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_月沙集(李廷龟)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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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戌朝天錄上

萬曆戊戌。天朝經理楊鎬新奏島山之捷。被參於贊畫丁應泰。革任西還。宣廟上奏保留經理。應泰移怒於本國。搆捏參奏。惡名狼藉。宣廟閉閤待罪。逾月不視事。朝廷將差出辨誣使。必以相臣爲上价。弼雲李公恒福以兵曹判書。陞拜右議政。爲陳奏上使。余以參知。特命加資爲副使。黃汝一爲書狀官。十一月。辭朝。己亥正月。到北京。皇帝覽奏。快賜昭雪。應泰革職。聽勘聖旨在文集。戊戌辨誣錄中。是役也。雖時事艱虞。而東報屢聞賊退。聖旨快辨厚誣。喜慰之極。頓忘道途羈旅之苦。談謔交驩。絶去拘檢。或聯床而睡。或竝馬而馳。沿途所見。皆是新面目。觸物寓興。賦詠酬唱。通有數百篇。錄于左。

龍灣大雪後。書茅亭壁五首。錄上弼雲相公。

塞垣寒日下平沙。暮雪蕭蕭已滿蓑。羃地頑雲凝不捲。漫天狂絮浩無涯。輕飄卷裏添詩興。巧上簪端作鬢華。却怕銀河氷便合。九霄迢遞阻星槎。

天工作意發陰機。幻出繁華辦一奇。却見盈虛消息處。還如開闢混濛時。可憐窮海魚龍冷。休歎空林鳥雀飢。湯餠地爐消永夜。十分佳事更新詩。

應是崑岡玉石焚。瓊灰瑤燼滿乾坤。飄零似趁梅花約。輕薄還欺柳絮魂。半夜奇功收蔡窟。一篇新製憶梁園。山陰載酒堪乘興。寧學袁安但閉門。

幻盡塵區作別區。玲瓏珠樹耀淸都。驅除雲日埋光彩。粧點河山入畫圖。馬耳雙尖看突兀。羊腸千曲失崎嶇。胸中洗盡三生累。瑩徹靈臺一點無。〈馬耳。山名。在鎭江。〉

淸齋孤坐凍生甁。靜夜寒聲入小屛。不怕嚴威欺病骨。且欣疏響愜幽聽。燈明半壁詩初就。脚冷重衾夢易醒。白戰千秋傳勝事。高風堪繼聚星亭。

次韻弼雲

河上飢烏噪晩沙。黃雲和雪凍魚蓑。陰山夜獵迷千騎。渤海糧帆滯一涯。萬里客驚關外夢。九分頭白鬢邊華。東湖久負叉魚會。那得敲氷手刺槎。

群帝譁譁弄祕機。更敎明月鬪淸奇。眞遊剡曲無回棹。神武淮西想得時。宿鵲附簷能警夜。凍鴟蹲樹或呼飢。客中情景俱殊絶。未可無君五首詩。

剛腸憂世劇如焚。夜起狂呼徹厚坤。故遣氷花除熱惱。且將瓊蕊洗詩魂。蝗應入地先呈瑞。絮欲漫天忽滿園。却憶舊山深竹裏。木爐煨栗晝關門。

西隴才名振八區。一時詞賦擅三都。閑酬對景尋詩債。誰畫憑欄詠雪圖。古戍獵歸寒栗烈。長河氷白路崎嶇。雲牋調我袁安臥。試問山陰興有無。

羔兒誰薦鬱金甁。老眼無眠倚曲屛。愁向旅窓閑裏苦。雪從枯木夜深聽。淸詩帶爽來投暗。仙韻生氷可喚醒。從此薊門千里路。百篇隨處賁郵亭。

冬至日有感。錄上弼雲相公。兼示海月公。二首。海月。書狀號也。

西來倏忽過三旬。節序偏催老病身。客路有期長計日。羈懷無限又逢辰。窓間新旭初添萼。雪裏寒柯已待春。遙望紫宸天北極。孤城落日更沾巾。

曾於羲易見天心。奧義重看首尾吟。日轉卯南回淑景。陽生子半破窮陰。亨嘉已占乾坤泰。衰病還驚歲月侵。靑瑣賀班身獨遠。白頭愁絶暮江潯。

次韻海月

一年三百五餘旬。千里長爲馬上身。絶域更逢南至日。危樓還屬北望辰。命歸破竹胡天霽。陽發吹葭漢塞春。新數中興今日始。莫將風景浪沾巾。

歲暮空驚烈士心。漫將東武費長吟。君臣痛未明三虎。天地心先捲九陰。已兆陽春看雪盡。不應黃道被雲侵。丁寧竣事東還日。簫鼓來迎鴨水潯。

宣傳官之來。月汀老先生遠寄瓊什。詩以鳴謝。

寥落孤城倚夕曛。忽看宣使自天門。淸詩帶雪來寒塞。羈夢先春返故園。此日文章傾後輩。當時名姓動中原。華人定問公安否。擬把瓊篇與討論。

次龍灣通判茅亭韻

往跡重遊今六年。小亭新構只三椽。平臨漢塞層氷外。遠挹胡山落照邊。萬里萍蓬長客路。一尊風雪又離筵。浮生聚散眞難料。舊館還逢舊主賢。〈余於癸巳春。奉使來此。于今六年。主人別駕猶在。故及之。〉

