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意大利北部有一条小河,向西流入亚得里亚海,人们称之为鲁比肯河。这条河因下面我们要叙述的事件而名垂青史。
鲁比肯河是一条十分重要的界河,但体量很小,以至于我们现在不可能确定流入亚得里亚海的三条小河,到底哪一条是曾经享有盛誉的鲁比肯河。历史上,鲁比肯河气势恢宏,川流不息,地位非常显耀,近两千年来一直备受关注。但在自然界中,人们无法确定哪条河才是鲁比肯河,因为它多次改道,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很有可能已经消失不见了。
鲁比肯河非常重要,因为它是意大利北部地区与罗马南部地区的分界线。意大利北部地区由波河流域构成。这片地区叫山南高卢,由恺撒管理。鲁比肯河以南由罗马城直接管辖。为了对外征讨,罗马人组建了强大的军队。为防止军队威胁罗马城,罗马人对军队进入罗马城有严格的规定和约束。鲁比肯河是罗马北部的边界,高卢的将军们决不能带兵跨过这条河,否则就是造反和叛国。因此,鲁比肯河就成了限制军权的标志和象征。
恺撒在高卢的征战即将结束。他越发想统治罗马共和国,想方设法巩固自己在罗马的权力,千方百计地防止、阻挠庞培的图谋。在罗马城,他有自己的党羽。这些人以恺撒的名义做事。恺撒给予大量金钱支持他们,让他们为公民谋取福利,笼络民心,获取支持。例如,他令人重修罗马广场,修得极其雄伟壮观;还举办盛大的庆祝活动,在庆祝活动上安排了一系列的赛会、表演和公共盛宴;茱莉亚亡故,他大操大办她的葬礼;给公民分发粮食;遣送大批俘虏到罗马城,训练成角斗士,然后到剧院表演,供公民娱乐。有时,他也从公民中物色能人志士。这些人具有一定的影响力,但因为挥霍无度而债务缠身。他替他们还清债务,赢得了他们的支持。这些开销数额巨大,让人震惊。大部分人怡然自得,沉浸在恺撒给予的欢乐之中时,而有些人也在反思,震撼于恺撒力量的巨大,担心这种力量很快就会吞噬罗马城。
看到庞培获得了与恺撒同样的威望和权势,支持恺撒的人非常着急。庞培不具备恺撒具备的优势。恺撒统治着富饶的行省,有源源不断的财富。这一点庞培不如他。但庞培始终驻扎在罗马共和国,因为性格良好、处事得当,所以深受公民喜爱,在罗马共和国威望很高。其实,庞培是罗马人的偶像。一次,他离开罗马城去了那不勒斯,在那里患病,度过几天危险期后就康复了。那不勒斯有人提议公开祭神,庆祝庞培康复。这一提议受到了热烈追捧,各个城市争相效仿,直至整个意大利都这样做。到处是游行、赛会、表演、庆典,举国欢庆。当庞培从那不勒斯返回罗马城时,沿途城镇人群涌动,大家都出去迎接他。希腊历史学家普鲁塔克说过,沿途的大路、村庄和港口到处摆满供奉的物品,举办着娱乐活动。人们头戴花环、手拿火炬,为庞培引路,沿途还铺满了鲜花。
庞培本来就认为自己无论是声望还是权力都远在恺撒之上,大病康复引发的公民热情与掌声更证实了他的想法。他说自己并不担心恺撒,无须采取什么特别措施防范恺撒从高卢回来后可能采取的阴谋诡计。他还说,恺撒现在拥有的地位正是拜自己所赐,想让恺撒倒台易如反掌。
此时,恺撒在几个行省的任期即将结束。他预料到自己将会与庞培一争高下。他带领几个军团穿过阿尔卑斯山脉,逐渐向前挺进。他有资格跨越山南高卢到达鲁比肯河。他脑中萦绕着各种计划,希望能够压倒强劲的对手,获取至高无上的权力。
恺撒认为声势浩大地公开宣战,以吓退庞培,不是明智之举,这样会引发庞培的强烈反击。他应该掩藏自己的计划,使对方放松警惕。于是,他带着少量兵力向鲁比肯河出发。为避人耳目,他在离鲁比肯河不远的拉韦纳安营扎寨。他时常参观当地的风景名胜,以此迷惑对手。庞培昔日与恺撒还是好友时,曾借给其一个军团,现在要求其归还。恺撒毫不犹豫,按照庞培的要求将军团送回了罗马城。同时,他还附送了自己的部分兵力,以此表明自己丝毫不关心麾下到底有多少兵力。这种行为似乎与谋反完全不相干。
