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卷入过政治。我父亲曾警告过我说:“不要卷入政治,拉里,”他郑重其事他说,“在这方面出风头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老百姓就不喜欢这种出风头的方式。”所以我从来不参加投票,即使在那年修正案通过以后,对流动人员(当然其中相当多的人是演员)行使公民权有利的情况下,我也没去投票。
但是,假如要我说,我想我肯定不会喜欢彭福特。我一直认为他是个危险人物,很可能是人类的叛徒。然而现在却要我扮演他,为他做替死鬼——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可我已经答应人家了,而且还信誓旦旦——想到这一点,心里真是七上八下,不是个滋味。
谁知道?我要担任的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个角色!
我曾经在《小鹰》一剧中扮演过主角,还在两出名副其实的凯撒大帝的剧中饰演过凯撒。而眼下却要我扮演现实生活中这样一个屡遭刺杀的角色——嘿,让人懂得一个人怎样去替代另一个人上断头台就可以了——这种牺牲只不过是为了有机会扮演一个十分难演的角色,甚至只露面一小段时间,和人群照个面,目的只是为了创造卓越的艺术表演精品。真是天晓得!
我可不知道我的同行中有谁会像我这样傻,经不住表现自己,经不起几百金币的诱惑,就去扮演替人上断头台、准备挨刺杀的角色。
一边看图像,我一边竭力回忆最早谋害彭福特的事件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又有哪些同行胜任这个角色而在那个时候当了替死鬼,或者就此失踪。但是这种回忆毫无用处。一是我对这些往事本来不大在意,记忆模模糊糊;二是演员莫名其妙死去或大踪是常有的事。无疑干我们演员这一行也是个危险的职业。
看着图像,我认为我已经对人物的性格作了仔细的琢磨。
我知道,我是能扮演这个角色的。说干就干吧,只要干得稳妥一点也就是了。反正已无退路。
首先,在体形外貌方面不成问题:彭福特和我换衣穿可以下露任何痕迹。那些密谋策划。
拐骗我来扮演他,无非是过高地估计了我和彭福特外貌十分相像,其实不靠艺术打扮。外貌形似并不是主要的。我们相像当然有利,但更要紧的是演员的真本事。他们大费周折去海牙摆弄电子计算机,结果物色到我这个真正的艺术家真算他们走运。一是我确实跟彭福特像孪生兄弟,二是我完全可以把他的行为举止表现得惟妙惟肖。
彭福特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这可能是遇刺造成的后果。这没什么了不起。观察他几分钟我就能依样画葫芦地学会他的样子走路,根本用不着动脑筋,他抓搔锁骨、擦摸下巴的一举一动,以及每次说话前总要做出一种差不多难以觉察的痉挛动作,这些姿态模仿起来,在我都不成问题。边看图像边揣摸,这一切已经像水渗人沙堆那样,渗透到我的下意识中去了。的确,我们有差距:他年龄比我大几到20岁,但是这也不难,扮演年纪大的角色总比扮演年轻角色来得容易。
塔克曾经暗示过我,我非得扮演得十分逼真不可,一定得使那些熟悉他的人在任何场合都看不出破绽来。这倒真是难上加难。比方,他喝咖啡喜欢放糖吗?如果喜欢,放多少?他点燃香烟是用哪只手,姿势怎样?这些问题我己成竹在胸。因为我一边看影片,一边把所有这类细节全记住了。比方,我看了影片中他点烟的样子,就知道他发迹之前长年累月准是一直用火柴点烟的,而且他吸的必定是一种老掉牙的廉价香烟。
但是,任何人都不会任何时候行为举止单一,一成不变。一个演员不可能把任何人的任何生活细节全考虑到,更不容易全都天衣无缝。不过,我只需要扮演一小段时间,甚至只亮亮相。叫我心神不安的倒不是彭福特咬嚼芹菜的动作我扮得像不像,会不会由此泄露天机,出洋相。我心里不好受的是,说不定那一小段时间没扮演完,枪手已经向我瞄准了。
然而,我还是认真研究着我准备扮演的那个大人物。我又有什么把握呢?
正在我琢磨着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我听到塔克亲口喊道:“大家舒服吧?”
