像扔一条咬剩的死蚯蚓一样。体育教师阿尔焦姆真可怜——现在像做梦似地突然想起了他——泡得发青的胳膊和腿,从反扣的船下面伸出来。她怎么这么自私啊——在该考虑可怜的阿尔焦姆和不幸的薇罗尼卡的时候,她干吗只考虑自己呢?
“局长!”柯噌地从旋转圈椅上跳下来叫道,“出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镇静,”米洛达尔走到加了铁栅栏的小窗户边,“我不喜欢赶时髦,特别是建立在人类不幸之上的时髦。发明这种粉饰集中营太平布景的人,真是一群十足的白痴!”
“您没有听见我的话吗,局长?出了一个差错!”
“现在你要对我说,如果阿尔焦姆被杀死在岛上了,那么,他就不可能出现在火车里。既然他还坐在火车上,那么,他就没有被杀死在岛上。一个不解之谜!”
“您是怎么情到的?”柯惊奇地问道,“您干吗不说话呀?”
“只有十足的傻瓜才会猜不出来。我倒是奇怪,,最近两个小时中你怎么竟然没有向我提出这个问题?”
柯陷入了沉思。
“我们一直这么紧赶慢赶,”她说,“我都没有时间去想。”
站长走了进来,他是个机器人,胖乎乎的,穿一身蓝制服,戴一顶红帽子,一付悠然闲适的模样。
“16次旅游车正点运行,”他通知道,“6分钟后将到达本站。”
“请您去看一看,监视小组是否及时赶到了。”米洛达尔命令道。
“是,监视小组。”机器人重复着走开了。
“你的第二个问题是——我为什么不说话。回答这个问题更复杂一些,有几方面的原因。”米洛达尔坐到落满尘土的简易床上,床的上方挂着一副肖像,肖像上画的是柯不认识的一位穿军装的先生。相框上钉着一块小牌子,写着:
伊·布罗德斯基
人民委员伊·亚戈达肖像
“第一个原因,”米洛达尔继续说道,“是还不能相信你。你在我看来还是一张白纸,也就是一个化名,你明白吗?”
“您说的是中文吗?”柯问道。
“说什么语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内涵。”
“就是说,你不信任我……”柯说,“那么为什么还要带我来?”
“因为我喜欢你,直觉提示我:带上她。”
“那么现在您可以说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吗?”
“不,我不能说,我自己也弄不明白,”局长摊开手说道,他的动作过于有力,以至右手穿透了短上衣的布料。虽然这只是个假相。、“但是,我透过所有事情都看出了某种不祥之兆。表面上,一切都简单而且动人:一位情窦初开的姑娘跟着情人私奔了。但是我和你知道,她的爱人的尸体正卧在水下。那薇罗尼卡是跟着什么人私奔的呢?主要的是她自己知道她跟什么人私奔吗?”
“瞧您说得毛骨悚然,太可怕了!”
“这只是你的感觉,你只须想一想,就会明白我是对的。”
“我已经明白了。虽然我希望阿尔焦姆仍然活在人世,被杀死的是那个冒牌货就好了。”
“这些全都是空话。”
“我知道。”
远处响起了火车的汽笛声。
“准备上车。”
“我准备好了。”
“我和你的任务是,”米洛达尔一边解释,一边照着酒吧入口处的镜子,“把薇罗尼卡同那个恶魔分开。不过不能让他看见你,他们有你的照片。我们俩配合行动。”
米洛达尔对自己还算满意。他从滑雪服口袋里取出墨镜,自己戴上一付,把另一付递给了姑娘,以免被人轻易认出来。
米洛达尔朝通向站台的门走去,柯跟在他的身后。滑雪板很长,被门挡住,米洛达尔扔下滑雪板走了出去。
火车从坡势平缓,长着稀疏低矮的枞树的山后驶过来,鸣笛向车站致意。早晨的雪花在铁轨上飞舞飘洒。
“您为什么不拘捕这个人,既然您认为他事实上冒名顶替?”
米洛达尔怒气冲冲,甚至跺了一下脚。
“你是真笨还是假装糊涂啊?”他嘴里问道,眼睛盯着愈来愈近的火车。
“都不是!”姑娘果敢地答道。
“那么你就想,在收留着一群可能是世界上最神秘最危险的人的儿童岛上……你别皱眉头,你可能成为一个怪物,这也不是你的错……生了谋杀。某个人的目的不仅仅是谋杀一个人,而且还要取他而代之。这是为什么?”
柯摇了摇头。她猜不出来,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米洛达尔接着说道,装成一个冻得要死的旅游者,一步一步蹦着跳着往前走。“因为,某个人绝对需要你的朋友薇罗尼卡,急迫到不惜一切代价的地步——他们找到了一个长相与阿尔焦姆·杰尔一阿科皮扬十分相像的人,显然,与被害者本人像到连薇罗尼卡都分不出真假的地步。当然,如果她不是这个凶狠的阴谋的一分子的话……”
“啊,不!”柯惊叫道。
戴红帽子的机器人拿着一面卷着的小红旗来到月台上。他扬起了小红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