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忘记年轻人能接连勃起多少次了。
“别误会,”搞完第三次(!),趴在我身上的杰西说,“我并没有完全被你吸引住。”
“感谢上帝,”我说,“否则我就要被榨干了。”
“别误会,”杰西说,“我很喜欢你。即便在——”她打着手势,想找个合适的字眼形容让人返老还童的全身移植,“——改变之前,你很睿智,也很友善,还挺好玩的。是个好朋友。”
“啊哈,”我说,“你知道,杰西,通常来说,‘咱们做个朋友吧’往往是不做爱的借口。”
“我只是不希望你产生什么不切实际的念头罢了。”
“我的感觉是这样的:被神奇地传送进了一具二十岁的躯体,任谁都会兴奋异常,非得找碰见的第一个人大干几场才行。”
杰西盯着我看了一秒钟,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没错!就是这样。不过就我而言,是碰见的第二个人。我有个室友,你知道的。”
“对,玛琪也焕然一新了吗?”
“我的天哪,”杰西说,“跟她一比,约翰,我简直成了搁浅的鲸鱼。”
我伸手摸着她的侧腹:“这条搁浅的鲸鱼还挺好看的。”
“我知道!”杰西忽然坐了起来,骑在我身上。她抬起胳膊,在脑后交叉双臂,本已饱满而结实的胸部显得更加挺拔。我能感觉到她夹着我腰部的大腿内侧在放射热量。尽管我现在还没勃起,但我清楚恐怕马上就要重振雄风了。“我是说,看看我。”她这句话毫无必要,因为自从她起身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再也挪不开视线了。“我美艳绝伦。这可不是过度自负。我在真实生活中从没有这么好看过。连个边儿都沾不到。”
“很难相信。”我说。
她抓起双乳,把乳头指着我的脸。“看见了?”她说着晃晃左边那只,“在真实生活中,这一只比另一只小一个罩杯,但还是大得出奇。我从青春期开始背疼了一辈子。它们只在十三岁那年的一个星期里才这么结实过。”
她抓起我的双手,放在她平坦完美的腹部上。“这儿也从来不是这个样子,”她说,“我的腹部一直有赘肉,生孩子之前就有。有了两个孩子以后——呃,就这么说吧,要是我又要了第三个,腰围恐怕还得翻倍。”
我的手滑向后方,捏住她的臀部。“这个呢?”我问。
“肥硕无比,”杰西笑道,“亲爱的朋友,我块头很大。”
“块头大又不是犯罪,”我说,“凯西块头就挺大。我照样喜欢。”
“当时我也并不在意,”她说,“为身体问题烦心很愚蠢。但反过来,现在也不肯交换回去了。”她伸手抚摸全身,场面刺激得很。“我很性感!”说完,她咯咯一笑,向后甩头。我哈哈大笑。
杰西俯下身子,盯着我的脸。“我觉得这双猫眼难以置信地迷人,”她说,“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用了猫的dna。你知道的,把猫的dna和我们的嫁接起来。我倒是不介意半人半猫。”
“我不觉得这双眼睛真的来自猫的dna,”我说,“咱们没有展现出其他的类猫属性。”
杰西又坐了起来。“比方说?”她说。
“呃,”我的双手在她的胸部游走,“比方说,公猫阴茎有倒钩。”
“胡扯。”杰西说。
“真的,”我说,“刺激母猫排卵的正是这些倒钩。自己查书去吧。总而言之,我那玩意儿没有倒钩。如果有,你应该早就注意到了。”
“这啥也证明不了,”杰西说,忽然把下半身向后一挺,上半身向前一扑,直接趴在了我身上。她的笑容很猥琐,“很可能咱们动作还不够猛烈,倒钩没有突出来。”
“我怎么觉得有人在挑战我。”我说。
“我怎么觉得有个奇怪的东西。”她说着蠕动起来。
“你在想什么?”云收雨散,杰西问我。
“我在想凯西,”我说,“想我们也经常这么躺在一起。”
“你是说在地毯上?”杰西微笑着说。
我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不是这个,只是在做爱后躺在一起,聊聊天,相依相伴。我们就是在这种时候第一次谈起参军的。”
“你为什么提出参军?”杰西问。
“不是我,”我说,“而是凯西。那是我的六十岁生日,我很沮丧,因为又老了一岁。她建议我们年龄一到就去签约。我有些惊讶,因为我们一辈子都对军队没有好感。我们参加了次大陆战争的抗议,而且还是在这种做法不怎么流行的时候。”
“很多人参加了那场战争的抗议。”杰西说。
“是啊,但我们是打心眼里反对,甚至有点成了镇子上的笑料。”
“那她是怎么让你们接受志愿参加殖民防卫军这件事情的呢?”
