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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涅墨西斯 第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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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人忍饥挨饿,将自己关在六叠大小的私设实验室中。桌上,父亲留给他的两台笔记本电脑正在高速运转。

a4大小的白色笔记本电脑上,“gift”软件的倒计时正在跳动。明晚就会计算出新药物的结构。

另一台黑色的笔记本电脑再次与刚果连接了起来。同上次一样,帕皮打来了电话,指示研人向奈杰尔·皮尔斯传递情报。可关键的卫星图像,每十五分钟就会中断一次,他只好这样断断续续地传递刚果的情报。他所见的图像不是地球同步卫星所摄,而是绕地球运行的若干卫星陆续经过刚果上空时拍下的。卫星上搭载的摄像机也不一样,一会儿是普通视频,一会儿是红外线图像,一会儿又变成了古怪的黑白图像。

黑色林海的特写画面出现时,研人紧盯着屏幕,搜索新的情报,但他看不见被树木遮挡的森林内部的状况。

“没有更低位置拍下的侦察图像吗?”非洲大陆的皮尔斯问。

但研人看到的只有高轨道拍摄的图像:“没有。”

对方陷入漫长的沉默。侦察图像刚消失,手机就响了起来。来电显示为“不明号码”。这是里斯本的定时联络。研人一边再次感叹将全地球联系起来的通信网,一边接起了电话。

“我通报一下今天的数值。”莉迪亚·耶格哽咽着说。

她报告的是贾斯汀的血气分析结果。通过分析动脉血就可以知道肺的状况。研人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三个指标性数值。

“你那边的情况怎样?”莉迪亚问。

“正在进行药物研发。”等待“gift”给出计算结果的研人只能如此回答。

“我等你的好消息。”莉迪亚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研人参照莉迪亚告知的动脉血氧分压和ph数值,根据专业书上的氧离曲线,计算出了动脉血氧饱和度。这是表示血液中氧气与血红蛋白结合度的数值。肺泡上皮细胞硬化症的末期症状特征,即肺泡出血一旦出现,氧饱和度就会急剧下降,不久后患者便会死亡。因为氧饱和度的下降速度是一定的,所以根据数值的变化,便能准确地计算出患者的生命还有多久。贾斯汀·耶格所剩的时间只有十七天。如果日本时间三月三日之前他没能服用新药,等待他的就只有死亡。

父亲生前定下的最后期限是二月末,可以说准确地预测到了贾斯汀病情的走势。这恐怕也是智力远超人类的新人类所为。

研人担心的,是应该救治的另外一个患者小林舞花的病情。他很想掌握那孩子的检查数值,但大学医院已由警方监控,他无法联络实习医生吉原,只能祈祷那孩子能活到药物制成那天。

通信用的a5笔记本电脑发出短促的提示音,吸引了研人的目光。电脑收到了邮件。屏幕上出现了一段文字。研人告诉地球另一侧的皮尔斯,他收到了新的情报。

在雨林中穿行的皮尔斯痛苦地喘着气说:“给我念一下内容。”

邮件使用的是英文。研人一边读一边在脑中将其翻译为日语。看样子是无线电通信记录,里面有一句说“导弹落点没有发现尸体”。

“好了。谢谢,研人。”

“这是什么?”

“应该是维和部队截获的敌人通信。”自称父亲旧友的美国人答道。

又到了等待时间。研人保存了文字,凝视着小型笔记本电脑。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如果这台机器有接收电子邮件的功能,它会不会也保存有过去的通信记录?

父亲从何时开始,基于何种理由牵扯到这件事中,这一直都是一个谜。研人觉得现在是解开谜团的绝佳机会,于是大胆地操作起电脑来。由于不熟悉这个从未用过的操作系统,他谨慎地操作鼠标,从硬盘中调出储存的数据。打开的新窗口中出现了一长串文件,文件名都是英文。文件列表太长,研人不知从何入手。好不容易找出搜索功能后,研人将父亲的姓名用英文拼出来,进行全文搜索。

瞬间搜出了许多文件。依次查看后,全是记录父亲经历的报告。报告的抬头都是一样的:“defenseintelligenceagency”。研人对这个名字全无头绪,查看手边的电子词典后才知道它表示“国防部国防情报局”,是一种情报机构。

