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思想中,精神和物质融合的观念注定越来越强大,直到两种概念完全合二为一。值得注意的是,这种融合主要集中于物质,象征被视为实现,寻常犹如至福,本身世界犹如理想世界。完全不存在摩耶的幻象。在印度,身体和实在的感觉可能成为神圣的精神启蒙,一方面导致了坦陀罗宗和生殖崇拜,另一方面形成了家园和经验的诗意生活,我们一定不能忘记。
从这些设想出发,信徒的生活就是隐遁。因此,日常生活并非真实的生活。日本真言宗僧侣为了表现他们对这种理念的崇拜,仅仅临时接受家长的象征。
在这种精神和形式的融合中,群众迷信上升到与真正科学同样高贵严肃的地步。一切活动都可能受到第一流知识分子的注意。通过这种方式,优秀的思想和特殊的感情实现了民主化。人民蕴藏有无限的潜能,日本为后代轰轰烈烈的天才爆发做了准备。
794年,日本首都再次从奈良迁往平安或京都。这个历史时期称为平安时代。在此期间,我们发现佛教的新发展,称为密宗或神秘教义。密宗哲学的基础就是包容两极端:一方面是自我折磨的苦修,另一方面是肉欲纵乐的崇拜。
金刚智(vajrabodhi)在中国,他的侄子不空(amoghavajra)在南印度,代表最初的密宗运动。741年,不空返回印度,探索这种理想。这可以视为一个转折点:佛教自身融入更广大的印度教思想中。这一时期,印度影响在宗教和艺术上都居于绝对优势。
印度教思想的起源暧昧不清,显然在极早期就有蛛丝马迹,但7-8世纪后才形成系统。这时,联合婆罗门教义和佛教教义的需要才出现。这时,《罗摩衍那》最后定稿,抗议过分的修道院生活。日本产生了新哲学观念:法相宗和华严宗。他们致力于教导精神和物质的联合和至高精神的具体化。这些思想家比他们的前辈走得更远,以便体现观念的实践。他们的观念是:他们原先与至高神大日如来一体,而后降至凡尘。释迦佛是大日如来的唯一化身。他们的目的是:发现一切宗教和教义的真理,这些宗教和教义全都有自己通向最高境界的途径。
为了实现精神、肉体与真言的融合,冥想十分必要。不过,最高境界的结果是:三者都将自身的可能性推向极端。于是,他们创造了真言或神圣魅力的发音。据信,真言位于精神和肉体的边界,修成正果的不二法门莫过于此。因此,这个教派往往被称为真言宗。
现在,艺术和自然在新教义中获得考量,大日如来、客观宇宙、无上圆满包容了一切客体,是信徒追求的目标。从太一的观点看,犯罪变成了神圣的自我牺牲。最低级的魔鬼自然与最高级的神明一样,变成了万神殿的中心。点滴细节都要监护和保存。可以从一个客体中看到整个生命、体现神性。神话受到的对待犹如闪烁的彩虹:任何一点随时都可能变成中心,把其他地方变成相对从属的部分。
关于共相的伟大印度灵感产生了许多可能的后继论题,这种观点就是其中之一。同时,非常奇怪的是,虽然深刻的智力分析是佛教的固有特征,这一时期的科学思想却表现为魔法和超自然研究。原因也许在于印度哲学把万物存在分为五种基本元素:地、风、火、水和(将其视为精神的)以太。他们宣称:没有最后一种元素,其他四种元素都不可能存在、合一。未受过熏陶的群众理解不了如此精妙的观念。根据这一派的思想,生命的一举一动都被赋予了礼仪的意义,像印度建筑一样,瓦拉哈米希拉在他的《维里哈特吠陀本集》(vrihat samhita),马纳萨拉(manasara)在他的雕塑中就是这样规划的。例如,一座建筑物动工时,学者或师尊就会在地基上放一幅宇宙图。在宇宙图中,每一块石头都有自己的位置,甚至废材也代表自身发展的缺陷与不足。建筑、雕塑和庙宇的整体设计都是这种宇宙观的体现。
佛教受到这种影响,需要大批男女诸神,与信仰本身无关,而是新教义要尽可能体现至高无上的神性源头。我们发现了一个万神殿系统:以大日如来为中心,诸神众星捧月。四位主神仅次于大日如来——第一位:不动明王,代表知识的力量;第二位:宝生,代表财富的创造力;第三位:阿弥陀,代表神恩降临于人的慈悲;第四位:释迦,代表业或因果在俗世的前三生,也就是释迦牟尼。
这是象征的抽象意义。实际上,不动明王、三昧真神相当于湿婆的恐怖形式,永恒碧空从劫火中升起的伟大景观。根据这一时期的印度观念,不动明王有闪闪发光的第三只眼,手持三刃宝剑,身缠蛇索。他变身为愤怒之神(楼陀罗)或自在天,佩戴骷髅项链、蛇索臂环,身穿虎皮法袍。