“她说她并不反对普遍意义上的战争和军队,只反对那场战争和我们的军队。她说人类有权保卫自己,而宇宙很可能环境险恶。她说除了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更重要的是我们能重获青春。”
“但你们不能同时参军,”杰西说,“除非年龄相同。”
“她比我小一岁,”我说,“我也这么跟她说来着——我说,我一入伍就会被宣布死亡,你我就不再是夫妻了,宇宙茫茫,天晓得还能不能相见。”
“她怎么说?”
“她说那都是细节问题。她会再次找到我,像上次一样拖着我上圣坛。要知道,她真的会。碰到这种事情,她比野熊还凶猛。”
杰西用胳膊肘撑起半个身子,看着我:“她没能在这儿陪你,约翰,我很替你难过。”
我笑着说:“没事,只是我时不时地会想念老婆。”
“我明白,”杰西说,“我也想念我丈夫。”
我看看她。“记得他抛弃你找了个妹子,然后食物中毒了。”
“没错,然后也没错,他活该把肠子呕出来,”杰西说,“我并不想念那个男人,但我想念有丈夫的那种感觉。跟命中注定的人一起生活,那感觉真不赖。结婚真美好。”
“结婚真美好。”我赞同道。
杰西拱到我身边,一条胳膊搭在我的胸口:“当然,现在也不赖。我有段时间没干这档子事了。”
“躺在地上?”
这次轮到她打我脑袋了:“不对。呃,好吧,其实也对。但更确切地说,是做爱后躺在地上。其实说到底还是做爱本身。你可不想知道我有多久没做过爱了。”
“当然想知道。”
“狗东西。足足八年。”
“难怪一看见我就扑了上来。”我说。
“说得对,”杰西说,“谁让你的位置离我近呢。”
“位置就是一切,家母经常这么说。”
“你母亲很不寻常,”杰西说,“嘿,贱人,几点了?”
“什么?”
“我在和脑袋里的声音说话。”她说。
“起了个好名字。”我说。
“你管你那个叫什么?”
“傻逼。”
杰西点点头:“听着正是一对儿。贱人说现在刚过1600。还有两个钟头才吃晚饭。明白什么意思?”
“不明白。我觉得就算年轻,就算受过改造,四次也到极限了。”
“冷静。意思是咱们还有时间小睡片刻。”
“给你拿块毯子来?”