灯接着亮了起来,那个立体图像消失了。
我只觉得像是大梦初醒。我扭过头去,只见那个叫彭尼的年轻妇女正在使劲从另一只液压床上抬起头来,而塔克则用带子把全身扎得紧紧地站在门口。
我朝他瞥了一眼,惊疑地问道:“你怎么设法站起来?”同时我脑子里暗暗记住了他站立的样子,并按我的职业习惯,在记忆里注明这是“人在两个引力条件下站立的样子!”
他朝我咧嘴一笑。“这没有什么了不起。我身上带了弓形护托器。”“哼!”
“要是你也想站起来的话,想必也可以做到。一般在一个半引力以上条件下飞行,我们不鼓励乘客私自离开升降液压舱位——因为有些傻瓜一不小心就会绊倒而折断一条腿。但是我曾经见过一个像举重运动员那样的大力士,推举之后爬起来,在五个引力条件下走路,不过这人后来就此不中用了。两个引力问题不大,还可以背上一个人。”他瞥了那位少女一眼说:“彭尼,跟他直说了吗?”
“他还什么也没问呢!”
“怎么啦,罗伦佐。我还以为你是个好问的家伙,什么事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
我耸了耸肩说:“现在看来,问不问已经无关紧要。因为反正我活不长了,知道了也无济干事。”
“嘿,老弟,何苦要说这种话?”
“博罗德本特船长,”我愁苦他说道,“有女人在场,我无法推心置腹直言相告,我也不能对你的家世、你的个人习惯、人生目标和道德观念有什么说什么。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一发觉自己要扮演的人那种特殊身分,就知道中了你的圈套。我现在只希望知道一件事:什么样的人要对彭福特行刺?即使是拿去给人当活靶子打的土包子,也有权利知道是谁在向它射击。”
我第一次看到塔克竟会显出惊奇的神态。
接着他就大笑起来,他笑得那么厉害,以致忘了宇航员平时在加速时的那种潇洒的平衡状态。他滑向甲板,背靠在舱壁上大笑不止。
“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可笑的,”我愤怒地说。
他收住笑声,抹了抹眼睛。“罗伦佐老弟,你是不是真的认为我让你当替死鬼了?”
“明摆着的。”我告诉他,这是从过去历次行刺的企图中得出的结论。
他意识到我的含义,就不再笑了。“我明白了。你一定认为这是类似中世纪国王要侍从试食的那种把戏吧?好吧,我们得使你打起精神来;要是你以为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那么我认为这样对你扮演角色没好处。听着,我追随首领已经有六年。在六年中,我知道他从来没用过替身……确实有两次有人企图谋杀他,我也在场,其中有一回还是我开枪打死了刺客。彭尼,你跟首领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他以前用过替身吗?”
她毫无表情,冷淡地看着我。“从来没有。认为首领会叫别人替代他暴露于危险之中,这种想法本身就……嘿,我真该打你的耳光,是该打你的耳光!”
“算了,彭尼,”塔克温和他说。“你们俩人各有各的任务,你也还得跟他合作。再说,他的错误揣测并不是过于愚蠢,也不是受别人的影响,介绍一下吧,罗伦佐,这位是佩内洛普·拉瑟尔。她是头头的私人秘书,够得上给你当最好的辅导员。”
“见到你很荣幸,小姐。”
“但愿我也能说‘荣幸’。”
“住口,彭尼!要不然我就要在两个引力条件下揍你的屁股啦。罗伦佐,我承认扮演约翰·约瑟夫·彭福特不像乘坐轮椅那样安全,没这种事。我们都知道,已经三番两次地有人要终止他的人寿保险。然而这并不是我们这一回所害怕的事情。其实,这一次由于种种原因,我们要面对的那些家伙不敢放肆杀害首领,也不敢在扮演首领的时候把你干掉。这一点,等一会儿你就会明白的。我们的对手残暴成性,这你知道!他们会为了占点儿小便宜,把我、甚至也把彭尼杀掉。要是搞得着你,他们这会儿早就把你干掉了。但是,当你以首领的身份在大庭广众场合露面时,你会是非常安全的。他们绝不会动你。事情肯定就是这样。”
他说完就打量着我的脸。“怎么样?”
我摇摇头,“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不明白?不过你总会明白的。这是比较复杂的问题,牵涉到火星人看问题的方式。就是这么回事。在你到达那儿以前,你就会了解一切的。”
我还是无动于衷。塔克在这以前确实从未对我撒过谎,这我知道。但是他可能煞有介事地本把全部真相和盘托出,这一点我已经吃足了苦头,领教过了。我说道:“喂,我没有理由信任你,也没有理由信任这位年轻的女士。请原谅,小姐。尽管我对彭福特并无好感,但是他煞费苦心地始终要以诚实闻名于世。那我什么时候跟他谈呢?到了火星就谈吗?”
