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关于黑格尔
我们试图以辩论的形式所进行的讨论,应该不会干扰黑格尔《逻辑学》讲座的工作进程。我们所力争进行的追问,同样也不想以那种“突发奇想的(einfallenden)反思之急躁”, (2) 从外面“侵入”(einfallen)黑格尔哲学之中,这种哲学必然是思想的某种体系,尤其是黑格尔式的,它无论如何都会令人反感,因此也必将毫无结果。
当然,黑格尔不应仅仅被我们看作为了进行某种哲学争辩的随意的动因或根据。他的哲学最终立足 于思想的历史——或者我们更愿意说:存在 (seyn)的历史中——是因为它提出了唯一的,但还未被理解的与之进行某种争辩的要求 ——这种要求针对一切思想,包括他后来 的思想,还有那些最初只是一再想酝酿哲学——或许必然酝酿出哲学的思想。
尼采,非常迟钝而且到很晚才摆脱了从叔本华那里继承来的对黑格尔哀怨的诽谤和蔑视,他曾说,“我们德国人都是黑格尔信徒,尽管没一个人提黑格尔” (3) 。
黑格尔哲学之所以独一无二,首先 在于,不再有超过它的,更高的 精神之自我意识的立足点。因此,与之相比,将来绝不可能再有某个立足点,还可能比黑格尔的体系的位次更高,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黑格尔哲学就其本身而言,肯定事先就已经在立足点上涵盖了所有先前的哲学。
当然,如果与黑格尔哲学争辩所必需的立足点真的与其本身相匹配,从本质上考虑,它同时就不可能是从外面搬来的或是被劝服的,那么,这个争辩的立足点虽然深藏在黑格尔哲学之中,却是作为其本身本质上不可通达的或漠不相关的基底。固然,我们绝不能主张说谢林晚期哲学的立足点比黑格尔的更高明,为什么这样,这里不再讨论了。 (4)
因此,着眼于黑格尔哲学之立足点的独一无二性而与之进行的争辩,同样也处于独一无二的前提条件之下。争辩绝不与随便的某种什么“批判”,即清算不正确性为伍,不以各种先前的,或者在此期间又重新复苏了的以前的立足点——比如康德主义或中世纪经院哲学或笛卡尔主义的立足点为尺度进行清理。
在与黑格尔进行原则性争辩时,我们还要思考其他一些东西,其原因在于黑格尔早已或一再为他自己和他的体系做出声明:他的哲学的立足点真正地完成了,以及,他的哲学原则贯通一切领域(自然、艺术、法、国家、宗教)而得到遵循和展现。按照黑格尔的说法,哲学不允许满足于被某些简单的新才智所“吸引”; (5) 原则必须展示于存在者之整体,这种原则要以此被证明为现实。“真实的思想和科学的洞见只能通过概念的劳作而获得,只有概念才可能产生知识的普遍性,这种普遍性既不具有普通的健全理智所常有的不确定性和贫乏性,而是具有有教养的和完善的知识,也不是非同一般的普遍性,因天才的懒惰和自负而趋于败坏的理性的规划——这种普遍性是草率的,而是已经发展到其自家的形式的真理,成为一切自觉了的理性的财富。” (6)
当然,体系原则的拟定是否像黑格尔所要求的那样,对于一切哲学都适用,或者仅仅适合于德国唯心论体系哲学的形式,还有,这种改头换面的要求对于另外的一种追问意味着什么,这里无法讨论。而一种原则性的争辩,即旨在与黑格尔的原理或立足点的争辩,无论如何都面临危险,借助单纯的原理,恰恰把握到一些空洞的和不确定的东西,而不是所想要的哲学本身,甚至连那些都把握不到。
由此人们可能会推断出,某种适合于黑格尔哲学之整体而与之进行的原则性争辩,只能 通过一条途径达到,那就是,在他的体系的所有领域中遵循黑格尔思想的每一步。
然而,根本上说,作为仅仅同一个原则一而再再而三地予以展示,尽管在一个接一个的领域(艺术、宗教)内一般性地具有穿透力和解释力,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达到别的什么呢?这当然并非无关紧要——但也绝非关键之所在 。而另一方面,不允许对空洞的原理和贫乏的体系框架做孤立的讨论,因为这样一来,原理之原理性存在 就无法得以显现。
按照这样的考虑,任何与黑格尔的原则性争辩之成败,都要看是否同时 或同样 满足两方面 要求,一方面,获得较原始的,而不是从外面侵入的立足点;另一方面,通过其规定性和规定能力原始地去把握原则性的东西,避免使体系原则空洞化,以及对其仅仅做形式化的讨论,这种讨论适合于通常的——历史的——不是 由本质性的问题所引导的描述。
为了满足那两方面的要求,批判性的思考应该从何处开始呢?黑格尔哲学的那个基本规定是什么,对它的深思熟虑要回溯到一个更加原始的立足点,因为只有从这个立足点出发,那个基本规定才可能真正作为那样的规定被发现?这个基本规定是怎样的,它是否同时仍适合于黑格尔体系所持续完成的工作?
