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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州的奸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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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京都的大街小巷,非常流行到琵琶湖中的竹生岛供奉辨才女神的神社去烧香拜神。

据说这里供奉的辩才女神对做买卖、结姻缘的善男信女相当灵验。京都有个浪人深町新作听到这个传闻,心里总会浮现一丝甜涩:“我能和蛸药师麸屋町坡上小杂货店的小园相识,也许是辩才女神的恶作剧吧?”

从琵琶湖边的长浜行舟四里,就到了位于湖心中央的竹生岛。新作就是在从长浜去竹生岛的渡船上认识小园的。船上坐满了前去进香的苦行僧,穿普通衣衫的只有他俩。很自然地,两个人就交谈了起来,等到渡船靠岸,两人走在松柏参天的神道上,谁都以为他们是一对要好的兄妹。

新作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到竹生岛来,是替泉涌寺的“家来”(家臣)吉田扫部----他姐夫来敬香的。小园就不同了。她是很虔诚的信徒。当时有个非常流行的仪式,就是到竹生岛敬香时,请一幅神符带回家,在庭院里挖个小坑,中间摆上石头,把神符供奉在石头上的一个小神龛里。小园就是来请神符的。

小园比起新作更相信他们两个人的相遇,是冥冥之中菩萨做的媒。她是个孤儿,和被丈夫休回家的姐姐小膳一块开了家小杂货店。小膳患了忧郁症,半疯不傻地什么也干不了,小园只能一个人在店里忙上忙下,最近她才雇了个男帮工松吉帮忙。为了这个店,她的婚事不得不一拖再拖。

两个人不知不觉到了客栈。房间里有两张床,两人很默契地睡到一张床上。

“可以吗?”

“什么?”

房间里的烛火闪闪烁烁。

“我想抱抱你。”

“我和你认识,也许是辩才女神赐给我的一段姻缘,小园我真的别无他求了……”这就是小园作为处女说的最后一句话。

灯灭了,在竹生岛的暗夜之中,两个人开始了自己新的人生。

敬香完毕,他们就走上了回京都的归途。他们坐船到琵琶湖东面上岸,然后朝南走。小园的身体不是很好,一天走不了五里远,经过彦根、老苏,待到旅途最后的一夜,两人在草津的客栈里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

“我姐姐小膳,要我招个倒插门的夫婿来承接小店的经营。那虽是家小店,可倾注了我的很多心血,我怎么能说放就放哪?”小园的话里有话。京都的女孩子外表上都长得老老实实,可不管什么,只要牵涉到了她们的切身利益,她们就会变得异常精明。

新作回答道:“你要我放弃武士的身份,做平头百姓?”

“你不肯吗?”

“无所谓。”

“你说‘无所谓’,是肯还是不肯?!”小园不依不饶的态度,让新作感到很烦。

新作是“子承父业”的武士,父亲与左卫门原本在长州(地名、今日本山口县北西部)藩的“家老”(首席执行官)益田家手下做事,战战兢兢熬到能拿五十石的俸禄(“石”是米的计量单位,日本武士阶层是以“米”来划分俸禄等级的),后来也不知为了什么舍弃原来的差事,流落到京都柳马场的寺庙里落脚,就这样在那里结婚,生下了新作。

新作的双亲都已故去,不过父亲临死之前对他说了一番话,把自己隐匿已久的身份告诉了他:“我们家世世代代为长州藩效力。藩主赐姓‘岸’。虽然后来被拨到益田家的名下,可我们还是毛利家(长州藩的统治者)门下有名有姓的吃皇粮的武士,可没想到我流落到京都以后,到你妈家做了倒插门女婿,姓也跟了她-----成了‘深町’。我告诉你这些,只是不希望你糊里糊涂过一辈子。不过,你要听我劝,对外说自己是京都浪人出身,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你老爸是长州藩的出身,还有我的姓。啊……”

至于为什么要隐匿自己的身份,与左卫门没有说。不过,他留给新作一大笔和他浪人身份不相称的遗产,又让儿子隐姓埋名,猜想起来,他可能在长州担任公职期间手脚不太干净。

最后,与左卫门给新作留下“有机会,就去做个好武士吧!”的遗言之后,就一命归西了。

新作自从丧父之后,就寄居到姐夫吉田扫部家。新作自求上进,十二岁便开始学习剑法,每天早上从今熊野的住处出发,赶到一里以外柳马场绫小路(地名)的一刀流(剑术流派)的道场(剑道练习馆)练习剑术,不管刮风下雨,一日不懈。他十七岁时就拿到了“目录”(毕业证书)。二十岁以后,技艺越发精进,他的成绩在道场里一直名列前茅。学生之间传说,到这年的冬天他就会得到老师的认可自立门户。

“我难道还要回去当老百姓,那我这么多年的努力不是白费了?”新作觉得自己很可怜。

他不想去当小杂货店的“小老板”,可又舍不得小园。辩才女神赐给他的这段露水姻缘,现在真是变得“剪不断,理还乱”了。

新作望着草津客栈的天花板问道:“让我去做小杂货店的老板?这件事难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了?除了这,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你要我做浪人的妻子吗,不行!”小园很清楚地表明了她的态度。京都的小市民,对正经八百的武士尚且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新作只是个浪人。

“天啊,难道我的姻缘就是这样吗?”小园抱着蒲团哭了起来。

“等我找到新的主人再说,怎么样?”

小园没有明确回答行或不行。她很清楚,这时节,你再有本事要想去藩主手下做事,也不如想象的那么容易。就算新作能够找到肯收留他的藩主,或是皇族、贵族僧侣,那少得可怜的俸禄也养不活一家人。

“你要是能拿到‘石高’(高级武士的俸禄),也行!”

