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雄心壮志。我的雄心壮志是,坐在克拉克和伦道夫大街人行道拐角处的摇椅上,看人来人往。克拉克南街是世界上最有趣,最国际化的大街(纽约人可以尽情鄙夷)。如果你来自法国巴黎,或者伊利诺亚州的巴黎,又碰巧住在临近的街区,你就会在托尼的报摊买家乡报。不要误会这个故事的性质。这不是什么关于瑟瑟发抖、无家可归的报童托尼的故事。他的声音像响亮而低沉的雾号,穿着紫色条纹运动衬衫,戴着一个赛马场侦察员的钻石围巾扣饰,有着贫民窟出生之人的机敏处世之道。要不是他皴裂的手掌和嘴唇左上角长期的冻疮,你绝不会把他和一个报童联系起来。
托尼的报摊,是一个迷人的所在。高大的木制架构层层排列,次第上升,上面陈列着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报纸。我不许你说出一个托尼没有的报纸名,从廷巴克图到塔里敦,从南本德到南非。挪威的克里斯蒂娜报,紧挨着密歇根的卡拉玛祖报。你可以买到《战号》,《费加罗报》;你可以一手拿着托尼给你的《柏林日报》,一手拿着威斯康辛州的《尼纳时报》。你也选择澳大利亚《悉尼公报》或《奥马哈蜜蜂报》。
也许你知道克拉克南街,那里到处都是很好的故事题材,而且是真人真事。克拉克南街让人想到一个堕落风尘的女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街头的第一个房子就是如此粗鄙,如此肮脏,如此可憎,以至于市政当局要否认它的存在。街尾是一个崭新的酒店,红砖白瓦,路易斯十五时代的家具。酸奶油色的大理石大厅,东方地毯奢华地铺在不识货的堪萨斯州客人脚下。这个招牌一条街,就是克拉克南街。它蜿蜒曲折,从金色丰腴斑点字体的“意大利意大利”到红黑色中文潦草写就的“桑园”。意大利面、炒杂碎、乳品午餐并排而立。这里的电子招牌广告着诱人的午餐消息,而对街又有招牌写明“贷款”,微妙地暗示可以让某人应对对街诱惑的一种方式。克拉克南街可以将冬天的外套兑换成汉堡和洋葱,速度之快,迅雷不及掩耳。
看到这些,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在参观贫民窟?绝不是这样,克拉克大街的路人形形色色,肤色、国籍、服饰、指甲、发型的变化取决于他所处的地理位置。
在租房这边,女路人围着披肩,肤色黝黑,鞋跟磨损,石榴裙下拖着一个惹人烦躁的黑眼睛男孩。在酒店那边,女路人一头金发,天鹅绒靴子,羽毛头饰,她的脚下可能有一只身体雪白,毛茸茸的粉色眼睛小狗。
克拉克大街上的男性路人是怎样的呢?我举起双手,祈祷自己想起克拉克南街包括昏暗的寄宿公寓,当铺、酒店、剧院、炒杂碎店、铁路办公区,其中还有几个街区。在“约翰洗浴室”前面的人行道上,可以看到市政大厅,整齐的、身着卡其色制服服役军官与租住房的游民们摩拳擦掌。克拉克大街上的男性路人也许是那种乞讨一角硬币赖以过夜的流浪汉,也许是大理石花纹修饰的酒店中,懒洋洋地躺在干净豪华间的客人。克拉克南大街对此漠不关心。
我怀着寻找素材的希望走向托尼,面带微笑,手中拿着一角硬币。
“费城——呃——询问报?”我问道,这是最不能激发我想象力的城市和报纸了。
托尼迅速拿出报纸,动作干净利落。
看着他机警的蓝眼睛,瘦削的棕色面颊,严厉的下巴,我知道任何轻快的打趣都不会蒙蔽他。不过我还是决心大胆一试。
“我为这家杂志供稿。”我说。
“他们知道这件事吗?”托尼咧嘴笑道。
“开始有点觉察到了。你的报摊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故事。跟我说说,有没有人过来?比如说,他们难道不会来到这里买一份家乡的报纸——声音呜咽——双手颤抖地抓着报纸——泪眼朦胧地看着文字——转身擦一下眼泪——像这样的故事,你知道吗?”
