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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波洛还在全身心地苦思冥想,不知不觉中来到雷津公园。他决定先在公
园里散个步,然后再打车回家。他凭借以往的经验可以精确地算出到那个时候他的皮鞋又
该开始挤痛他的脚了。
这是个可爱的夏日。波洛宽容地看着那些保姆一边带着孩子,一边和她们的恋人们调
情。那些胖乎乎的小东西也乐得自在。狗在叫,在奔跑,小孩子们在划船。几乎每一棵树
下,都有一对情侣依偎在一起……
“啊!青春啊,青春。”波洛自言自语地感叹道,被眼前愉快的景象所打动。这些时尚
的伦敦女孩子,穿着花哨的衣服作扬扬得意之态。然而,看着她们的身影,他觉得有些美
中不足。往日那些取悦观赏者眼球的性感撩人的曲线到哪里去了?
他,赫尔克里·波洛,想起了女人……尤其是一个女人——多么高贵的女人,天堂鸟一
般的快乐,女神般的美丽……
眼前这些衣着时髦的女人有哪一个能跟薇拉·罗萨科娃女伯爵相比呢?真正的俄罗斯贵
族,骨子里都充满着贵族气质!还有,他记得她是一名非常出色的大盗……一位天才般的
人物……
波洛叹了口气,将脑海中这个艳丽的女人用力挤了出去。他又发觉在雷津公园树下,
并不只有被人追求的小保姆。那边,就在那棵青柠树下就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时髦女郎。
一个年轻人正弯着腰,头凑在她的脸边恳求着。一定不能太快就遂了他的意!他希望那个
女郎明白这个道理,要尽可能地享受这被追求的快乐……
他正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他们,突然,他感到这两个身影有些眼熟。是简·奥利维娅来雷
津公园和她年轻的美国革命者见面吗?他的面色突然变得忧伤,甚至严峻起来。他只是稍
微犹豫了一下,就穿过草坪向他们走去。他夸张地挥手摘掉帽子,说:
“您好,小姐。”
他觉得简·奥利维娅看到他并没有特别不高兴。霍华德·赖克斯呢,则因为被打扰而十分
恼火。他大叫道:“噢,又是你!”
“下午好,波洛先生。”简说,“您总是趁人不备地突然出现,不是吗?”
“总是给你惊喜。”赖克斯说。他看波洛的眼神依然不屑一顾。
“没有打扰到你们吧?”波洛关切地问。
简·奥利维娅好意地说:“没有。”霍华德·赖克斯什么都没说。
“你们真是找到个好地方。”波洛说。
“刚才是。”赖克斯先生说。
简说:“闭嘴,霍华德。你要学会有礼貌!”
霍华德·赖克斯反驳道:“有礼貌顶什么用啊?”
“你会发现这对你有好处。”简说,“虽然我没有什么礼貌,但这并不打紧。首先,我有
钱,长得又漂亮,还有很多有势力的朋友;而且,我没有任何现在广告里常说的那些不幸
的残疾。我没有礼貌也能应付得很好。”
赖克斯说:“我现在没心情跟你谈这些。简,我想我还是先走吧。”
他站起身,礼貌地对波洛点了点头,大步离开了。
简·奥利维娅用手托着下巴,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
“啊,应验了那句说辞。恋爱之时,两人成双,对吧?三个人就不成了。”
简说:“恋爱?您说什么呀!”
“我说错了吗?一个男人在求婚之前追求一位年轻女士,人们不是把他们叫作一对恋人
吗?您的朋友们可能会说得更好玩。”波洛轻轻地哼着,“十三,十四,女求偶。你看我们
周围,她们都是在干这事。”
简酸溜溜地说:“好吧,我只是众人中的一员,我想……”她突然转向波洛。
“我想向您道歉。那天是我弄错了,我以为您想方设法跑到爱夏庄,为的是监视霍华
德。但是,后来阿利斯泰尔姨公告诉我是他请您过去的,因为他想让您帮忙查清那个女人
——塞恩斯伯里·西尔失踪的事情?”
“确实如此。”
“所以我为那天晚上对您说的话道歉。但是您看上去真的很像,您知道。我是说,很像
是在跟踪霍华德,在监视我们俩。”
“尽管如此,小姐,我还是亲眼看见了霍华德先生英勇地扑向凶手的一幕,他救了您的
姨公,也阻止了凶手再开第二枪。”
“您讲话的方式真是有趣,波洛先生。我永远都看不出您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波洛严肃地说:
“此时此刻,我是认真的,奥利维娅小姐。”
简带着点儿哭腔说:
“那为什么您看我的眼神是这样的?好像……好像为我感到多么遗憾似的?”
“也许我确实感到有点儿遗憾,小姐,为我不久就要做的事儿……”
“好吧,那么——您就别做了!”
“哎呀,小姐,但是我必须……”
她盯着他看了一两分钟,然后问:
“您找到那个女人了吗?”
“这么说吧,我知道她在哪里。”
“她死了吗?”
“我可没有这么说。”
“她还活着,嗯?”
“我也没这么说。”
简恼火地看着他,大声嚷嚷道:
“她总居其一吧,对吗?”
“事实上,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我想是您把事情复杂化了!”
“有人是这么说我的。”波洛承认道。
简哆嗦了一下,说:
“好搞笑啊!这么可爱的好天气,而我却突然感到很冷……”
“您最好走动一下,小姐。”
简站起身来。她犹豫不决地在那里站了一分钟,突然说:“霍华德想让我和他秘密结
婚,马上,不让任何人知道。他说……他说这是我能和他结婚的唯一办法,因为我太软
弱。”她哭了出来,用一只手使劲儿抓着波洛的胳膊问:“我该怎么办哪,波洛先生?”
“为什么要问我呢?您有更亲近的人啊!”
“我妈?她听到后会把整个房子都喊塌的!阿利斯泰尔姨公?他既谨慎又啰唆:还有时
间,亲爱的,你一定要拿得特别准了再说,‘你知道,他有点古怪——你的这位年轻人。没
必要这么着急……’”
“您的朋友们呢?”波洛建议说。
“我没有朋友,只有一帮什么都不懂的人。我和他们也就是一起喝酒跳舞,说些没有意
义的空话罢了!霍华德是我碰到的唯一真实的人。”
“还是那句话——您为什么会问我呢,奥利维娅小姐?”
简说:“因为您脸上莫名其妙的表情——好像您对什么事情感到遗憾,好像您知道有些
什么事情会……会发生……”
她停住口。
“怎么样?”她问,“您想说出来吗?”
赫尔克里·波洛慢慢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