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们已经砍伐了半英里见方的森林。现在,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将这些横放在岸边的百年老树编排成木筏。
这可是份轻松的活计,真的!在乔阿姆·加拉尔的指挥下,庄园的印第安人将要一展他们无与伦比的身手。在盖房或造船时,这些印第安人无疑都是出色的工人。虽然他们每人都只有一把斧头和一把锯子,而且,林中的树木都坚硬得能豁裂他们的工具;然而,无论是将树干刨成方料,或是把大树打造成小梁,亦或是将树木锯成厚薄不同的木板,他们都可以在没有电锯的情况下操作自如,因为他们天生都有一双灵巧、敏捷的手。
一开始,这些砍下的大树并没有被推放到亚马逊河里。乔阿姆·加拉尔习惯于另外一种做法:他指挥工人将这一堆木料均匀地码放在一片宽阔平坦的沙滩上。这片沙滩地势较低,位于亚马逊河与纳奈河交汇处。大木筏即将在这里建造。也正是在这个地方,当时机成熟时,亚马逊河将会把大木筏漂浮起来,并带它驶向目的地。
这里,需要对这片举世无双的广阔水域的地理位置做个说明,同时也要附带解释一下沿岸居民亲眼目睹的一种奇特现象。
有两条河也许比巴西的这条大动脉更长,它们是尼罗河与密苏里——密西西比河。尼罗河从南向北流经非洲大陆,而密西西比河则从北到南贯穿北美。这两条河都流经不同的纬度地区,因而,它们也受到不同气候的影响。
与之相反,亚马逊河从起点开始——即在厄瓜多尔与秘鲁两国的交界处——它开始折向东流的地方,便一直在南纬两度与四度之间的地区奔流。因此,在整个流程中,这条大河一直都受到相同的气候影响。
在这片地区,只有两个明显的季节:雨季和旱季。两个雨季之间的间隔为六个月。在巴西北部,雨季始于9月。与此相反,在巴西南部,雨季则始于3月。因此,大河左、右两岸的支流水位是交替上涨的,其间隔为半年。这样,亚马逊河的水位在六月达到最高点之后,便开始下降,直到10月份为止。
这正是乔阿姆·加拉尔根据经验所观察到的现象。他打算在亚马逊河岸建造好大木筏之后,便利用河水将大木筏漂浮起来。亚马逊河的水位最高可达平均水位以上十二米,最低可降至平均水位以下十米。这样一来,庄园主行动起来就方便多了。
工程很快开始了。在广阔的沙滩上,工人们按照树干的粗细以及浮力的大小(这一点是必须考虑的因素)将树干排列在广阔的沙滩上。在这些沉重而且坚硬的树干中,有些木头的密度几乎与水的密度相同。
在建造大木筏的最底层时,不能将树干一根根并排码放。在树干之间,应该留出一定的间隔,用小的横梁连接起来,以保证大木筏整体的坚固性。工人们用“皮亚萨巴”缆绳将树干连结起来。这种质地的缆绳与大麻做成的缆绳一样牢固。这种材料是由大河沿岸盛产的一种棕榈树的纤维制成的。由于“皮亚萨巴”缆绳不仅具有浮力,而且还不怕海水侵蚀,另外,其制造成本又非常低廉。因此,这种材料已经成为一种珍贵的商品,进入旧世界的贸易领域了。
在两层树干与小梁上面,工人们铺上厚薄不同的木板用来构成大木筏的舱面,离吃水线大约有零点八米,大木筏所用的木材数量是惊人的。如果我们计算一下便不难得出,这只巨大的木筏长三百米,宽十八米,面积约为五千四百平方米。这可真是一整片森林将要在亚马逊河上漂浮呢。
大木筏的建造工作主要是在乔阿姆·加拉尔的指挥下进行的,不过,当大木筏一旦造好,已经提上日程表的木筏内部装饰问题,则要由大家来共同商讨了。当然,也要征求正直善良的弗拉戈索的意见。
这里顺便提一下弗拉戈索在庄园中的地位问题。
自从他被这个热情好客的家庭接纳以来,弗拉戈索一直生活得非常幸福。乔阿姆·加拉尔邀请他一起去帕拉。因为根据他的说法,当长藤吊住他的脖子,阻挡他前进的时候,他当时也正想去帕拉呢。弗拉戈索心怀感激地接受了邀请。从此,为了报答加拉尔一家,他竭尽全力为他们效劳。他是个非常聪明的青年,他那双巧手不但什么都会做,而且什么都能做得很好。他像丽娜一样活泼、开朗、能言善辩,而且,他还是个终日歌声不断的人,大家很快便喜欢上了他。
但是,他总认为他对年轻的混血姑娘欠下了一份深厚的人情债,他经常说:
“丽娜小姐,多亏您想出了那个‘顺藤前进’的绝妙主意。真的,这个游戏真是很有意思。虽然人们并不是总能在藤的尽头找到一个可怜的理发师!”