新作总算知道了小园要的是什么,不过到底能不能做到,他一点自信也没有。

以后,新作有时到小园的家,有时到“出逢茶屋”(情人旅馆)和小园见面,两人只要一提起小杂货店,就“话不投机半句多”,谈到最后都是以小园的眼泪收场。她固执地认为:如果放弃了那间小杂货店,就等于自己放弃了争取幸福的唯一本钱。

小园的姐姐小膳实在看不下去了,一天借口有事把新作找来,问他:“官人有没有兴趣给长州藩效力啊?”

这问得太突然了,“长州藩?”

“咱姊俩的父亲,曾经给京都长州藩邸出过不少力,直到现在我跟那里的上上下下还熟得很,如果我诚心诚意去求求他们,他们会帮你想办法的。”

“啊……”新作心想:“长州,怎么会是长州,爸爸的遗训怎么办?可现在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应该当机立断。”

“那就麻烦您了”

“别这么客气,只要你能混到能领取三十石、五十石的“知行”(职位),我一定能够让我妹妹把杂货店关了。”

过了不到一个月,重阳节的翌日,小园店里的帮工松吉急急忙忙跑到柳马场的道场找新作,:“偏劳您,请马上到木屋町的三条上的料亭‘单虎’(饭店的名称)去一趟。”没说任何理由,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不是小园捎的话,我和她从来没有去过那个‘料亭’啊,奇怪?”新作心想。

他当然不会知道,“单虎”是土州(又名“土佐”、地名、今日本高知县)系浪人武市半平太(别名“四国十兵卫”)一伙的秘密集会地。

进了店,有人领他到十兵卫订下的一间僻静的包间,坐等了一个小时左右。

这间包间不大,只有三个塌塌米大小,柱子用的是南天木,地板用的是楠木,小包间里显得格外典雅。东窗外潺潺的流水声,大概窗下便是鸭川(河流名)。新作等得好不耐烦,正要起身想开窗透透气,蹭地从外面窜进一个大高个的武士:“请你别把窗打开,如何?”说着,那人很稳重地坐下,自我介绍:“鄙人是长州藩的吉田念磨,您是深町新作吧?”

“是的,我是深町新作,住在今熊野。”

“我知道您的一些事。有位小杂货店的小膳,托长州藩邸要帮您谋个差事做,上头把这事交给我了,我答应了下来。不过,以我的身份办这件事,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吉田其实在说谎,他在长州藩里很有几分名气,他哥哥就是安政六年在江户被处死刑的吉田松荫。吉田念磨很早就投身“尊王攘夷”运动,有段时间还“脱藩”(放弃武士的身份变成浪人),潜入江户(东京)活动。在江户他隐匿身份到旗本(幕府直系军队的高级官员)妻木田宫家里当佣人,借机刺探幕府的情报。不久,长州藩被剥夺了“禁阙守护”(卫戍司令)的职位,他也回到了长州藩,恢复了原来的身份。当然,他和新作谈话时,关于这些情况一个字也没有透露。

桌子上已摆好了酒菜,吉田又说:“新作君不太会喝酒吧?”显示他对新作很了解,“不过,“好,干!”

两人没说几句话,新作的脸就发青了,因为吉田对自己的底细掌握得一清二楚,显然他已经做了很多的调查。

吉田说道:“您是个老实人,我们对您很感兴趣。您的武艺也不错,我们现在正在招兵买马,在本藩的领地训练一支由老百姓、小市民、神职人员组成的新式军队,非常需要您这样有能力的人,再说您父亲姓‘岸’,对吗,他本来就不是‘外人’。”

“这小子什么都知道。”新作抬起头看看了吉田,面前的这个男人脸上毫无表情。嘴里却是滔滔不绝地说着:“您家的亲戚在长州藩的也不少,‘岸’这个家族,本来就是毛利家的近臣,你们家出过很多高级武士。我家和您母亲的家族还多多少少有些联系哪。”

“……”

新作倒抽了一口冷气,他自己不知道的事吉田都知道,两人还扯上了亲戚(不过,长州藩的地盘不大,出现这种情况是有可能的,倒不是吉田故意套近乎)。

吉田又说了一大段关于新作的事,话锋一转:“你肯为王事(恢复王权)作出牺牲吗?”刚才还是微笑的眼睛一下子变得凶光毕现。

“我愿意。”新作这样回答不是唱高调。在那个时代,“尊王攘夷”这类思想很流行,这是被认为是“武士”的人应该知道的常识。连驻扎在壬生(地名)的新选组,表面上他们的主张也是“尊王攘夷”。但他们和脱藩的浪人不一样,新选组的任务就是缉捕在守护京都管辖范围内出没的“尊王攘夷”浪人。

当被问到:“你肯为王事作出牺牲吗?”新作只感到血贲扩张,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死”这个词,对这个年纪的男孩都有极强的刺激性,而不是恐吓性。新作看看对面的吉田,最多不过比自己大一两岁,了不起三岁而已,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输给这小子,我不服气!”新作心想。从此刻起,深町新作已自认为是个勤王志士了。

“那么……。”吉田话到嘴边又停住了,警惕地窥探周围有没有动静,确定没人,悄悄地说:“我要你加入新选组,只要是真心勤王,到哪里干都一样。”

“呃,”新作惊得嘴都合不上了,显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要你去做卧底。”吉田说道。

“卧底?”