次海月志喜韻二首

擁衾牢睡到無何。忽見瓊瑤入袖多。老眼尙堪看細字。殘燈猶許伴沈痾。愁邊得句吟還苦。夢裏歸家路更賖。佳會久違良夜醉。人間萬事巧成魔。

聞道官軍鏟賊營。更傳窮海斬長鯨。山河萬里煙塵霽。宮闕千秋日月明。病裏不禁開戶坐。喜深還自遶床行。自憐塞外猶淹泊。空想鵷班獻賀聲。

又成喜捷一首。奉弼雲，海月兩案。

昨夜旄頭殞泰階。纔聞兇孼戮蒿街。波恬銅柱提封遠。日繞金莖氣象佳。靑春已作還鄕伴。白首差寬去國懷。殘病祗今猶覺健。剩將文字頌平淮。

次韻弼雲

干戚休煩舞兩階。三軍騰氣溢天街。威加黨項恩兼服。碑勒燕然頌更佳。老膽輪囷頻斫案。喜心飜倒獨歌懷。東來諸將多才俊。借問誰先入蔡淮。

聞相公雪夜步往東樓。恨未同賞。錄上二首。

淸夜東樓白接䍦。風流惟許小僮知。征西幕裏無佳士。未見胡床嘯詠時。

瀟灑山公白接䍦。閑情却怕俗人知。前江小雪初收夜。正是高樓獨立時。

次海月韻二首

舊日恩情秪自誇。別來誰復理鉛華。當時添却眞眞障。六載重逢便喚爺。

休向花場語太誇。此來無復管繁華。少年名姓渾無記。愧殺頭銜喚老爺。

原韻海月

黑頭賢相事堪誇。更帶文星映副華。白首獨慙書狀老。龍灣今日聽呼爺。

戲答海月

春心脈脈欲無媒。雪裏寒香未放梅。老子風情元不淺。隔墻休惜一枝來。

龍灣。遇金景擇。以聖節使回自北京。同宿一夜。旋別錄贈。

世路長行役。浮生半別離。纔成一夜話。又作隔年期。絶域淹旌日。孤槎出塞時。臨岐各惆悵。風雪古河湄。

過江口占二首

城頭氷雪塞長河。關樹依依看漸賖。每說幷州爲客苦。如今回望似吾家。

津亭草草罷行筵。日暮官僮拜馬前。不是恩情難別處。臨岐自覺意悽然。

乾河道中

早發乾河路。垂鞭問驛亭。歸雲屯古戍。宿鷺護寒汀。城角吟遼月。江槎泛漢星。溪山渾髣髴。觸眼似曾經。

鳳凰山二首○山有東明王舊城

伊昔句麗祖。於玆作邑畿。地靈眞間世。天險設重圍。鳳去山空在。城遷石自巍。茫茫興廢跡。今古一沾衣。

朝日玲瓏照澗氷。銀河遙掛白雲層。緣何一把長房杖。千仞峯巒取次登。

次松鶻山韻

旅情詩思集毫端。頭上雲山倚馬看。焉得幷州千斛酒。一杯相屬破輕寒。

次二渡村韻

千株衰柳密藏村。樹裏人家但聞言。殘雪疏籬渾似畫。却疑迷路入桃源。

次小寒日過鎭夷堡韻二首

寒磧茫茫草樹荒。朔雲埋日暗沙場。如今燕塞無傳箭。從古齊疆絶採桑。高枕三邊閑鼓角。長城萬里壯關防。皇恩遍作春風暖。休怕征途有雪霜。