托尼笑意加深,弄疼了他的冻疮。在克拉克和伦道夫的街角站了这么多年,对这里的一切不可能没有了如指掌。
“我是在这里很多年了”,他说,“不过,女士,我恐怕还是帮不上忙。我猜我的耳朵对于这类哭哭啼啼的故事可能不太敏感。那是什么?是的,先生。不是,先生。十五美分。那么,我帮不上忙;外国报纸一律十五美分。谢谢。就是这样,你看到了吗?我打赌那家伙是用他最后的十五美分来买报纸。噢,好吧,有时候他们的确看着心情愉快,也有时候他们——是的,密西西比河?五美分。《拉斯维加斯之眼》就在这边,嗨,那位!你忘了你的找零!——有时候他们看起来神情沮丧。我说,你在附近等等看,也许有人会发生点什么呢,这可说不准。”
然后就发生了这件事。
一位男士从北边走向托尼的报摊,一位女士从南边走向了报摊,他们带来了我的故事。
这位女士身上散发着这座城市的味道,我希望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她带着这座城市的邮票、封印和标记,它已经在她脸上盖戳标示。女士的外套前面戴着一大束紫罗兰,紫罗兰中心有一朵新鲜的晚香玉点缀其中。她穿着宽松的毛皮衣服,帽子遮蔽在绿柳羽毛的瀑状装饰下。这个绿柳羽毛装饰会让埃德纳·梅[1]都显得老练世故。她踏着城市女郎的步伐走过来了,戴着一串叮叮当当的无用饰品。鞋跟太高,发色太黄,嘴唇太红,鼻子太白,脸颊太粉。与她有关的一切都可以用“太”形容,从白色手套上的黑色针脚,到帽子上的宝石扣环。这个城市拥有她,从身体到灵魂,用它的金属模子塑造了她。你可以打赌她从没有见过田野上生长的野花。
她对托尼说:
“有《基沃斯克姆通讯》吗?”
她说话的时候,那位男士在报摊边停下抛出他的问题。为了准确地讲述这个故事,我应该同时描述他们两人,就像杂技师要同时保持两只小球在空中一样。请让这位女士继续保留在你的视线中。这位男士高大而瘦削,牙齿雪白,眼睛湛蓝,开面领使得令人讨厌的明显喉结可以自由活动。他的头发和胡须是沙色,步伐轻快。男子的举止、着装、表情都透出德克萨斯州(或者是亚利桑那州?)韦科市的味道。
他对托尼说:
“请给我《伦敦时报》。”
不错,就是这个了。我用责备的目光看着托尼。
“你说你这里没有故事。”我责备地咕哝道。
“请自便。”托尼说道。
金发女士抓起《基沃斯克姆通讯》,在她搜索专栏的时候,她的绿色羽毛强烈地颤动着,报纸发出沙沙地声响。没有微风,是针脚太黑的手套里,双手在颤抖。
我的目光从她转向男士,正好看到他的喉结不快而痉挛地跳动着。因此,我得出了两条结论。
结论一:任何一个双手在《基沃斯克姆通讯》上面颤抖的女人都在害思乡病。
结论二:任何一个男人,身体的任何一部分因为《伦敦时报》而痉挛的话,他就在害思乡病。
她从通讯报上抬起头来,他从时报上抬眼望去。就像小说家写过的那样,他们的眼神交汇了。每一双眼睛都浮起雾气,我之前诚挚地向托尼咨询的那种。绿羽毛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喉结先生同样如此。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他们要开始铺主街了”,绿羽毛说道,“威尔科克斯夫人,也就是耶里·迈耶斯,又生了一个女孩,第一美以美会的女士们靠着针线活义卖和传教茶会赚到了7美元69美分。我已经11年没有回过家了。”
“哈利姆在争取韦斯特切斯特议会,国王回到温莎了。我母亲戴着蕾丝帽去吃早餐,那个地方因挂毯、紫衫树和家族幽灵而出名。我已经十二年没回家了。”
知己的体贴和同情之柔光在两对眼睛中闪烁。绿羽毛再向前一步,将手放在他的胳膊上(用世界上所有绿羽毛会采用的方式)。
“孩子,为什么不回去呢?”她温柔地问道。
喉结先生咬着胡子边,“我是个不肖之子。你为什么没有回去呢?”