我们断言:这个基本规定就是“否定性 ”(negativität)。在我们转向进一步描画黑格尔的否定性之前,应来澄清几个先行问题:
(1)对那样一种争辩之价值思考的说明;
(2)在争辩中发挥作用的概念表达方式的确定;
(3)黑格尔哲学立足点和原理的临时描画。
针对(1)对那样一种争辩之价值思考的说明
人们可能会产生疑问,黑格尔哲学如今是否还具有现实性,以至于尽管它还是非常关注原则性的东西,但与之进行争辩,似乎却仍然只不过是一种流行的哲学史意义上的博学游戏,正如人们所言的“问题史的”历史主义 ——对作为某种过往之物的黑格尔哲学的一种回忆,在那里,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可以被获知,而这些东西,如果搞得足够细致的话,的确些许有助于理解力的增强。由于人们怀疑,那样一种历史主义是否更多地,或是否可能作为博学的研究,于是就有这样一种看法,说某种哲学的现实性在于其作用和后续影响。似乎黑格尔哲学如今之所以还是现实的,就是因为有黑格尔主义,并且实际上还有其各种各样的形式!某种学派哲学产生,这些哲学复又促成某种“语文学”或关于 所涉及哲学的博学,虽说这些是哲学的作用,但大多是无关紧要的;而这种作用还根本不包括所涉及的哲学出于自身 或本身 历史性的之所是 。
黑格尔哲学的现实性同样不能按照其直接的、同时代的影响,对于当时的“生活”所产生的意义来衡量。我们在这里遇到流行的观点,黑格尔哲学及德国观念论通常总是少数异想天开的头脑的古怪思辨,“外在”于所谓的“生活”。与之相反的则说,全部德国唯心论,尤其是黑格尔哲学,发挥了一种历史性的作用力,其影响之广阔和限度,我们今天还根本无法估计,因为我们从其各个方面而没有从其本身去认识,所以被淹没了。可是人们必须知道,哲学的这种“作用”方式恰恰不在于接受其义理,如人们所言:“拥护”之,然后按照适当的配制,转送到所谓的“生活”实践中,由此得到证实并保持效力。哲学的“作用”本身神秘莫测,它,在其“时代”发挥着作用,恰恰招致与它自己对立的东西,并迫使其反对自身的暴动。简而言之:没有德国唯心论,尤其是没有黑格尔的形而上学,19世纪和我们现时代的实证主义从来就不可能达到与之相应的顽固性或自明性。
尼采所扎根和被纠缠的时代,没有黑格尔是不可想象的;我们完全不谈马克思和马克思主义,其内涵当然要超过某种社会主义的表述。黑格尔的形而上学固然具有仅仅 表面的现实性,更确切地说表现在,当今的黑格尔信徒乌合在一起,以便在黑格尔“具体”思想的名下兴风作浪。黑格尔如今仍然到处起作用,但总是以转变或伪装,或转而反对这些转变或伪装的形式发挥作用。两个教派的基督教神学都通过黑格尔得到规定,或更多地通过由此生发的宗教史意义上的与神学相反的运动,或通过教会意识 (7) 的各种形态得到规定。
而尽管,他的哲学的这种 现实性还是被理解为其特有的历史性的效用,但这并不 构成这种哲学作为哲学之所是 、仍是 和将是 的东西。因此,我们绝不是要思考一种可能是“正确”的格言的超时间效力,人们喜欢在与之并列的大量不正确的、错误的或失效的论断中寻找这种东西。毋宁说,我们所意指的“仅仅”是这一点:这种哲学存在着 ——哲学要思考的东西,在这里 以突出的方式被 思考;这里发生了某种事情,不在“时间”之外进行,而总是具有它自己的时间,总是原始地以时间为根基。我们不能或绝不能以历史学 (historie)的尺度来衡量某种哲学的历史性 (geschichtliche)存在;对于所谓生活的作用或效力,绝不是评判一种哲学的可能的视点,因此也同样不是评估与之争辩的价值的着眼点;因为一切“生活”以及人们这样称道的东西,只能依靠对 哲学的错认和背离来“过活”——对此只能这样说,生活必然或以一种非常尴尬的方式需要哲学。而哲学从来都不可能因为某种贫乏而使自己远离 生活,而且一定对这种贫乏之必然性有所了解。西方哲学之所是 以及它如何历史性地 存在着,这些不可能通过历史学的考虑或思索来决定,而只能听任自己切实地在哲学的思考本身之中来体验。
针对(2)在争辩中发挥作用的概念表达形式的确定
哲学就是西方 哲学——就西方或西方历史之所是的本质,通过哲学通常所意味着的东西规定而言,根本就没有不同于西方的哲学。在那种情况下,在放弃把哲学的所有书本概念和所有历史说明当作一种文化现象的情况下,我们去领会:对存在者本身之整体的思考,简言之——但又同样不确定,因为多义——对存在问题的追问 。
“存在 ”是哲学的基本词汇 。我们 就这个词本质的,也就是说,同样是最初的、历史性的意义所指称的“存在”,对于黑格尔来说意味着“现实性”(wirklichkeit)(见,下文)。为什么在黑格尔那里恰恰采用这样一个 命名,这根源于西方哲学之历史 的最内在 的本质之中;为什么如此,我们将通过讨论予以说明。
与之相反,黑格尔 用“存在”一词所描画的,我们称之为“对象性”,这个名称完全适合黑格尔本人同样 所指的意思。但为什么他要把这个“对象性”称作“存在”呢,这又是一次 绝非任意的命名。它们源于哲学立足点之必然性,黑格尔本人 必然遍历并随之确定这立足点,以便为他的 哲学奠基。
黑格尔的“现实性”概念
(根据《法哲学原理》序言,在《逻辑学》中:绝对理念 ;在《精神现象学》中:绝对知识 ,而同样也是“存在”。)
现实性 :作为绝对理性的被表—象性的存在者性质。理性作为绝对知识——无条件地自行表—象着的表—象活动及其被表—象性。
只有据此 才能决定,“合理的”是什么,以及什么才可能被视为“现实的”。由此出发,我们才可以理解黑格尔经常被引用又经常被误解的话:
“凡是合理的,都是现实的;
凡是现实的,都是合理的。” (8)
如果人们把“现实的”理解为通常“实际的东西”,即现存的东西,一种偶然“在场”,并把“理性”理解为普通思想不言而喻的偶然理智的话,那么,这句话将转化为其对立面。
这句话并不是一个将某种所遇到的现存之物,与某种“理性的”生物,又名“人”所刚好明白易懂的意见等量齐观意义上的论断——毋宁说,这句话是存在之本质规定 的原则。存在是无条件自行表—象着的表—象活动(思想)的被表—象性——理性的被觉察性(vernommenheit)。这句话不是关于判断存在者的老练的规则,而说的是存在者之存在者性质 的本质根据。因此,这句话也不是要反驳说,大量“合理的东西”(在日常[?]意义上)恰恰不“发生”或“实现”,所以缺席,而大量“现实的东西”却恰恰是“不合理的”(在计算理智的意义上)。本质原理 根本就不能去“反驳”。
因此,在思考存在者本身之整体的追问存在的意义上,对于黑格尔来说,“存在”,只是 哲学,同样也是黑格尔哲学所思考和询问的东西:“存在”的一个片面的 规定。
顺带说一下,尼采 同样在一种受限制的 意义上使用哲学的基本词汇“存在”,更确切地说,是与黑格尔最内在的同源的 限制;这不是因为其按历史顺序 直接采纳了黑格尔的惯用术语(我估计,尼采从未“读过”黑格尔的《逻辑学》,更谈不上透彻思考),而是因为两者——尼采的和黑格尔的——受限制地对“存在”一词的使用具有历史性的相同 缘由。那无非就是哲学之历史的开端,也就是说,其迄今为止作为“形而上学”之本质的开端。
因此,在与黑格尔进行争辩时总是要去思考,无论我们指的是黑格尔的 存在概念还是本质性的 存在概念。具有其深远而广泛的重要意义的事情是,黑格尔把“虚无”,即通常被当作存在者一般或整体之否定的虚无,与被限制 地理解的“存在”,带进了一种决定性的关系之中——这里的问题完全不同于仅仅“术语的”区分,这件事无须进一步强调。
针对(3)黑格尔哲学立足点和原理的临时描画
a)“立足点”意味着哲学处身之所,意味着有待思想者本身得以通达其思想的地方。黑格尔的立足点是绝对观念论 的立足点(“观念论”真正的,特别是在近代的意义上:idea als perceptum der perceptio als cogitation[作为思想的把握活动之中的被把握者的观念]——作为“意识”)。立足点一般是意识 的这类立足点。存在是表—象活动,或表—象活动的被表—象性;是无条件的主体性。
b)“原理”意味着哲学发端的地方,或者说,开端 是那种一直作为有待思想者的思想之承载基础的东西。黑格尔的原理 原话是:“实体即主体”;或者存在(现在要从本质意义上来理解)即“变化”。如果对黑格尔来说变化 恰好就是开端的话,那么他就从开端处开始。“变化”:自行表—象着的表—象活动,自行—达于—显现。在《逻辑学》中,作为变化者的变化本身,也就是说,通过其无条件的条件导致变化。然而,这变化是“开端”或所有开端的绝对规定,还是说,仅仅是黑格尔的,即形而上学的开端呢?对开端之本质 的解释从何说起呢?黑格尔真正的哲学,《逻辑学》——从哪里开始呢?从“变化”开始——这才是“根据”。绝不是“存在”,这变化是起点 !——变化“存在着”,通过“变”而在。
c)“立足点和原则”在何种程度上共同归属且共同归属于何处,必须通过思考确定的立足点和原则给出答案。
在简短讨论这三个先行问题之后,我们尝试着进一步描画我们的争辩扎根之所在——否定性 。
2.概览 (9) (10) (11)
1.黑格尔哲学“立足点”和“原理”的规定;“立足点”和“原理”的概念。立足点 :绝对观念论,绝—对的概念,ego cogtio certum(我思考确定者)的无条件性。原理 :实体性即主体性 。“存在”作为绝对知识之“变化”。
2.黑格尔的“否定性”的标志是作为意识的差别 。第一个问题:这种差别是否取之于作为本质的意识 ,或者说,差别作为标志是否被用以规定意识(主体—客体—关系),或者说,两者是否是一回事或为什么如此?