“是的。”

吉田对新作说:长州藩已经安排过两三个人混了进新选组,可都被新选组察觉,暴尸街头。原因很简单,要么是漏出长州口音,要么是暴露了曾和长州藩之间有过丝丝缕缕的关系。

“你不一样,有很适应这项工作的条件。”

吉田今天找新作就是要拉他“下水”,他经过仔细审查,认为新作有四个优势:一、他是一个京都的浪人;二、他和那些“尊王攘夷”的浪人没有交往;三、他的武艺很高;四、他原籍是长州,可生在京都长在京都,没有长州口音。

“考虑一下,能不能干?”说是“考虑”,可新作要说不干,吉田决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新作到底岁数还小,血气方刚,对吉田这样的有名有姓的“义士”能够这样看得起他,他感到十分荣幸。

“干!”

“好,太好了。下个月新选组大概要招募新兵,你一定要参加这次考试,打进去,站住脚。要遵守队规,争当模范。有一天,也许你和我会白刃相见,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要对我手软哦。”

吉田又和他谈了京都“尊王攘夷”派的谍报网的概况。新作没想到在这块“首善之区”,居然有如此多的同道。

“你可以把新选组的情报按时报告给小杂货店的小膳,如有紧急情况你可以写便条,交给壬生的蔬菜店里的万助好了。”

“小膳,就是小园的姐姐?”

“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看上去不声不响,痴痴呆呆。可她帮了我们不少忙。你和长州藩的关系,一定不要漏给她妹妹知道。”

“明白。”

“我还忘记一件事。”

“什么?”

“我们在你之前还安排了一个同道,他在那里已经潜伏了很久,不过,名字不能告诉你。”吉田不说出个人的名字,是因为如果一个人暴露了,不会把另外一个人牵出来。为了表示我们的友谊,你还是应该干了这杯。”

“好,干!”

两人没说几句话,新作的脸就发青了,因为吉田对自己的底细掌握得一清二楚,显然他已经做了很多的调查。

吉田说道:“您是个老实人,我们对您很感兴趣。您的武艺也不错,我们现在正在招兵买马,在本藩的领地训练一支由老百姓、小市民、神职人员组成的新式军队,非常需要您这样有能力的人,再说您父亲姓‘岸’,对吗,他本来就不是‘外人’。”

“这小子什么都知道。”新作抬起头看看了吉田,面前的这个男人脸上毫无表情。嘴里却是滔滔不绝地说着:“您家的亲戚在长州藩的也不少,‘岸’这个家族,本来就是毛利家的近臣,你们家出过很多高级武士。我家和您母亲的家族还多多少少有些联系哪。”

“……”

新作倒抽了一口冷气,他自己不知道的事吉田都知道,两人还扯上了亲戚(不过,长州藩的地盘不大,出现这种情况是有可能的,倒不是吉田故意套近乎)。

吉田又说了一大段关于新作的事,话锋一转:“你肯为王事(恢复王权)作出牺牲吗?”刚才还是微笑的眼睛一下子变得凶光毕现。

“我愿意。”新作这样回答不是唱高调。在那个时代,“尊王攘夷”这类思想很流行,这是被认为是“武士”的人应该知道的常识。连驻扎在壬生(地名)的新选组,表面上他们的主张也是“尊王攘夷”。但他们和脱藩的浪人不一样,新选组的任务就是缉捕在守护京都管辖范围内出没的“尊王攘夷”浪人。

当被问到:“你肯为王事作出牺牲吗?”新作只感到血贲扩张,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死”这个词,对这个年纪的男孩都有极强的刺激性,而不是恐吓性。新作看看对面的吉田,最多不过比自己大一两岁,了不起三岁而已,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输给这小子,我不服气!”新作心想。从此刻起,深町新作已自认为是个勤王志士了。

“那么……”吉田话到嘴边又停住了,警惕地窥探周围有没有动静,确定没人,悄悄地说:“我要你加入新选组,只要是真心勤王,到哪里干都一样。”

“呃,”新作惊得嘴都合不上了,显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要你去做卧底。”吉田说道。

“卧底?”

“是的。”

吉田对新作说:长州藩已经安排过两三个人混了进新选组,可都被新选组察觉,暴尸街头。原因很简单,要么是漏出长州口音,要么是暴露了曾和长州藩之间有过丝丝缕缕的关系。

“你不一样,有很适应这项工作的条件。”

吉田今天找新作就是要拉他“下水”,他经过仔细审查,认为新作有四个优势:一、他是一个京都的浪人;二、他和那些“尊王攘夷”的浪人没有交往;三、他的武艺很高;四、他原籍是长州,可生在京都长在京都,没有长州口音。

“考虑一下,能不能干?”说是“考虑”,可新作要说不干,吉田决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新作到底岁数还小,血气方刚,对吉田这样的有名有姓的“义士”能够这样看得起他,他感到十分荣幸。

“干!”

“好,太好了。下个月新选组大概要招募新兵,你一定要参加这次考试,打进去,站住脚。要遵守队规,争当模范。有一天,也许你和我会白刃相见,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要对我手软哦。”

吉田又和他谈了京都“尊王攘夷”派的谍报网的概况。新作没想到在这块“首善之区”,居然有如此多的同道。

“你可以把新选组的情报按时报告给小杂货店的小膳,如有紧急情况你可以写便条,交给壬生的蔬菜店里的万助好了。”

“小膳,就是小园的姐姐?”

“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看上去不声不响,痴痴呆呆。可她帮了我们不少忙。你和长州藩的关系,一定不要漏给她妹妹知道。”

“明白。”

“我还忘记一件事。”

“什么?”

