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思罗依德外交官先生当然是当局委派的人,他的下属,除去文职技术员外,大多也是当权的一派人。但是塔克对我说过,伯思罗依德大概并没有插手这次绑架阴谋。塔克认为他老实而又愚蠢。正因为如此,塔克一伙都不信帝国首相夸济格在这次事件中有份,他们认为这次事件是当局党内一伙自称“行动主义者”的秘密团伙干的,而策划行动的后台,就是随时捞一票、赚大钱的那些人。
就我本人来说,我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或者谁好谁坏。但是我们一降落,就发生了一些使我对伯思罗依德此人心存疑团的事情。使我怀疑他是否像塔克所认为的那样老实而又愚蠢。事情虽很小,但是这种小事情弄得不好往往就会戳穿我的西洋镜,使我扮演的一切失败。外交官迎接我,当然是因为我扮演的是一位头等贵宾。不过并没有为我安排正式仪式,这是因为“我”——“彭福特”仅仅是议员而没有行政职务,况且这次又是私人旅行。除了一位助手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之外,别无其他人陪同。
我在照片上见过伯思罗依德,对他有一定的了解,因为罗杰·克立夫敦和彭尼在飞船上已把他的情况对我作过详细介绍。我和他握了手,询问他额窦炎好了没有,感谢他在我上次访问时的接待和让我度过愉快的时光,并用彭福特擅长的那种男子汉之间不分彼此的亲切态度和他的助手攀谈了几句。然后,我——彭福特转向那位年轻姑娘,我知道伯思罗依德有孩子,其中一位的年龄恰巧跟我们这一位相仿,性别也一样;可我不知道——或许罗杰和彭尼也吃不准——我是不是见过她。我——彭福特——正不知该怎么说,伯思罗依德自己替我解了围。“我想你还没见过我女儿狄尔德丽呢,她硬是要跟我一起来。”
在我已经研究过的影片中,没见过彭福特跟年轻姑娘打交道的镜头,因此我只能自我导演彭福特在这种场合的角色。五十几岁的光棍,膝下没有子女,也没有侄女儿;对于跟十几岁的姑娘打交道或许没有什么经验,可是跟形形色色的陌生人打交道却有丰富的经验。因此,我把她当作两倍于她真实年龄的女士来对待,我在她手上略微吻了吻。她涨红了脸,看上去非常高兴。
伯思罗依德带着纵容的神情说:“好吧,亲爱的,问问他吧。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她的脸涨得越发红了,她说:“先生。能否请您亲笔给我签个名?我们学校的女同学都在收集签名。我有夸罗格先生的亲笔签名……我应该也有您的亲笔签名。”她把藏在身后的小本子拿了出来。
我像一个把执照遗留在家里别的裤袋里的直升飞机驾驶员;碰到有人查看执照一样尴尬。我算得仔细研究、精心准备这次扮演了,可决未料到还得伪造彭福特的签名。真他妈的,怎么能在两天半时间里做到万无一失呢?!
但是,彭福特是决不会拒绝这样一种要求的——而我就是彭福特。我高兴地笑了笑说:“你已经有了夸罗格先生的亲笔签名?”
“是的,先生。”
“就只有他的亲笔签名吗?”
“是呀!哦,他还写了‘良好的祝愿’。”
我对伯思罗依德使了个眼色说道:“就只‘良好的祝愿’,嗯,对年轻女士,我起码也得写上‘附上我的爱念’。告诉你,我打算这样做……”我从她手中拿过小本子,翻开几页看着。
“首领,”塔克急切地说,“我们时间十分紧迫。”
“放心好了,”我头也不抬他说。“需要的话,可以让整个火星国来侍候一位年轻女士。”我把本子递给彭尼说:“请量一下这个本子的大小。提醒我赠送一张适合粘在里面的照片,当然要配上亲笔签名。”
“是,彭福特先生。”
“这样好吗,狄尔德丽小姐?”
“太好了!”
“好!感谢你的请求。船长,我们现在可以走了。那是你的车吗?外交官先生?”
