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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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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榕村语録卷二十四

大学士李光地撰

学二

圣人首聪明睿智大学先格物致知人总以明白为主若心里不明白则刚为暴仁为懦勇为乱许多好字面俱可变坏孔子圣之至亦是始条理与他圣异两汉人物尽好然底里病痛只坐有些不明白不明白纵使天姿纯粹只做到两汉之功业节义而止不能复向上

记问之学不能心得都不济事得之於心就是不得工夫读书亦日日进禁他不得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他心道流行所谓源头活水也

读书只要心里明白便是源头活水崑仑一脉处处贯注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

老来见得读书只要心里一点明白除此都是无用若着一部书天下家传户诵心里却暗暗晓得有不妥处更是为累扬子云配享孔子王荆公位在孟子上却有圣贤在後到底无用佛家心里亦有亮处吾儒亮在理上不知他亮在甚麽地方然他却见到这一点受用不要人知虽是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有人信向亦不可少只是本人若注意在此便没有底子了

读书博学强记日有程课数十年不间断当年吴下顾亭林今四舍弟耜卿皆曾下此工夫亭林十三经尽皆背诵每年用三个月温理余月用以知新其议论简要有裁剪未见其匹耜卿亦能背诵十三经而畧通其义可不谓贤乎但记诵所以为思索思索所以为体认体认所以为涵养也若以思索体认涵养为记诵带出来的工夫而以记诵为第一义便大差必以义理为先开卷便求全体大用所在至於义理融透浃洽自然能记即偶然忘记亦无害程朱亦然

治参同契者皆以为有外丹某谓即有外丹亦须内丹就方能服得外丹不然消化他不得内丹就一团阳气如火之然不拘金石皆能消化方有益即如糓食须是脾气好方能成精液长气血若不消化便都成病读书亦然须要融洽不然撑膓拄肚便为害

前岁为一友作时文序彼时随笔写出偶然翻阅篇中有语云学求自得则视传世末也此语古人却未曾说想人身後若全无知觉则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後事要他传何用若是有知生前浪得名所作的不成物事急忙不得消灭更觉得苦

今人作文字及选文字都要多某却另一癖性只要少又人都要传世某只要惬心方快活

刻板印书如此便当何汉唐人都想不到然因此流布得广反将书本看得容易不以为宝人须有求明道理滚热的心如渴饥到十二分滴水颗米俱如甘露如仙丹立刻便要吞在肚里那有不消融滋益精气之理

宾实读书一切诗文历算都不甚留心惟四书五经中这点性命之理讲切思索直似胎包中带来的一般此之谓法嗣当时徐立斋韩元少每见辄问某近又读何异书人好读异书便是大病书有何异四书五经如饥食渴饮祖宗父母一般终身相对岂有厌时不尔便是异端和尚家不必说他道理偏驳只丢了父母别去认个师父丢了兄弟别去认个师兄师弟人只一本彼有二本便不是人

伦儿欲以二三年工夫学会算学回头来端心於经书道理其意以算学有尽而经旨无穷也不知经旨虽渊微都是根本语至易至简历数之类却欵项繁杂难以遽罄试观一颗树还是根本多些还是枝叶多些况人要精於六艺尤须以经书道理为根柢则用力虽勤而即末见本自有从容悦心之乐不然勉强先从繁杂处入恐致心病敝乡有一秀才於石斋先生三易洞机极意殚精必求其解遂至失心正坐此也

看得四书淡而无味就有些明白亦以为不足奇所以高者谈性命卑者工词赋岂知四书中青红碧緑何所不有其味至味也不知其味者保得他讲的性命必不是性命学的词赋必不成词赋

自汉以来的学问务博而不精圣贤无是也太公只一卷丹书箕子只一篇洪范朱子读一部大学难道别的道理文字他都不晓然得力只在此某尝谓学问先要有约的做根泛滥诸家广收博采原亦不离约的临了仍在约的上归根复命如草木然初下地原是种子始有根有干有花有叶临了仍结种到结了种虽小小的而根干花叶无数精华都收在里面