3.否定性以他在(anderssein)的形态说明:某物和他物。他物作为他物的他物。
4.否定性为什么不从黑格尔的虚无出发而得以规定,因为它确实似乎是虚无性(nichtheit)的“化身”;虚无 与存在是同一个东西——两者不作为有差别的东西;这里还没有差别,没有否定性。
5.黑格尔的“存在”概念发源于绝对现实性之拆—除 (ab-bau ) (12) ——与这种绝对现实性最极端的差别物。它是最极端的外现(entäuβerung)!而绝对的现实性就是意志。
6.绝对的现实性(较宽泛意义上的存在)出自反对系统地(按照体系标准)论证存在和存在者之差别的取—消 (ab-sage ) (13) 。这种取消(废弃的圆满完成)出自差异之遗忘。遗忘出自差别之中最习以为常的习惯。这里拆除必然出自这种取消;这种取消在于绝对和一般形而上学之本质,它们始终与这种取消之践行一道存在或发生。
7.这种取—消是无条件思想之可能的绝—对性的本质性的前提条件。
8.由此出发,我们察觉到了否定性在绝对肯定性中的完全融化 。否定性是无条件思想的“能量”,因为它从一开始就已经奉献出了一切否定或虚无性的东西(nichthafte)。关于“否定性”之起源的问题是毫无意义和根据的,否定性不成问题。否定性作为否定之否定,基于对无条件的自我意识 ——作为“真理”(即存在者之存在者性质)的绝对确定性之肯定。
9.否定性不成问题,是思想 之本质不成问题的结果。
10.思想作为存在者之表—象着的规定之实施(作为自行表—象活动),作为存在之解释的视域之先行给予(觉察性——在场性——被思想性)。
11.思想的自明性在思想着的动物 的意义上作为人的本质标志。存在者之存在者性质自笛卡尔以来,本身就成了表—象活动。意识就是自我意识。
12.否定性不成问题的特性和关于人与存在 (不仅与存在者)之关系的问题。“人神同形同性论 ”之真正的问题。
13.存在不能从存在者探问出来或针对 这个存在者的存在者性质,而是本身返回其真理。存在之空敞 (lichtung)——在“我在存在之光中把某物表—象为某物”的意义上,通过思考还未被把握的思想之统一的本质而被指明。空敞作为失—据(ab-grund)——虚无——不是一无所有,而是真正的要义之所在,即存在 本身。
14.存在不同于存在者。将存在和存在者之“关系”标画为差别的可疑性。克服可疑性的开始:存在之筹划,而筹—划就是在此—存在 (da-sien)。
15.否定性对于形而上学思想来说,只能被湮没在肯定性之中;虚无就是存在 深不可测的反面 ,但是是作为其本质的这种反面 。存在 本身的唯一性;存在 之“有限性”;这样标画有表面性和易误解性。
16.思考 虚无意味着:经验存在 之真理或经验存在者整体之急迫。思考虚无不是虚无主义,虚无主义的本质在于,通过徒劳无益地对存在者实施阴谋诡计 (14) 而遗忘虚无。
17.对存在者之阴谋诡计的统治最可靠地表现在,形而上学作为这些阴谋诡计的根据,通过其完成而将“存在”贬低为空洞的空虚性(nichtigkeit)。黑格尔 :“虚无”作为单纯的不确定性或非中介性——无思想性(gedankenlosigkeit)本身。尼采 :“存在”,如饥似渴的实在性之最后的迷雾。
3.变化
1.作为非—持存性 (un-beständigkeit)——持存性之否定,这是多义的:a)失去持存性——简单地流动或消逝;b)持续地转变;c)作为本源之持久性 (ständigkeit)(!)的不安。
2.自我实现 (zu-sich-selbst-kommen) (15) ——作为变化的绝对知识(自由!)。由于变化(直接之物的否定)就是知识,而现实性就是被思想性,所以这变化必须被 思考,只能通过思考自身而“是”其所是。而为了无 —条件地去思考自己,变化本身必须最极端地外现它自己(成为纯粹的存在)。这种外现自己只是为了真正地或唯一地赢得自身,并通过 赢得而拥有 ,通过拥有而“存在”,也就是说,依其本质而去“活动”。首要的东西,所变成的“什么”,就是变化 本身。变化是自我实现之不确定的直接的东西。
3.“存在”作为不变性;古典的;基督教的:奥古斯丁,de sermone domini in monte(《论我主的登山宝训》)2,7,27 (16) ;de trinitate(《论三位一体》)5,2,3,1,6f. (17) ;de moribus eccles.cath.(《论公教会之路》)2,1,1 (18) 。
4.否定性和“虚无” (19)
1.“完全 抽象的”、无概念的 (无—“思想的”,形式的)虚无性存在 (nichtsein)(逻辑学的开始)。完全的 抽象,就是说,甚至还抽离于最初的抽象 (ersten abstraktion),抽离于直接的、不确定的表—象活动——其被表—象的东西仍然还要通过其被表—象性而确立,也就是说,通过不—否定 (un-negiert)而确立,这种完全的抽象就是纯粹“虚无”。
2.抽象的否定性:a)最初的否定(有条件的);b)“第二次”否定——交替地停留在主体—客体—关系中。“第一次”否定就已经把主体和客体相互区分开来,而且每个 方面都是有条件的。
3.具体的否定性——无条件的。作为(a和b)的“否定”之否定。
“虚无”——作为存在者之无。“虚无”——作为存在之无。
否定性 必然——似乎就是这样——以其最纯粹和最明确 的形式遇到“虚无”;情况确实如此,只是问题在于,就此而言应如何去把握“虚无”。
黑格尔的“虚无” :最初的真实,也就是说,更宽泛意义上的“存在者”就是变化;这就是作为差别的存在与虚无的差别,无差别的差别。虚无与存在不是不同的,不是它的他物,而是同一回事 。为什么?在何种程度上?这都基于对存在的解释。因为虚无绝非有差别的东西, 而否定就是“差别”,所以,否定性在“虚无”那里恰恰不明朗。那么在存在 方面如何呢?但这是同一回事 ,所以反过来,也就是说,出自否定性 的存在,虚无与之是同一回事。而在这种情况下 ,否定性 之“本质”或许显露出来。
5.否定性和他在
某物和他物 :于是,某物变成他物的某一物,而他物变成某一物的他物。差别在每一方都是片面的 和有条件的。
只有当他物的某一物变成他物的他物——当某一物变成他物——时,诸差别 才不被片面地对立起来并同时被弱化,而是在交替的共同归属性中交替地提升为其“根据 ”(grund);它们失去了制约 (bedingnis)的可能性,本身变为有条件的 (bedingten)。 (20)
无条件的否定性就是那既不被某一物也不被某一物的他物,也不被他物的他物所制约的东西,而是说,它从两方面脱离并首先把它们约束 在其交替关系中。
三或四个否定的东西:意识——本己——绝对知识。
绝对否定性 :1.是最初的或抽象的东西的提升,还是 这些东西的根据?2.如果是根据 ,那从何而来 ?