“是的,彭福特先生。”他幽默讽刺地摇摇头说:“我看你已经使我家的一员成为你那扩张主义异端邪说的信徒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嘿,为别人干好事,对吗?”
“这就是教会你别让她跟坏人混在一道!嗯,狄尔德丽小姐?”我再一次跟她握手。
“感谢你对我们的接待,外交官先生。我看,我们现在真的得赶紧走了。““是啊,该赶紧走了。祝你愉快!”
“谢谢您,彭福特先生。”
“谢谢你,亲爱的。”
我慢慢地转过身去走了。好在立体电视中显得并不心急慌忙。四周围满是摄影师,有搞电视录像的,有专拍剧照的,还有许多新闻记者。比尔不让新闻记者靠近我们;当我们转身离去时,他挥手说道:“再见,首领。”然后转过身去,与一位新闻记者交谈。罗杰、塔克和彭尼跟着我上了车。同往常一样,空中机场人头拥挤,虽然不像地球机场上的人那么多,但也够挤的了。只要伯思罗依德看不出破绽,对他们也就不用担心了——虽然在场的人中肯定有人知道我不是彭福特。
但是,我也不会让这些个别人来打扰我。
他们要找我们的麻烦,就非犯法自讨苦吃不可。
我们的汽车是加压的罗尔斯牌越野车。我并没有摘下氧气面罩,因为别人都戴着。我坐在右手座位上,罗杰坐在我旁边,再边上是彭尼,而塔克则把长腿盘在其中的一只折椅上。
司机通过隔板往后瞥了一眼,便发动开车了。
罗杰平静地说:“刚才在那儿有一段时间我很担心。”
“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请大家现在别说话,我要温习一遍我的演说。”
其实,我是想要看一看火星的景色,而那篇演说我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司机带着我们沿机场北部行驶。经过许多仓库,我看到有弗威思贸易公司、迪安娜字航公司、三星公司和颜料工业公司等的招牌。一眼看去,火星人跟地球人差不多同样多。我们地球人有个印象,即火星人的行动慢得像蜗牛——在我们引力比较大的行星上,比方在地球上,他们确实如此。但是在他们自己的世界,他们的身体就像石头掠过水西一样轻巧、敏捷。
通过我们南边的平原,向右,便是大运河。它坐落的地方、非常贴近地平线,因而显不出两岸的轮廓。在我们的正前方,就是“卡”族所在的神话似的小城市。正当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座城市,并被它那精细小巧的美丽所吸引时,塔克突然移动了他的身子。
我们这时早已驶过仓库拐弯处了,只见迎面开来一辆汽车。那辆车我也看见了,但没大注意。可是塔克却小心翼翼地准备应付意外事件,当那辆汽车驶近时,他突然猛地砸倒了司机与乘客问的隔板,搂住了司机的头颈,抓紧了方向盘。车子向右急转,跟迎面开来的车正好擦肩而过,然后又向左转,紧贴上公路的边缘。真是千钧一发,险而又险,因为这时我们己越过了田野,而这儿的公路是紧靠运河边的。
塔克一面从右座上俯身向前,一面手忙脚乱地驾驶汽车。那司机先是身体失去平衡,这时正拼命想把方向盘抢回去。
前几天,在艾森豪威尔宾馆里,那场搏斗我是帮不上塔克什么大忙,因为那时我身边不带枪,也没估计到会出什么乱子。今天,我还是没带武器,真是手无寸铁。但是,我朝前冲去,用左臂扼住司机的头颈,把右手大拇指顶上他的脊梁骨说:“动一动就要你的命!”
我用的是《二楼绅士》一剧中反派角色的声音,这句话就是那角色的台词。我的俘虏变得老实服贴了。塔克焦急地说:“罗杰,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罗杰·克立夫敦扭头一看,回答说:“他们又掉头冲过来了。”
塔克答道:“好啊,首领,我爬过去,你把枪对准那个家伙。”他一边说,一边就往前爬。由于他的腿长,车里又挤,爬时很费劲。
他坐进驾驶座之后,便快活他说:“我就不信别的车子在公路上能超过一辆罗尔斯。”他猛地一踏风门,车子便箭也似地向前射去。“我开车开得怎么样,罗杰?”