金发女士低头看着手套尖,牙齿咬着下嘴唇。
“不肖之女是什么样呢?就是我这样的。总之,我担心我回家后,当他们看到我的头发,会大吃一惊。它不是栗色、红褐色、橙红色、橘黄色这样的过渡色。我不想吓到他们。上次他们见我的时候,我的头发还是普通的棕色。在我的家乡,一个女人在头发变灰的时候将它染色,会被认为是不知检点。很滑稽,不是吗?我记得牧师的妻子过去常常戴着假牙——那种发出咔哒声的。可是头发又是另一回事。”
“亲爱的女士,”蓝眼睛男人说,“对你的乡亲来说,那没有什么区别。我想他们会很高兴见到你的,头发以及全部。——自己的乡亲——”
“我的乡亲?正是这样。如果浪子是个女孩,他们可能会把她姐妹的长罩衣递给她,让她在厨房洗盘子。在我妈妈去世后,我哥哥结婚了,我和他还有莉莲生活在一起。我是一个丑八怪,就像灰姑娘一样,只是没有马车和王子。我哥哥娶莉莲的时候,她是村里的美人。她总是将重活留给我,轻活留给自己。有一天,我带着二十美元来到这座城市。噢,我很久以前就把钱还回去了,不过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回过家。不过,每次当我走近一个这样的报摊,我就会抓起一张家乡报纸。我发誓最近十年我一直关注着我嫂子的妇女缝纫小组。春天的时候,报纸上说他们建了一个新游廊,我很想写信给他们,询问他们是怎么处理曾经覆盖着旧游廊的五叶爬山虎的?”
“听我说”,男士突然打断,“如果你需要的是钱,为什么?——”
“我!我看起来像个小偷么?那么你——”
“我每年来芝加哥一次,出售七个县里最好的牧场和农场。现在我的左肋下夹着一万三千美元。”
绿羽毛女士的眼睛眯成了两条细缝,脸上浮现出新的表情——与她的帽子,鞋跟,手套,面容和头发般配的表情。
“一万三千!一万三——,我说,这个角落是不是太冷了?我知道在拐角处有一个餐厅。”
“没用的,”沙色头发的男士温柔地说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不会那么说的。我要坐今天5:25的车回去,我对一切厌烦透了。你也一样,要不然你不会跟我说这些。听着,让我们回家吧,你和我。纳瓦霍人地毯的样子让我作呕,想到那些草原我的双眼发痛。我知道如果我再吃一顿我的中国厨师做的饭菜,我会用他的辫子绞死他。那些四肢瘦长的西方小马不是真正的马,不适合男人来骑。噢,在老家,我们的马厩——听着,我想看到一套银色茶具,上面刻有盾徽。我想盛装参加晚宴,带着一个肩膀光洁白皙,身穿白色长袍的女孩儿。早餐之前,我姐姐会去修剪玫瑰,身着粉色褶皱裙,戴着园艺手套。你相信吗?在这里,克拉克大街,头顶是威士忌的招牌,到处都能闻到牲畜市场的味道?噢,该死!我要回家。”
“回家?”金发女士重复道。“回家?”她松弛面颊上下垂的线条换上了坚定决绝的新表情。她的眼睛中闪烁着毅然决然的光芒。
