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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製資世通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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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道章

朕與洪武初,有謁者來見,謂朕曰:「元君否政,豪傑競生,民不保命,已十有六年矣!今群雄盡糜,君為億兆主,政令可得而聞乎?」

朕謂謁者曰:「罔知。」

謁者曰:「堯舜之道載之於冊,觀乎?」

曰:「覽之。」

曰:「其理何如?」

「曰 『儉』曰『素』曰『勤』曰『敬』曰『祀』曰『戎』曰『親』曰『內』曰『外』曰『孝』曰『慈』曰『信』曰『仁』曰『智』曰『勇』曰『嚴』曰『愛』曰『以時』。以朕所識者,不過於斯十八事爾。」

謁者曰:「敢請細以名之乎?」

曰:「可。夫儉,勿過用物;素,不華其所居;勤,所以晝夜不忘於事,不息於當為也;敬,不遑暇時以措安;祀,謹百神之祭,不敢怠;戎,乃張皇六師以禦侮;親,親九族以化民;內,內宮分定而不紊;外,外之政內不幹;孝,孝於父母以格天;慈,慈於爲父以生孝子;信,信於始終不變,使人從;仁,仁於善良不罪;智,智於無道可誅;勇,勇於當為者為;嚴,嚴於威儀,以正百官;愛,愛民如赤子;以時者,使民不奪其時。」

謁者曰:「君備知十八事而億兆安,何謂罔之?」

曰:「此十八事,聖人之道。朕雖欲倣之,卻被妄想私欲以相搏,苦其志以戰之,猶未得退,奈何。」

謁者曰:「若此者退矣,何患乎不君?」

朕謂謁者曰:「爾為儒士耳,士有士學,農有農學,工有工學,商有商學,其帝王之政務,爾能知之,亦曾學乎?」

曰:「習矣。」

曰:「士夫習王者之政,豈不僭分者歟?」

曰:「古今士習王政,必欲為帝王師。自上古弗禁,是得學也。臣年七十有五,時已過矣,恨壯不逢英明之君,老已乎!空懷王者之政,惜無可教,自以為終世而無可陳。忽上帝垂民福,陛下值元更,得君天下為生民主,臣雖衰朽,敢不俯伏天閽,對越陛下,以陳平生之所學,為陛下思之。噫!臣更為陛下深思之:『五荒不可作,微行可絕遊。』誠能備行臣之所陳,則生民多福,彼蒼佑之。」

臣用章

朕問謁者曰:「嘗聞歷代之臣,多始而無終者何?」

曰:「非仁人者不終,非忠者不終,非知三報一祀者不終,假公營私者不終,代報者不終,非孝者不終,非親親者不終,又侮、瞞、欺、誑者不終,虛、詐而自高者不終,於斯十七事有一者而不得其死,而況於備之者乎?」

「以爾所言,請試名其的非。仁者何?」

曰:「仁者,仁愛於養人及萬物者。忠,為人臣,當竭己以奉君,勿欺勿瞞勿侮,三報。

一曰為蒙君恩而當思補報,格君之非,美君之政,助君以仁,此一報也。

二曰奉父母篤,以溫凊甘旨勤敬而不怠,陳父母之非,懇切至沒身不陷父母者,此二報也。

三曰報報民,且天地生民極眾,無主者必亂,故天生君以主之,君設百官以助理之,民恐有眾暴寡,強淩弱,所以樂供稅於朝,欲父母妻子無憂,君得稅而分給百官,使不耕而食,不蠶而衣,特高其位而祿其家,使公正於朝堂,使民樂其樂,若果受斯職,行斯道,證民以是非,問民以疾苦,則福壽無窮矣,此三報也。

否此道而公挾私仇,因公為己,代人報怨,不孝於祖不睦於親,欺誑侮瞞於君上者,虐民而詐取其所有者,自以為尊能而藐視群友者,此數事有一為者不得其死。一曰祀,謂祀鬼神也,臣受職於外,所在或方或隅,君托以一方,其方隅之事,凡當為之事,無有不可不舉者,歷代之臣所以受天災人禍者,怠於教民祀神也,蓋君托於彼,務欲政令興,鬼神祀,況鬼神賴於此,必待祀事備。何其止知樂其身而充其腹,忘其所祀,民苦無憂,是致人神共怒,因有不得其死。」