“我们在你之前还安排了一个同道,他在那里已经潜伏了很久,不过,名字不能告诉你。”吉田不说出个人的名字,是因为如果一个人暴露了,不会把另外一个人牵出来。

新作刚参加新选组,就有人对他产生了怀疑,这人就是冲田总司。

参加新选组的青年都要经过考试。如果参考者说对自己的剑术有信心的话,新选组就会叫冲田总司作为主考官和近藤勇、土方岁三作裁判,来检验他的剑术。

一上场、两个人互相鞠躬,双方之间的距离只有六尺。很快分出了胜负。新作毫无反抗地被冲田击中了面罩,上身、护手上也挨了几下。

“够了。”土方挥挥手,让新作退到休息室。回头就和近藤谈了起来。

“这人能用吗?”

“大刀使得还不错,耍得轻飘飘地。他输给冲田并不代表他不行,我看可以用。”

第二天,新作作为实习队士,被安排在第十队的原田左之助的手下。

就在当晚,冲田敲开了土方的房间门。

“世上还有这样奇怪的人,一般人临到考试的时候,肯定会使出吃奶的劲,把手里的竹刀当作真刀,不带一丝马虎。可我今天头一次碰见这样的人,故意装作自己没本事,您说他到底怀着什么心思啊?”

“你在说谁啊?”

“我把名字给忘记了。”

“你吃错药啦!”

“土方先生,我想起来了,是今天和我比试的那个人。”

“深町新作?”

“对对,那个深町,他和我交手,击中我的面罩和护手两次,可土方先生都没喊停。”

“他打的时候好像没吃饭一样,击中了也不能算。刀耍得好耍得快,没用,他那套是花架子。”

“他那不是花架子,只是假装武艺不高而已。看他的功架,看他耍刀的套路,被打到可就够受了。我还特意向在柳马场剑道场学过的人打听了一下,为什么深町的刀法中看不中用?他们说和他交手,如果上身被竹刀扫到一下,肯定要背过气去。还说他虽然还是无名之辈,但是功夫之深,已经足以自立门户了。”

“大概是他太紧张了吧?”土方显得漠不关心。

不过冲田的脚刚跨出土方的房间,土方马上把诸士取调兼监察(负责甄别的检查官)的山崎蒸找来,吩咐他把新作的档案拿来。

“我要你打听打听这个人的底细。”

“您对他有些怀疑?”

“那要看你的调查结果而定。”

山崎忙上忙下,没过几天便把新作底细查得清清楚楚。新作没有一点值得怀疑的地方。

“土方先生,什么也查不到。”

“他和长州、萨摩、土州(土佐)没有什么瓜葛?”

“没有。”

“那他有没有女人?”

“有,蛸药师麸屋町坡上小杂货店的小园,是他的未婚妻。现在还时不时地见面。”

“为什么还不结婚?”

“小园是个会算计的女人,她要新作不做武士,去经营那家小杂货店。如果不答应,就不结婚。还有他对新作加入新选组这件事很反感,最近,新作到她那里,总是吃闭门羹。”

“就这些?”

“是的。”

新作哪里知道他的顶头上司已经对他产生了怀疑,每天在队伍里忙上忙下,不亦乐乎。

确实和冲田当初猜想的一样,剑术考试时他那套“花架子”是故意装出来的,他想离你死我活的战场尽量远点。对手是萨摩(地名、今日本鹿儿岛县西部)藩,或是土佐藩的人,那还好说。如果要他和长州藩的人动手,那免不了要手下留情。考试时要是显露自己的实力,万一动起手来,对“敌人”有一点“客气”,马上会被人怀疑。

新作被配属到的原田左之助率领的第十队,和冲田所在的第一队一样,是出动最频繁的队伍之一,几乎每天都要组织三五个人到市井里去巡逻。

新作第一次杀人是在文久三年(1863年)十二月。

那个月,有件对他来说很不幸的历史事件发生了。八月十八日,原本对长州藩提出的“攘夷亲征”计划赞许有嘉的朝廷,突然之间解除了长州藩的“禁阙守护”(卫戍司令)的职位,把长州藩孤立在诸藩之外。由长州藩护卫着的七位偏向长州的王族公卿一起逃离了京都。新作作为一个卧底,和自己效忠的组织之间的联系,一下子被切断了。他甚至考虑过要“开小差”,不过还是被小园的姐姐小膳给劝住了。当然这不是小膳的主意,而是京都潜伏下来的长州藩的浪人让她做“传声筒”,捎给新作的话。

“现在比过去更需要情报,您还是留在那更好。”小膳说。长州藩被迫脱离京都的政治斗争后,现在对京都的政治形势两眼一抹黑,此时,京都的情报比任何时候都更重要。

这些情报中又以掌握实权的王族公卿泄露的内幕消息和幕府方面的情报为最重要。幕府的情报中,据说又以京都守护下辖的新选组内部的情报准确性最高,可以说事无巨细,无一不漏。

“老爷要我告诉你,请你把那里的鸡毛蒜皮都告诉他。”

“‘老爷’,哼哼,是吉田叫你这么说的?”

“不是,是桂先生。”

“桂小五郎!”

“是的。”

“咦,我真是不知说什么好了,他也知道我的名字吗?”