“别傻了。在地毯上做爱不代表我想在地毯上睡觉。你有张多余的床,我去那儿睡。”
“我岂不要自己小睡片刻了。”
“我会补偿你的,”杰西说,“等我睡醒记得提醒我。”
我提醒了她,她补偿了我。
“我的天老爷啊,”托马斯在桌边坐下,盘子里的食物多得可怕,他能搬得动就是个奇迹了,“咱们都漂亮得没法用语言形容了。”
他说得对。老屁帮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托马斯、哈利和艾伦怎么看都是退役男模;我绝对是四个人里的丑小鸭,看着——呃,看着还是很赏心悦目。至于女人,杰西美得惊世骇俗,苏珊更胜一筹,而玛琪绝对是女神一尊。直视她会让你眼睛发疼。
直视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会让你眼睛发疼,而且是头晕目眩的那种美妙疼痛。老屁帮花了几分钟面面相觑。漂亮的不止是我们几个。扫视整个房间,我连一个难看的人都找不到。这感觉既美妙,又令人不安。
“简直不可能。”哈利忽然对我说。我看着他。“我也左右看了看,”他说,“房间里所有的人年轻时不可能一个个都这么好看。”
“说你自个儿吧?哈利,”托马斯说,“别人我不知道,我还没当年青葱岁月的时候帅了呢。”
“你现在倒确实青得跟葱似的,”哈利说,“就算排除这位不怎么可信的托马斯——”
“我要哭着去找镜子了。”托马斯说。
“——大家也不可能都这么让人赏心悦目。我坦白,我二十岁的时候可够惨烈的。很胖,满脸粉刺,而且已经开始脱发了。”
“别形容了,”苏珊说,“我都开始性奋了。”
“我还想吃饭呢!”托马斯说。
“现在我可以随便嘲笑当年,因为我有了这具皮囊,”哈利从上而下摸着自己的身体,像是在展示今年的新款时装,“新我和旧我没啥关系,我向各位保证。”
“听起来这似乎让你很烦恼。”艾伦说。
“的确有点烦恼,”哈利承认道,“我的意思是说我愿意接受。但如果有人送我一匹马,我终归要掰开嘴巴看看牙齿的。请问,我们为何如此好看?”
“基因优良。”艾伦说。
“没错,”哈利说,“但这是谁的基因呢?咱们的?还是他们在哪个实验室里接合出来的?”
“咱们现在都体健貌端,”杰西说,“我刚才还和约翰说过,这具躯体比我过去真正的身体强得多。”
玛琪忽然开口。“我也这么说过,”她说,“想说‘旧身体’的时候,我的用词是‘真正的身体’。就仿佛这具身躯对我来说还不够真实似的。”
“姐们儿,够真实了,”苏珊说,“你总得拿它撒尿吧。我很清楚。”
“就是这个女人,居然批评我喜欢分享个人隐私。”托马斯说。
“要问我,我倒是有个看法,”杰西说,“那就是他们不但提高了身体的性能,在其他方面也有所改进。”
“同意,”哈利说,“但这不是原因。”
“让我们产生紧密的联系。”玛琪说。
大家都瞪着他。“瞧瞧,是谁从壳里钻出来了?”苏珊说。
“有本事咬我啊。”玛琪说。苏珊咧嘴笑笑。“你们看,每个人都倾向于喜欢我们认为有吸引力的人,这是最基础的人类心理。另外一方面,这个房间里的人,包括老屁帮在内,其实彼此之间都很陌生,短时间内很难被任何因素联系在一起。让大家都变成别人眼中的俊男美女,这能够增进联系,或者在训练开始后,将会因此增进联系。”
“大家都在互相抛媚眼,这对组织军队能有啥好处呢?”托马斯说。
“那并不是目的,”玛琪说,“性吸引只是副作用而已。重点在于快速建立彼此之间的信任和忠诚。无论是否存在性欲,大家都本能地愿意相信和帮助他们觉得有吸引力的人,这就是新闻播音员往往很迷人的原因,也是有魅力的人在学校里不需要好好念书的原因。”
“但我们现在都很有吸引力了啊,”我说,“在吸引力的汪洋大海里,仅仅还算好看的人都得遭殃。”
“哪怕是现在,有些人仍旧比其他人更好看,”托马斯说,“每次看玛琪,我都觉得这个房间正在被人抽真空似的。玛琪,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没关系,”玛琪说,“我们现在使用的基准线不是此刻的模样,而是过去的模样。短期之内,我们还将本能地使用这个基准线,而他们所需要的正是这个短期优势。”
“你的意思是说,看着我,你没有缺氧的感觉?”苏珊对托马斯说。
“那句话不是在侮辱其他人呐。”托马斯说。
“等我勒死你的时候,我会记起这句话的,”苏珊说,“好一个缺氧。”
“你们别打情骂俏了,”艾伦把注意力放回玛琪身上,“你的吸引理论挺有道理,但我觉得你还忘了最吸引咱们的那个人:我们自己。好坏不论,现在这具躯体对我们来说仍旧陌生。我是说,我现在是个绿皮人,脑袋里还有台叫‘二愣子’的电脑——”他停下来,看着我们。“你们怎么称呼你们的脑伴?”