此时,在罗马共和国,恺撒支持者和庞培支持者之间的斗争日趋白热化,让人日益恐惧。通过罗马城的朋友,恺撒提出竞选罗马共和国执政官的要求。支持庞培的人坚称,恺撒如果想参选执政官,首先必须放弃军权回到罗马城,然后以普通公民的身份参加竞选。这是罗马法律规定的。恺撒回复称,如果庞培愿意放弃军权,自己也愿意;否则,只要求自己放弃军权,有失公允。他还说,自己为国家效力,得到一些回报理所应当,并且政府应该主动奖励他。作为奖励,一些严格的普通条款,可以适当地放宽。在大多数公民看来,恺撒的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于是大家纷纷声援他。支持庞培派的人以严厉、固执的小加图为首。小加图认为这个要求完全不可理喻,坚决反对。双方情绪激昂,极其愤怒、狂热。然而,更多的人冷静理智,他们对马略和苏拉的内战记忆犹新,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感到不寒而栗。庞培却毫不担心,敦促元老院尽力拒绝恺撒的全部请求,还扬言说,如果恺撒胆敢进军罗马城,自己就能立即召集足够多的兵力,把其踩在脚下。
这场斗争充满了动荡和冲突,计谋和盘算,投票和法令,此处无法一一赘述。庞培不在罗马城,因为他指挥着一支军队。任何将军指挥军队期间,都不能进入罗马城。最后,元老院激烈的争辩戛然而止,因为其中一个执政官起身离开,说自己不想再听大家讨论这个问题,是时候行动了—他会派一名指挥官带领军队防御恺撒的入侵。恺撒的重要朋友—两位护民官,乔装打扮成奴隶,北上去加入恺撒的军队。全国上下骚动不安。显而易见,罗马共和国政府对庞培信心不足,也更忌惮恺撒的野心。一时间,就恺撒争夺权力的事情,谣言四起,到处流传。恺撒态度强硬,坚持反对他的人无计可施。为了避免危险,人们制订了上千个计划,并且各持己见。这无疑乱上加乱。最后,整个罗马城笼罩在恐惧中。
与罗马城的情形不同,恺撒安静地驻扎在离边界三四十英里的拉韦纳,正忙于修建一个击剑训练场地。他似乎将全部精力用于研究建筑师们为场地做的设计和模型。当然了,他计划进军罗马城,不是单纯依靠现在手中的兵力,还要依赖可能在罗马城得到的支持与合作。因此,他计划尽量低调、秘密行事,尽量不暴露出任何迹象,不让周围可能的奸细或者其他人发现自己向罗马城进军的蛛丝马迹。如果被发现,肯定会有人向罗马城告发他的密谋。于是,就在起事前夜,他还在忙于击剑训练场地的事情,与将士们假装无所事事,以防有人怀疑。
当天,恺撒秘密向南派遣几个军团,命其驻扎在鲁比肯河河岸。他照常与朋友们闲聊吃饭,饭后还一起到公共场所娱乐。夜幕降临,街上一片寂静,他只带了几个侍从秘密出城。不同于往日的装备,为避免引人注意,他们从附近牵来几头骡子,套在马车上,开始行动。前方有火把照明,他们趁夜赶路,却发现因为准备匆忙,火把不足。后来,火把燃尽,向导迷路,恺撒—未来的世界霸主,此时茫然失措,不辨西东,直到天色破晓,方才遇到一位愿意带路的农夫。在农夫的带领下,他们回到正路上,继续前行,顺利抵达鲁比肯河河岸,并在那里找到了几个先遣军团。那几个先遣军团已经在此安营扎寨,静候恺撒的到来。
恺撒在河岸上驻足,思考着这个冒险的行动。因为只要渡过鲁比肯河,自己就没有退路了。站在旁边的军官说:“现在我们还可以撤退,但一旦渡河,就没有了退路。”恺撒愣了一会儿,知道这一决定非同小可,也深知此事将会带来的后果。往前一步,可能会实现伟大的梦想,也可能会万劫不复。这也关系着广大公众的利益,尽管他没有过多考虑公众利益。最终的结果表明,几百年来,整个罗马的发展,都受到了恺撒此时决定的影响。
有一座小桥横跨鲁比肯河,正立在恺撒面前。传说,恺撒站在桥上,附近的农田间走来了一个牧羊人—也可能是农夫,手里拿着笛子。这种笛子是一种由芦苇做成的简单乐器,为当时的乡村乐师广为使用。士兵和一些军官围坐一团,听牧羊人吹笛。军中的号兵带着号子走了过来。牧羊人放下自己手中的笛子,拿起一个号兵手上的号子,吹起了冲锋号。冲锋号是军队极速前进的信号。牧羊人边吹边过桥。“这是预兆!这是天意!”恺撒喊道,“木已成舟,让我们应召神谕,开启伟大的征程吧!”