“他们刚掉过头来。”
“好!这家伙怎么处置?把他扔出去吗?”
我的俘虏心慌了,他神情不安地说:“我又没干什么坏事呀!”我立刻用大拇指使劲一捅,他马上闭嘴,不敢再吭声了。
“哦,还没干什么,”塔克顺着他的腔调说,眼睛注视着路面,“你只是想来个撞车,好使彭福特先生无法准时赴约。要是我没看出你放慢车速想保护自己,那么你也许已做出了坏事而不露马脚。胆小鬼,嘿?”他来了个紧急小转弯,轮胎立刻发出了尖啸声,因为回转轮仍挣扎着使我们保持直驶。“情况怎么样,罗杰?”
“他们不追了。”
“是这样。”塔克并没有放慢车速,我们的车速想必一定是在每小时300公里以上了。
“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想用炸弹把我们干掉。是这样吗,老弟?他们是不是也准备把你一起报销掉?”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们这样干是要自找麻烦的!”
“真的吗?我们四个正派人的话,就足够制住你这个有犯罪前科的人,对不对?你难道不是个流放犯吗?不管怎样,彭福特是宁愿我来为他开车的。当然,你也乐意为彭福特先生做点儿事。”在光滑得像玻璃一样的高速公路上,我们撞着了一种像蚯蚓粪便那样大小的东西,我和我的俘虏就差点儿从车顶飞出去。
“彭福特先生!”我的俘虏诅咒似地说道。
塔克沉默了片刻。他最后说道:“首领,我觉得我们不应该把这家伙干掉。我想,我们应该让他下车,然后把他带到一个僻静的地点。我想我们是能让他说出实话的。”
司机想要逃跑。我在他颈部加力压下去,用大拇指关节再次捅他。关节也许起不了枪口给人的那种感觉,可谁会想到去弄个明白呢?
他软了下来,但恼怒地说:“量你也不敢杀我。”
“嘿,我们不敢!”塔克用惊奇的口气答道。“那是非法的。彭尼姑娘,你有小发夹吗?”
“啊,当然有,塔克。”她回答时有点儿迷惑不解,而我也是不大明白塔克打算干什么。但是彭尼的语气一点几也不显得惊慌,而我却有些举止失措。
“好啊,老弟,你有没有尝过把小发夹钉进指甲缝里去的滋味?人家说这玩意儿破得了让人不吐露真情的催眠术,能直接对人的意志起什么作用。讨厌的是那人会发出最叫人不愉快的嚎叫声。因此我准备把你带到沙丘上去干。那里除了沙漠蝎子之外,你不会打扰别人的。你说出阴谋事实以后,对了,你真说出来的活,我们就释放你,不要你好看,只让你徒步走回城里去。不过,现在你听仔细!要是你真的通情达理,就有赏。我们会让你戴上氧气面罩走回去的。”
塔克说完后,片刻时刻里寂静无声,接着听到稀薄的火星空气中传过一阵哀哭声。一个体质良好的地球人,可以不戴氧气面罩在火星上勉强走上两百码路。我记得我曾读到过一个例子,说是一个人走了几乎半英里路才死去。
我瞥了一下计程表,知道我们离哥达德市大约有23公里。
那俘虏慢吞吞他说:“说实话,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有人出钱叫我把车撞坏。”
“那就让我们来刺激你的记忆吧!”火星城的大门就在我们眼前,塔克开始把车速减慢。
“首领,你就在这儿下车吧。罗杰,把枪拿好,让首领放开我们的客人。”
“是,塔克。”罗杰把身子移到我旁边,也用一只指关节捅着那人的脊梁骨。于是我便移开身体。塔克立即刹车,把车正对大门停住了。
“还有四分钟,”他高兴地说。“这辆车真好。但愿我也能有一辆。罗杰,坐过去点儿,好让我出去。”
克立夫敦松手让过一旁,只见塔克用手掌缘猛力朝司机颈边上干净利落地劈了一下,那家伙的身子便瘫软了。“这样,在你离开时就能叫他老老实实的了。这样才不会在‘卡’族眼皮底下闹出不像活的事情来。现在让我们大家对对表。”
我们对了表。离我必须到达的时间大约还有三分钟。“你必须准时进去,明白吗?一定要不早也不迟,正好准点!”