可是,为什么这台电脑中会有情报机构的文件呢?研人迷惑了一会儿,很快想到了一个可能的答案。肯定是帕皮入侵了美国政府的通信网,窃取了情报机构的文件。既然他可以截获军事侦察卫星的图像,这种事对他而言自然也易如反掌。

继续查看文件,不久,研人发现了父亲用日语撰写的学术论文。那是关于姆布提·俾格米人病毒感染的调查报告。国防情报局的报告中增加了注释:同一时期,奈杰尔·皮尔斯博士在同一地域进行人类学野外调查。对啊,研人也想了起来。1996年,当刚果的国名还是扎伊尔的时候,父亲和皮尔斯就在那个国家相识了。文件中还有一项是“已确认的其他在刚果的外国人”,人名有一大串。研人草草扫了一下,发现了父亲之外的一个日本人的名字,不由得失声叫了起来。

dr.yurisakai。

是坂井友理。那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人,同时期也在扎伊尔东部。父亲和坂井友理在远离日本的异国见过面?研人产生了不祥的预感,他想起了母亲提过的一个词:出轨。

研人对这个神秘的女医生的名字进行搜索,结果发现了一份附有大头照的文件。

研人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跃入眼帘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似乎是护照或者别的什么证件上的照片。虽然照片上看起来稍显年轻,但那张不施粉黛的小脸让研人断定,此人正是那晚在大学校园找他说话的坂井友理。

这份报告的抬头是:centralintelligenceagency。也就是中央情报局。中情局对坂井友理做过调查。研人浏览了用英文书写的坂井友理的身份调查报告。

坂井友理 医学博士

1964年1月9日 东京都目黑区出生

1989年 城真大学医学院毕业

1991年 父亲经营的私人医院坂井诊所上班这些信息与报纸记者菅井的调查结果相符。但接下来记载的事实,则是研人闻所未闻的。

1995年参加了国际医疗援助团体“世界救命医生组织”(非营利机构)

1996年作为该组织的成员奔赴扎伊尔东部,因该国爆发内战回国1998年父亲死后,关闭坂井诊所,前往医疗设施简陋的贫困地区,进行义务诊疗活动其他情报:日本国内无犯罪记录无经济问题

纳税记录见附件

户籍资料见附件

最后说的户籍资料是怎么回事?研人如此想着,向下滚动窗口,出现了一份日语文件的扫描件。是户籍的复印件。也有英文翻译,但研人不需要。研人最想知道的是坂井友理的现居地,但没有找到与她居住地有关的信息。研人接着查找她的籍贯和父母姓名等其他个人信息,却发现了一个无法忽视的事实。

平成八年十一月四日,坂井友理生了一个孩子。不仅如此,户籍上只写着这个孩子名叫“惠麻”,性别为“女”,父亲一栏却是空白。她也没有婚姻记录。也就是说,坂井友理是未婚生子。研人忐忑地将年号纪年换算为公历,惠麻出生的平成八年正是1996年,即父亲诚治和坂井友理去扎伊尔的同一年。

研人不由哼了一声。父亲出轨的嫌疑,似乎正以最糟糕的方式被证实了。自己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父亲生前向母亲解释自己为何回家越来越晚时,说自己是给常年闭门不出的孩子当家庭教师,但实际上,他应该是去见女儿了。研人脑海中浮现出的一个模糊的形象,从旁印证了这一推测。与坂井友理接触的那晚,停在路边的商务车中隐隐约约的人影,恐怕就是她的女儿。

研人拼命在电脑中搜索否定这一猜想的材料,但再也没有找到更多关于坂井友理的信息。

研人离开桌子,在狭小的房间中来回踱步,反复思量。报纸记者菅井应该还在对坂井友理做身份调查。不知他查到何种程度了。即便他掌握了这一事实,也会向研人隐瞒吧。研人自己也不打算将这一事实告诉母亲。

研人揪着头发,用手绢擦拭脏兮兮的眼镜,然后返回小型笔记本电脑前。不过,父亲这一段可能震动整个古贺家的过去,也解答了困扰研人的问题:为什么中情局要调查坂井友理?为什么坂井友理要从研人手中夺走这台小型笔记本电脑?坂井友理的丑事被中情局掌握,所以主动出击,试图消灭证据。这样想就说得通了。她现在肯定正在东京的什么地方搜索失踪的研人吧。