“弗拉戈索先生,我向您保证,这只是出于偶然,您什么也不欠我的!”丽娜笑着回答说。
“哦!可不能这么说!是您救了我的命,我甚至希望我的生命能再延长一百来年,这样我就可以长时间地感激报答您了!您知道,我也不是生来就愿意上吊的。可当时这真是出于无奈。仔细考虑之后,我觉得与其饿死,或是被野兽吃掉,还不如这样一死了之!因此,这条长藤,它该算是我们之间的一条纽带,所以,您刚才不能说……”
这样的谈话一般总是很轻松愉快的。事实上,弗拉戈索也真的是非常感激混血姑娘首先想出了这个主意,否则他便不能得救了。至于丽娜,她也并非对这个与她一样开朗、坦率、讨人喜欢的正直小伙子的感激无动于衷。于是,他们之间的友谊也就难免招致贝尼托、老西贝尔以及其他人的一些善意的玩笑话。
言归正传,还是让我们回到大木筏来吧。经过一番讨论,大家决定,大木筏应该布置得像庄园一样舒适、齐全,因为这趟旅行毕竟要持续几个月呢!加拉尔一家,包括庄园主夫妇、米娜、贝尼托、马诺埃尔,还有他们的仆人西贝尔和丽娜,他们需要有一处单独的住所。除此之外,还要加上四十名印第安人、四十名黑人以及弗拉戈索和大木筏领航员的住所。
如此众多的人员刚好够大木筏的需要。因为大木筏不仅要在亚马逊河的激流中航行,而且还要在上百个大大小小的岛屿中穿梭。虽说亚马逊河水为大木筏提供了动力,但它却不能为大木筏领航。因此,需要有八十个人用一百六十条胳膊来划桨,保持这只巨型木筏航行在两岸中间。
有先,要在大木筏后部建造主人的房间,其中包括五间卧室和一个大饭厅。乔阿姆·加拉尔和妻子、丽娜和西贝尔、贝尼托和马诺埃尔每两人共用一个房间,而米娜则单独有一个房间,她这间屋子将是布置得最舒适的。
建造主人房间所用的木板是按照叠瓦状精心排列起来的。由于这些木板都在滚烫的树脂中浸泡过,因此,它们都不透水,密封性极好。侧面与正面的窗户使房间显得非常明亮。正门开向木筏前部,通向客厅。在纤细的竹竿上,架着一个轻巧的阳台,可以避免阳光直接射入房屋内部。整所房子都涂上了一层浅赭石色,这种颜色不仅不会吸热,而且还可以反射热量,将室温保持在适宜的温度。
当乔阿姆·加拉尔计划表上的“主工程”完成之后,米娜对乔阿姆说:
“爸爸,是您帮我们建造了房屋,但是,您得让我们自己来布置房间内部,房间的外部设计属于您,而内部设计则属于我们。妈妈和我,我们想把这里的房间布置得像庄园里的一样。这样,您在旅行时就会感觉好像没有离开伊基托斯庄园一样!”
“按你的意思做吧!米娜!”乔阿姆·加拉尔微笑着说。然而,这却是一种忧伤的微笑,它不时地出现在乔阿姆的脸上。
“太棒了!”
“我相信你的品味!我亲爱的女儿!”
“爸爸!这会为我们增光的!”米娜答道,“为了我们将要去的那个国家,我们应该这样做,那个国家也是我们的国家。在阔别多年之后,你将要回到那里了!”
“是的!米娜,是的!”乔阿姆·加拉尔说,“这就有点儿像我们在被流放之后重新回去似的,是自愿的流放!尽力去干吧!我的女儿!对你将要做的一切,我现在就表示完全同意!”
除了米娜和丽娜之外,马诺挨尔和弗拉戈索也自愿加入了装饰房间内部的工作。他们既富想象力而且又有艺术灵感,相信他们一定会将房间装饰得非常漂亮的!