“完全正确,”我和克立夫敦异口同声说道。
“从这里走上斜坡大约需要半分钟;还剩下三分钟,,你打算怎么办?”
我叹了口气说:“定定神呗!”
“那没问题,你刚才表演得不错,打起情神来,老弟。再过两个小时,你就可以打道回府,钱满夜袋啦!我们这是在跑最后一圈,马上就冲刺了。”
“但愿如此。我一直很紧张呢,塔克?”
“是吗?”
“过来一会儿好吗?”我下了车,示意要他跟我一起走,让他跟在后面保持一小段距离。“要是我在那儿出了差错怎么办?”
“哦?!”塔克先是显出惊讶的表情,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你出差错?不会的。彭尼对我说,你把那玩意儿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
“是的,背是背了,可要是我一时说漏嘴呢?”
“你不会说漏嘴的。我很明白你眼下的心情,我在第一次训练单飞时,也有过同样的感觉。然而,一上场,我就只剩下忙着把一切事办好,根本来不及考虑什么出差错的问题啦。”
克立夫敦喊道:“塔克!你注意时间了吗?”他的声音在火星稀薄的空气中十分微弱。
“时间还早着呢!还有一分多钟。”
“彭福特先生!”这是彭尼姑娘的声音。我转过身子,回到车旁。只见地下车伸出一只手说:“祝你好运气,彭福特先生!”
“多谢,彭尼。”
罗杰跟我握了手,塔克拍了拍我的肩头、“还有三十五秒半,可以出发了。”
我点点头,动身朝坡上走去。当我走到坡顶时,一定是离约定的时间只有一二秒钟,因为当我到达门口时,正好大门迎面而开,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暗暗诅咒那该死的氧气面罩。
接着,我开始登台表演了。
一出新戏开场,在第一夜上演时,幕布升起,你登台亮相的刹那间,呼吸和心跳似乎完全停止了。不管你有多么丰富的舞台经验,都一个样,都会产生这种感觉。你当然十分熟悉你的台词,那不用说。当然,剧院经理也点过观众人数,并且告诉了你。这一切你事先都已做好应付的准备。可是,还是不大顶用。当你一走上舞台,就知道所有的观众都在盯着你看,都在期待着你开口讲话,还等待着你的表演动作,甚至说不定正等着看你张口结舌出洋相的窘态,老兄,你肯定会紧张的。这就是为什么剧团不管新老演员上场一概用提词员的道理。
当我抬头望去,见到了我的观众,我真想立刻逃跑。三十年来,这是我第一次怯场。
一眼望去“卡”族的同胞们已在我面前排成了一字长蛇阵。在我面前形成一条通道,数以千计的人群肃立在两侧,就像岸头芦笋似地紧紧挤在一起。我知道,我该做的头一件事便是要从通道中间慢步走过去,一直走到尽头,然后再从斜坡往下,走进内堂。
然而我的腿竟僵住了。
我自忖着:“嘿,老弟,你是约翰·约瑟夫,彭福特呀!你以前来过这儿十几次,这些人是你的朋友嘛。你到这儿来,是因为你自己要来这儿,也因为他们要你来。沿着通道走过去吧!51·11……唱起婚礼进行曲吧,新娘来啦!”1
【1这是著名作曲家瓦格纳的婚礼进行曲主题曲调。作者用来描写主人公自我鼓励时的内心独白——译注。】
于是我又开始觉得自己完全像彭福特了。
不错,我就是乔·彭福特大叔,为了人民和我们行星的荣誉以及福利,也为了我们的火星朋友们,我决心把这件事做得尽善尽美。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精神振奋地跨出了第一步。
我做的这一次深呼吸真的帮了大忙,它给我带来了那种妙不可言的芳香。成千上万的火星人紧紧挤在一起,对我来说,那气味好比有人把整箱的香水打翻在地似的,我确信自己闻到了这种醉人的香水昧,就跟我在飞船上演习时闻到的一样,一阵阵芳香扑鼻,使我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看,是不是擦这香水的彭尼跟在我后边,也进来了。我似乎在手心里也能感觉到和她握手时那种温暖。