惶惶不安的研人进行了第三次搜索,这次,他敲入了自己的名字:kento koga按下回车键,电脑列出包含自己名字的文件。排在开头的是中情局制作的报告。打开报告,研人大惊。文件中是自己被偷拍的照片。大学校园内,跟河合麻里菜说话的自己被长焦镜头捕捉了下来。原来早在那时,自己就已经处于美国情报机构的监视之下了。

报告中记载着研人的经历,巨细无遗,十分准确,其中有日本警察提供的人际关系报告。研人逐一核对罗列出的友人姓名,没有发现菅井和李正勋,这才稍感安心。美国方面还不知道研人有强大的援军。跟那两人联系是安全的。

另有记录表明,在对“町田地区”的搜索问题上,日本警察与中情局还发生过冲突。中情局要求日本警察“检查当地所有住户”,而警视厅公安部回答说“考虑到町田市的人口密度,十名搜查员是完不成任务的”。就目前来说,这个私设实验室还是安全的。

最后一份文件中,记录了一段不明所以的话。在给中情局“特种行动作战单位”的命令中这样写道:“对已被作为恐怖分子通缉的古贺研人,根据罪犯引渡条约,从当地警察手中接管后,必须立即进行特别引渡处理。”还说“移送目的地是叙利亚”。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送到叙利亚去,但却真切地感受到了迫在眉睫的巨大危险。一旦被警察逮住,就不是坐牢那么简单了,也许会被带到国外,再也回不了日本。

他再次想起了父亲的遗言:“这项研究只能由你独自进行。不要对任何人说。不过,倘若出现了让你觉得有性命之虞的事态,你可以立即放弃研究。”

研人的双手颤抖起来,忽然产生了尿意。我只是想帮助患病的孩子而已,怎么会摊上这档子事啊?可是,就算现在放弃新药开发,状况也得不到丝毫改变。美国的情报机构和日本的公安警察将继续对自己紧追不舍吧。

研人又打开刚才那份文件——偷拍照里,河合麻里菜巧笑嫣然,仿佛在鼓励研人“加油”。不管未来如何,如今自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手机响了起来,研人回过神,接起电话。帕皮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要看不需要看的东西。”

研人惊讶地反问道:“难道你能监控我的电脑?”

“不错。”帕皮答话的同时,电脑上的画面自己动了起来。硬盘中的文件被一个个消除。小型笔记本电脑似乎与帕皮的主机连在了一起。本来研人想恳求留下河合麻里菜的照片,结果所有内容都被删得干干净净。

“我会向你传达重要事项,你专心干自己的工作吧。”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研人竭力控制住颤抖的声音:“我被抓住的话会死吗?”

“会,死前还要接受拷问。”

想到指甲被拔掉的痛苦,研人不由得胆战心惊。

“不过,只要你按照我的指示行事,就不用担心。如果不想死,就不要擅自行动。”

研人只能相信对方。自己如今所在的公寓可是攻得破的要塞。

“明白了。”

“卫星图像传过来了,联络皮尔斯吧。”帕皮下达指示后就挂断了电话。

研人只好继续原来的工作。在高轨道拍下的雨林黑白图像中,出现了一条东西走向的大河。

扬声器中传出皮尔斯疲惫不堪的声音:“我们现在抵达了伊比纳河。东南方向有一个名叫贝尼的大城镇。”

卫星图像上,雨林中呈现出灰色的一块,仿佛上面的树木被巨人拔掉了一样。那里就是贝尼吧。皮尔斯等人位于贝尼西北三十公里左右的地点。

“贝尼应该有一条通往北边的道路。那条路附近有什么动静?”

研人放大了画面,凝神细看。一列长长的车队周围有许多手持步枪的人影在晃动。

“似乎有军队。”

“多少人?”

“太多了,数不清。”

沉默片刻后,皮尔斯说:“我来确认,你稍等一会儿。”

伊比纳河的水声,隔着树林也听得见。昏暗的森林中,耶格等人进退维谷。只要过了面前的这条河,就能逃往南方,但渡河半途很可能遭到武装无人侦察机的攻击。

“不行,东边全被封死了,大概有一千敌军。”皮尔斯从笔记本电脑上抬起头说,“只要我们去贝尼就会遇到他们。”

米克留意着北方追来的军队,道:“事到如今,我们只有渡河。”

耶格问皮尔斯:“我们对‘捕食者’一无所知吗?”