首先,自然要将庄园里最漂亮的家俱陈设在这里。在抵达帕拉之后,只须在亚马逊河找条船将它们捎回来便是了。这些家俱有:桌子、竹椅、藤椅、雕花的陈列架……布置一个热带房间所需要的所有令人悦目的家俱都被几个年轻人有品味地摆放在这座水上别墅中了。大家可以感觉到,在陈设家俱的过程中,两位男士仅仅是合作者,真正起指挥作用的还是两位女士的巧手。难道能任凭墙壁光秃秃的吗?不!绝不!墙壁将用最漂亮的墙饰来装饰,这些墙饰是由一种名为“图图里”的珍贵树皮做成的,就象现代用作装饰布的最柔软且最多样的锦缎一样,这种树皮也有很宽的皱折。在房间的地板上,铺着条纹分明的豹皮和厚厚的猿猴皮,脚踩在上面,非常柔软舒适。窗户上,挂着轻柔的橙红色丝绸窗帘,这种丝绸是由“苏玛于玛”制成的。每张床上都有蚊帐,床上的枕头、床垫、靠垫都塞满了上亚马逊河流域那既清凉又富弹性的“蓬巴”草。
在饰物架和靠墙的桌子上,都摆设着一些漂亮的小玩艺儿。这些东西对于米娜来说尤为珍贵,因为它们是马诺埃尔从里约热内卢或者贝伦带来的。还有什么能比这些朋友送的小礼物更让人高兴的呢?它们虽然默默无语,但却又好像在对你倾诉着什么。
几天功夫,房间内部就已全部装饰完毕,给人的感觉好像就在庄园的房间里一样。在几株美丽的大树下,在澎湃的河岸边,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住处了。当大木筏在大河两岸之间顺流而下时,它决不会令两岸的风景失色。
还有一点需要补充的是,这所房子的外部与内部一样迷人。因为,几个年轻人在外部装饰上,也竞相施展运用了他们的想象力与审美力。
整座房子的外部从基底到屋顶上的最后几道花纹都覆盖着绿叶。在万绿丛中,有盛开着鲜花的兰草、单子叶植物以及攀援植物,由几箱好土供给它们营养。金合欢树和无花果树的枝干上还从未佩戴过如此光彩夺目的“热带”饰物呢!在支撑屋脊的梁托上,在屋顶的拱形梁上,在房间的门楣上,到处都缠满了纤细可爱的嫩枝、金黄颜色的葡萄蔓枝、五颜六色的美丽花束以及交错缠绕的长匐茎。这些植物只需在庄园附近的森林中采撷就足够了。一条能够环绕房屋的数圈的长藤将这些寄生植物连接起来:它时而出现在各个角落里,时而装饰点缀着房间中的凸出部分,时而又分叉改道,形成新的一支,时而又任性地延伸着它的枝枝蔓蔓,使得人们从外面根本看不到房屋。房屋好像已被淹没在花的海洋中一般。
我们不难猜出这样别具匠心的安排出自何人之手:这棵西波藤的未端鲜花怒放,直通丽娜的窗前,仿佛一只长臂透过百叶窗给混血姑娘送去的一束永远清新的鲜花。
总而言之,一切都那么迷人。只要雅基塔、米娜和丽娜满意,那就足够了。
“只要你们愿意,咱们还可以在大木筏上种几棵树。”贝尼托建议道。
“哦!种树!”米娜叫道。
“为什么不呢?”马诺埃尔接着说:“只要将一些好土移到牢固的舱面上来,我敢肯定,大树一样能长得郁郁葱葱的。因为我们不必担心气候的变化,亚马逊河总是在同一纬度下流淌的!”
“另外,”贝尼托接着说,“大河每天不是都要冲走一些长满绿色植物的小岛吗?这些植物不也和岛上的树丛、荆棘丛、岩石及草地一起,汇入离这里三千多公里远的大西洋吗?那么,为什么不能把我们的大木筏变成一座水上花园呢?”
“丽娜小姐!您想要一座森林吗?”非常自信的弗拉戈索问道。
“哦!是的,我要一座森林!”年轻的混血姑娘叫了起来,“要一座有鸟、有猴子的森林!”
“还要有蛇和美洲豹!……”贝尼托补充说。
“还要有印第安人和他们的游牧部落!”马诺埃尔说。
“甚至还要有吃人的土著!”
“嗨!弗拉戈索,您这是要去哪儿?”看到敏捷的弗拉戈索爬到岸边的斜坡上,米娜不禁叫了起来。
“去找森林啊!”弗拉戈索回答。
米娜笑着说:
“不用了,我的朋友。马诺埃尔已经送了我一批树苗,我很满足。”接着,她又指着淹没在花丛中的房子说,“不错,他已经将我们的房子藏在他的订婚鲜花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