塔克那丑陋而愉快的脸上突然现出了一层悲哀的阴影。“恐怕不是这样吧。彭尼没告诉你吗?”
“告诉找什么?”
“老弟,为什么我们非要你来扮演首领的原因,是他们已经绑架了他。”
也许是由于神经一下子受了突然的刺激,也许是由于双重引力,我觉得脑袋发痛。“现在你知道了,”塔克接着说,“你知道为什么雅克·多波伊斯要等我们离开地面以后才能把真相告诉你。这是自从第一次登上月球以来的最大新闻报道。我们现在一直在扣压这一报道,要拼命把它捂住,避免走漏风声。我们希望利用你来找到他,并把他弄回来。事实上,你已经开始扮演你的角色。这艘飞船其实也不是真正的‘拼命号’,它是首领的私人专用游艇和旅行办公室‘汤姆·潘恩号’。‘拼命号’正围绕火星的驻留轨道运行,由发射机应答器输出我们这艘飞船的识别讯号。这只有船长和指挥官知道,而另一艘飞船则打点行装赶回地球,去物色替代首领的人。现在你该看出一点儿眉目了吧,老弟?”
我得承认,我没看出。“是的,但是……唉,船长,要是彭福特的敌手绑架了他,为什么要保守秘密呢?我觉得你们应该大张旗鼓地宣传此事才是啊?““在地球上,我们会大声疾呼。在新巴打维亚,我们会大肆宣传,在金星上我们也会如此。但在这儿,我们是在跟火星人打交道。你听说过小卡格拉尔的传说吗?”
“我承认自己不知道。”
“你应该认真研究一下,这样有助于你真正了解什么叫火星人的信用。简单地说吧,几十年前,有个姓‘卡’的小伙子要在某时某地出场,接受比如被授予骑士称号之类的崇高荣誉。他没能准时到场,当然这不是由于被授予者的过错,至少我们是这样看的。你知道,按照火星人的准则,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处死。但是他年轻有为,德才兼备。在场的激进分子争辩说,应该允许他回去重新来一次,但是卡格拉尔却不同意这样做。他坚持自己有权要求按照原判执行。他终于如愿以偿,被判处了死刑。这使他一跃而成为火星上崇高化身和最高的典范。”
“那简直是发疯!”
“是吗?我们不是火星人。他们是个古老的种族。他们早已制订了一套赏罚制度,适用于一切可能出现的情况。可以想象,他们是最大的形式主义者。同他们相比,古代日本人尽管崇尚义务和情谊,毕竟只不过是一批看来地造的羌政府主义者。火星人却没有什么‘对’或‘错’的概念。他们似乎只有‘礼’和‘非礼’。但是,这一点之所以对我们至关重要,是因为我们的首领彭福特将被接纳到小卡格拉尔的族里去,成为他们的一员。而他却固被绑架去不了。你现在该明白我的话了吧?”
我仍旧不太明白。在我看来,他所说的“卡”这个人物可能是巴黎大吉牛尔剧院演出的叫人讨厌的恐怖节目中的一个。这时博罗德本特船长继续说道:“事情非常简单。首领多半是对火主人的风俗习惯和心理研究得最有成效的人。他多年来一直在了解和钻研这方面的问题。他已决定于星期三当地时间中午时分,去太阳湖滨举台接纳仪式。如果首领彭福特在那儿正常地通过考验,一切就万事大吉,要是他出席不了那个仪式——至于他为什么不能出席。谁也不会关心——那么,他在火星上就会一变而为声名狼藉的人,天南地北,整个宇宙帝国的人都会瞧不起他。他努力要实行的星际不同种族间的各种改革,也就会彻底失败。甚至更为糟糕,很可能发生意外。推测一下,起码会发生这样的事:火星人甚至连眼下帝国之间暂时还存在的松散联系也会退出,,更有可能进行报复。他们会杀死地球人,说不定火星上所有的地球移民及其后代,都会招来杀身之祸。那时,人这党的过激分子就会为所欲为,利用暴力把火星并入帝国,然而这只有在每一个人星人被杀死之后才可能出现。这一切的发生,就是因为彭福特没能出席接纳仪式……火星人把这个看得非常重要。”
塔克说罢就像他出现时那样突然离开了。
佩内洛普·拉瑟尔打开电影放映机。我这才焦急不安地忽然想起,应该问问清楚,万一彭福特本人(或者他的替身)不能出席火星人那种野蛮的接纳仪式,从而破坏了影响整个帝国的计划,怎样才能防止我们的敌人把我干掉。但是我恰恰把这最要紧的事忘记问清楚,也许是我潜意识中害怕可能听到的回答。
过了一会儿,我又研究起彭福特来了。我认真观察他的动作和姿态,领会他的表情,默默地模仿他的声调,逐渐进入了角色,陶醉于艺术构思之中。不夸张地说,我已经把他的脑袋套在我的脖子上了。
当屏幕上显现出彭福特被火星人围住,被他们的假肢触摸的情景时,我禁不住惊慌失措起来,把自己的观察和研究一股脑儿抛到了九宵云外。我好像也身临其境,碰到了他们。火星人那股臭气叫我难以忍受。我觉得好像被人紧紧地卡住了脖子。于是发出一声大叫,伸手抓去。“快把它失掉!”