他的女性对应为强大的明一,头顶狮冠,形容可怖。她是爱神,是爱的最强烈的形式,纯粹的爱火就是死亡,杀死所爱而卺于圆满。大日如来通过钦塔玛宝石,与不动明王、明一形成三位一体。他们的神秘形式就是三角循环。据说生命自身永远不能圆满,但永远追求圆满,向更高层发展。
在印度观念中,天后鬼子母(kariteimo)可以替代迦梨女神。她每天收到石榴贡品。一种奇特的解释说:古代血祭在佛教的影响下改用石榴。辩才天化为弁天,她的七弦琴可以平息海波。坎辟罗或干闼婆(gandharva)有鹰头,是水手的保护神。吉祥天或吉祥天女馈赠幸运与爱情。泰艮苏或卡尔凯蒂耶(kartikeya)统率三军,授予胜利的旗帜。正伝或象头神甘尼许(ganesh)是道路的破坏者,首先受到一切村民的祭拜供奉,只有十一个头的观世音才能阻止他可怕的力量。观世音现在体现为女性,代表印度的母性观念。所有这些神祇都直接取自印度教诸神。
神性的新观念与早期佛教徒大相径庭,因为现在这些观念有了真实、具体、确凿的体现形式。
这一时期的艺术作品充满了这种强烈的热情和接近诸神的兴奋,非任何其他时代可比。我们看到:719年,金刚智踏入中国大陆,带来了密宗,翻译了瑜伽经藏。不空步武其后,746年从印度返回,带来了更多知识。空海[1]拜不空的弟子惠果为师,以类似的方式在日本传经。人们认为这些传道士都有魔力,对他们敬畏有加。空海是日本佛门最伟大的人物之一。833年,他持瑜伽入三昧。传说他至今还在高野山打坐冥想。空海成就甚多,真言七祖像(the seven patriarchs of the sect of the true word)便是在他的指导下创作出来的,与其他无价之宝一起赠予了京都东大寺[2],显示了他伟大心灵的刚毅和恢宏。他的第一代门徒实慧、慈觉、真济都在中国研究教义,进一步推动了教门的发展。奈良时代早期的信条和寺院大体上屈从于这种新影响。因为新教派有综合的观点,与早期的信条没有冲突。
这一时期最好的雕塑典范是空海下令雕刻的药师如来像,当时空海在京都附近的神护寺挂锡。奈良药师寺有另一幅十一面观音像,归因于空海最大的竞争对手最澄[3]。我们还可以提到奈良法起寺[4]优美的观音圣者像和观心寺[5]的如意轮观音像。
空海绘制的《十二天像》目前保存在奈良西大寺中。这幅画和千手院的两界曼荼罗都在同一国中[6],是这一时期艺术浓墨重笔的最突出例证。
如是,平安艺术崇尚具体性,因而其含义可理解为是浓墨重笔,生气勃勃。它充满了自信的生机,同时并不因此缺乏伟大唯心论产生的自发性和超然性。这是同一个时期代表佛教观念延续的必要阶段。到目前为止,人们仍将平安艺术视为与信仰自身无关的东西。于是,平安时代的意识在他们平淡无奇的蕴藉下积蓄精力,信仰与艺术不再分离。接下来的时代吸收了作为感情的民族生命,在艺术中重新表现出来。
【本章补说】
1.不动明王 湿婆的印度名字之一,类似不动者。
2.十二提婆像 造物主梵天,有白天鹅或白鸟久贺伴;火神阿耆尼(agni);伊斯汉纳(ishanna);帝释天因陀罗;风神福田;多闻天,妻子是吉祥天女;死神阎摩骑牛,率领两头拱卫的阎罗殿一干人马;日神;月神守护月天;水神水天骑在龟背上;正伝或甘尼许。
3.僧侣启蒙时,师尊代表大日如来 圣职志愿者代表潜在的大日如来。大厅里悬挂十二提婆像作为证人,背后放置屏风代表山水,在屏风后口授秘传心法。
4.三昧 凝神静意。在日本,我们划为三个阶段:从冥想的超意识恍惚状态开始;与绝对完美结合,从而登峰造极;兼容世界,佛我合一。在印度,最后这个阶段称为圣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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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空海(774-835),日本佛教高僧,真言宗(又称“东密”)创立者。
[2] 东大寺,日本华严宗大本山,位于平城京(今奈良)东,是南都七大寺之一。
[3] 最澄(767-822),俗名三津首广野,密教法号福聚金刚,平安时代僧人,日本天台宗的开创者。
[4] 法起寺,位于日本奈良县生驹郡斑鸠町,古代也有冈本寺、池后寺之称。
[5] 观心寺,位于日本大阪府河内长野市,高野山真言宗遗迹本山。
[6] 日本的国相当于中国的郡和朝鲜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