说着,恺撒跨过小桥,军官们号令拔营起寨,命令各队人马跟随恺撒前进。事实充分表明,恺撒一生当中,根本不相信什么预兆。但同样,也有很多事例证实,恺撒总是准备随时利用人们对预兆的迷信,激发人们的热情,缓解人们的恐惧。因此,牧羊人的故事,不管是纯属偶然,还是恺撒为了达到目的故意安排的,或者是当时讲故事的人无中生有或小题大做,都为渡过鲁比肯河增添了额外的戏剧性效果。
过桥后,恺撒立即集结士兵,发表了激情澎湃的讲话,告知全军正在经历的重重危机,表明自己已经完全与大家同呼吸、共命运,力促全军与自己并肩作战,完全效忠自己。他的言辞鼓舞了士气。他还承诺成功后厚赏将士们。将士们一呼百应,承诺誓死效忠他。
渡过鲁比肯河
里米尼的旧称。—译者注 紧邻鲁比肯河的罗马城镇是阿里米努姆 。恺撒渡过鲁比肯河向阿里米努姆进发。城中官员主动打开城门迎接恺撒,就像迎接自己的指挥官一样。恺撒的兵力不多,只带了几个军团渡河。不过,他已经派人传令调遣留在高卢的军团,令他们不得拖延,即刻跟进。尽管增援似乎没有必要,因为阿里米努姆并无抵抗的迹象。他严令士兵不得破坏任何公共财产、侵夺任何私人财物,也不得侵犯公民。因此,他所到之处,无不受到当地人民的普遍欢迎。其他城镇也都纷纷效仿阿里米努姆的做法,主动投降。事实上,这些城镇投降的速度远远快于恺撒占领它们的速度。
恺撒渡过鲁比肯河之前,元老院在混乱不堪的辩论、投票后,最终通过一条法令。这条法令解除了恺撒的军队指挥权,任命阿赫诺巴布斯担任军队指挥官。他是恺撒进军罗马唯一的真正反对者。为接替恺撒执掌军权,他率军越过亚平宁山脉,北上抵达科尔菲尼奥。亚平宁山脉到科尔菲尼奥的距离约为罗马城到鲁比肯河之间的三分之一。就在科尔菲尼奥,恺撒率军迎面出击,将阿赫诺巴布斯重重包围。
短暂围攻后,恺撒占领了科尔菲尼奥。阿赫诺巴布斯及其人马全都沦为阶下囚。他们感到绝望,以为恺撒会残忍报复,但恺撒非但没有这样做,反倒立即将他们悉数纳入麾下,并且释放了阿赫诺巴布斯。
与此同时,恺撒渡过鲁比肯河、所向披靡的消息传到了罗马城,让原本惊慌失措的人们更加惶恐不安。不过,关于恺撒兵强马壮、迅速挺进的报告其实有些夸大其词。支持庞培的人和元老院尽力散布恺撒的谣言,激发公民的抵抗。现在,恺撒突破各种阻碍,击破各个城镇,直逼罗马城。这令支持庞培的人和元老院甚是惊慌。庞培也开始害怕即将到来的危险。元老院召开军事会议,在会上无助地向庞培寻求保护,想避免危险。然而,事实上,危险正是庞培带来的。庞培曾经说过,任何时候他都能召集一支军队,阻止恺撒的脚步。元老们告诉庞培,现在是他采取行动的时候了。
其实,庞培意识到各方局势都对自己十分不利。有人建议他派使者同恺撒谈判讲和。不过,庞培明白,在这种情形下与恺撒达成的任何和解都是自取灭亡。于是,他否定了和谈的建议。小加图突然离开罗马共和国,去往自己的行省西西里,其他人也四处逃散。庞培无计可施,又不敢停留,只好号召支持自己的人与自己一起,趁夜匆忙出逃。他们没做什么准备,也没有带什么补给,就退到亚得里亚海岸去了。他的目的地是布林迪西—一个对希腊和马其顿来说非常重要的港口。
恺撒向罗马城逐步挺进。将士们热血沸腾、士气高涨。恺撒横渡鲁比肯河时,与罗马城的联系就被阻断了,所有的物资供应全被切断了,除非他攻进罗马城,占领神殿。但士兵们选择无偿为他效力。将领们也聚在一起,提出捐献自己的物资。恺撒对待将士们一向慷慨大方,将士们能如此回报他,他非常满意。
恺撒发现,越向罗马城挺进,所到之处的公民越支持自己。他们震撼于恺撒释放阿赫诺巴布斯的大度。的确,释放阿赫诺巴布斯展现了恺撒的慷慨,是一个非常精明的策略。事实上,一个人只有是一个真正慷慨大度之人,方能明白慷慨大度对人生的意义。