“是呀,他对您太了解了。”

“总算没白干。”新作这样想,“只要再加把劲,肯定能够挣到正式武士的身份。”

不久,土方得到情报,说有批浪人集结在千本释迦堂附近的梅松寺里集会,他命令第十队出动围剿。新作也在出动之列。

原田的第十队列队刚走出驻屯地的营门,便从门边晃晃悠悠走出来一个人,冲田总司。他嘴里叼着一根杂草,“嘎吱嘎吱”咬得山响。显得不男不女的。

“我也去。”

当队长的原田,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去会)碍手碍脚的。”

“为什么?”冲田还是笑嘻嘻的。“我又不会跟你们抢功劳。只是去看看热闹。”

这天是文久三年(1863年)十二月三日。

原田把人马带到“千本通”(街道),把手下分成三组,一组三个人,分别把守梅松寺厨房的前后门,自己带着新作和另外两个队员,一起闯了进去。

“新选组,检查,检查!”原田边喊边架起长枪,一脚就往面前的门框上踹去。

对手也不是吃素的,只见拉门一下子倒了下来,四个浪人持刀而立,个个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脸色铁青,其中一个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妈的,那个王八没有说谎。”

“什么?”新作被吓了一跳,原来在他们出动之前,有人泄露了新选组行动计划。

谁泄露的?答案很明显,队伍里还有一个自己的同道。

时间已经不容他再考虑了,站在他面前的原田已经用枪刺穿了一个冲过来的武士的胸膛。他旁边的阿部十郎也使出了出神入化的短刀,只见他闪过一个冲过来的浪人,一转身,把短刀用力一挥,就把敌人的脑袋砍成了两半。

剩下两个人,扭头就往后门逃去。

“深町君,你干什么呀?”

异常平静的声音从新作身后传来,他一回头,就看见冲田在灰暗的房间里漫不经心地嚼着草。

“快追啊,敌人的弱点已经暴露无遗了,那两个人,好像身手还不错呀。”

“……”

新作追到了后门,一抬头,但见残阳如血,北野天神附近的森林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一个浪人往小道跑去,原田和另一个队员追了上去。

“深町君,注意里院!”他背后又响起了冲田的声音。

新作一脚踢开柴门,冲进了里院,三个队员正围着一个高个子的浪人,浪人从脸上到右肩都粘满了鲜血,不过没有一点屈服的样子。他对冲田和深町的到来,一点也不吃惊。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幕府的走狗,找死来了。”

浪人跨过面前刚才用尽全力砍倒的队员的尸体,直奔冲田而来。

“深町君,让给你了。”

只见新作后退了半步,稳住了下盘。

浪人挥过来的刀锋被他低头闪过,只见他身子微微一动,浪人已经被戳了个透心凉。

“我杀人了!”新作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

冲田呢?一回头,只看见冲田瘦瘦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柴门后面。

新作低头看了看面前的那个“臭皮囊”,心想:弄不好是长州的人。

这次战斗后不久,队伍的编制变了,新作被编入了冲田的第一队。

原来隶属第三队的松永主膳也被调到第一队,并升任伍长---新作的直属上司。松永主膳本来是甲州的浪人,他的剑术是师从镜心明智流(剑术流派),在新选组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集团里,居然得了个奇怪外号“杀人主膳”。

主膳擅长“居合”(以坐姿快速拔刀),在脚法上也下过一番功夫,可以边走边和人格斗。新作听说,主膳想偷袭谁,就可以偷袭谁,队里躲得过他偷袭的人最多只有五个人。

主膳凹眼窝,薄嘴唇,眉毛都快掉光了,这幅脸庞让人看上去更像一个杀人狂。他好像就是为了加入新选组才生到世上来一样。有时在战斗中杀完人还嫌不够,如果碰到队里有人被判死刑,他就会跟副组长土方要求;“‘太刀’(刽子手)这档事让我来吧。”土方虽然嗜血,可还是很讨厌主膳,总说“前几天已经麻烦过你一次了。”主膳如果请缨两次,土方只会答应他一次。

有一次,队里发现了长州的奸细,经过审讯,要砍头。刽子手是主膳。不过他这次失手了,刀砍在奸细的后脑勺上,那人身体扭作一团,惨叫起来。主膳异常平静地用水洗了洗刀,说道:“只给奸细一刀,那太便宜他了。”第二刀才砍下了奸细的脑袋。

主膳不知道为什么对新作显得特别亲切。

“冲田先生要我多注意注意你。”

新作知道怕也没用,有人说主膳少年时代曾经在竹生岛的寺庙服侍过和尚,更让他吃惊不小。

新作自从参拜过竹生岛以后就变得疑神疑鬼。

确实,自从参拜过辩才女神以后,他的人生就彻底改变了。他有了小园,两个人定下了婚约。又借着小膳的关系和长州藩邸拉上了关系,最让他吃惊的是他居然加入了新选组,目的是当“间谍”。辩才女神给他带来的是好运还是厄运?是幸福还是灾难?他异常迷茫。

现在新作的疑神疑鬼是愈来愈重,因为他从竹生岛回来以后,奇缘不断。现在又在一个在竹生岛混过的人手下干事。此人偏偏又是个让近藤、土方无奈的狂人。

“大事不妙!”新作有种不祥的预感,渐渐觉得竹生岛的辩才女神给他带来的不是好运而是厄运。如果是这样,他和小园结下的露水姻缘,或许是自己在辩才女神面前惹下了什么是非。

有一次,新作好奇的问主膳,到底在竹生岛待过没有。主膳一边点头一边回答:“是啊,我在那里当过童仆。”接着就接二连三地追问新作:“这怎么啦?”主膳好像很怕被别人知道自己的过去,新作从此再也不提这件事了。

几天以后,新作姐姐托人捎口信给他,让他去拿一件新羽织(外套)。他便请假回家,一回家真好遇到姐夫吉田扫部也在家,姐夫过去在泉涌寺当过坊官(贵族僧侣寺庙中受过戒的俗家弟子,不受僧规约束,类似中国的“火工道人”),便问道:“姐夫您知道竹生岛过去有个叫松永主膳的童仆吗?”