“‘日本的援军’正在努力,但目前暂无成果。无人机运用的是与涅墨西斯计划不同的指挥系统。”

耶格看着地图,处境令人绝望。北面和东面有武装分子,南面有“捕食者”无人机。往西走的话,又会遇到拐了弯的伊比纳河。难道就没有逃出生天的办法了吗?耶格想,朝坐在地上的阿基利望去,而对方也在看他。

“你有什么好主意吗?”耶格问,但阿基利表情僵硬,没有开口。

先是身陷险境,又与父亲分别,几经打击,这个异形孩子似乎对世界关闭了心扉。

这时,注视着笔记本电脑的皮尔斯说:“日本方面发来了变更计划的邮件:放弃前往贝尼的机场,让在南部的等待接应者北上,我们南下,与此人会合,然后经过名叫鲁茨鲁的城镇逃往国外。”

耶格在地图上查看变更后的路线。那条路通往乌干达。这样一来,就等于放弃了当初后备的三个行动方案,将所有人的命运交给了最后一个选择。

“可是,现在怎么办?过不过河?”

“暂时在这里待到明天早上,就可以确保安全。”

“什么意思?”

“意思是,天上的‘捕食者’会被赶走。”

佣兵全都面露怀疑。迈尔斯代表大家说:“这不可能。没有地对空导弹,怎么赶走无人机?”

“相信日本的援军吧。”皮尔斯自信满满地说,“可是——”他脸色一沉,“问题是过河之后。就算我们平安过河,假如南部的叛乱军开始进军,也会不可避免地同我们发生正面冲突。这将是我们最后、也是最大的难关。”

“南部的家伙是‘圣主抵抗军’吧?”

“不错。”

这是本地区最令人恐怖、最大规模的武装势力。据说已经强奸、屠杀了数十万当地人。

“看来我们怎么都得死了。”米克说,“死在这片该死的森林里。我们先想好遗书怎么写吧。”

谁都没搭理米克。面对令人绝望的处境,大家都不想把精力浪费在吵架上。

见佣兵结束了对话,皮尔斯呼唤耶格:“过来。我想给你介绍一个人。”

雨林里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啊,耶格想。

“看电脑屏幕。”

耶格依言望向小屏幕。皮尔斯敲击键盘,卫星图像就切换成一个亚洲少年的面庞。

“研人。”皮尔斯对着麦克风说,“我想向你介绍一个人。”

画面中,一个戴着小号眼镜的少年正看着耶格,看起来身材瘦小,弱不禁风。

“这家伙是谁啊?莫非所谓‘日本的援军’就是这小子?”

“不是。他是开发治疗肺泡上皮细胞硬化症特效药的研究者。”

“什么?”耶格忧心忡忡地问,“他只是个高中生吧?”

“不。他二十四岁,在东京读研究生。名叫古贺研人。”

耶格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注视着这个即将拯救贾斯汀性命的研究者。

看着屏幕中强壮的美国人,研人为他们的魄力折服。对方脸上全是伤,战斗服下,双肩肌肉隆起,仿佛穿着铠甲一般。这就是之前与皮尔斯通信时,不时进入画面的士兵。对方深陷于眼窝中的双眼放着光,默默地凝视着研人。

“这是乔纳森·耶格。”画面外的皮尔斯说,“他是贾斯汀的父亲。”

父亲?自己要救的就是这个人的儿子?研人心头一惊,结束介绍的皮尔斯已经将耳机戴在了耶格头上。

“是研人吗?”

听见对方低沉的询问声,研人连忙点头。

“你真的在开发药物?”

“是。”

耶格的神色依然严峻。研人觉察到对方并不信任自己。

“你了解贾斯汀的病情吗?”

“嗯,了解。前不久我才跟你夫人通过电话。”

“你和莉迪亚通过电话?那贾斯汀现在怎么样了?把你知道的统统告诉我!”

尽管有些踌躇,研人还是准确传达了贾斯汀的病情:“根据检查数值,他还有十七天的命。”

耶格立即垂下了目光,但斗志昂扬的表情没有变化。

“你的药来得及制作吗?”