我开始顺着通道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竭力模仿一个火星人在他自己的行星上走路的速度。人群在我后面围拢来。时不时地有小孩子挣开他们的长辈从我前面一掠而过。所说的小孩子,其实就是指分裂生殖出来的新火星人,他们的体积大约有成年火星人的一半,高度也不超过半个成年人。他们从来不出族门,因此在宇宙帝国其他星球容易忘记还有小火星人的存在。一个火星人分裂生殖以后,大约需要地球人五年那样的时间,才能回复到他原来的身材,并完全恢复他的脑子和全部记忆,在这一转变过程中,他是向低能儿过渡的白痴。由分裂生殖引起的基因重新排列,以及以后的再生,使他们有相当长一段时期失去正常活动的能力。彭福特有一套胶带就是关于这一问题的演讲,我记得还配有不怎么好的立体声音乐。
小孩子们都是些活泼可爱的“白痴”,他们不讲什么礼仪,也不必遵守种种规约。但是他们倒是挺讨人欢喜。
有两个最小的、在我看来以乎是一模一样的小孩,在我面前闪现出来,突然停住,就像一个笨头笨脑的木偶站在交通要道上。我要么停住脚步不再前进,要么就从他们身上踩过去。
我决定停住脚步,不走了。他们向我靠过来,走得更近,完全挡住了我的去路,还一边叽叽喳喳说着什么,一边伸出假肢。我一点也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不明白他们要干些什么。他们很快地抓住了我的衣服,把小爪子伸进我的袖筒。
人群压得很近,我差不多无法绕过他们。
我已处在两难的境地。第一,他们是那样逗人喜爱,我真想看看有没有可以给他们吃的糖果塞在什么地方……但是最重要的是我知道接纳仪式像跳芭蕾舞配乐似的,时间准确得分秒不能差。要是我不顺着那条通道继续走下去,我准会犯下小卡格拉尔困违反尚仪而犯的弥天大罪。
但是,小火星人不马上放开我;其中有一个小火星人甚至摸到了我的手表。
我叹了口气。于是我冒险跟自己打赌。我敢断定,吻吻小孩子大概在银河系所有星球上都能普遍适用,甚至说不定比尚仪风俗还重要。我马上一腿跪在地上,跪到与他们的高度差不多,抚摸了他们一小会儿,拍拍他们。然后我站起身来小心翼翼他说:“就这样吧,我得走了。”说这两句简简单单的话,已用去了我学来的大部分基本火星语。
小孩子们还是缠住我不放,但我小心地、轻轻地把他们移向一旁,从夹道的人群中间继续加快脚步走去,以便弥补刚才和小火星人打交道而失去的时间。我没有因此而遭灭顶之灾,谢天谢地。我是孤注一掷了,希望这一插曲和我的冒险变通举动,没有冒犯了他们尚仪的规定,但愿不会因此而被判死刑。我走到了通往内堂的斜坡顶部,便逗直朝下走去。
上面那一排星号是代表接纳仪式。为什么,因为它表示只有本卡族成员通行。这是火星所谓的本家内政规章。
火星人平时自由来往,相互间可以走访各自的本家——但是,只有自己家的成员才能进入内堂。即使他们的几个配偶也不一定被赋予这种特权。我无权说出接纳仪式的详细情况,就好像一个社团成员不可以对外人随便讲内部情况一样。讲这一点也已经够了。
啊,我的担保人——彭福特最老的火星朋友克里阿希在门口迎接我,但奇怪的是他同时用护身杖威胁我。我请求说,要是我有任何违约行为,就请他立刻杀死我。说实话,我虽然仔细研究过他的照片,其实并不能认出他来。
由于仪式需要,非认这人不可。
我背诵了早就准备好的什么拥护和遵守他们的公德等等话以后,他们才允许我进去。克里阿希指引我朝拜所有十四幅那苏受难像,我接受详细盘问并作了回答。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动作姿态都是按照演习,严格因袭火星时尚,否则我就真完蛋了。其实,大多数时间我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有一半我也不大了解我自己的回答。我只是见貌辨色,随机应变。这种表演并不因为火星人比较喜欢暗淡灯光,语音含糊而变得容易些。我很吃力地在暗中摸索着。