读书不专是要博须是凑成一堆某十八九时经书外才看一部性理闻长老援古证今茫不知其端然觉得其言间有不联续处又有违碍道理处当时思其受病之根为之说曰天上繁星万有一千五百二十若凑起来比月还大只因月是团圞一物所以月光比星大别又如百十灯火因散开了反不如一大把之光昔有人力格数人问之渠云力兼二人便敌得十人兼三四人则三四十人不足道也以此见得须是合幷若散开终是不济事荀子云合二十五人之智智於尧禹只平常人合凑起来便比得尧禹而尧禹不多见者以其散为二十五人也

看书要逐条想一遍不但为书且将此心磨得可用不然遇大事此心用不入便做不来

人须要用心但用过心不独悟过好只疑过亦好不但记得好就不记得亦好中有个根子便有时会发动

读书以心为本心不在虽勤无益佛家所谓如磨面驴身虽行道心道不行是也心里通透一点便为功甚大心为诸事之根然诸事又自有根诸事之根所谓派头也文不学史汉韩柳字不学锺王顔柳理学不宗周程张朱虽终身专精何益

无味处致思至於羣疑竝兴是超凡入圣关头【自记】程子云只是思便无邪重在思字亦说得好邪荡之行可悦者一时而祸害无穷卫风鹑之奔奔便接定之方中其祸至败国亡家可不戒哉问如此是惩创逸志分数多曰好处岂不用思思吾之性情何以不如古人之厚吾之行事何以不如古人之当其处上处下处常处变内外大小都有道理如何不思思却到无邪方是

问读书如何方有益曰且未说到躬行只要实在通一经便有些为己之意要通一经须将那一经注疏细看将大全细看莫先存一驳他的心亦莫先存一向他的心虚公其心就文论理觉得那一说是或两说都不是我不妨另有一意看来看去务求稳当磨到熟後便可名此一经当日虚斋只将易经如此做得一番工夫後来天下传其蒙引曰欲易明问蔡清故某作重修虚斋祠堂记曰自宋以後得汉人穷经之意者惟虚斋先生一人

有人说十三经廿一史皆看过只是不记得总是他立意要看完经史便不能记何也为其泛也非切已要读如何能记天下书原读不尽虚斋云欲为一代经纶手须读数篇要紧书书读要紧者方好文中子云不广求故得不杂学故明某自己验之确是如此孔子说得极平常都是自己有得之言说一个温故说一个时习可见不温不习便无处得说与知新

京江张先生曾有对句云天下有读不尽书总非学问心头无打不过事便是圣贤因戏谓曰若作天下无读不尽书总非学问心头有打不过事便近圣贤何如先生颔之【清植】

读书要有记性记性难强某谓要练记性须用精熟一部书之法不拘大书小书能将这部烂熟字字解得道理透明诸家说俱能辨其是非高下此一部便是根可以触悟他书如领兵十万一様看待便不得一兵之力如交朋友全无亲疎厚薄便不得一友之助领兵必有几百亲丁死士交友必有一二意气肝胆便此外皆可得用何也我所亲者又有所亲因类相感无不通彻只是这部书却要实是丹头方可通得去倘熟一部没要紧的书便没用如领兵却亲待一夥极作奸犯科的兵交友却结交一班无赖的友如何联属得来

若是要有所得精熟一部经书尽可用之不尽若要酝酿深厚毕竟是多读多通方得沈浸醲郁四字最妙

读书不透多亦无益然亦未有不多而能透者

人无所得虽读得三通高谈博辨证佐纷罗其归如搦氷然初非不盈把渐搦渐消至於无有所以读书以实得为主

学问之道最怕那地方派断如李中孚幼为孝子长为高士半世读书所着论多未谛当以关中派断故也所以孟子见得透甚重见知

读书要搜根搜得根便不会忘将那一部书分类纂过又随章劄记复全部串解得其主意便记得某向看三角法过而辄忘後得其一线穿下之根便再不忘某於河图洛书搜得其根放下空空洞洞一提起千头万绪无不了然孔明当日独观大意今人解作草畧便不是大意者即精英根源也杜工部读书难字过便不屑记难字如扬子云乃是要采其精英