绝对否定性为什么从某一物或他物(他在)出发,而不是简单地从“虚无 ”出发,而虚无的或否定的东西 可以说显然是虚无的化身 ?
6.否定性和他性
最初的否定——抽象的否定。绝对的否定——否定之否定。
他性——这里是作为他物其自身的本质。这种本质不是与某一物 差别的他物的他在,这种差别将两者彼此分别。他物其本身就是对于他物 的他物,或者说,这个他物属于作为其根据的他自己,但仍然还是有所差别。他物的他物保持与他自己 的差别。
绝对的他性 ——无条件的自己与自己本身相关 (sich-auf-sich-selbst-beziehen)。
7.否定性—意识差别—主体—客体—关系和真理的本质
真理的本质是什么?从何而来或如何发生 ?
人 的本质:为什么或在何种程度上作为根本性的问题提出?从何处 去规定人的本质?如何 去规定?这种规定本身通过什么 来规定(被感应 !)?为何“感应”(stimmung)?
animal rationle(理性动物)的ratio(推理、理性)和 (努斯)意义上的有意识的 —存在 (21) (bewuβt-sein)(作为主体—客体—关系的ego cogito[我思])和思想 。
黑格尔的“否定性”恰恰不 通过虚无及其与“存在”的同一性来把握;因为这里没有“差别”。
“虚无”本身——压根无思想的东西 (gedankenlose) (22) 或仅仅在无条件思想(因此来自本质意义上的存在 )范围内的这种无思想的东西。
存在与虚无没有差别——但尽管如此,存在还是一种“有差别的东西 ”,自身之否定 的“否定的东西”。什么样的一种东西呢?
8.黑格尔的存在概念
作为未 —规定的 、未 —中介的东西 (un-vermittelbare),更准确地说:它是全然未—规定性和未—中介性的 。那就是“存在者”或仅仅 存在者本身;这个存在者被称作虚无 ——作为仅仅存在着的东西的存在者性质。
存在者所不 是的,就是“虚无”。(但任何虚无都只是非—存在者吗?)而存在者对于黑格尔来说是无论如何都是被规定的或被中介的。
没有 哪个存在者或从来没有 哪个存在者也“是”存在;因此,存在是未被规定或未被中介的,存在作为存在者性质被思考,未规定性和直接性。
虚无(作为存在者之无)在这里不与存在相区别;这种存在本身就是虚无,所以并没有差别现存在那里——就是说,在作为存在之存在者性质的有待思想的被思想性范围内,并不是本来就有差别。尽管如此,差—别还是摆在面前,绝非任意的而且也不在“这里”,不在这开始时露面,在这里毋宁说只是最低级的“显示”,也就是说,在黑格尔的意义上掩盖着,并且绝不可能作为 那样一种差—别而突显出来,因为思想不需要它,即,在其变化的范围内不需要它,差别从变化才开始。虽说如此,作为 被思想性之思想的思想无论如何都需要这种差别,即存在者和 存在的差别。这种“差别”把无条件的思想甩在后面,或者说,它从不让自己降格为无条件思想,而它却依赖于思想,尽管只是以尴尬的取消的方式——可这种方式,却恰恰不允许无条件的思想违背。但这种方式必然从它那里滑脱,因为无条件思想通常在最高的或完整的意义上,其无条件性之整体必然再度变成有—条件的(be-dingtes),被那个 “物”所制约(bedingt),物在这里意味着:存在者之整体 。
对于一切根本性差别的这种取消是这样来表述的,黑格尔说,存在和虚无没有区别。然而,这种根本性差别在《存在与时间》(见,27年冬季学期讲座)中以“存在论差异”的名称出现。 (23) “否定性”在这里起什么作用呢?(与“某物作为存在者 ”中的“作为”如何关联在一起呢?)
不顾思想和被思想性之无条件性,这里(宽泛意义上的)存在作为存在者性质,同样也置向存在者 。《逻辑学》同样还是,当然也想要 成为:形而上学 。
只是,同样的关系现在似乎被颠倒了——那种关系从作为形而上学(在柏拉图那里)的思想之历史开始时就有了,并真正构成其开端(存在者整体与存在之差别),但只是“似乎”,因为只有从近代思想出发才存在着颠倒,就存在者整体通常被理解为“客体”,而“主观东西”(作为存在的被思想性)“似乎”湮没在自身之中而言;在形而上学之历史终结的时候,主体性作为无条件的主体—客体—关系,将一切都以思想的方式扣留在其被思想性之中。
但存在本身从开始时就根据存在者之整体的性质—— (自然)——被历史性地把握为最具存在性的存在者 (das seiendste);而存在者之整体最终应该融入作为无条件思想之被思想性的纯存在之中,任何只盯着某个“存在者”的做法都被认为是背弃。
9.黑格尔的绝对否定性直接探问其“本源”
这个问题是可以决定的吗?它究竟是一个问题吗?黑格尔的否定性 毫无疑问地就是思想或被思想性的那种否定性吗?“思想”还是“虚无”?