真是如履薄冰。
在这段时间里,总有不下六根护身杖——致命的武器——对准我。
时间长得像是过了好几天,其实仪式所需时间不长。我们开始吃斋。我不知道吃的是什么,反正豁出去了,我吃了倒没给毒死。
这之后,总算熬到长者致词了。我也发表了接纳演说作为回答。他们给我取了名字,授给我护身杖。我便成了火星人。
我不知道怎样使甲护身杖这类武器,举的名字听上去像是龙头在漏水,但是从这时起,它就是我在火星上的合法姓名了。在法律上,我己成为这个行星上大多数贵族家庭的嫡亲同胞了——这正巧是我这倒霉鬼在旅店酒吧花了最后半个金市请塔克喝酒后的52小时。
我想,这正好说明,一个人最好永远也别随随便便跟陌生人搭腔。有这次经历算我倒霉。
我设法尽快地脱身出来。塔克早已事先为我编好了一篇演说辞,煞有介事地宣称我必须马上离开。他们倒也通情达理,放我走了。我简直就像是在女大学生联谊会会场上的唯一男人,神经十分紧张,因为已没有仪式来指引我。我的意思是说,哪怕是随便什么社会活动,也会有种种意想不到的习俗,极容易出岔子。我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所以我背诵完那篇演说,便托辞转身朝外走。克里阿希和另一位长者陪同着我。到了外边,我冒险跟另一对小孩——也许就是路上碰到的哪一对——逗玩了一阵,神态装得异常轻松、随和,其实心里慌得要命。等我走到大门口时,两位长者才用我听不大懂的英语说了声再见,那声音吱吱兹兹的十分刺耳。我独自一人出了大门。随着大门在我身后关上,我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罗尔斯牌轿车已等在他们原先叫我下车的地方,我匆忙赶了过去。打开车门后,我惊奇地发现,只有彭尼一个人独自坐在车里。不过,她似乎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于是我喊道:“嗨,卷发姑娘,我成功啦!”
“我知道你会成功的。”
我用护身杖假装行了一个剑礼,说道:“你以后叫我卡阿伊尔吧!”由于火星语发音很怪,所以发第二个音时,口水也喷了出来。
“嘿,当心那棍子!”她不安他说,显然知道这武器的厉害。
我轻快地坐到了前排座位上,问道:“你知道怎样使用这棍子吗?”这时,我的紧张、兴奋显然已经过去,开始感到精疲力尽了。但是,说实话,内心却十分快活。我真想痛痛快快喝上三杯,再吃一块大牛排,然后恭候评论家们的评论。
“不知道。不过要千万当心啊!”
“我想你只要在这里按上一下。”说着我按了一下,挡风玻璃窗上马上出现了一个两英寸见方的小洞,车子里便不再加压。
彭尼立刻开始气喘了。我说:“哎呀,真对不起。我把它放到一边,让塔克来辅导我吧!”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没什么。当心,别再点来点去。”她开始发动车子。我发觉她笨手笨脚的,比塔克好不了多少。
风从我点破的小洞中呼啸而进。我说:“干吗这样急?我还需要一点几时间来研究研究记者招侍会上的台词呢。你带来了没有?其他人到哪儿去了?”我已经把我们路上抓住的那个司机忘得一干二净。从踏进“卡”族大门那时起,我就没有想过别的,更不用说那个司机了。
“没有来!他们不能来了。”
“出了什么事,彭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真不知道没有人指寻我下一步怎么办,我能否对付得了记者招待会。要是没有人来给我指导,说不定我能告诉他们一点儿关于受接纳的事,这我倒用不着编造。
我正紧张地想着下一步怎么应付,只听彭尼说道。
“那是因为彭福特先生——他们已经找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