某少时好看难书如乐书历书之类即看易亦是将图画来画去求其变化巧合处於太极图不看其上下三空圈却拣那有黑有白相交相系处东扯西牵配撘得来便得意觉得朱子注无甚意味及入舘幸遇德子谔徐善长两先生辛未後又得张长史杨宾实他们往复疑问俱是从道理根源上寻求因此想出见头来再去看朱子书方有滋味有精采

某年十八手纂性理一部十九手纂四书一部二十手纂易经一部凡某家某家如何说皆一一能记至今以为根基不然虽闲时熟思从何思起

某先年只喜看有道理的书近年来不择书看诗便觉诗里有许多理看史便觉史里有许多理如此方好读书而惜乎已老矣朱子自廿来岁便是如此所以无量精进

读书千遍其意自见某初读参同契了无入处用此法试之熟後遂见得其中自有条理初读大司乐亦然用此法又有入处乃知此言果丹诀也人做大司成只纠合有志读经者且不要管他别様只教他将一部经一面读一面想用功到千遍再问他所得便好

有言不好读经而好史者曰此不过是心粗不耐细看道理其看史亦只於没要紧处看取耳到後来粗浮无比安能区别是非措之於用

学问须是熟梅定九於历算四十年工夫尚不能熟读书不熟终不得力魏伯阳所谓千周万遍也

读书着不得一点为人的心着此便断根虽孜孜穷年无益也

梅定九笔算乾浄有条理信成端家之学可见学无内外终日谈身心性命意却要人知我不妨是为人历算词章之属务欲心通有以自乐不妨是为己总在心中?念处分别某十七八岁时於正蒙观物有几处不明白到省试时坐肩舆中崎岖登顿一思辄竟日子弟生性廓落不妨但当有端心之处便好大凡一技之精皆未有全为为人起见者

读书要见得自己有新意高出前人处却不可执定此意以为至当不易亦有此意初见甚确久之觉得前人老老实实的一句已似有此意到得後来确乎见得他那一句浑厚无弊包得我的意思足却不可易便到是处

读书人且要如和尚家先记得六根十八戒要紧的几个公案四书五经中条目数说不出却说我留心根本此不过空疎之别名耳只是地名人名琐琐碎碎记得许多却不必即如孟子五个人倒忘了三个都不妨若如大学中八条目中庸中九经忘了一件如何是个学者

後代书更多读不尽事更多亦知不尽莫若就我所能为所能知者求个着实据所见者写出来再看所写者可能如意中所见否若不差便存着不必定想传世如此甚简易近於为已

朱子曾说有着碁高手人向国手从学国手经年不教一语只令看他与人着其人问故国手曰但是高着你都晓得令你看着者要你知道低着耳此语最妙他那规矩准?平平无奇处正是妙处困倒英雄所谓低者正是高之根

读书只赞其文字好何益须将作者之意发明出来及考订其本之同异文义之是否字字不放过方算得看过这部书

今端门之学甚少古来官制田赋冠服地里之类皆无精详可据之处此等必实实考究得源源本本确有条贯方好不然随便着作有何关系如淛中万氏礼乐极有佳处但多是自己做主意所引经史只据来证吾此说不管对面反面尚有别义如问官事要偏在原告便只取原告干证不管被告干证要偏在被告便只取被告干证不管原告干证如此岂能归於至是