民用前章

朕謂謁者曰:「世之有烝民多貧而不富,多罪而不寧,累化而不從教,奈何?」

謁者曰:「其多貧而不富,多罪而不寧者,有自來矣。」

「云何?」

曰:「民人父母生其身,國王育其命,民愚終世不求達者,以問其故,失其所報,鬼神折磨之,是有貧罪不寧之患,終世而不免。」

朕謂謁者曰:「人之身命本為父母保養者,於君何有之哉?」

曰:「父母所養者身,君所養者命。」

曰:「何謂君所養?」

曰:「王綱振而強暴息,使父母妻子各得性命,所有家資皆能保守,雖有強梁者不敢擅取,此畏王法也。豈不聞強盜欲人之財,異其面別其聲,持火夜入人家,被劫者家財一空不能抵敵,為強所取者,何力不及也,為此方知有君,明日赴官訴其情,官乃捕其盜,誅其人,追贓以給其主,以此觀之,君豈不為生民之性命者歟?保民之家資者歟?」

曰:「如此者然哉?」

謁者曰:「此民被盜,民之小禍耳。又有甚焉,若無君以主之,則一家皆被盡殺之者有之。是謂非君民不可得而活。今之愚民,往往不知。所以甚有誹謗者,官有所差,亦不親赴者,因此獲多貧而不富,多罪而不寧,是也。」

朕謂謁者曰:「方今亦有富而頑,貧而良者,鬼神何不以富窮報之?」

曰:「陰法遲而不漏,陽憲速而有逃,此等之徒,非身即子有不可免者。」

民用後章

朕謂謁者曰:「且如為孝於父母者,朝出必告父母知,言今日往東,若要歸來,抵日暮方還,所告者為何?恐至晚不歸,使父母無方可望,其憂甚也。故遊必有方,孝之至也。歸必告吉兇,使父母樂而無疑。其能親親鄰鄰者,人若堅守親親鄰鄰之義,則終世而不貧。何也?六親九族鄰里之中,必有富者,人能富而不嫌窮親鄰,則他日子孫或窮,諸親鄰必養之者,是為不貧。若見鄰人有飢寒下賤者,能不欺侮,有給衣食者,其將必大昌。見鄰人有財,其人頗愚,若詐而取,若瞞而盜竊者,鬼神鑒見禍焉,其必不昌。若生子而教不為非,有女則訓以善事夫,諫夫為善,不助夫之為惡,良哉!豈獨良而已,不使人辱毀之。若為人子,見父不道,諫之以正;為人夫,教妻以柔;為人妻,諫夫以良,遂得白髮相守。為人弟兄,所言者是,從之;所言不是,則諫之,善終而無禍矣!處朋友,見善者,習之;見惡者,去之,此豈不志人者歟!」

士用章

朕問謁者曰:「古今稱能士不得其位,何如?」

謁者對曰:「古今稱能士者,名而已。非識時務者,人神安與位焉!且名士者,坐視市村,自矜其能,聽世俗之諛譽,徒知紙上之文,諸事何曾親歷而目睹?著書立言,徒咬文嚼字以妨後學者。詢及行事,茫然哉!高談闊論以為能,於事無益。」

朕曰:「以爾所言,士無用矣?」

曰:「豈盡是矣。如伊尹出有莘,傅說起版築,望來磻溪,寧戚扣角,百里奚牧牛,諸葛亮耕南陽:此皆善士而善賢也。」

曰:「此數賢未得其位,所歷者何事?所睹者何為?」

曰:「此數賢者當未遇君之時,有志於為造,故趨艱難而求日用,別是非以蓄其衷,未嘗區區以訓蒙,高枕日紅,蓬頭垢面,酣醉晝昏,以愚從愚,忘其所操,棄其所慮,是古非今,迂愚終日,安得擅食民膏焉!」

曰:「若欲成有用之士,將何所施?」

曰:「在格物之至精,慮人事之過熟,講書以人事而言,隨時而致宜久之志,將大矣哉,安得不為君用!除此之外,口體腥穢,面色痿黃,袖手終朝,氣不舒而筋不暢,不能措諸事務。況行步趑趄,豈異婦人者歟!故往往不達者為此也。」

農用章

朕謂謁者曰:「世之農民皆務本而且勞,有不得足食者,有足食者,何?」

謁者曰:「不足者及足者,由勤惰所致耳。」

曰:「勤惰之說有名乎?」

曰:「有。且農之勤者,日出而作,日入而歸,因地利而耕,以時而種,勤除稂莠,以時而收。儉用不奢,酷暑無午,嚴寒不爐,忘寒暑以措農工,身絕奢侈,厚奉父母,誠信以睦親鄰,聞王令而不違。備此數事,天地鑒禾苗茂而歲登,於斯順昌,因勤儉至孝而動鬼神,致有如是。其惰農者,日出而眠,日在而歸,不察地利而耕,失時而種,稂莠怠除,時至而無收。微得不足身,所用者過,於父母之奉乃薄,失誠信於親鄰,聞王令不畏而違。備此數事,天地鑒,禾苗不成,雖遇天下之豐年,惰農之谷乃不登,於斯否昌。因怠惰奢侈不孝而怒鬼神致有如是。」

