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脚放在翠丝的床沿上,系着鞋带。透过几扇大窗子,午后的阳光照在着陆带的飞机侧板上,玻璃反射出明晃晃的亮光。穿着绿色衣服的gd穿过机翼,蹲在机头下,为飞机的起飞做最后的检查。
“你和马修的项目进展得怎样?”我问隔着两张床的卡拉。今天早上,翠丝让卡拉、迦勒和马修在她身上测试新型吐真血清,可打那以后我就没见过她。
卡拉梳着头发,扭头环视了下四周,等确定屋子里就我们两个时,她回道:“不是很好,到目前为止,新型血清对翠丝都没效果。真是怪了,竟然有人的基因能对任何形式的意识操控都没反应。”
“或许和她的基因没关系吧,”我耸了耸肩,移了移脚步,“也可能是因为她那异于常人的固执。”
“哈,你们这是已经到了分手后互相说坏话的地步了吗?这样的话,自从威尔走后,我也攒了些骂她的话,她那鼻子还真有的说呢。”
“我们没分手,”我笑道,“不过很高兴得知你对我女友这么关心。”
“那抱歉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想到那儿去了。”卡拉的双颊忽地涨红,“我对你女朋友吧,感情是有些复杂,可总体来说,我还是蛮敬佩她的。”
“我知道,开个玩笑逗逗你。看你时不时地乱一下阵脚,蛮好玩儿的。”卡拉横了我一眼。“对了,她鼻子怎么了?”宿舍门被推开,翠丝走了进来,凌乱的头发下,那两只眼睛透着狂躁。看到她一副焦躁的样子,我的心神也有些不安起来,仿佛脚下踩着的地面不再坚实。我站起身,伸出手抚平她的头发:“怎么了?”我一边问一边把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议会的会。”翠丝抓着我的手放在两手间,但马上就松开了,接着她跌坐在一张床上,两只手耷拉在两膝间。“我不喜欢重复别人的话,可还是要问……怎么了?”卡拉也问。翠丝摇着头,好似要把头发里的灰尘甩掉:“议会制定了计划,大计划。”
她断断续续地给我们讲,说了议会想重置所有实验城市的计划。她一面说着,一面把两只手使劲儿地往腿底下塞,直到手腕出现红色血印。
等她说完后,我凑过去坐在她身旁,一只胳膊揽住她的肩膀。我抬眼看向窗外,一架架飞机停在跑道上,反射着道道银光,已准备好起飞。还有不到两天的时间,这些飞机也许就会飞到实验城市的上空,洒下记忆血清。
卡拉问翠丝:“那你觉得咱们怎么办?”“不知道,我总觉得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她们两个人很像,两人都被生命中的失去打磨过,只不过卡拉在痛苦中更加坚定了,而翠丝则更加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心中的不确定。她遇到事情时也多了些疑问,少了些答案,我一直钦佩她这一面,也许,我对她这点还可以更加钦佩。
有几秒钟的时间,我们都陷入了沉默。我放任自己的思绪游离,任各种想法一遍又一遍地翻滚着。
“不能让他们这么做,”我说,“不能让他们把所有人的记忆抹去,他们没有这么做的权力。”我顿了下,继续道,“如果这是些明事理的人,事情还好办一些,那样我们就能在保护实验和探寻解决方案之间找到最佳平衡点。”
“我们可以把这些科学家替换掉,换成另一批科学家。”卡拉轻叹道。
翠丝的脸微微抽搐,她一只手扶住额头,像发了头疼般揉着:“不,我们没必要那么做。”她道。
她抬眼看向我,明亮的眼睛将我震摄住,让我一时无法行动。
“记忆血清,”她说,“艾伦和马修想出了一个让血清像病毒一样传播的办法,不需要注射便让记忆血清在人群中散播,他们就是计划这样重置四个实验,不过我们可以用这种办法重置他们的记忆。”她的主意渐渐成形,语速也越来越快。她言语中透出的兴奋也感染着我,我心底泛起一片咕咕的水泡,仿佛这个点子不是她的,而是我自己的,只不过我总觉得她不是在描述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更像在鼓动我们制造另一个问题,“重置基因局,把对gd的歧视和宣传的相关部分从他们的脑中抹掉,他们就永远不会拿别人的记忆不当回事,危险也就永远解除了。”
卡拉挑起双眉:“那抹掉他们的记忆不就意味着抹掉他们所学的知识吗?这么说来,他们就没用喽?”
“这个暂时还不清楚,不过我觉得记忆血清可以只作用于某些记忆,因为大脑中储存不同信息的区域不同,不然咱们的祖先在派别制度成立之初不就连系鞋带、说话都不会了吗?”翠丝站起身,“我们去问问马修吧,他在这方面比我明白。”
我也站起身,挡在她前面。万道光线投在飞机的机翼上,晃得我有些看不清她的脸。“翠丝,等等。你真打算抹掉基因局这群人的记忆吗?那和他们打算对我们的亲朋好友要做的事又有什么区别?”我挡着阳光,看到她冰冷的表情——还没看到她时我便想象到了她的表情。她看上去比从前苍老了许多,我感觉自己也是这样。
“这些人对生命压根儿没有半点尊重,”她道,“他们打算抹掉我们邻居和朋友的记忆,也正因为他们,我们旧派别的人才死掉了大半。”她绕开我,朝着门的方向走去,“我觉得他们应该庆幸,庆幸我没让他们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