读古人书诗不将全部五七遍过遽欲选他的大都是强作解事读到五七遍畧已上口辞意俱能明白方才见得他出即如见一朋友不是谈到五七次如何知其为人

朱子讥永嘉学问说王道不说孔子只说文中子说覇道不说管仲只说王猛其实不寻到源头连这半截亦不识得尽即讲周程张朱不寻到孔孟亦不能尽周程张朱既不见其疎漏处定亦不知其精到处

古法之坏不坏於无知者而坏於一知半解者十分中晓得九分那一分不解不肯阙疑定臆造以求合承讹袭谬久且不知其非而古法之真益晦圣人云多闻阙疑万古读书人不可易此

程子传圣学功甚大但往往以絶学为言却起後来菲薄前贤自我作古一辈人流弊夫子自云信而好古好古敏求子贡答公孙朝何难说不由师传默契道体却说文武之道未坠於地在人尤妙在说贤不贤识大识小莫不有文武之道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立言多少稳实与夫子平日所言一般大抵风俗人心之坏皆起於读圣贤书不信圣贤某幼时曾闻耆老云孔子之书不过是立教如此非是要人认以为实岂不是痴人说梦明末人都是此见风气虽嘉靖以後方坏却是从阳明开此一派

明代人读书不细大害事王阳明为王守溪作传最表章他的性说性说中引孔子语云心之神明谓之性以为吾止以孔子为断不知原文乃谓之圣非谓之性也记不确乂不去查落笔便成笑话明道因濓溪敎他?孔顔乐处晩年欲作乐书朱子曾笑云不知乐如何作书谓乐在心作不得书耳性理中载此语恐人读作礼乐之乐乃於乐字下旁注洛字书生不看小注於问乐策往往答云明道常欲作书是读为礼乐之乐矣常州钱啓莘又错以旁注洛字为正文因费许多心力着一部洛书皆画作龟文系之以词以竟明道未竟之志岂非说梦此殊有关系非止文义少差而已

明人读书不及唐宋人汝楫问曰病在何处曰前半截以为程朱果高於汉唐遂不读汉唐人书又不能读透宋人书後半截知读汉唐书却只猎取一点词采为文字之用与义理不相干

许鲁斋云学问到有朱子已经都说明只力行就是了此语似是而非恰像人已无不明白只欠得力行其实不能明白者尽多乍见似显浅人人与知却中间难理会处无限只当云熟讲深思而力行之方无弊且如尧舜以来之道至文武已无不明备周公又仰而思之夜以继日何为也易经文周阐?已明孔子又韦编三絶何为也说是前人说明亦要我在身心上实实体会亲切方好近人不是想翻程朱之案便谓程朱?明已尽不必措意都不是申公曰为政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语虽结实亦未详尽不讲明如何行得夫子拈一信而好古为宗就中又开出许多方法如所谓阙疑阙殆择善而从不是见古不论是非一槩深信不疑也

人於书有一见便晓者天下之弃材也须是积累而进温故知新方能牢固问这様人若肯加功岂不更胜曰便是他不肯加功如富贵家儿生来便有得用他看钱物天然不爱惜惟辛勤成家便一草一木爱之护之读书从勤苦中得些滋味自然不肯放下往往见人家子弟一见便晓者多无成就有人自讼其过生平所读书不甚爱惜此是大病又有人自讼其过生平喜读新书不好读旧书亦是大病

人畧畧知道有所不为便出衆若再讲求学问有些渊源便不可测必有成就

某尝以历论质於猗氏卫先生猗氏以示顾宁人宁人曰历之是否吾不能知论文字则元人之文也某曰以先生之博学何谓不能知历宁人曰吾於经史虽畧能记诵其实都是零碎工夫至律历礼乐之类整片稽考便不耐心此是大病今悔之而已老矣梅定九了然於心了然於手却不能了然於口宁人则善谈论其自讼处实读书要诀也