“傻逼。”我说。
“贱人。”杰西说。
“鸡巴样。”托马斯说。
“缺心眼。”哈利说。
“撒旦。”玛琪说。
“甜心,”苏珊说,“显然只有我一个人喜欢我的脑伴。”
“脑壳里忽然冒出个声音,不为所动的估计只有你了,”艾伦说,“这正是我的看法。忽然变得年轻,在生理和机能方面忽然起了巨大的变化,这很容易让人心理失衡。虽说返老还童让人开心,至少我很开心,但我们还是会疏远这个新的自己。把我们造得漂亮些,这能帮助我们‘安顿下来’。”
“咱们在和一群诡计多端的家伙打交道。”哈利阴森森地作了总结。
“喂,高兴点儿,哈利,”杰西捅了捅他,“能把变得年轻性感理解成黑暗阴谋的人,我只认得你一个。”
“你觉得我性感吗?”哈利问。
“如梦似幻,亲爱的。”杰西说,对他夸张地眨巴了几下眼睛。
哈利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本世纪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说的人。行,我接受了。”
剧场里挤满了新兵,站在大家面前的是个经过战火洗礼的老兵。脑伴告诉我们,他在殖民防卫军服役十四年,参与过许多战役,战役的名称此刻对我们尚无意义,但毫无疑问,我们迟早会明白的。他曾经开拓过新的疆土,遭遇过新的种族,而且一经发现就将对方悉数消灭。他看起来顶多二十三岁。
“晚上好,诸位新兵,”等我们都就座了,他开始训话,“我是布莱恩?希吉中校,在接下去的航程中,我将担任你们的指挥官。不过,就实际意义而言,这个头衔没多大意思——从现在到抵达罗盘座贝塔星三号行星,还剩下一周的时间,而给你们的命令只有一个。不过,听从这个命令,将让诸位记住:从今往后,你们必须服从殖民防卫军的规章制度。换上新的身体,新的责任随之而来。
“你们对新身体肯定有所疑问,想知道它们能做些什么,能承受多少压力,如何在殖民防卫军的服役期间使用它们。等在罗盘座贝塔星三号行星开始训练,诸位这些疑问很快就将得到解答。但现在,首要目标就是让你们熟悉这具新皮囊。
“因此,在剩下的航程中,给诸位的命令就是:尽情享乐。”
队伍中响起了嗡嗡的交头接耳声和零零落落的笑声。颁布的军令居然是尽情享乐,这未免过于违反直觉,简直到了好笑的地步。希吉中校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
“我明白这个命令非同寻常。然而,用新躯体尽情享乐是熟悉新能力的最佳途径。训练一开始,军队就会要求你们拿出最无懈可击的表现。不存在什么‘逐步提高’——没时间干这种事情。宇宙是个危险的地方。训练期很短,也很艰难。没时间让你们慢慢熟悉情况。
“新兵们,请把本周视为旧生命和新生命之间的桥梁。你们以后会发现这段时间稍纵即逝,现在请尽情使用这些为军事用途设计的新躯体,享受普通人可以享受的一切欢乐。你们会发现亨利?哈德逊号满是你们在地球上喜闻乐见的娱乐和休闲设施。请随便使用。请尽情享乐。去熟悉你们的新躯体,稍微了解一下你们的潜力,看是否有可能摸到极限。
“女士们,先生们,训练开始前还会有最后一次简报会。在此之前,享乐吧!我不想说得太夸张,但是,尽管在殖民防卫军中的生涯自有其乐趣,这也许是诸位最后一次肆意使用你们的新躯体了。建议各位利用好这段时间。建议各位尽情享乐。就这样,解散。”
所有人都玩疯了。
一开始,当然是性爱。每个人都在和其他所有人亲热,全船被新兵用来做爱的地方多得数不胜数。过了第一天,任何半遮蔽的场所都成了疯狂亲热的爱巢,你走动时必须弄出很大响动才符合礼数,这样能确保你经过的情侣及时分开。第二天的某个时候,大家都知道了我有个单间,请求使用的人纷至沓来。我当场拒绝了所有人。我过去没有经营过妓院,往后也没有这种打算。唯一可以在我房间里乱搞的只有我和受到邀请的客人。