“我跟你打赌”,她说,“我也要回家,明天就到了。我讨厌这里。谁会在乎我是生是死?只有一脸糟糕的油彩,天蓝色紧身衣,新的寄宿公寓,每晚匆匆赶去剧院,再匆匆回到房间。我想洗上面沾着鸡蛋的晚餐盘,为面包预留酵母,将满满一洗碟盆的玉米爆成爆米花,将围巾戴在头上,跑去米莉·克劳斯的家里跟她要晨衣袖子的图样。我讨厌这里的污垢和噪音。我想在一个地方度过我的余生,这样当我死去,他们就会在报纸上登专栏,题目是一句诗,所有的邻居都会过来帮着烤食物。这里——这里,我只会成为寻人启事里的两行字,多五十美分可以加上一句:‘基沃斯克姆报纸,欢迎转载。’”
男士伸出手,“再见”,他说,“如果我说愿上帝保佑你,请你原谅。以前我从不会想这么说,所以这次真的非同寻常。我的名字是盖伊·皮尔。”
白手套,还有太过明显黑色针脚,消失在他的手掌里。
“我的名字是美茜蒂丝·梅伦,牵牛花剧团歌舞表演者,但是,从今以后就是威斯康辛州基沃斯克姆的莎蒂·海耶斯。再见,还有,愿上帝也保佑你。我希望你不要以为我总是像这样和陌生人搭讪。”
“我非常肯定你不是这样。”盖伊·皮尔沉重地说道,在他转身向克拉克街道南边走去之前微微欠身,她向北边走去。
亲爱的读者。你愿意牵着我的手,让我帮助你穿越一年么?哇!我们到了。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走向托尼的报摊。你猜得对。不过这次她的柳羽变成了紫色。紫色的柳羽会让马里奥·多罗看起来老练世故。男士沙色头发,身体瘦削,步伐轻快,眼睛湛蓝,牙齿雪白,有着让人讨厌的明显喉结。他从北边走来,她从南边走来。
在故事书中,在舞台上,当两个人经过漫长分离后意外邂逅,他们总是突然停住,将一只手放在胸前,感叹道:“你!”有时候,特别是当女主角是个反派的时候,他们会异口同声地说:“你!在这里!”我曾见过人们在意料不到的场景中重逢的场面,他们从来不说,“你!”他们会说一些非常不戏剧化,非常平常的话,比如“噢,看谁在这里呢!”或者“我的天啦!这不是爱德华吗!你过得怎么样?”
所以,紫色柳羽女士和喉结先生停下来,握握手,互相打量一番,羽毛说道:“我想着我可能会碰到你,我的直觉告诉我。”喉结先生说:
“那么你没有住在基沃斯克姆,呃,威斯康辛州?”
“没有”,她轻快地答道,“你怎么也离开了你的挂毯、紫衫树,幽灵,粉色玫瑰,园艺手套,还有上面带有盾徽的银质茶具?”
男士的脸上浮现出缓慢而冰冷的笑容。“你先说说你的故事”,他说道。
“好吧”,她开始了,“首先,我的名字是美茜蒂丝·梅伦,牵牛花剧团的歌舞表演者,真名是莎蒂·海耶斯,来自威斯康辛州的基沃斯克姆。第二天我就回家了,就像我说的那样。你看,皮尔先生(你说过你叫皮尔,不是吗?盖伊·皮尔,漂亮简洁的名字),到今天为止,晚上我吃龙虾的时候,做梦的时候,我总会想起我回家的情形。”
“你待了多久呢?”
“我就要说到这里了。或者当我告诉你我已经回来11个月了,你就可以自己算出来了。我拍电报回去,告诉他们我要回来了。然后在他们有机会回信之前我就回去了。当火车到达基沃斯克姆,我下车投入一个邋遢女人的怀抱,她穿着一套去年自己做的衣服,戴着一顶帽子,如果不是因为让人同情,就会显得很滑稽。我抓住她的肩膀,与她分开,然后看着她——满是皱纹,蜡黄憔悴的面容,袖子破了的外套,糟糕的帽子(我跟你说过,莉莲是村里的美人,不是吗?)”然后我说:
“天呐,莉莲,你丈夫打你了吗?”
“史蒂夫!”她尖叫道,“打我!你一定是疯了!”