出门之功甚大闭户用功何尝不好到底出门闻见广使某不见顾宁人梅定九如何得知音韵历算之详佛门中遍参历扣最是妙义岂必高明人就是?常人亦有一知半解

凡瓜菓时候未到纵将他煮烂他终是生人只知春生夏长秋收之为功不知成物却全在冬五谷至秋已成矣若当下便将来下地作种终是不好毕竟收过冬生意才足人见其已入仓囷以为既死不知他生意在内自己收缩坚固以完其性可知贞下起元之理一丝不错凡学问工夫火候未到时勉强为之终是欠缺

读书已是见得如此却须放在那里久之写出方好不但错处须候其开悟即是处亦须候其烂熟烂熟後向人解说听者不待吾言之毕而已自领悟到此时候一笔写出自然枝叶渣滓尽去不消多着言语而义旨朗然矣此竟非可强致程子自言十七八岁时见得如是至今仍见得如是却意味自别正是此意

学聚问辨下着一句寛以居之大妙如用武火将物煮熟却要用慢火煨滋味才入方得他烂【以上致知】

人总以言行为要凡一生之吉凶祸福功业之大小成败皆於是定之行者人之礼也言者人之乐也

人取益改过自视宜小容人纳谏自视宜大以能问於不能以多问於寡有若无实若虚何其小也犯而不校何其大也不学人往往与之相反

人须是立心寛大若褊急纵使耿介特立亦是自了汉不能成大人物要有陶熔人一团热气方是圣贤的派

做官人不要贪逸乐人乃得逸乐武侯澹泊明志食少事繁把身子都抛开了做佛家以大地黄金布施不为希罕须将身子布施方是大布施即是此意他又推而上之至虚空无我不有其心便是大布施吾儒却不然到了不私其身鞠躬尽瘁自然连上一层都有了

人心一味热不得一味冷亦不得如关切人使为之营?大不是去了此病却又一点不照顾人连分人以财敎人以善都没有须要乾乾净净却又满腔子都是仁厚相爱之意方好

风气淳厚便太平聪明才智多是天生的至厚道可以学得大家都学厚道便成风气有人问程子古人对姑叱狗炊藜羮不熟便至出妻何过耶曰古人厚道不可浅测宁自己落些不是必有宜出而不忍显言者所谓出妻令其可嫁絶友令其可交此段说得甚好东汉人多近古便是勉为厚道耳

问小学以恩怨分明为非有德者之言怨不必分明恩上分明何害曰病在分明二字上如人有恩於我分数到那里我报他亦止到那里便是无情如我有恩於人亦论分数责报岂不大差且使其人有恩於我而其人却非好人我明说报他倘我有权势他竟倚以作威虐将若之何只是遇他的事於理不甚违碍有可周全处周全之便是了不必使他知

世间事变幻多端吾辈遇之却要反观自己自己身心上有此此事便是有根的自己身心上无此此事便是无根的无根便可视之如无有矣机心最不可用他来害我我又生法去害他便兵连祸结而不可解即消化了不存在胸中犹非第一义须是反到自己身上追寻出我必有所以致之之处求所以善处之方才为有益

人当大惊惧时切不可就处置事此时非本心之正若以事机不可缓因旁言乱听急忙应之十件十错某自经郑寇耿逆之变身尝试之当郑寇狓猖时欲招某出某不应遂至怒声言欲祸予家彼时若一言稍靡便贻名节之羞若过抗便可殃及父母某只不动声色至数日後有王友者问某作何计某曰仆不过一穷百姓彼若欲得而甘心者遣一役来牵之而去即与见面矣友曰招之不见牵之而见可乎某曰招之无可见之理牵之便有可见之义何也招之而见不为殿下臣必为座上客牵之而见则为簿下囚矣友曰见面奈何某曰若能以礼待则从容告以实情仆非明之臣子而实我

朝之词臣也倘为不才便不足用如以为贤未有贤而失节者彼於明家失节之人皆杀之流之则仆之不宜为用明矣如虑仆有别图生变者请侍老父老母携妻子傍城而居教童蒙度日可已若彼赫然而怒发淡水洋亦命也王友为之称善其後竟得瓦全倘仓卒应之则心气惊惶思虑未能周到刚柔缓急之间皆足以愤事致祸矣