客人只有一位。不是杰西,而是玛琪。原来,我还是个皱巴老头的时候,她就对我有了情意。希吉中校训话结束,她差不多在我的房门口伏击了我,我怀疑这搞不好是受过改造的女人的标准求偶过程。总而言之,她其实很有意思,私下里更是一点也不羞怯。结果,她曾是奥柏林学院的教授,主讲东方宗教哲学,就这个课题写过六本专著。端的是真人不露相。
老屁帮的其他成员也各有乐子。和我放纵一番过后,杰西和哈利配成了一对儿。艾伦、汤姆和苏珊则达成了某种安排——汤姆处于核心位置。还好汤姆吃得多,他的确需要保持体力。
在外人眼中,新兵对于性爱的痴迷显然很不体面,但就我们的立场(更恰当的说法应该是“卧场”)而言,这却非常说得通。找一群由于缺少伴侣、身体衰弱、性欲减退而没什么性生活的人,把他们塞进富有魅力且能力非凡的全新躯体,再将他们扔进远离一切熟悉事物和至亲好友的遥远太空,这三者结合的成果必然是性爱。之所以做爱,是因为我们有这个能力,是因为这比孤独强得多。
当然,除了性爱,我们也做别的事情。这些耀眼夺目的新躯体如果只拿来做爱,那就像只用一个音符唱歌似的。新躯体据说不但全新,而且还经过改善,我们用简单而令人惊讶的方式证明了这一点。我和哈利打了一场乒乓球,最后不得不中途休战,因为显然谁也没法赢过对手——不是由于我们水平太次,而是我们的反应和手眼配合水平达到了难以想象的高度,谁都不可能失球。我们你来我往地打了三十分钟,要不是乒乓球在高速撞击中裂为碎片,我们恐怕还能继续打下去。太荒谬了。太神奇了。
其他新兵也找到了类似的事情。第三天,我挤在人群里,观看两个新兵打架,这恐怕是有史以来最吓人的武术格斗了。他们运用新躯体做的事情完全超出了普通人类的柔韧性和标准重力。有个场面,一个男人飞起一脚,另一个男人被踹出去了半个房间那么远。那家伙非但没有化为一堆碎骨瘫倒在地,反而先一个后空翻稳住身形,随即就扑向他的对手。怎么看怎么像是电影特效——从某种意义上说,的确是“特效”。
厮杀完毕,两个大老爷们深呼吸鞠躬,然后各自倒在对方怀里,歇斯底里地又哭又笑。能把一件事做到极致,甚至达到梦寐以求的高度,这感觉既怪异又美妙,同时也令人不安。
当然,有些人玩过了头。我亲眼看见一名新兵跃下高台,不知是以为她会飞,还是觉得她能毫发无损地落地。就我的观察,她摔碎了右腿、左臂和下颚,颅骨也有裂缝。然而,她居然活了下来,这在地球上完全是不可能的。更有甚者,两天后她又回来接着折腾了,但显然要归功于殖民联盟发达的医疗科技,而不是这蠢女人高超的复原能力。但愿有谁告诉她今后别再这么缺心眼了。
不玩弄身体的时候,人们玩弄各自的意识——或者脑伴,反正两者差不多。走在飞船上,经常会看见新兵坐在那里,闭着眼睛,慢吞吞地一下一下点头。他们或者在听音乐,或者在看电影,或者在做类似的事情,反正作品会被径直放进他们的脑袋。我自己也这么做。在搜索飞船的存储系统的时候,我凑巧发现他们有《乐一通》动画的完整大合集,不但包括华纳时期的经典作品,还包括那些角色进入公共领域后的后续作品。某天夜里,我花了几个小时欣赏大笨狼怀尔被狂殴乱揍,直到玛琪要我在她和飞奔鸵鸟之间作出选择为止。我选了她。飞奔鸵鸟毕竟随时都在那儿等着我。我把所有这些动画片都下载到了傻逼里。