“不知道。”

新作知道自己问得太唐突,庙里的童仆其实就是服侍和尚的佣工,吉田当然不会去注意这些人。不过这却勾起了吉田的谈兴,说了很多竹生岛的典故。

竹生岛上是僧道混杂,各拜各家的神。佛教和神道教供养的神仙是一样的;僧人供奉的辩才女神,而神道教尊称她为“久志宇贺主命”,灵牌上写作“都久夫须麻明神”。

“照理说松永主膳应该在宝严寺待过。还有那一带的明神神社里做庙祝的,一般都姓荒木田。”

“荒木田?”新作吃了一惊。

荒木田这个家族,据说祖上来自天儿屋根命(日本古代的神仙)的直系后代,其中很多人都会在各地当神官,在竹生岛上更是人丁兴旺。

“我们队里有个叫荒木田左马亮的队员。”

“说话是近江(地名,今日本滋贺县)口音?”

“是呀。”

“竹生岛不就在近江吗?”

新作转念一想,这不就是说松永和荒木田是同一个岛上的邻居。可是两个人在新选组里如同陌路,从来没有看见过他们谈笑过。

那么小的一个岛,两个人一块长大,不是亲近就是疏远。装作不认识肯定有鬼。

这次来除了拿衣服,他还托姐姐带个口信给小园,想见她一面。

等了好久,小园总算来了。

她盘了一个高高的发髻,发簪上镶着一朵天鹅绒作的棣棠花。

“怎么来晚了?”新作看到小园就有些欲火中烧了,喉咙里“咕噜咕噜”响个不停。如果姐姐、姐夫不在,他肯定要扑上去。

他找了个借口,把小园带到另一间房。刚进屋,他就随手拴上了门,转身就要抱小园。

“不行!”

“为什么?”

“刚梳好的头,会弄乱的。”小园好像故意在说扫兴的话。新作可管不了这些,动手要去解她上衣的纽扣。

“别动手动脚的,被人看见不好。”

“姐姐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夫。”

“我有话跟你说,别色迷迷的。坐下,听我说。。。”

“又是小杂货店的事?”

“嗯。”

“我听得烦透了”

“我也说得烦透了,两个不知道自己前途的人,一见面就是讨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烦死了。”

“难道我们之间没有一点感情吗?”

“讨厌,你也为我考虑考虑好吗,这是一场没有快乐、没有结果的爱情!”

“别在这里转文了。爱情就是恋爱,恋爱就是爱情,爱情是没有过去和将来的。你还以为你是千金小姐啊?”

小园脸上的表情变得很鄙夷。“刚进了新选组没两天,连说话都拽起来了!平头老百姓都是规规矩矩的,哪象你这样色胆包天。”

“你到底是京都的女人啊!”

“什么?”

“京都的女人即使在恋爱中也是会保持清醒头脑,我现在才知道。你喜欢我,但是不可能为我作牺牲。哪像我这个痴情的人。”

“你要是退出新选组,跟我一块去开小杂货店,我就会对你百依百顺。如果你还在新选组混饭,将来生出的孩子怎么办?别人会说那是新选组的杂种,真可怜啊。”

“……”

京都人很怕新选组,不过惧怕不等于尊重,老百姓很鄙视他们。这些天子脚下的子民,几千年以来已经知道权力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对整天耀武扬威的新选组,他们更是视为人面兽心的家伙。

新作真想说“我可不是新选组,我是为长州办事的。”可是吉田再三嘱咐他不能向任何人漏底。就算告诉了她,她也分不清新选组和长州藩有何区别。

太阳爬得老高老高。

小园的“不愿意”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新作刚搂紧她,她也就顺势倒下了。屏风上的树影在摇动……小园和新作见面以后一定会和他同床共枕,这已经成为她生理上的需要。

小园正在闭眼享受新作的抚摸,阳光穿过树叶照到了眼眶上,她睁开了眼,掠了掠乱发,说道:“你……”停顿了一会儿,“最近你的面孔好怪啊。”

“……”

在这样“春意盎然”的时候,居然会说这样的话,新作简直是不能理解。

“怎么啦?”

“一脸杀气。”

新作心想:“我跟这个女的,完了……彻底完了。”刚才的心中欲火一下子冷了下来,身体也变得冰冷冰冷的。他推开小园,抓起裤子穿了起来。

小园也没好气地站起来,理了理裙子。整衣领时突然手停住,自言自语地说道:“辩才女神,这就是您赐给我的幸福?”

新作沉默着,他也想过这个问题,开始还觉得可笑,后来觉得厌倦,现在他感觉到悲哀。他想:“天下的男女之间的感情走到最后,大概都是这样的感觉把?”