当年某家贫贱时被光棍衙役设计陷害至辱及父母及後寇乱某起乡兵保护乡里迎请

大师当时地方大吏皆仰重生杀可以自由有劝某因事报复者某皆不应此辈若积恶不悛自有天道不必参以人为团结乡兵是为乡里为朝廷藉此遂搀入一分报复私忿的意思便觉羞不可当

当年有友谓某曰乱後长许多见识某扣之曰平时极相厚者皆掉臂不顾疎慢不堪此世果是佛家所云魑魅世界看破虚幻无复有情某应之曰果尔则是我於斯世先为疎慢以待人矣岂是处世中正之道惟当思吾平日所以感之者恐未必诚未必合理苟诚而合理则彼自负恩亦不足校凡极不得意时吾心中必有事焉则有所以处之如人久在亮处行忽入暗处一物不见彼时狂躁无益惟合目静坐再一开眼则虚室生白不须愿外

告状者虽无直辞然被讼者追?受讼之由毕竟有自己一点不是处故自反是切实受用若他人不是与我何干於禽兽又何难焉

人贫穷时有求志一段自己的快乐贵盛时却有临深履薄一层自己的受用无此便人生亦没意味且如此方可不穷若是穷了便不是易

当事只要作退一步想便自安详审慎如一味夸诩将去必败之道【锺旺】

飞鸟遗之音不宜上宜下急唤其囬头事每要囘头看【锺旺】

圣贤只论当下任千驷万锺总不易吾此一刻一念之安不与人论人非论鬼责这便是到顶要义过去未来皆所不计

事到当头时惟有义所当为者便为之不要思前算後某当海氛扰攘之际事势甚危想来别无巧法只有义所当为力所能为进前做将去幸得免难【锺旺】

鋭峯僧云截断做最是如今我们行一件事说一句话且求这件事这句话有当於理莫管後来时势之有无翻覆无论料不到即料得到亦无益未有抛了当下的道理却去预管後来者

以气加人不惟累德亦必害事【锺旺】

委蛇迁就固非君子之道然苟徒恃义理之正一任激烈做去以致偾事甚且贻患无穷祗是为血气所驱耳推其极亦是一己之私非出於天下之公也【锺旺】

凡奸邪成党时切勿过激彼既成党衅将自作急之彼反合势缓之则自相攻击必矣乘其敝而去之则事半而功倍看史监中处此者或得或失无非天意

人於既往事便如根本将来事便如枝叶如当下富贵便忘却穷时情状只觉得应该享用便是忘本枝叶必不茂盛将来享用亦必有限然不忘又有分别不忘而知止知足是也若怕将来再穷便贪财厚蓄以为备豫之计便为大错

人能公其利便自受其利如山之出云本以为雨及雨下出云之山亦被其泽此自然之理势若施一小利即怀望报之心一着计较便索然没趣

人能勉强便好六家叔少时闻人家有不祥事便有喜色某规之曰叔父何为幸人之灾乐人之祸叔父颔之自後便强为咨嗟或作愁苦酸凄不可忍耐之状其始未必即出於实心到後来便习而成性他如今福禄夀考甲於一族若那意不变便非享福之相又人有一长刻刻要施展亦是大病如吃得一物却不消化存在肚里岂不为害所以顔子有若无实若虚谓之亚圣

客有云学者以治生为急父母日受饥寒却杜门不出而曰我以立品此邀名之事殊濶於情实先生曰此乃佞以自文其说事通贿之失而便其私者此等须论道理若合道理的经营奉养则即此便是立品的切要事不是两件若非道非分则无营求之理父母虽不免冻饿有招之行窃者从之可乎

梦中遇极凶险事只心不动便不能为怪推之日间亦当如此凡变故猝乘只心不动当不能为害问心不动自当有个道理出曰固是且不必说到此只以神之应感论之亦自不爽又曰此须是涵养得到不然亦当忍敎不动

