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儿就行了。谢谢你!”走出田园调布车站后,五月1对雅夫说道。
“这已经是你第三次说自己可以回去了。“雅夫笑着说。
走出麻布六本木的俳优座2剧场时第一次说,第二次是在涩谷车站,这是第三次。
“我很清楚可以自己回去,又不是小孩子了……”五月说着,莞尔一笑。
二人顺着两边种着银杏树的坡道向上走去。他们走在高大茂密的银杏树下,黑暗笼罩在他们身上。脚边散落着还残留着绿色的银杏叶片,若在白天的光照下,一定泛着黄。
“真香!是哪儿种的花呢?”雅夫问道。
“是银桂。今天早上……”五月没说完。
今天早上,五月顺坡而下时循着银桂花香的方向望去,发现银桂树下站着一个少女,正睁大双眼看着五月。五月吓了一跳,直到走完那道坡,她仍感觉自己的背影被注视着。那个少女的目光似乎一直追随着五月。她想把这件事告诉雅夫,可是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个少女给自己留下的奇怪印象。
藩篱后面硕大的黑影里有一棵高大的银桂树,团团锦簇的小白花若隐若现,香气在夜晚似乎更加浓郁了。
“这棵大银桂树一直都在这儿吗?”雅夫问道。他小学时就住在这附近。
“是啊。”
“是吗……这么香的花我竟然没有留意过,真奇怪。”
“我也是,没有留意到她在那里。”
“她?”
“……?”
“今天早上看见的那个女孩……”
“一个跟我年纪差不多大的漂亮女孩站在那里。”
直到走过后好一会儿,空气中还飘荡着银桂的香气。顺坡而上就能看见五月的家,四周回荡着钢琴声。
“真是一个美妙的夜晚!我来到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闻着银桂花香,聆听着钢琴声……幸好我来了。”
五月低下了头,没有回应。
“欸?你说,那是什么曲子?一直弹着同一首,是在练习吗?”
五月先于雅夫留意到了这一点,那是她的母亲美也子在弹奏。
五月每周日都要去上钢琴课。昨天下课后,柏木老师在她多次停顿的地方做了标记。回家吃过饭后,美也子走到了正在练习钢琴的五月身旁。
“蓝色铅笔的标记是柏木老师画上的?”
五月看着乐谱,满面通红。
“这些地方弹得不好吗?”
“嗯。”五月的手指变得僵硬了起来。
现在,母亲正在反复弹奏那些蓝色铅笔标记的、五月曾多次停顿的地方。五月不禁疾走起来。
“怎么了?”雅夫诧异地问道。
五月的侧脸苍白极了。
“什么嘛,弹钢琴的是你家啊。是谁在弹?”
“……”
雅夫似乎觉得不方便再靠近五月家了,于是说:“那,我就到这儿……”
“再见,谢谢你。”
雅夫伸手牵起五月的右手。五月想要抽开,却被雅夫的手指插入指缝,用力地握住了。五月因突如其来的微疼而差点叫出声来。
“再见。”雅夫大幅挥着手,离开了。
五月边走进大门,边用左手摩拳着被雅夫紧握过的手指,黏附在手指上那令人不快的温热怎么也抹不掉。她撼下门铃,钢琴声似乎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弹了下去。玄关门从里面打开,给五月开门的是父亲俊助。
“哎呀,父亲!”
“你回来了。”
一看到父亲,五月就知道他刚才在书斋里看书。父亲是从二楼的书斋下来为她开门的。母亲则在玄关旁的客厅里拨弄着钢琴。
俊助看了一眼五月身后关上的门,问道:“你一个人回来的?”
“嗯。”五月说罢,又连忙更正,“不是的,是桥本——雅夫把我送到家门口的。”
“桥本……”
“您一定不记得了吧。他只在小时候来过两三次,是我小学时候的朋友。”
“他家离得近吗?”
“不近,小学时住在这附近来着,后来他父亲调到名古屋工作去了。现在雅夫上了大学,在练马一带借宿。”
“是吗?应该让他进来的。”
五月看着父亲走进房间时有些佝偻的背影,问道:“父亲,您刚才在工作吗?”
“没有,就准备一下讲义。”
俊助在私立大学的文科担任历史学助教。
五月去了盥洗室,白色的濑户洗手池和地板上到处溅了水,湿答答的。想必是父亲吃完饭后刷牙,笨手笨脚弄脏的吧。她用肥皂把雅夫握过的右手搓洗了好几遍后,本打算直接回到自己的卧室,可是由于挂念客厅里的母亲,便退了回去。
“我回来了。”
“哎呀,你回来了。”美也子转头望向她应道,弹钢琴的手指却没有停下来。
五月叹了口气,望着母亲年轻的脖颈。母亲身穿一件裸露着后颈的连衣裙。近来,母亲看上去年轻了不少。母亲本就年轻,与独生女五月仅相差十九岁。
“剧好看吗?”
“嗯。”
“薰演得好吗?”
“非常好。”
“薰近来不怎么来我们家了。”
“她很忙。”
“我也很想看她的话剧呢。”
“那就去看吧,母亲。他们的话剧团相当于年轻人办的研究会。只要能卖出一张票,就是帮到他们了。”
“薰的哥哥……叫什么来着?对了,研一!研一也在吗?”
“不在。”五月随即摇了摇头。
“不在啊。”
五月想起了自己曾在剧场里寻找研一。明知他不会去,却又觉得他似乎会去,于是直到剧目结束,五月都惴惴不安。听母亲问起研一,五月突然犹豫了起来。她本来是想请母亲不要再重复弹奏乐谱上蓝色铅笔标记的地方,才走进客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