在诱惑和朋友之间选择朋友,这是我经常做的事情。老屁帮的成员都清楚,这个小团体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我们只是偶然巧遇的七个人,处于不可能持久的一个环境之中。可是,我们还是成了朋友,而且是很亲密的朋友,在这段短短的时间内彼此相知相守。毫不夸张地说,我和托马斯、苏珊、艾伦、哈利、杰西还有玛琪的友情,绝不亚于我后半段“普通”生活中交往的任何密友。我们成了一个团伙,一个家庭,就连小小的摩擦争吵也同样拥有。我们是其他人关怀照顾的对象。我们不了解身边的这个宇宙,这个宇宙也不在乎我们的存在,在这里,我们需要这种温情。
我们有了紧密的联系。甚至在殖民联盟的科学家没有用生物手段迫使我们抱成一团之前,我们就有了紧密的联系。随着亨利?哈德逊号离终点越来越近,我知道我将很想念他们。
“这个房间里现在有一千零二十二名新兵,”希吉中校说,“两年之内,你们中有四百人将会死去。”
希吉又站在了剧院的讲台上。这次他背后多了个布景:罗盘座贝塔星三号行星漂浮在太空中,像个蓝白绿棕四色条纹的巨型弹珠。我们对其视而不见,眼神都汇聚在希吉中校的身上。他说出的数字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这可真是个奇迹,因为我们又享受了一夜我们以为会永远如此的自由时光,这会儿才早上六点整,大部分人连站也站不稳。
“第三年,”他继续道,“另外一百人也会死去。第四、第五年,又是一百五十人。十年后,是的,各位新兵,军队肯定会要求你们服役满十年,你们当中将有七百五十人殒命战场。四分之三的人将一去不返。这就是殖民防卫军的存亡比例——不仅仅是过去十年、二十年,而是建军以来两百多年的记录。”
剧院里一片死寂。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因为我站在台下的时候也想过同样的事情,”希吉中校说,“你们在想——我他妈的为啥站在这儿?那家伙说我十年内必死无疑!但是,请记住一点,即便留在地球上,你们也多半会在十年内逝世——而且是作为一个衰弱老人死去,死得毫无价值。在殖民防卫军,你有可能会牺牲,你很可能会牺牲,但你绝不会死得毫无价值。你的牺牲,是为了让人类在宇宙中存活下去。”
希吉背后的银幕一闪,罗盘座贝塔星三号行星被三维星图取而代之。“让我解释一下人类的处境吧,”他说,太空中零落散布着的几十颗星球亮起绿光,“这些是人类已经殖民的星系,我们在银河系算是有了立足之地。这些是拥有相似科技水准和生存条件要求的外星种族的已知存在地。”数以百计的星球燃起红光,完全包围了人类的光点。剧院里惊呼声不绝于耳。
“人类面临两个难题,”希吉中校说,“第一,殖民是一场竞赛,对手是与我们相似的其他智能种族。殖民是人类延续的关键。事情就这么简单。我们必须殖民,否则就会被其他种族包围封锁。竞争非常激烈。人类在诸多智能种族中仅有几个同盟。种族之间很少结成同盟,早在人类踏入太空之前,宇宙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你们或许会认为,从长远看,外交手段还是有可能见效的。但眼前的现实不一样,人类处于激烈而严酷的竞争之中。我们不可能停止扩张,寄希望于什么和平方案,让所有种族共享殖民成果。止步不前等于给人类判死刑。因此,我们必须通过战斗进行殖民。
“第二个难题是,找到的适合殖民的行星往往居住着智慧生命。如果可能,我们愿意和当地族群混居,尽量创造和谐环境。但不幸的是,大多数时候,我们并不受欢迎。发生这种事情固然很遗憾,但满足人类的需求永远是、也必须是首要目标。因此,殖民防卫军也是一支侵略武装。”