灯亮了。图像遂即消失。只见拉瑟尔小姐两眼盯住我看。“你这是怎么啦!”
我竭力想透过气来,控制住颤抖。“拉瑟尔小姐……真对不起……不过请别再放了。我实在受不了火星人。”
她呆呆地盯着我,仿佛不能相信她所见到的一切,但是神态中又显出鄙视。“我早对他们说过,”她轻蔑地慢吞吞说道,“这个荒唐的计划根本行不通。”
“真是对不起。我实在没办法。”
她并不作任何回答,只是笨手笨脚地爬出了液压舱位。在两个引力下,她没有塔克走得那么自在,不过还算走得好的。她一声不吭就把我丢下,离开时把门关上了。
她没有回来。开门的是个男人,看上去仿佛是坐在一辆特大的儿童推车上。“你好!年轻人!”他声若洪钟地开了腔,我吓了一跳。
他样子看上去有六十多岁,略微有些发胖,可态度和蔼,不用看他的执照便能看出他肯定是干医生这一行的。
“你好,先生。”
“很好。速度放慢一些就更好。”他朝绑在他身上的机器装置瞥了一眼。“你觉得我这辆紧身坐车怎么样?大概并不时髦,但它却减少了我心里的紧张。我直截了当对你说吧,我是卡佩克博士,彭福特的私人医生。我知道你是谁。我们听说你跟火星人有些别扭?”
我想尽可能冷静地把事情解释清楚。
卡佩克博士点了点头。“博罗德本特船长应该先跟我商量一下,那样,我就会改变一下程序,换个办法慢慢叫你适应。船长在他本行中是个能干的年轻人,但是有时却免不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他的性格完全是典型外向的,我为他担心。不过这并不碍事。罗伦佐·思迈斯先生,请允许我给你催眠。请相信我,我是医生。在这儿只是为了对你有好处才用催眠,我决不会把你弄得失魂落魄的。”于是他扬出了那种属于职业标志的怀表,静静地给我诊脉。
我答道:“我很愉快地表示同意,但我看这无济干事,对我是不会起什么作用的。”我过去在表演心灵感应一场戏时,自己也曾学过催眠术,但是我的老师从来没能催我进入睡眠状态。稍微做一下催眠木,对表演可能会很有用处,但可惜的是,医疗协会订了一大套法规,禁止我们这样做,而当地警察又总是小题大作。利用这套法规来找演员的麻烦。
“真的吗?那我们也只好试试看啦。你先放松一点儿,别紧张,然后我们再好好谈谈。”
在给我诊脉时,他手中始终拿着怀表不放,还用手不停地拨弄着,捻着表链。我所以要提到表链,是因为它把我头上方的台灯光线反射到了我的眼睛上,但是当时我只以为那也许是他自己也不清楚的一种习惯性动作。这么小的细微未节何必去提醒他,分散他的注意呢。因为我没提这一点,只是说:“我肌肉放松了,”我向他保证说,““你要问什么就请吧。自由联想也可以。”
“那就让你自己飘浮起来吧,”他轻轻他说。“两个引力使你感到沉重,是吗?我自己通常就用睡眠来摆脱它。它使血液离开脑子,使人昏昏欲睡。他们正在再次加速。我们都要睡了……我感到沉重……我们要睡了……”
我想告诉他,最好把怀表放好,“不然会从他手中飞出去。我想说,可一句话没说完,我已经睡着了。我醒过来时,只见卡佩克博士躺在另一张加速铺位上。“你好,老弟,”他向我致意。
“我对那辆讨厌的坐车感到厌倦了,所以决定在这儿舒展一下,放松一下紧张情绪。”
“啊,我们又回到了两个引力?”