意识—差别—主体—客体—关系—思想 ;“我思某物”,而这是先验的,即“作为”。
思想 作为存在的思想(存在者的存在者性质)。
思想 (在近代)同时是意识和 差别。但在什么意义上?意识 和差别并举意味着什么?
思想:
1.对存在的思想 (νοει~ν)(觉察、理解)——作为存在者之存在者性质的补充方面的先行—思考(“作为”);
2.对存在者的思考 (διανοει~θαι)(思考)——陈述活动,判断活动(“作为”)。
第2点和第1点的关系如何?第1点仅仅是第2点的一般化吗?
“思想”之最开始的本质。
10.黑格尔的否定性
如果真正的否定性——绝对否定性——不是从抽象否定性简单地增高或增加为另一种,而是本质性的否定性,作为绝对现实本身的“能量”,那么,抽象否定性反过来必然“发源于”无条件的否定性。但这无条件否定性从何而来呢?虽然不可能有什么外在于绝对知识的来头 ;于是就更有必要因此而追问其内在于绝对理念的来头 。而这在绝对理念之内真的并不重要,这里首要问题的是:“意识 ”(简而言之)作为我表—象某物 ——或者说“区别” ,它把这种表—象关系描画为差别 。
但假定,意识和区别同样原始,于是问题就成了,它们在何种程度上是这样的,进而如何原始地去把握否定:作为“去面对 ”,“无”通过这种“面对”方可作为“形式的”——或者说,作为形式的区别 突显出来,形式的区别才首先使面对的关系得以可能。
否定性是如此本质性和决定性的普遍,它和 绝对理念本身一样“是”如此的不成问题,而它的本源却仍然是如此的隐秘。
或者对于黑格尔来说,意识和差别 本就已经被完全相提并论?那么这种并置意味着什么?
“意识”——作为主体—客体—关系(差别作为主体对客体的自行区别)。对某物作为 某物的表—象活动,这个“作为”是在差别 的意义上。它是什么样的一种差别呢?
存在之筹划!筹划和区别。
这里到处都出现形式上的 “无”或“不”之本源及其地位 的问题。康德?
形式的“ 无”和不;不和否定 。什么样的言说——判断——思想?无发源于思想吗?思想是什么?或者说,只有“思想”才能理解“无”吗?
否定性 源自何处?从何处最纯粹 地去把握它呢?在开端处吗?在存在与虚无中 吗?当然,这没什么差别 。当然没有。这里的存在不是与虚无不同的另一个东西,而存在或许是最无条件的或与绝对现实性最为根本不同的事物。所以,存在本身是最无条件的区别 ;不是与“虚无”,而是与绝对现实性相区别。
1.根据在于绝对否定之完全彻底的否定(意味着什么?);取消了一切规定和中介。而绝对否定的这种完全彻底 的否定从何而来 呢?完全否定意味着什么呢?无条件可起变化 (entwerdenbaren)或起了变化的东西 (entwordenen)之完全起—变化 (ent-werden)。
2.与存在和绝对现实性一起,此外还有或本来就有存在者与宽泛意义上的存在 (范畴)相差别 。 (24) 存在同时发源于绝对否定性之完全的否定 ,以及与一般存在者之完全的差异 。这些否定来自何处 ?何故出于 绝对的或伴随着绝对的否定性 ?
存在 :
1.由于绝对否定性的拆除 (否定);它们被遗弃 (一切规定或中介,即一切区别之“不”);
2.绝对现实性,其能量来自绝对否定性,本身出自对存在者的取消 ,更准确地说:对存在和存在者之差别的取消。
拆—除 (ab-bau )和取消 (absage )——它们在黑格尔形而上学 的光芒中是什么呢?指明这些难道不是一种侵入 吗?还是说,体系在本身“真正”之所是中或通过本身“真正”之所是而内在地确立(不是反驳)?
*
否定性作为分裂或分解就是“死 ”——绝对的主人 , (25) 而“绝对精神的生命 ”无非就意味着忍耐 或打发死 (但绝不可把这种“死”当真;不可能χαταστeοφ [毁灭、终结],不可能破灭或崩溃;一切都被包容或敉平,一切都已经无条件地 得到了确保和安顿)。
哲学作为绝 —对的,作为无 —条件的,必然以特有的方式在自身中包含否定性 ,而其实却并不认真 对待否定性。脱—离 (los-lösung)作为保留 (behalten),所有一切完全和解——根本没有虚无,一切看起来都确实处在最佳状态。虚无就“是”虚无或什么都不是 。
拆—除和取消 是绝对的“开端” 。这种“否定”本身,以其特有的方式,是主人吗?为什么?还是说,它们是绝对所隐瞒了 的东西,或许绝对同样可能对自己 隐瞒?
两方面具有怎样的本质 ?它们如何一起共同归属?
拆除 (abbau )——绝对变化(werden)与起—变化 和(ent-werden)起了变化 的东西(entwordene)最极端的区别 。
取—消 (ab-sage )——(先验的取消及其扬弃),两者和“存在者与存在 ”的本质“区别”毫不相关。究竟是一种“区别”呢,还是说,仅仅可能被当作临时名称,即突显的而同时又趋于遮掩的名称。
取—消——不是针对存在者,而是针对“差别”。
关于存在之思想 的问题每次总会出现;无论是本身简单地被接受或基于自身被提出,还是彻底地践行其可能性,彻底实现其特有的本质。
思考“思想 ”的不同道路。
11.回顾
1.“否定性”之“本源”问题 在黑格尔那里,也就是说,在西方形而上学本身中。关系到黑格尔的问题:要么是用来应急的权宜之计(形式逻辑,或者说,通过“差异性”以其三一式标画绝对思想——形式的),要么 出自意识。但整体上讲每次都 出自“思想 ”。这个问题的范围之宽泛和空洞 及其当时 所指示的基本立场,参见康德关于虚无的论述。 (26)
2.思想 和形而上学,存在者性质和思想。思想——形而上学作为“引线”所要求的——没有什么出乎其外。开端就在这里,绝非侵入 (ein fall)!
3.思想——判断(是、存在)——否定。黑格尔的判断概念:“概念”的分配,即对立,与其本身对立并使其在“统一”中联合——“是”思辨的!对于澄清否定性之本源来说,通过与“判断”扯关系,在何种程度上没什么希望。
4.存在和存在者作为现实的东西 ——“现实性”和“理念 ”——actualitas(现实性)。
5.存在与时间。
12.否定性
黑格尔将“差别”( )(分解/混合)设定为否定性,还是相反?