工用章

朕謂謁者曰:「民人多巧,物物皆可成形,華飾威儀,壯觀其事,於斯觀之,能哉。所得傭工之資甚不少,何終世而為匠,未見昌其家?」

謁者曰:「此雖技藝之精,不過小人而已,又非高見遠識以正己之技藝者,所以終世之不昌為此也。」

曰:「技藝之人,不過如此。其高見遠識正己者安用?」

曰:「所以正己之技藝,貴者工其貴,賤者工其賤,依國令以施巧,不使無知者犯分,若乃不昌,未之有也。今之技藝者,不審國之所禁,富貴貧賤者,合得將圖彩仙靈,雕鏤飛走,概用於臣民。況仙靈飛走乃帝王之所用,其非理之民欲之,其技藝者從,歷代非良民者因有此至主與技藝者兩亡其身家者有之,何止乎不昌哉!」

商用章

朕謂謁者曰:「世之有商賈,或貧而或富者,終不能久,為何?」

謁者曰:「商賈之心利重,貪而無厭,其中詐取者甚多,兩平者間有。此等行藏,鬼神鑒見,所以或貧加於詐,或富加於兩平者,或又貧者富,富者貧,蓋彼各更心之不同耳。所以貧者獲富,以其革詐心而用誠實,以此而致富,或又富者貧之,因棄兩平之心而尚詐,獲不足而貧生焉。”

朕謂謁者曰:「如此則鬼神之報,豈不疾如影響?」

曰:「天網恢恢,信不誣也。」

曰:「若此者,商賈安能穩富?」

曰:「無他,但不盜詐而用兩平,則利本俱長,且無橫禍焉。」

僧道章

朕謂謁者曰:「堯舜時,民業果幾?」

曰:「民業有四,所謂四者,士農工商。」

曰:「何無僧道焉?」

曰:「當堯舜時,僧道無。今之時,有如此二流,民業有六,所以士農工商、釋與道。」

曰:「僧道終身之後,果仙佛歟?罪愆歟?」

曰:「皆有之。」

曰:「何為而達佛與仙?何為而受罪與愆?」

曰:「去貪嗔而不妄想,閉真陽而審靈神,其為僧也佛,道也仙。如務貪嗔妄想,放真陽、張靈神,雖為僧道,其墮彌深,永劫未離苦趣。」

有稽古謬曰:「彼僧道縱不如佛仙之境,但能窮居獨處,豈有罪深者耶?」

曰:「知本性之不悟,久處其中,甚有汙於俗者。不成其家,罪之一也。家貧親老,終無人養而不歸養,罪之二也。道不成而絕後嗣者,罪之三也。身為僧道,酒色是從,有傷二教,罪之四也。」

曰:「如此者,縱使達斯道,僧道之學不過獨善其身,遊食於民,使無之可乎?」

曰:「不可。」

曰:「何故?」

曰:「大道使然耳。」

曰:「其理果何?」

曰:「益王綱而利良善,兇頑是化,世所不知其功,以其理道之幽微。王臣無憎愛,其教或憎或愛,皆非王臣之所為。若烝民樂從者,世道昌,王仁矣!」

愚癡章

朕問謁者曰:「世人愚多而賢少,為何?」

曰:「父母蠢而愚其子。」

「夫何故?」

曰:「子幼而不師人以教之,此其所以愚。」謁者曰:「願對陛下細陳愚人之狀。」

曰:「愚人之狀有幾?」

曰:「愚人之狀有七:一曰不知理,二曰不知理則生不孝,三曰不知恥,四曰非理傷人,五曰為賊,六曰為妖,七曰為癡。」

曰:「愚癡異乎?」

曰:「人之愚者,不過初不知聖人古人之理,顧諸事妄為耳,未必生成之癡,因愚之久,癡自此而生。」

曰:「癡何故?」

曰:「當為而不為是為癡,不可為而為之是為癡。此因愚而生之者,非寒暑所侵,病由五臟而患也。」

教子章

朕謂謁者曰:「有父母不賢而不愚,子無師而乃仁,於六親和,父母孝,悌於兄,朋友信,睦四鄰,農者勤於農,士者勤於士,博精於人事,其源何如?」

曰:「父母雖不賢不愚,淳心之人也,雖不外張,內必有理。其子不見師家,必父母為之以自訓,所以博精於人事,以其家訓少通,其子能詢於眾,雖無一定之師,聽眾人所長,積之於心,甚於一師之學,又過常人者也。且一師之學,一人之見而已,其眾人所知,聽之於心,豈不博精於人事者歟!」