“嗯……不错,我们现在正处于两个引力。”
“对不起,我似乎是睡了过去。我睡了有多久啦?”
“唔,不算太久。你感觉怎样?”
“很好。休息得实在太好了。”
“它常有这种功效——我是说加速。想再看看电影吗?”
“那当然,听你的,博士。”
“那好。”他伸手关灯。室内再一次黑了下来。
我心里在想:他大概要给我看火星人的影片;我打定主意不再惊慌失措。反正我已经历过多次了。只要装作它们并不存在就是了。的确,关于它们的影片,不应该影响我。我以前大概是没做好思想准备。
他放映的是火星人的立体影片,有的有彭福特先生,有的没有他。我发现,这次我已经能看下去了,心情也很平静,不再感到恐惧或厌恶了。突然,我意识到我竟挺喜欢看下去了。
我惊叫了一声。卡佩克博士立刻停了电影。“怎么啦?”
“博士,你给我催过眠了!”
“是你要我做的嘛!”
“但是催眠对我不起作用。”
“太遗憾了。”
“啊,你可真有办法。我还没有蠢到不能明白这一点呢。”我补充说:“要不,我们再试试那些影片。我真不能相信有这码事。”
他打开电影机,我看着不禁惊讶起来。要是不带偏见来看火星人,它们也并不叫人讨厌;甚至也不怎么丑。事实上,它们还有点像中国古塔那样古雅呢。当然,它们的形象跟地球人不一样,但极乐鸟也不像地球人呀,极乐鸟是最可爱的动物。
我开始发现,它们的假肢竟也具有表现力,它们那笨拙的姿势有点像小狗那种冒冒失失向你表示亲热的样子。我这才发现,过去我大概是戴著有色眼镜来看火星人的。
当然,我沉思着,要对它们那种臭味习惯起来仍然需要时间。突然,这样想着的时候,似乎闻到了它们那种气味。一点儿不错,就是这股气味。不过我怎么一点儿也不在乎?
“博士?”我急切地说,“这台机器难道附有臭味发射装置吗?”
“哦?我想不会。不,我相信它不会有,游艇式飞船负担不了太多的额外重量。”
“但是它一定有。我明明闻到了。”
“噢,对了。”他看上去有点儿难为情。
“老弟,我给你做了一件事,希望以后不至于给你引起什么麻烦。”“什么,先生?”
“我们在研究你脑袋里面的东西时,发现称对火星人有许多神经过敏的倾向,这显然是由他们体内发出的气味引起的。我来不及做深入的研究,只能把它抵消了事。我向彭尼——就是刚才在这儿的那位女青年,借了一些她常使用的香水。我只担心,老弟,从此以后,火星人对你来说,闻上去就像巴黎陪酒女一样。要是有时间,我就会用某种朴实一些的芳香气味,比如成熟的草梅或者热烘糖饼之类的味儿了。但是我只得临时应付一下。”
我用鼻子嗅了嗅。一点儿不错,闻上去确是像味道浓、价格昂贵的女用香水味,怪不得这次我对火星人的气味不讨厌了。然而,糟糕,一点儿不错,这种火星人气味我竟喜欢上了。
“你不会不喜欢它。”
“但是,你大概把整瓶香水全洒上了。这地方浸透了香水呢!”
“唔?不,不。半小时以前,我只是在你鼻子底下把瓶塞子挥了一下,就把瓶子还给彭尼,他出去时已经拿走了。”他用鼻子嗅了一下。“香味已经消失。‘丛林情’,这是香水牌号,里面好像有不少麝香。我责怪彭尼想使旅客永远想邀游太空,她听了只是对我大笑。”博士随手关上了电影机。“这些东西我们已经看够了。我要让你接触一些更有用的事。”当影片图像消失时,芳香气味也随即变淡。我不大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我不得承认香气使我陶醉。但是,作为一名演员,不管怎样,我在思想上还是意识到了这种做法的含意。
当彭尼几分钟以后又回来时,她身上的香味果然完全像一个火星人。我爱上了这种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