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是一种无孔不入的东西,他们就像老鼠和蟑螂一样,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不会再消亡了,战争也好,暴乱也好,萧条也好,恐慌也好,仿佛都只会为它们注射兴奋剂。
安格里?海因向来讨厌这些喜欢夸夸其谈的家伙,不过在有些时候它们还是挺可爱的--所有的小道消息都逃不出它们的手掌,它们会瞅准每一个机会迫不及待地向公众炫耀,即使在事后要为此付出很大的代价。
所以他一直开着news67频道,巨大的电视墙在黑乎乎的房间里变换着色彩,映在他僵硬的脸上,多多少少也增添了一些生气。
是的,他没去"尘嚣之都",他哪儿也没去,他就呆这个地方。他需要了解一些事情,在这里,哪怕是一丝空气中的颤动,也足以让他绷紧全身的神经:
67区警备队的行动不出所料地成为了所有媒体追逐的焦点!从来没有这样大规模的搜查,所有的街道在12个小时之内成了皮靴和警笛充斥的禁区,戒严让公民们忐忑不安,每个人都被勒令留在家里,重要公路上再也看不到任何车子飞驰的景象--不怕死的记者们仿佛是嗅到了血腥味的苍蝇,没头没脑地涌了出来,从屏幕上歪歪扭扭的画面可以看出,警备队的枪管和呵斥一点也没有消灭他们狂热的好奇心,每个重点搜查地段外面都闪烁着跟拍摄像机的信号灯,一些带有雪花点儿干扰的图象在第一时间里被传回电视台。
如果从一个局外人的视角来看,他们拍的这些东西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横七竖八的警戒线、密封的钛合金保险箱、带着蓝十字星和不带蓝十字星的警备队员、摇来晃去的镜头里不时闪过进进出出的白色身影......不过安格里?海因知道他们干得有多好。
他翻来覆去地看着这些新闻片段,抓住一些稍纵即逝东西--在那些遮遮掩掩的钛合金保险箱左上角,全部都贴着一颗闪着异彩的圆形薄片。
安格里?海因的嘴角微微翘了翘:可怜的上校,他现在一定气得发抖了!
从电话接收器末端找到那一束发着紫光的隐形光纤,熟练地把它接在自己的备用电脑上,安格里?海因输入了几个数字,耳机里立刻传来一阵模糊的谈话声:
"......混蛋......废物......你们的动作简直像乌龟......看看你们找回来的东西,啊?这是什么......我讨厌看到打这些垃圾!我要的是合金!是re-008合金!不是这些打着圆形标记的空箱子......好了,麦考利少校,你应该写写述职报告了......我希望你现在立刻从我面前消失......"
他倒霉的同事们啊,忍受这么强烈的一场暴风雨需要多大的勇气!
接下来耳机里沉默了很久,只隐隐约约传来上校粗重的呼吸声,安格里?海因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击着,耐心地等待下面的发展。大约4分钟后,那里面传来了通话按扭的提示声,以及刻意保持平静的嗓音:"戴丝中士,请帮我接通细菌变异实验室的克拉拉?欧罗上尉......你好,上尉......是我,那个东西,对,就是我们的小朋友,希望你还没来得及处理他......"
安格里?海因的脑袋里拧紧了发条,死死握着拳头,可耳机里又沉默了下来。
"......上尉?"
说话啊,婊子!
"......很抱歉,少校,已经执行了......"
执行?
蹦的一声,发条断了。
他突然间有点不理解那个词的确切含义:"执行"?执行什么?他们把他怎么了?他们杀了他吗?......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耳机里的上校已经开始不住地惋惜:失去了这样一个重要的"线索"和"实验品"真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他在向上尉抱怨,抱怨她的手脚快到无法想象,而上尉却一板一眼地坚持她是对联合政府直接负责的,在67区里没有任何人可以对她行动横加指责,她没有必要保留一个已经结束了所有实验,并且具有一定危险性的界外人,即使这个"人"对上校很重要......