在恺撒现存的信中,有一封提到了此事。“我很高兴,你赞成我在科尔菲尼奥的做法。这样一来,我们将赢得各方的善意,从而确保胜利。多数征服者会因残暴不仁招致人们的痛恨,他们的统治也因此不会长久。当然了,苏拉是个例外。但我无意效仿他的暴虐。我将以新的方式取胜,广施仁政,巩固政权。”
阿赫诺巴布斯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被释放后,他重整旗鼓,再次攻击恺撒。得知此事后,恺撒说,这没有关系,“我做事有自己的原则,他也一样”。
恺撒的大度远不止此。昔日与庞培还是朋友时,庞培向他推荐了一些军官人选。这些人自然应当感激庞培。起事后,恺撒给了他们自由选择的权利—是去投靠庞培,还是留下。
恺撒在各方面都表现得十分大度。他远比庞培慷慨大度、宽容仁慈。本着这种态度,他展开了与庞培的较量。庞培命令所有公民都顺从自己,将中立者视为敌人。与庞培相比,恺撒在较量中占据上风。他给人选择的自由。只要不与他为敌,就都是他的朋友。当今,在各种政治竞选中,多数候选人效仿的是固执的庞培而不是大度的恺撒。他们通常倍加谴责疏远自己的人,而不是那些坚定的对手和敌人。
最后,恺撒到达布林迪西,发现庞培已经派出一部分军队越过亚得里亚海进入希腊,正在和其余军队等待船返回后运送他们过海。庞培还在城中筑起了牢固的防御工事。恺撒立即下令围攻,建造工事封锁海港入口。他命人在港口两侧建造码头,尽量向海里延伸;还命人制造筏子,将筏子放入深海,连成一排,使连成排的筏子将两个码头连接起来。此外,他还命人在筏子上搭建瞭望塔,派兵驻守,希望以此阻止庞培从城中逃走。他希望,完工后能完全封锁庞培,切断其所有可能的逃跑之路。
然而,在工事完工前,庞培的船就返回了。工事进展十分缓慢,因为庞培不断侵扰他们:他每日都派筏子和桨帆船出兵阻挠,有时会射来阵阵飞镖、弓箭,甚至标枪,有时会派火船进攻,有时会派大型战船冲击。工人不得不在持续侵扰中,排除巨大阻力。因此,庞培的船得以在防御工事修好前返回,并设法进入了海港。庞培立即制订计划与剩余军队一起登船。
除了两条通往登船地点的街道,庞培在城中各条街上都设置了障碍和陷阱,用以延长恺撒的行进速度。为转移恺撒的注意力,登船的那天傍晚,他在城墙上增设了双倍兵力,命令他们猛烈攻击城外恺撒的军队。夜幕降临,他的军队通过两条没有设置障碍的街道到达登陆点,快速登船。城内有公民从墙上发出信号,试图向恺撒传递军情。恺撒的士兵立即拿来大量攀墙的梯子,迅速登上城墙,很快就攻破城门,占领了城市。然而,由于路障和陷阱的存在,再加上到处一片漆黑,恺撒麾下的士兵行动困难,还是让庞培成功登船逃脱了。
意大利建城之初的重要政治与宗教中心,介于罗马广场和战神广场之间。—译者注 恺撒无船可乘,无法追赶,只能返回罗马城。当然了,他在罗马城没有遭遇任何抵抗。他重建政府,重组元老院,从公共粮仓中取粮,从卡比托利欧山 的国库中拿钱。在登上卡比托利欧山拿取财物时,他发现有士兵防守。士兵们告诉恺撒,擅自入内属违法行为。恺撒称,对手持武器的人来说,根本无法可言。驻守士兵依然阻止他进门。他则说,如果不开门,格杀勿论。他威胁道:“你们要明白,对我来说,杀人比说话还容易。”于是,驻守士兵不再阻挠,恺撒随之进入了国库。
意大利、西班牙、西西里岛、高卢等地还未臣服。在这些反对他统治的地方,恺撒进行了激烈的斗争。之后,这些地区全部臣服。他开始谋划跨过亚得里亚海,追捕庞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