研人本想回答“应该可以”,但还是决定换另一种表达。他觉得自己如果回答得模棱两可,屏幕中的耶格就会伸出手来揍他。“嗯,没问题。”

耶格放下心来。这是当父亲的人才有的神情。另一个困扰研人的谜团迎刃而解——

某一天,将有一个美国人来访。

“你要来日本吗?”

“嗯,我们有这个打算。不过——”耶格的声音愈发低沉,“这里局势严峻,还说不准能不能抵达日本。搞不好,我再也见不到妻儿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研人将其理解为,乔纳森·耶格做好了牺牲的心理准备。“明白。”

“如果那样的话,请你告诉我的妻儿,为了救贾斯汀,我已经尽了全力。”

研人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名士兵布满血和泥的脸。虽然他不清楚具体情况,但他知道,这位父亲为了救自己的儿子正在拼死战斗。惊讶之余,研人提出了一个质朴的问题。这个问题在日语里不常用,但用英语问出来则相当自然。

“你爱你的儿子吗?”

“嗯。”耶格答道,然后不解地问,“为什么这么问?难道你的父亲不爱你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意思?”

研人不知如何作答,耶格继续问:“你没有父亲?”

“我父亲最近过世了。”研人答道,暗暗咒骂自己的境遇,父亲死了,自己自暴自弃,结果连命都搭进去了。

“太遗憾了。”耶格关切地说,“我父母离婚后,生活就一团糟。不过我好歹还是活到了现在。”

研人想说:我没有你那样坚强。

“我也曾一度怀疑父亲不爱我,但我有了孩子之后才知道,父亲都是爱孩子的,无论发生什么都会保护孩子。”然后他自嘲似的补充道,“不过比母亲还差点儿。”

研人想到了耶格妻子莉迪亚,感叹她组建了一个好家庭。

“总之我想救我儿子。请你一定赶快开发药物。我会感谢你的。”说完,耶格就把耳机还给了皮尔斯。

研人对屏幕中满脸胡子的人类学家说:“我能问个问题吗?”

“抓紧时间的话可以。”皮尔斯瞥了眼手表说,“视频通信会快速消耗加密用的随机数。希望你长话短说。”

“是我父亲的事。为什么古贺诚治会参与这件事?”

“九年前,你父亲和我在这里,在刚果相识。以此为契机,我将他带入了这个计划。”

“父亲也想拯救进化后的人类?”

“他最后做了这个决定。一开始他只是出于单纯的学术兴趣,但知道必须开发新药后,他决定冒险一试。你父亲想救助那些患病的孩子。”

研人不相信父亲有这样的热情:“真的吗?”

皮尔斯点头:“研人,你好像不怎么了解你父亲。古贺博士对自己未能在专业领域,即病毒学中取得重大成果而深感懊恼,所以他同意进行新药开发。他认为科学家的使命就是要对别人有用。”

父亲的自卑被彻底暴露出来,研人不怀好意地想。

“不久后,你父亲就觉察到自己陷入了危险,于是选择你作为继承者。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一定能完成药物开发。你父亲对你在药学方面的进步感到非常自豪。”见研人将信将疑,皮尔斯继续说,“你父亲是一位诚实的科学家。你现在努力制造药物的行为就是最佳证明。你的这种热情就是你父亲遗传给你的。”

研人不接受皮尔斯对父亲的称赞是有理由的,他试着把那个关键人物抛出来:“你知道一个名叫坂井友理的日本女人吗?”

皮尔斯表情骤变,眼神警惕起来:“嗯,知道。”

“她九年前也在刚果,对吧?她同我父亲是什么关系?”

“对坂井友理,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好。接近她很危险,别理她。”

“为什么?我有权知道父亲的事。”研人紧逼不放。

皮尔斯岔开话题道:“视频通信差不多要切断了。你回去开发药物吧,有事再联系。”

皮尔斯通过主机进行远程操作,突然关掉了小型笔记本电脑。房间中一片死寂。研人觉得自己仿佛是世上剩下的唯一的人,事实上,他已经独自一人很久了。自从在三鹰的医院同父亲永别之后,自己就变得无依无靠。

关机的屏幕上映出自己的面庞,从中似乎看得出父亲的影子。故事还没结束。父亲留下的另一台电脑还在计算着新药的化学结构。

“这次由你来当守护者。”父亲好像这样说过吧。他说:“去用科学这一种武器,守护十万个孩子!”

可是,留下如此遗言就撒手尘世的父亲,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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