他们快吵起来了,没有人能干预。
安格里?海因发现自己现在竟然能聚精会神地听着这场极端无聊对话,每个字在他的耳朵中异常地清晰,他的双手用力按住耳机,不断地加大音量--上校开始为联合政府对他的不信任感到恼火,他一再强调这次行动的失误有部分原因是上面催得越来越紧,因此没有充分的准备,上尉又急急忙忙地要处理那个最有价值的危险人物,所以如果要为这次搜查失败而负责,那么也不光是军务部的错......
他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罗嗦,安格里?海因觉得头开始疼,他几乎想要掐断这根隐形光纤,可是手却像僵化了一般无法动弹。
接下来又是上尉的反驳和指责,絮絮叨叨,令人无法忍受。
这种折磨持续了近十分钟,直到报警器开始发出嘟嘟的噪音:必须立刻断开了,否则被军务部的安全系统追踪到。
安格里?海因很不情愿地按下了"esc"。
很遗憾,自始自终少校都没听到最想听的那句话:
"开玩笑的,上校,我们的俘虏......其实还活着......"
原本有些眉目的渗入事件再次陷入了困境,传媒在竭尽所能地渲染军方这次一无所获的行动,各种评论和猜测也纷纷出炉,不过这都是各家各户吸引眼球和耳朵的诡计,但是在一通神秘电话打进news67之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点上了,恐慌和疑问在短时间里达到最高峰。
比尔?m是一个非常幸运的记者!两天前他接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那是一种经过变声器处理的男中音,他告诉他最好在下午16点57分守在细菌变异实验室外面,如果看到了一辆尾部有红圈的垃圾车出来,想办法把它拦住,那么他会看到非常精彩的东西,第二天所有的人都会知道他的名字!
他从来不知道成为顶尖记者的机会来得如此容易,尽管满心疑惑,他还是报着侥幸的心理去了。当他真的看到那辆车时,他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勇敢无比,竟然一点也不惧怕守卫士兵手里的枪。他冲上去把粉碎喷剂洒到车厢上,身后的摄影搭档高高举起了跟踪摄影机......于是,一个有史以来最美的天使通过news67的屏幕传向了世界各地:
从破碎的断面可以清楚地看到,在约两米高的圆柱形玻璃容器里,一个赤裸着的纤长身体浮在无色透明的液体中,清秀绝伦的脸上无比安详,双眼轻轻地闭着,仿佛在沉睡,双臂在两侧微微伸展,像是准备飞翔,柔顺的黑发拂弄着他的脸颊,让人觉得他马上就会醒过来;但是接下来每个观众都会惋惜地发现,他全身的皮肤呈现着不正常的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这是死人才有的颜色;还有就是那一目了然的畸形......
比尔?m成功了,尽管军方怒不可遏,联合政府也向67区施加压力,可比尔?m毕竟成功了!大众一片哗然,那个神秘的界外人标本引发了他们无穷的联想,由此开始的关于渗入事件的讨论让拉赫?李上校没一个晚上不失眠。虽然他重办了保密处的那帮家伙,又以失职罪把守卫士兵和克拉拉?欧罗上尉送上了军事法庭,可是泄露出去的机密是再也没办法掩饰了,他疲于应付堵在家门外的无冕之王们,更要小心接踵而来的上方查问,所以每当他关上电话时最后悔的就是早早地让他的爱将在这个时候被停职。
安格里?海因此刻却完全没有考虑到上校,因为他绝望了--
当电视墙的画面上显现出他最想见到的那张脸时,他终于明白自己还太幼稚,应该彻底抛弃幻想。
是的,他们最后还是处死了他,他死了,就像自己曾经对付过的界外人一样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把画面定格在青葵的脸部特写上,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的表情太平静了,没有一点痛苦的痕迹。那么在临终前他到底在想什么?同胞?任务?还是干脆尽情嘲笑军方的失败?他恐惧过吗?他从来没有害怕过这一切,是不是因为他早就料到了?或者他比许多人都勇敢......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心里是否有那么一瞬间会想到他......
安格里?海因听到手里的遥控器折断的声音的。
该死的!为什么他没办法知道这一切!
他突然跳起来,把身边能碰到的东西一阵乱扔,接着掏出紫菊花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迷离的烟雾冲进气管,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几乎喘不过气--
上帝啊,原来他的心也能这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