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英国的时候,除了几个很知己的英国朋友外,最使我留恋不舍的,要算是英国博物院(british museum)里的图书馆(他们称为reading room)。这个图书馆有了百年的历史,在伦敦的大拉索街(great russel street),藏书在五百万卷以上,据说书架的长度如果排直起来可达五哩。马克思和列宁在伦敦时,都曾用着大部分时间在这里面研究。我最喜欢的是这图书馆里阅读室的建筑和布置,以及取书方法的便利。
图书室是个大圆形的很大的厅,上面罩着一个高二三百尺的玻璃圆顶(circular domed)。这样宽敞的大厅,空气的好是不消说的,尤其好的是万籁俱寂,好像置身在静寂毫无声响的深山里面;原来这大厅里虽有着五百余个座位,地板和桌面都是用胶皮(好像橡皮)造的,所以一点没有声音。一排一排的长桌子,桌的当中有皮革造成的很厚的好像矮壁的东西隔开,所以坐在桌子两边相对着的读者,彼此不看见,也听不见什么声音。这设置在桌的中间的革制的矮壁上面,还装设有靠书用的架子,做得很巧妙,用时拉出来,可把所看的书靠在这上面,以便抄录,不用时往壁上一推,又可省却桌上的地位。坐的椅子也非常舒服,椅的四根脚的末端都装有铜制的小轮,在胶皮的地板上移动时,轻便得很,毫不用力。桌上装有台灯,有绿色灯罩,需要时可随手扭转开用。五百余人同时坐着看书,那静寂的空气,就好像你只是一个人在那里看书。
取书又非常便利。书的目录是依着著者姓名的字母分类的,在这姓名下面,最初是其他著作家所著关于这个著者的学说的书目,再下去便是这个著者自己所著的书目,所以你要研究任何一个名家的学说,都可有系统地寻着关于这家学说的书看。例如你要研究马克思主义吗?你在书目的簿子上翻到马克思的一栏,所有关于他的学说的书都在内,你便可按部就班地看去。常常可以由一家的学说引导你去看相关的其他名家的著作。由此引起你的更广的研究兴趣。例如看了马克思主义的全部书籍,引你去看恩格斯和列宁的全部书籍,乃至引你去看和他们相反的书籍以作参证。你选定了一本书,就所取的一张印好的小表格上填好书名、著者名、出版的年月日、藏书的号码、你自己的姓名和座位的号数,放在办事员的柜台上的小藤篮里,便有职员把这书送到你的桌上来。你再写一张,他照送一本来。你只要坐在位置上等着看,一点不麻烦。每天看完后,把所取的书缴入,取回以前填的小表格便完了手续。倘有的书还未看完,第二天要续借,可另夹小纸条在书里,上面写明你的姓名,第二天到图书馆,可以立刻把各书送到你所用的桌上,更为迅速。
有着这样的设备适当、藏书丰富、书目有系统、取书又便利的公开图书馆,才容易鼓励并帮助人们研究学问。我有时感觉到身体不舒服或烦躁,一到那里很静寂地看了几点钟的书,身心都感觉得舒适起来,心绪也平和起来了;真觉得“有意想不到之效力”!所以这是我离伦敦时最留恋不舍的一个地方。而且我还常想我们应该有一天,能大规模地设备这样的图书馆,公诸大众,使大众都能得到机会自由自在地研究自己所喜欢研究的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