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荣升上尉,但没再见过简。
两者相比,荣升上尉比较戏剧化。背着简在战场上狂奔几百米,然后冒着炮火把她放进维生舱,这已经足够让我在官方报告里露脸了。而我同时还缴获了康苏追踪系统的技术示意图,按照科里克少校私下里所说的,这似乎有点过分了。说得我好像有的选似的。我在第二次珊瑚星战役中的表现让我又得了几枚勋章,升迁接踵而至。若是有谁注意到我一个月就从下士升到了上尉,他们肯定也没多声张。唉,我也一样。总而言之,事后几个月始终有人请我喝酒。当然啦,殖民防卫军的士兵喝酒不要钱。收到这份心意我就很知足了。
康苏人的技术手册被直接送往军事研究部。哈利后来说看那东西就像阅读上帝他老人家的手稿。勒雷伊人知道怎么使用追踪系统,但完全不明白工作原理,就算有了完整的示意图,他们恐怕也没法照样拼凑出第二台。他们缺乏必要的制造能力。我们知道这一点,因为我们同样缺乏必要的制造能力。单是推测这东西的工作原理就开创了一整个崭新的物理学分支,还让殖民联盟开始重新审视跃迁引擎技术。
哈利被选入一个小组,负责研究这种技术的实际应用。他快活得都找不到北了,杰西抱怨说他让人简直没法忍受。哈利曾经因为数学知识不足而苦恼不已,现在却无所谓了,因为周围的人反正都没有足够的数学知识。这无疑更加明确了一个事实:绝对不能招惹康苏人。
第二次珊瑚星战役过后几个月,有流言说勒雷伊人重返康苏空域,向康苏人祈求更多的科技。康苏人的回应是让勒雷伊飞船内爆,然后扔进最近的一个黑洞。我觉得这招有点儿用力过猛了,不过流言毕竟只是流言嘛。
夺回珊瑚星之后,防卫军给我的任务一个比一个轻松,先是作为防卫军的最新一位英雄巡游各个殖民地,让殖民者知道殖民防卫军在为诸位抛头颅洒热血。我不得不耐着性子看了许多场阅兵式,当了许多次烹饪大赛的评委。过了几个月,虽说能拜访一两个星球而又不需要杀光所有居民很让人开心,但我还是想换点事情做做了。
公关巡游结束后,殖民防卫军指派我管理运送新兵的飞船。我站在一千个换上新躯体的老家伙面前训话,先吩咐他们尽情享乐,隔一个星期又说十年内诸位四个要死三个。这个差事苦乐参半,说实话让我有些受不住。走进运兵船的食堂,看见一群群新朋友在相互接触,结下深厚的感情,就像当初的我跟哈利和杰西、艾伦和玛琪、汤姆和苏珊。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活下来。大部分恐怕都没戏。这么混了几个月,我请求调岗。没人表示异议,因为这份工作谁都干不久。
最后,我请求重归战场。倒不是说我喜欢打仗,而是我莫名其妙地很擅长战斗。重生的我从骨子里就是个战士。我答应了要上战场,那就上战场吧。总有一天我会换种活法,但在此之前,我想忠于职守。我得到一个连,被分派上了陶斯号。这就是我的归宿。陶斯号是艘好船,我指挥一群好兵。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我没再见过简,这没有什么戏剧性。毕竟见不到一个人算不得大事。简搭第一艘回程的交通艇去了阿玛里洛号,随船军医看到她的特种部队标识牌,把她推到医疗舱的角落里,连维生舱的门都没开,一路送回凤凰星,交给特种部队的医官处理。我最后搭乘贝克斯菲尔德号回到凤凰星。那时简已经身处特种部队的医院腹地,我这种凡人哪里有资格见她一面,即便是个热辣滚烫的新英雄也没门。
没过多久,我就戴着勋章升了职,开始在各个殖民地巡游讲演。后来还是科里克少校捎信给我,说简已经康复,和雀鹰号的大部分幸存士兵一起上了名叫风筝号的新船。我发给简的信息都碰了壁。特种部队就是特种部队,他们是幽灵旅。你没资格知道他们去哪儿,在干什么,甚至他们其实就在你的鼻子底下。
但是,我知道他们就在附近。特种部队的士兵每次见到我,都会用脑伴“乒”我一下,也就是发一条简短的情感消息表示尊敬。尽管时间不长,但我是唯一在特种部队服过役的胎生人。我救了他们中的一员,还曾在危难关头力挽狂澜,让任务反败为胜。我每次都“乒”回去,算是回礼,但除此之外绝不说任何会让他们泄露身份的话。特种部队的士兵喜欢这样。我没再在凤凰星或其他地方见过简。
但我有过她的消息。分配到陶斯号后不久,傻逼说有个匿名者发了条消息给我。这可够新鲜的,我还没有通过脑伴收过匿名信呢。我打开消息,见到一片麦地,远处有幢农舍,太阳正冉冉升起。或许是日落也未可知,但我觉得不像。我花了半秒钟才意识到这是一张明信片。接着,我听见了她的声音,我很熟悉这个声音,这辈子曾在两个不同的女人那里听到过。
你问过我特种部队的人退伍后去哪儿,我说我不知道——她发送道。其实我知道。如果我们愿意,有个地方可供前去,在那里第一次学习如何成为人类。到时候,我想我会去的。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你不是非来不可。但你如果愿意,那就来吧。你是我们中的一员,对吧?
我暂停播放,镇定心神后,继续听了下去。
我有一部分属于你爱过的那个人——她发送道。我想,那一部分我希望重新得到你的爱,也希望我能同样爱你。我不是她。我只能是我。但我认为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爱我。我希望你爱我。能来的时候就来找我吧。我等你。
就此结束。
回想我最后一次站在妻子墓前的那天,转身而去时我义无反顾,因为我知道我的妻子并不在那个地洞里。我进入了一段新的人生,再次找到了她,她存在于另一个有着自己人格的女人身上。等这段人生结束,我也会义无反顾地转身而去,因为我知道她在等我,在另外一段不同的人生中等我。
我还没有再次见到她,但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很快,就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