他的背景切换回了罗盘座贝塔星三号行星。“在一个理想的宇宙里,我们不会需要殖民防卫军,”希吉说,“但这个宇宙并不完美。因此,殖民防卫军有三个使命。首先,保卫已经存在的人类殖民地,使其不受袭击和侵略所害。其次,寻找新的适合殖民的星球,使其不受竞争种族的掠夺、殖民和入侵。再次,让有原住民的星球为人类殖民作好准备。
“作为殖民防卫军的士兵,你们必须尽心尽力地执行上述三个使命。无论从什么角度说,这份职责都既不轻松,也不简单,更不干净。但却必须完成。人类的生存需要我们这么做,而我们需要你们这么做。
“你们中有四分之三的人将在十年内牺牲。尽管士兵的躯体、武器和科技都在持续改进,但这个数字恒定不变。然而,你们在身后留下的宇宙将供你们的子孙、他们的子孙和全人类的子孙成长繁衍。代价的确高昂,但值得为之献身。
“有些人也许在想,你们个人能从服役中得到什么。服役结束后,你们将得到从头再来的人生。你们可以找个殖民星球定居下来。殖民防卫军会尊重你的选择,提供你需要的一应物品。谁也不能保证你在新的人生中一定获得成功,因为成功与否取决于你本人。但是,你将拥有一个良好的开局,并且因为曾经服役保护殖民者而享受到同胞们的感激之情。或者,也可以像我一样重新参军。若是知道我这种人的比例,诸位肯定会大吃一惊。”
罗盘座贝塔星三号行星闪了闪,继而消失,希吉中校成了所有视线的唯一中心。“希望大家都听从我的建议,尽情享乐了整整一个星期,”他说,“现在,你们的职业生涯开始了。一小时后,你们将被送离亨利?哈德逊号,开始训练。这儿有好几个训练基地,我们将把每个人的指定去处发送到脑伴里。请返回舱室整理个人物品,衣服不用管了,基地将提供新的衣物。脑伴会通知你去哪里集合下船。”
“祝你们好运,新兵们。愿上帝保佑大家,愿你们带着光荣和自豪为人类战斗。”
说完,希吉中校对我们行了个礼。我不知所措,大家也都一样。
“命令传达完毕,”希吉中校说,“解散。”
我们七个人围着刚才的座位站在一起。
“他们显然没留下什么告别的时间。”杰西说。
“看看电脑,”哈利说,“说不定有些人要去同一个基地。”
我们查了脑伴。哈利和苏珊去阿尔法基地,杰西去贝塔,玛琪和托马斯去伽马,艾伦和我去德尔塔。
“老屁帮被拆散了。”托马斯说。
“别眼泪汪汪的,”苏珊说,“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我喜欢,我愿意,”托马斯说,“其他人我都不认识。老面袋子,我连你都会想念的。”
“我们忘了一件事情,”哈利说,“人也许不在一起,但还是可以保持联络。我们有脑伴,分别给其他人创建一个邮箱就行了。‘老屁帮’俱乐部。”
“在这儿行得通,”杰西说,“但开始执行任务后恐怕就成问题了。咱们到时候说不定一个在银河东头,一个在西头。”
“飞船通过凤凰星保持联络,”艾伦说,“每艘飞船都有可跃迁的无人机,定时返回凤凰星受领命令和上报飞船现状。无人机也装载邮件。一个人的消息送到其他人那儿也许需要花点儿时间,但到最后总是能送到的。”
“听着像是漂流瓶,”玛琪说,“带有超强火力的漂流瓶。”
“就这么办,”哈利说,“咱们是个小家庭,无论身处何方,都要互相照应。”
“这下轮到你眼泪汪汪了。”苏珊说。
“我倒是不怕想念你,苏珊,”哈利说,“你和我一起走,但我会想念其他几个人的。”
“那就说好了,”我说,“同甘共苦,永远的老屁帮。宇宙,当心点儿。”我伸出手,老屁帮的其他成员依次把手压在我的手上。
“天哪,”苏珊把手压在其他人的手上,“现在轮到我眼泪汪汪了。”
“很快就会好的。”艾伦说。苏珊用另一只手轻轻打了他一拳。
我们尽可能长久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