而差别 是自我与对象的自行 区别,更确切地说,这种自行区别只不过是一种——最近的、直接的——走向或离开……
差别 是绝对知识本质性的三重自行区别 ,也就是说,是作为吸纳诸差别的与自己本身 相关(sich-auf-sich-selbst-beziehen)。
这种差别 ,就其恰恰肯定 差别作为归属于某物的他物,于是某物本身才会变成他物而言,就是绝对否定性 这个“无 ”真正地,也就是说,恰恰以其无条件认识自己 的完全可知性,无条件地表—象着占有可知的东西。
于是就产生了如下几个基本问题 :
1.在像“无”那样的东西的意义上,这里的否定性 仅仅是一种形式上用来描画 绝对知识本质性的三重差别的权宜之计 吗?如果是,那么,从何处来把握 否定性本身(通过“思想”的“判断”;或这种[a“是”b)?]有什么理由来这样利用这种判断?
2.还是说,绝对 我思的那种差别性及其确定性,就是否定之可能性的自明根据的?如果是,那么,在何种意义上或有什么理由或在何种程度上,“无”因此而是有根据的?(根据 :内在可能性的来源)从自我确定性或从ens verum und certum(真的和确定的存在者)作为被表—象性的存在者性质开始意味着什么?这里同时包含进一步的问题:
3.无 (nicht)或否定性(无性和不性)——按照1或者2——与虚无 (nichts)的关系如何?虚无与存在的关系如何?(“是的”作为同意或赞成,作为肯定。)
否定性依黑格尔一定是在第“2”种的意义上来理解的。
分别 (das scheiden )是“绝对的力量”, (27) “一切活动最内在的源泉”; (28) 有力的东西就是现实的东西,而现实就是绝对 知识,作为认识自己的知识。
但这里的分别 不可以被当作只是具体的差别——这样的差别是抽象的或非本质的——只能说是作为绝对意识之本性的分别 。而如果这种分别是真正的存在者,那么,分别 ——“无 ”——就属于本质意义上的存在(存在者性质)。“无”和意识 是同等原始的 。
差别之分别每次都使有差别的东西之贫乏(表—象活动的贫乏)显现出来;而缺乏向来都仅仅是片面地背离绝对知识之绝对地占有自己。这种知识作为知识,即作为思想—运动之践行 ,当然只是其所是。
否定 ,缺乏者之缺乏,是运动着的东西,不是简单的离弃 ,而是错过与之共同归属 (fehlen-mit-dazu-gehören)。因此,否定的东西 归根到底就是绝对自我意识之本己。否定是(绝对 )思想的“能量 ”。 (29)
分别是“绝对的”“分裂”,但只就其被忍耐或在其自身中保存着 绝对精神而言(不是未被中介的或非—中介着的互抛)。绝对知识是分裂中的自我保存,就是“生命 ”(leben)。
否定性因此同时就是扬弃 。绝对的震动——所有一切之绝对的震颤。死是“绝对的主人”。 (30)
精神在否定那里的逗留 (不是掉转目光)使虚无的东西倒转到“存在”中。
13.区别(分别)
简单的差异性——某物从他物离开 或仅仅离开 。差别作为摆脱、使废除、忽略。
差别 ——“共同的东西”、同一的东西恰恰被留住的地方,有差别的东西 与之相关。
吸纳 ——有差别的东西本身只是作为共同归属性中扬弃 的开端。
决定 。
14.否定
否定 对于黑格尔来说就是“差别”——我思 某物——理智之思——分别 ——绝对力量。这种否定——对于我和对象运动着的东西。 (31)
这种否定,即意识 本身——完全不顾其知识的对象之所是。是客体还是作为认知者(主体)的它本身,还是,思维——认识着自己的知识。
从根本上统治一切的是差别之否定 。否定——否认——消——灭——毁灭——崩溃。
那么,否定性之本源 何在?
“意识”如何以权威的、承载或包含着一切的优先性出现?
难道否定、有差别的东西“早就”作为意识——还是相反?还是说,两者是一回事。
那么“无”之根据何在?—— 物。
15.存在与虚无
无 之本—源——本—源中 的无。
存在者的无——存在(而非虚无 )。
存在的无——本源性的虚无。
存在“的”无——在主语属格的意义上。存在本身是虚无性的,本身就包含虚无。
区别 ——分别——因此而设定,就其基于 可区别的东西的可区别性而言,这种可区别东西就是存在(无论怎样解释),而无或虚无在先。可是,面对黑格尔和一般存在的近代解释(ens=certum)(存在者=确定者)可以这样 说吗?问题不在于,这种区别是否基于存在,而是这区别本身如何被把握或筹划。而如果被表—象性属于存在之筹划,那么,它难道不是出自表—象活动(思想),所以出自区别,存在 中的“无”吗?
但区别从何而来?如何区别?思想 ——思想 之本质——作为践行;作为筹划。筹划和筹划之开放性从何而来?
否定性和虚无。
虚无和问题:究竟为什么存在者在而不是无?形而上学的 问题,存在者的优先性基于这个问题的特性。
虚无和根据的本质。根据——真理——存在 。
虚无和“虚无主义 ”。
16.黑格尔较狭义的“存在”概念(“视界”和“引线”)
存在理解为未规定性和直接性 。(黑格尔说:“存在是未规定的直接的东西” (32) ,这只能表明,他把存在和存在者在一般日常意义上——按照形而上学的习惯,特别是根据观念论的思维方式——相提并论。)
对存在的这种理解表明:存在之解释的视界是规定和中介,更确切地说,是作为中介活动的规定活动,即无条件思想意义上的思想。存在是这种思想的被思想性,就此而言,存在现在是从较宽泛 的意义上来理解的;较狭义的“存在”是无条件的(或者彻头彻尾有条件的?)未—被思想性 (un-gedachtheit)(全然无思想性!),因此是思想之完全的遗弃 (无思想)。而如果按照基本立场,即通常只有思想可以被视为关于 “某物”的表—象活动 ,那么丢弃思想就绝非表—象活动 ;从思想方面来考虑——仅只 从思想出发来看——就是纯粹的空无。
因此,黑格尔的存在概念处于完全特有的前—设 (33) 之下(即被思想的视界下),而这前设同样是西方形而上学的前提;但这前提再次表明了那种基本立场,西方人通常就是那样与存在者保持关系的。
黑格尔的存在概念因此必然 立刻就变得可理解和可领会;依照其无条件的基本立场,由于是“未 ”“规定的”,所以必然变成拆除式的。这种存在对于通常意指“存在者”来说——这种意指甚至可能不知晓其视界——具有直接就 被理解或清楚明白(即一般被筹划)的特性,那就是:纯粹的在场性 。
在思考黑格尔“存在”的“概念”,或者说“存在”的非概念时所突显出来的,不是黑格尔的“立足点”,而是我们的、日常的、西方历史的立足点(在“特殊观点”[sonderansicht]这个词的根本意义上)。