“好吧,如果他没有,那他应该这么做。这样的衣服就是离婚的前兆。”我说。
“盖伊·皮尔先生,我花了四周的时间明白了一个事实:治愈怀乡病的良药就是回家看看。在那四周里,我试图改变我嫂子的房间,衣服,孩子,丈夫,墙纸,还有客厅的地毯。我拿走所有装饰桌巾,跟她讲我关于手工绘制台灯的想法,因为这个,莉莲现在还恨着我,她会一直恨我。我为她添置了三件裙子,还有一些她永远不会穿的紧身内衣。”周日他们会将烤猪肉作为晚餐,他们从来不去剧院,他们喜欢布丁,他们很开心,可是我不快乐。他们对我很好,那是家,没错,可是不是我的家。它和以前一样,但是又有所不同,十一年的时间让一切缩水了。如果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想你应该了解。我记得我以前常想盛景酒店这样一个整洁的东方小宫殿几乎是太过奢华以至于不敢奢望,停留在那里的旅客是神,晚餐后,乘马经过酒店,会让大西洋城里的人行道看起来像是雨天晚上的小巷。好吧,一切都像那样变形了。爆米花让我不消化,为了爆米花,我烧掉了鼻子上的皮肤。揉捏面包让我后背发疼,该死的面团不好好发起来。听到l火车的声音,还有路过警察的哨声,我都要疯了。我开始想密歇根大街的样子,市中心,灯光照在柏油路上,人们在高级酒店吃饭,汽车,剧院的人群,窗户等等——然后,我就回来了。我会很高兴能回去?你说过。因为那句话让我特别高兴地想回去。我就发现了一件事,当你学到以后,那就是一个很好的小教训。我们大部分人就是我们所在的地方,因为我们属于这里,如果我们不在这里,我们就不是自己。这听起来有些混乱,不是吗?不过这是坦白直言。现在轮到你说说你的故事了。
“我觉得你都说完了”,盖伊·皮尔说道,“很奇怪,不是吗?十二年的美国生活会毁掉一个人的下午茶、紫衫树、挂毯、蕾丝帽和玫瑰。妈妈很高兴能见到我,可是她说我闻起来有羊毛味道。他们觉得纳瓦霍人地毯是印第安人在准备作战时穿的,他们不知道德克萨斯是一个州,还是矿泉水。那里很慢——很慢。他们在喝下午茶。我猜想男孩们晚上会怎样聚拢牛群。我们坐下来吃晚餐的时候,有东西似乎在轻拂晚餐桌和花朵,身着晚餐服的男人和女人淡出了视线,就像魔法一样,我可以看到男孩们在用完培根、豆子、饼干和咖啡晚餐后,在简易房子的前面舒展身体。他们吸着难闻的烟管,更远处,温会在厨房尖声唱一首令人毛骨悚然的歌曲。天空看起来,梅伦小姐,你看过晚上的天空吗?西边的。紫色,你知道的,就像肥皂泡一样温柔,如此贴近,你想要向高处伸手,伸手去触摸。最后我妈妈常常带我走到一个角落,告诉我,我没有和我带进来的小女孩说一句话。如果我不能忘记自己粗野的西部生活方式,至少一个或两个小时,我最好不要试着和文明人待在一起。我发现,家不总是我出生和成长的地方。家是你每天穿衣的地方,是某人,某事需要你的地方。在英国那里,他们不再需要我。天呐,不!我想再看到纳瓦霍地毯,我的小屋因它们而容光焕发,我的书需要我,男孩们,动物们,还有凯特。”
“凯特?”梅伦小姐快速地重复道。
“凯特是我的马,我今天晚上5:25回去。你知道的,这是我的既定旅程。我来这里买一张报纸,因为这已经变成了我的习惯。然后,我也觉得——有什么东西告诉我,你——”
“你是一个好孩子”,梅伦小姐说,“顺便跟你说,我有没有告诉你,回来以后的那周我和节目经理结婚了?我们今晚要去布鲁明顿,然后我们要去圣保罗。我像往常一样到这里来,是因为,是因为——”
托尼记脸和故事的天赋近乎天才。
他灵巧地从报纸架中抽出两张报纸,递给他们。
“《基沃斯克姆通讯报》?”他建议道。
“不,”美茜蒂丝·梅伦说,“我要《芝加哥尖叫》。”
“《伦敦时报》?”托尼说。
“不,”盖伊·皮尔回复,“给我《圣安东尼奥快报》。”
[1] 埃德纳·梅(edna may)(1878-1948):美国女演员、歌手,因为扮演英王爱德华时代音乐喜剧中的主角而闻名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