天下做得事来者多是不要做的人急躁便易败张子房於高祖之欲废惠帝武侯於先主之东征都暂且由他盖事到无可柰何时只得放寛以俟其机不知天意如何且聼天处分若是天要如是人有何本事不然必有转机乘其机而用之可也古人当此是穷了只得用此法某当年值耿郑之乱曾用此颇有济耿逆初平时诸当道行事殊失民心某忧甚知且再乱或劝某进书言於亲王某念彼时虽进一书如以小石投大海何用姑且由他如天意有在或反生出好机栝来未几白头贼聚夥万数刘国轩攻围漳泉亲王归路已断於是督抚提镇一齐束手某乃团聚乡兵使三舍弟引廵抚吴兴祚兵吴表弟引将军拉哈逹兵自山竝进遂解泉州之围於是亲王以下皆视某为干城而姚熙之得某一字立刻施行凡诸苛酷弊事以次销革王荆公诗汉业存亡俯仰中留侯当此每从容最妙不知当日宋业未尝存亡俯仰荆公何以那様不从容

人必靠定道理不走作至风波来方可言命只是贤路崎岖时须委婉些方是

立朝柄政者苟非大贤与之交好比附未有不为所累故仕宦以孤立为安身的是名言

人只当存至诚心祸患之来如何可定天便来替你解救是谁力量敌得过天方正学论此一段甚好

受暮夜金更不好却之亦是常事何故杨关西便传为美谈可见东汉虽风尚名节而受暮夜金者尚多立品不真自古而然

奸恶黩货之人竟似他终无死日不知这罪过是要带去的人生须是刻刻办着死时不罣碍如做官的人刻刻恐怕有賍欵日日造一交盘册子打算去官时落得乾净走路才好

朱子云自古未尝有被人杀死的圣人以圣人都是一团好生意思故也贤者则有严气正性嫉恶如讐者矣此便有杀机佛家云罗汉见恶人生嗔恶菩萨见恶人生悯度罗汉与菩萨只差这线路即是此意

状貌雄伟人须要现出善象无意中流露一点仁爱浑厚意思便有福所谓心象也若一味刚强快利便多没没而死某閲人如此者甚多

圣人不废肉食禽兽食草木人又食禽兽以其尊於万物而备有万物之精英故也若禽兽食人则为变异矣只是不可贪饕须存远庖厨之心

父兄敎子弟以权术莫要说实话毕竟即先在父兄身上学起

子弟怀利以相接是无所不为之根而其端在於诈有痛诋人恶者先生曰子亲见其事耶曰得之传闻曰就使亲见其事立言固自有体夫子恶称人之恶子贡恶讦以为直正为此耳况传闻乎【锺旺】

人有不是处虽子弟僮仆且莫骂破他某督学时属僚有无礼者某竝未当面质责及他知悔来谢某则慰而励之他便相安了宾实督学时敎诸生极其至诚恳切只是当面骂他不通他便难堪某当时只与他透讲书理他这一边明白那一边不是处自然知道何须骂破所以隐恶二字最妙不但是要存心长厚亦是留他改过之路好使人自新

阳明云人有过不可又加功去文饰其过如一句话说错已是错了又添一句去涂饰是两句错了恐涂饰不工又添一句去弥缝是三句错了何若改向好处十句话有後来九句是那一句不是人亦谅之矣何必展转囘护徒然增其破败最为高明

不诚无物此理最奇人说话才着些假不但当时人不信即千百世後人一见便知之如诸贋书之类是也可见此理无形影无声色充塞遍满斯须不可离【之鋭】

古之圣贤都亦随时孔子於弟子皆呼名孟子七篇便无对面呼名者程子当面称贤背面呼名至朱子背面亦称字【以上言行】

榕村语録卷二十四

<子部,儒家类,榕村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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