新作很快就习惯了这种刀光血影的生活。

“万事开头难”。杀人,对新作很快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了。刚开始,他对自己很没信心,因为自己的剑术没有经过实践,不知在真刀真枪干起来之后,效果如何。自从第一次杀人以后,他的剑术进入到一个新的境界。这不是使剑的技术有了进步,而是使剑人的一切得到了彻底的改变。

以前在道场练剑时,对手之间的招数千变万化。可到了真刀真枪上的时候,需要的只是一招致命。而且,每次战斗时的对手都不一样,只要有“一招鲜”,就能“吃遍天”。几场生死搏斗下来,他知道战斗不用耍花架子。战斗只需要豁出命去和敌人干,把大刀耍得飞快就行了。要把敌人当作一件摆设。这种冷酷都是数场生死搏斗留给他的经验。小园感觉到他身上冷酷的杀气就是杀人的经验。

在驻屯地的道场,每天队员都会练习剑术。

这天,新作刚打败了一个同僚,伍长松永主膳用竹刀敲了敲他的背。

“喂,咱们比划比划。”

新作极不情愿地戴上面罩,摆好功架。和这个“杀人狂”对阵,这可是第一次啊。他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大喝一声:“呀”。这是一招声东击西,为了先唬住对手,然后再压着他的头连续击打。如果对手能躲过了第一招,接下来就继续寻找对手招数中的破绽,寻机打击他的头部。新作的身材修长,使用这种作战方法有优势。实战中他已经尝到了使用这种战术的甜头,希望在训练中把它搞得尽善尽美。

主膳的攻击方向是上身。他有个习惯,两肩抬得很高,这种低级错误,应该是不会发生在一个老手身上的。

可是,主膳却是占尽先机,新作虽然不在乎胜利,可被主膳击中上身三次、手臂两次后。气喘吁吁地说道:“我认输了。”

“早着哪!”

主膳透过面罩射出犀利的眼光。两个人几乎搏斗了小半刻,新作两次被击中头部,眼前直冒金星。右肋也肿了起来,手腕也不灵活了。这次较量里让他遭到了惨败。

“小子,你为啥总是猛攻我的脸啊?”

“我虽然输了比赛,但到了战场上,这种战术更有效。”

“我说你的剑术也就是下三烂,不要跌跤装马步。”

“剑术上的千变万化,比不上一击致命。我又不是一流的剑客,这种方法最适合我了。长官你也不是被我搞得晕头转向两三次了吗!”

“竖子,你太放肆了。”主膳带着一脸被部下侮辱的火气,转身走了。

第二天,发生了一件决定新作命运的小事。

新作巡逻回来,就看见宿舍台阶前面,撒满了黄沙。

肯定这里有过血迹,刚被人打扫完。虽然撒了黄沙,还是可以看出流的血不少。

新作想起大门口也撒过了沙,转身回来看看。果然如此,不过和台阶前的血不是同一个人的。

向没有出勤的同僚打听了才知道,门边的血迹是楠小十郎的,他是按照队规被原田左之助正法的,和他一块被砍头的还有御仓伊势武,刽子手是斋藤一。

“台阶前面那一滩呢?”

“荒木田左马亮。”

“……”

据目击现场的队员说,当时荒木搬了张凳子到宿舍前的石阶前,正让剃头匠给他剃“月代”(前额部到头顶的头发)。

荒木田显得很高兴,哼着小调,从他背后闪出一条影子,这人是队里的元老----永仓新八。

“啊,你今天要到岛原(京都地名)去泡马子啊?”边说边学着荒木田的样子也哼起了小调。“怎么你跟我唱的不太一样呢?”说完永仓从腰里拔出了一把短刀。

“永仓先生,你应该这么唱。”荒木田很骄傲地示范了起来。永仓乘他不注意,从剃头匠的右手的空挡里刺进荒木田的背。荒木田疼得一下子跳了起来,连插在身上的短刀都来不及拔掉,撒腿就跑。永仓在背后紧追,一刀砍在荒木田的腰上,他疼得身体缩成了一团,可还是拼命往前跑。跑到第四步,永仓从右面赶上去,一刀砍飞了他的脑袋。刀口里一点血也没有流出来,有人说大概他腰上挨了永仓一刀,往前狂奔时,已经断气了。

“为什么要杀他?”谁也回答不出。

到了傍晚,副组长土方正式发表了文书,大家看了才知道他犯了什么罪。荒木田、楠和御仓,据说都是长州藩的奸细。

新作心想:“奇怪阿,人数不对啊。吉田不是跟我说过,除我之外还有一个呀。”

被杀的这帮人里,肯定有两个人是被冤枉的,如果这样的话,谁又是新作的同道呢。荒木田?有点像。

不久,新作请假找到了小膳,他猜想这个女人可能知道点什么。

“我们有个人暴露了。”

“呃。”小膳吃了一惊,从她脸上惊恐的表情,就知道她知道另外一个人的名字。她能够知道卧底的名字,新作就知道她在长州的谍报部队里的地位不低。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在五天前吧。”

“噢,”小膳紧绷的脸一下子舒展开了,新作知道自己猜错了。他肯定昨天或是今天,小膳曾经和那个同道中人见过面,或是和长州方面的某个人见过面了。总之,那个同道还活着。

“到底是谁?”

“别疑神疑鬼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那人知道新选组里有我这么个人吗?”

“那还用说,他跟你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小园待在里面不出来啦?你们两个人就这么完了啊?”

“这个,那个……”新作犹豫了好久,“我要找时间好好和她谈一谈,只要我在壬生浪士(新选组)待一天,她总要和我闹别扭。竹生岛的辩才天女真是结下了一桩啼笑因缘。”

“您这么说,我就没法做人了。辩才女神没有把你和小园拴在一起,但是我却把你拽上了贼船。”

小膳这个很内向的女人,难得地笑了笑。那张皱皱的脸,加上嘴里一口烂牙,反而让新作感到了一种异样的美。

元治元年(1864年)六月份一开始就异常闷热,到了六月四日,更是京都历史纪录上从没有出现过的酷热。新作这天被土方叫到了办公室。

一进屋,不知为什么冲田也在。还好,土方笑容满面,热情地接待了他。新作才松了一口气。

“我要劳驾你的手去办件大事。”土方说话的语气很怪:“今早十点前后,你到河原町四条东面的井筒屋---这家书店借张椅子,坐在店里监视。”

“监视什么?”