而我们标画为“前—设”的东西,首先要求澄清其特有的本质;因为“前提”无论如何已经是“原理性的”,也就是说,它发源于那种态度,将一切都收回到设定 或原理 或思想 ,尤其是首先把一切都收回到最初的或最终的东西。而那种“前提”与另外一个东西有关,我们必须从据称只能被设定的东西 出发才能把握或原始地规定其本质。
这个东西是什么呢?这东西只能通过思考思想之本质(见那里),以及思想如何形成解释存在之引线 和引导范围 的方式才能够被觉察;通过思考存在及其可解释性 及其根据,即存在之真理,以及思考存在 之真理与存在本身的关系才能够被觉察。
适用于黑格尔存在之非概念的东西,本质性地,即无条件地适用于较宽泛意义上的存在,适用于绝对理念,也就是说,适用于无条件查看着自己本身 和自己游戏着的被确保状态;它想要说:适用于自身出场着的在场状态。
17.黑格尔哲学的“立足点”是“绝对观念论”的立足点
立足点是某种其 有待思想的东西(存在)对于思想成为可通达的或可思想的 立足之处。
这里的“立足点”是无条件的思想 ;而这无条件的思想就是依其被思想性而有待思想的东西本身。
立足点就是绝对本身;而绝对作为“存在”之整体无需 —立足点(standpunkt-unbedürftige ),但绝非无立足点 (standpunktlose )。不需要 立足点,因为它完全就是或到处都是那样的立足点本身,是 “可提供”立足点的东西。一切终究都要走向它,它通过不断重复这唯一当下的“过去”,通过这种无—根据的先天的东西(apriori)而真正地“存活”。
绝对——作为绝对知识——绝对理念 。本身就在当下的当前,自己当场游戏着的在场状态(巴门尼德:“圆球” (34) );unde trismegistus dicti:deus est shpaera intelligibilis,cujus centrum ubique,circumferential vero nusquam. (因为特利斯墨吉斯忒斯说:神是一个可理解的球体,其中心无处不在,其圆周无处可寻) (35) 没有“所针对的东西”——“存在者”消解在存在者性质之中。
“这个”绝对“自为地 ”就是无条件的。它同样“自在地”就是无条件的吗 ?如果是——如何是?(通过它仅仅 是“自为的”——取—消)如果不是——在何种程度上不是?无—条件性并非在宣布最神秘莫测的条件 ,因而不可能去把握;“存在”;拆—除 和取—消 。
不断以无思想的形式外 现,就是无条件变化的条件 (朝着作为拆—除 的纯存在而起—变化)。
对存在者的取—消 ,也就是说,对存在者和存在之区别的取消,是存在之无条件规定的条件 ,而存在作为绝对理念——被思想性 。
受制约着的 ,在这里就是对存在与存在者之差别的根据的彻底取—消 。
这种“取—消”并不特意地被践行,而只是以传统的不经意的方式最终促成。
思想性 的前—设。
18.黑格尔思想(思想性的)的前—设
绝对 思想的摆—脱 (los-lösung )——无 —条件性。
1.拆—除 (ab-bau )——无条件的被思想性,摆脱了条件制约的,通过起变化而使一切受条件制约着的东西化为乌有的外现。
2.取—消 (ab-sage )——对存在和存在者之区别的取消,对其询问 和论证 的取消。
3.取消 在无条件思想方面如何与康德区别开来?它在何种程度上是完全的 和彻底的 ?在康德那里明确作出了“存在论的”差别,即存在论所带有的区别,但恰恰没有论证 (先验想象力?)。黑格尔和绝对观念论只是受益者;是什么使其发生的呢?
4.取消如何导致拆—除这种本质性的后果 ?思想之无条件性要求“变化”(作为“我”思)。而这种变化就是起 —变化并首先就 是黑格尔的否定性 !由于更加本源,所以是最极端有条件的!
5.在 这种思想本身之中 包含有什么样的不 和无 ?
6.在何种程度上先行“设定”了存在与存在者的区别?
7.这里标画为“区别”究竟合适吗?“差异”——相互怀有 ——但恰恰这样保持着 或开展着统一 。什么样的统一 ?存在 之本质如何?
19.黑格尔狭义和广义的存在之思想的前—设
这种“先行—设定”作为思想性的 预设——一道设定了 思想的本质。
思想者通过争辩特意 设定这种前—提。这并不意味着返回 到那种思想者必须要思考的东西上,而是置于那依照思想者之本性和基本立场与本质还不 允许或不可能思考的东西上,以便去思想他所思想的,以便如其所思想的那样去思想。
“前面的东西”(vor):虚无,在其思想的意义上向来可能或允许被追 赶的,但还没有被赶上 并进一步先行规定的东西。
思想家的思想之“界限 ”从来都不是留下来的缺陷 ,而是预先被迫隐藏了的非决定性,而这种非决定性是新的决定之必然性。伟大 (gröβe)就在于这种界限,造就不可通达的最值得追问的东西,甚至反对 那向来都是自己的知识。“前设”不是被停放着的 ,而是先行被筹划的东西(“前—设”首先不是“心理学—生物学的 ”,而是在存在 之思想的本质性失据中包含着的)。任何思想中的历史性的本质事物,都是这种隐蔽的,不可通达其自身的,所以肆无忌惮地冒犯着前—设的东西。值得追问的东西之根据当然绝不可能是“世界观”或“信仰”的目标,但或许是哲学 ,唯一意求存在 的东西之目标。西方思想在最初的 开端就发生了最为广泛、最为丰富和最为隐蔽的前—设,正在开始的东西恰恰就在于此,而不在于从假定的最微不足道或空洞的东西开始。
前—设,将要追赶的先行—筹划是:未被质疑的 存在 之真理的无根性 。
但追赶这种前—设,做出这同一前提的设定,并不就是开端的完成,而又重新是开端并因此是先行—设定着的 最初的开端:作为失—据的存在 本身;存在者及其可说明性从此以后不再是救援、保护或依靠。
20.回顾
尝试与黑格尔、与西方形而上学进行某种争辩 。争辩——黑格尔——西方形而上学——并将我们自己置于特有的和唯一的东西之中 。对此本来还有更多要说(参见,“自我思考”[die selbstbesinnung] (36) ),但首先——还有一段路要走。
着眼点 (按照明确的要求):否定性 。
上次说明了某物和他物的区别;被独立分开并探讨。这是可能的,因为黑格尔本人知道并经常说,并非其文本的字母就是绝对本身。否定性和他在(参见,那里)。 (37)
否定性 :自行区别着的差别性——本身被区别的区别——“意识”。
“否定”总是就这种意义而言,不是作为“否认”,而是“综合”(提升)而是规定。
21.历史性的争辩和返回“前提”
“前—设”——从何说起?“prämissen”(前提),先行被发送出来的东西——对于计算的思想而言。最高原理 ,可能是基本—原理(grund-sätze),但不必然是;甚至就是些“句子 ”(sätze )?在何种意义上始终是一个后缀 ?