造言章

朕謂謁者曰:「昔者天下安和,人民樂業,且是太平。何故小民拋家棄業,擅執兵器,奮然而起,於鄉里不相容,甚至六親亦被殺害,被威逼者,挈家從之。其為首者,擅稱皇帝名號以拒天朝,初雄猛不可當,有不數月、數年、或旬日,其勢如冰之見日,雪之迎湯,其身家父母妻子,一概化為泥土,初則未必不雄,終不能成於事者何?」

謁者曰:「此等愚昧之徒,自上古有之,往往被殺,久之又生,為何?蓋生不學道理,日與無狀小人相處,積奸頑於心,不能變也,直至殺身是了。況此等之人,為無道之君禍,為新興之君福。」

曰:「何以見之?」

曰:「天下未亂之先,陛下身居草野,侶影朝暮。當時聽陛下所驅者誰?」

曰:「無。」

曰:「今日所馭者,兵非百萬而止,億兆仰瞻。人各立命,此皆親親為之乎?人皆以鄉里從之乎?”

曰:「非也,親不過百家,鄉里不滿萬數,餘皆非識者。」

曰:「此天與之乎?」

曰:「然。」

曰:「前首亂者,不能為而敗;陛下晚舉而統寰宇,此天與之,人歸之。首亂者不得而又代陛下為驅除大勢耳。及陛下出,彼先亡,天也。天不與先亂者,以其先亂者不分親親、鄉里及無罪良人,一概殺之。上帝厭其惡,禍及其身。上古及今之賢者,皆稱國王座子及天下世界稱為神器,何也?蓋謂國家大事皆神天管著。故天不與不敢取,取則必敗,為此也。」

朕謂謁者曰:「爾言胡殺無罪之人有罪。他初起之時,若不如此,人何有怕?」

曰:「然,初起時,但不殺人,人不怕,又恐鄉里親戚拿了,不得不殺,才殺人,上天又怒了,事將成而首亂者死。天命真人,故所謂神器也。昔秦末陳勝、吳廣,以妖術惑眾,各稱王號,後皆為人所殺,而成大業者乃漢高祖得之。後漢時黃巾張角,亦以妖術自稱天公將軍,後為皇甫嵩所滅。隋時宋子賢詐稱彌勒佛出世,聚鄉親,後亦為人戮死。而唐太宗成其大事。唐玄宗時,王懷古捏造妖言,誑惑百姓,後乃為唐所殺。宋時王則以妖術僭號東平王,言彌勒佛治世,後為文彥博所擒。古今明驗,可不戒歟?」

民禍章

謁者謂朕曰:「世有民禍者。」

曰:「何謂民禍?」

曰:「且如一村有百家,一城有萬家、或千家,其間若有一個,或男子、或婦人、或造妖言、或作潑皮、或為強盜、或為小賊,此為民禍也。」

朕謂謁者曰:「彼一男子一婦人,或妖或頑或為盜賊或作潑皮,身做身當,與鄰里何禍之有?」

曰:「古至如今,法於四鄰雖不坐罪,亦問惡人之所以。或為惡人誣指,或被貪官污吏挾詐,輕則糜費資財,甚則喪及身家焉!」

曰:「如此等之人,可得而昌乎?」

曰:「罪之又罪,禍之又禍,安得命耶,何至昌哉?」

曰:「斯人之禍,自何而至?」

曰:「天殃人禍也,不可免。嗚呼!上天之鑒,人可不畏邪。」

曰:「願陛下修明政刑,則上帝福之。」

民福章

謁者謂朕曰:「世之有民福者。」

曰:「何謂民福?」

曰:「且如一村一城,或千萬家,為鄰中有一男子、一婦人,彼父母有教,本身有德,家道又昌,百事順。鄰里若有愚頑幾壞事及將欲作惡者,彼先知之,隨教而改,往往如是。其一村一城之人,皆被其教,其市村終無橫禍,互相連及得享太平之世,此民之福也。」

曰:「可終世及子孫者巨富乎?」

曰:「上天之鑒,福之又福,將必大昌,豈止富而已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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