“你面前会有个男人走过。这人大概从东面那条小路中间的诸蕃御用(和诸蕃有交易关系)的桝屋喜右卫门那家商店里走出来。你应该认识他,他原来是我们的同道。回营的路上肯定会经过井筒屋,你立刻把他宰了。你要把它当作局长直接向你下的命令,作为检分(监督)役冲田和你一起去。你没什么意见吧?”

新作和冲田走出营门,从四条院走到东条院,路上比平时更热闹。不知不觉抬头一看,前面正在为明天(六月五日)“祗园会”(祭神仪式)的“宵山”(祭神仪式举行前的庙会)作准备。

“有意思,有意思……”冲田天真地笑了起来。一边走一边好奇看着正在搭建的花车,嘴里不停地发出声音,吐着舌头。眼睛闪出小孩看见了玩具时的异样光芒。

他们很快找到了井筒屋,地处土州藩邸的偏北面,店里黑乎乎的,坐在里面监视来来往往的行人太合适了。老板借给他们两张椅子,一回头就带着家里人一块到附近避难去了。

“冲田先生,到底是谁,是谁要从这里经过啊?”

“你还不知道?”冲田边说边用扇子猛扇一气,“长州的奸细。”

“啊,”新作下意识地点点头,但他知道自己脸色肯定发青了。

“卧底这一行,是强中自有强中手。这条路走到底有家桝屋喜右卫门的店,他是在京都的长州谍报的总头目。桝屋祖上就是干这行的,他真名叫古高俊太郎,原来是慈性法亲王的家来。他在‘尊王攘夷’的浪人当中名气很大。自从长州藩被赶出京都以后,长州藩的谍报和联络的任务就交给他了。”

古高俊太郎?新作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小膳可能就是古高的手下。新作就是小膳拉上“贼船”的。他经常自诩自己是长州的卧底,却不知道有那么个上级。新选组的冲田却知道,这算什么回事啊?

“我就像一条没用的毛虫一样。”

新作想:如果他算是个“尊王攘夷”的志士,只是个跑跑腿的“志士”,与他有联系的只有小膳一个人。另外知道他身份的人,那就是吉田了。吉田答应完事了,会让他在长州藩当官,难道是他泄的密?

“古高这个名字,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对新作的打击太大了。更让他气闷的是,河原町大道将会走来一个男人,他是接受古高直接指挥的长州的“正牌”卧底。新作感到自己被耍了,很郁闷。“他们拿我当猴耍。”

他心中的怒火中烧,一斜眼,看见冲田眯着小眼盯着他。

“不好!”他马上把目光移开了。

“真是无巧不成书,昨天晚上才知道我们正在找的古高俊太郎,就是商人桝屋喜右卫门。这件事要感谢山崎蒸。今天早上,我们把这个消息在队里一散布。果然,有个人偷偷地溜出了营门,队长派人盯了他的梢。

“这个人是谁?”

“你的同道啊!”

“啊?”

“不,说你的直属上司、伍长更合适。”

这时,密布的云层中,露出了一个缺口,阳光照满了大地。

新作突然跳起来,椅子也倒了。冲田一侧身,新作发疯似地冲到了店外。

正走在河边町大道上的松永主膳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朝右面一转身,看清来人是新作,一下子就握住了刀柄。

“怎么啦?”

“按照队规对你执行死刑,冲田先生在那里检分。”

“就你一个人干的了吗?”

主膳全都明白了,这是典型的借刀杀人,用卧底的刀杀奸细。

“我跟你较量,你就会成为我活着杀的最后一个人。”主膳说着把草鞋踢飞到一边,“噌”地拔出长刀,按照他的老习惯,慢慢的把刀举到了左上方。

两个人正在对峙的时候,主膳背后看热闹的老百姓“哗”地一声作鸟兽散去。两个人都以为众人是惧怕刀剑无眼伤着自己。很快他们就发觉自己错了。

大批新选组队员从各条小路里涌了出来,原田左之助、斋藤一、永仓新八,新作看见近藤勇也到了。新作想:他们大概是来抓古高俊太郎的吧。同时也为了不让主膳溜走。

“深町,”主膳的语气里含着从未有过的和气,“我们都是笼子里的老鼠,你看看你背后,都是第三队的人。”

“你也一样。”

“什么?”

“你瞧。”

新作话音刚落,主膳疾风般地冲了过来。他的剑直指新作的喉咙,新作好像没有看见一样,还是挥刀朝他头上砍去。主膳的刀就快触到新作手臂了。很不幸,新作的刀锋一转,拦腰一剑,给主膳从右腹部到肚脐开了个大口子。主膳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了几步,扑通一声倒在了井筒屋的屋檐下面。

新作并没有看到主膳咽气。他砍中了主膳,自己也倒了下来,他看见了天上的白云,眼角瞥见花车的尖顶,接着感觉天旋地转,渐渐眼前发黑。这时站在他身边的冲田,正认真地擦拭着刀,时不时地看看这具还温热的尸体。

后来,检查两个人的尸体,发现主膳怀里有张古高写给长州久坂玄瑞的介绍信;新作身上只找到一枚竹生岛辩才女神神社请来的护身符。

第二天,按照从古高家里搜出了“尊王攘夷”浪人的盟约书,新选组按图索骥,制造了震惊日本的“池田屋事件”,当然,这要容我以后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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