先行的东西 (das voraus )——如何、去向何处、何时?在何种程度上,“单纯”思想就其要求展开或展开性而言,任何行为当然都先行于 它本身。但这种行为是什么?
先行—获取和先行—拥有,以及“作为”。先行—获取和先行—拥有作为展开活动中最内在的东西。此(da)[或,此性(da-heit)]的展开。前—设作为在此—存在 (da-sein )未被发觉的本质环节 。
此—在并非现存之物 ,单纯的 (放在眼前),简单地通过反问就现成存在,毋宁说是:人的本质之改变的起—跳 (er-springung ),而这仅仅出于或在于对最成问题的东西之追问中。
* * *
(1) 副标题原文是:das nichts-der abgrund-das seyn。其中“abgrund”词典上通常标有“深渊”“失足”的意思,其前缀“ab-”是“去掉”的意思,“grund”是“根据”“基础”,“abgrund”即“失去根基”,本书翻译为“失据”。“seyn”则是海德格尔一段时期自造的和“虚无”相匹配的“存在”,本书不打算再用其他词翻译,为了和一般或传统意义上的“存在”相区别,用楷体标示。——译者注
(2) 黑格尔,《逻辑学》,拉松版,莱比锡1923年,第二版序言,第21页
(3) 尼采,《快乐的科学》,第5篇,357节,ww(大开版)第5卷,第230页。
(4) 见,讨论课,1937—1938冬季学期,西方形而上学的基本立场。[有关讨论课的记录,将在全集第4部分课堂讨论卷出版。]
(5) 见,黑格尔,《精神现象学》,根据johannes hoffmeister莱比锡1937年原版文本,序言,第43页。
(6) 见,黑格尔,《精神现象学》,根据johannes hoffmeister莱比锡1937年原版文本,序言,第57页。参见,黑格尔1816年给v.raumer的信:关于哲学普遍性的报告,ww 107,第351页以下。
(7) “破产”——“辩证的神学”。天主教神学:岔路口——弗莱堡时期的研究。
(8) 黑格尔,《法哲学原理》,序言,ww,第Ⅺ10页(hoffmeister版,第14页)。
(9) 见,对《什么是形而上学》的补充和附录。[将在全集第4部分的某一卷:《对已出版著作的提示》中出版。]
(10) 见,《贡献》[马丁·海德格尔,《对哲学的贡献》(论ereignis)1936—1938年,全集第65卷,f.-w.von herrmann出版,frankfurt a.m,1989年]。
(11) 见,《存在》[全集,第3部分],见,《哲学作为争—辩》[全集,第3部分],见,《黑格尔讲座》[全集,第32卷]以及关于《精神现象学》《逻辑学》和《法哲学》的研习[全集,第4部分]。——见,《对谢林讨论自由的重新解释》,1941年。[经过审查的手写附录,1941年——见,全集,第49卷,第105页及以下。]
(12) abbau的意思是“拆除”,海德格尔将其拆分为ab-bau。bauen是“建造”“构造”“结构”,“ab-”是否定性前缀“去除”的意思,意在说明现实性某种意义上是拆除现存事物,通过“拆”而“建”的否定性。——译者注
(13) absage的意思是“消除”“拒绝”,海德格尔将其拆分为ab-sage,与将abbau拆分为ab-bau对应。——译者注
(14) (摆—置!)(ge-stell)[f.h.抄本中后面的边注]
(15) 字面意思是“去—达到—其—自身”。——译者注
(16) patrologiae cursus completus.(《教父著作全集》)series latina,accurante j.-p.migne tomus 1010104.sancti aurelii augustini opera omnia,(《圣奥古斯丁全集》)paris 1861.tomus 3,1.de sermone domini in monte(《论我主的登山宝训》),liber 2,cap.7,n.27.
(17) a.a.o.,tomus 8 (patrologia 10l2).de trinitate(《论三位一体》),liber 1,cap.6f.;liber 5,cap.2,n.3.
(18) a.a.o.,tomus 1 (patrologia 1010102).de moribus ecclesiae catholicae et de moribus manichaeorum(《论公教会之路和摩尼教之路》),liber 2,cap.1,n.1.
(19) 见,黑格尔的存在概念。[见下文第8节,及后面第15、16和18节。]
(20) “bedingen”是以……为条件、制约、限制的意思;“bedingt”既可看作形容词,也可看作“bedingen”的被动式,意思是有条件的,受制约的,有限的,被限制的;“bedingten”是将“bedingt”名词化。——译者注
(21) “bewuβtsein”就是“意识”,海德格尔在这里将其拆开写作“bewuβt-sein”。“bewuβt”是有意识的、自觉的、清醒的意思,“sein”就是“存在”,这和他一贯把意识看成一种存在,并强调存在之优先性的思路一致。——译者注
(22) “gedankenlos”:无思想的、茫然的、空虚的;“gedankenlose”是其名词化:空虚的、无思想的东西。海德格尔强调“虚无”因空虚而不在思想范围内。——译者注
(23) 出版者注释:“存在论差异”这个术语来自《存在与时间》最开始的两个章节——这个术语只在当时“存在与时间”的标题下出现过——之前没有。毋宁说,这个术语最初是在马堡1927年夏季讲座《现象学的基本问题》中被提及的(全集第24卷,第322页及以下),海德格尔在那里(第一页)的一个注释中将之标明为《存在与时间》第1部分第3篇的重新起草。
(24) 见,黑格尔的存在概念。[见上文第8节,第19页及以下]。
(25) 黑格尔,《精神现象学》,根据johannes hoffmeister.leipzig1937年初版文本,第148页。
(26) 康德,《纯粹理性批判》,a290页及以下,b346页及以下(反思概念之歧义)。
(27) 黑格尔,《逻辑学》,拉松版,莱比锡1923年,第二部分,第3编,第214页。
(28) 黑格尔,《逻辑学》,拉松版,莱比锡1923年,第二部分,第2编,第33页。
(29) 黑格尔,《精神现象学》,序言,第29页。
(30) 黑格尔,《精神现象学》,序言,第148页。
(31) 黑格尔,《精神现象学》(hoffmeister版,1927年),序言,第25页及以下,第29页以下。
(32) 黑格尔,《逻辑学》,(拉松版,1923年),第1编,第66页,同样参见,第54页。
(33) voraus-setzung字面意思是“先行—设定”“前—设”,通常合在一起“voraussetzung”意思是:“前提”“先决条件”“假定”。——译者注
(34) diels-kranz,《前苏格拉底残篇》,残篇b8,第43节及以下,第1卷,第238页。
(35) sancti thomae aquinatis doctoris angelici ordinis praedicatorum opera omnia.tomus 110,parmae 1859.quaestiones disputatae(《争议问题集》),volumen secundum.de veritate(《论真理》),qu.2,art.3,11.
(36) 出版者注释:在论“否定性”的资料中没有。
(37) 见,前文第15页,第1章,第5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