聖朝聲敎際窮荒。村落多依古戰場。絶塞盡敎開細柳。雄圖終是戒苞桑。秪今南海初傳捷。從此西關可撤防。努力玆行須及早。莫愁辛苦飽風霜。

斗嶺之上。曉霜作花。馬上口號。二首。

關樹縈霜幻作花。白於飛絮嫩於霞。恰似洛陽三月暮。杏園千樹競繁華。

爛熳春光也未闌。瓊瑤千斛映孱顏。若非珠樹淸都境。定是龍眠畫裏看。

次龍臺途中韻

歸日應花發。征途只雪飄。身隨斷蓬轉。夢逐片雲遙。古戍烽連薊。雄關地接遼。王師新報捷。功數漢嫖姚。

次將軍廟韻

聖帝于今奠海東。精兵鐵騎四隅空。彈冠競上平戎策。杖劍爭輸救趙功。燕市少年袍映雪。幽州壯士氣干虹。將軍底事空祠裏。獨立荒山一塔風。

次靑石嶺韻

峽裏風雲接地陰。石梯凝雪洞門深。天開翠壁扶元氣。鬼鑿層巖費巧心。自古關中稱險阻。從來塞上說湯金。方知世路崎嶇處。倚馬孤吟到日沈。

次連山關記事韻

往者十四五。早有男兒志。三冬足文史。下筆盈萬紙。沈潛翰墨場。俗累都擺棄。緬懷作者風。頗窮昔人意。出入古墳典。諸家與百氏。縱未臻閫奧。一一皆默誌。相如竟類徘。子雲空識字。脫略少時輩。恥作名流二。中歲落名臼。汩沒遂至此。一官成齷齪。抱病還鄕里。放歌聊自遣。田園樂幽致。生活冷秀才。人生適意耳。夙志竟未遂。介介獨惡是。空追學詩訓。莫效趨庭鯉。風塵偶羈宦。更覺頹齡邇。舊業日荒蕪。陳篇渾不記。跡謝筆硯間。魂驚戎馬地。無根必易涸。有似潢潦水。試作不平鳴。無異徘優戲。已矣吾衰甚。請竢後君子。

伏蒙惠詩。譏我苦吟。仍敎以靜坐安心之訣。銀鉤瓊什。俱使人珍玩。謹用來韻。仰溷台覽。三首。

見敎安心法。眞知與病宜。羈愁不自遣。非是愛吟詩。

詩從靜處得。靜却與詩宜。自有詩中靜。寧休靜裏詩。

斗屋廚煙足。蒲團午睡宜。誰將靑李帖。還寫謫仙詩。

原韻弼雲

萬里行多病。醫治百不宜。安心有上藥。靜坐廢吟詩。

次過遼東韻

控帶山河節鎭雄。地蟠西北作要衝。參差粉堞重霄外。縹緲珠樓一望中。千里壯遊眞附驥。百年佳會忝登龍。漢家飛將新亡陣。誰向天山早掛弓。

次駐蹕山韻四首

朝山拱揖似群龍。老石猶留駐蹕蹤。千載比肩惟漢武。秦皇秪是謾東封。

志阨中州駕八龍。一年荒塞謾勞蹤。當時魏鑑稱遺直。到此何無諫一封。

叱咤雷霆鞭老龍。縱云勞費亦豪蹤。何知席卷全隋業。却挫彈丸一小封。

凌煙諸將摠從龍。千載風雲想舊蹤。此地不緣天挽駐。六師應是遍箕封。

次臘日過海州衛韻

樓上當壚女。蓮花金步搖。丹靑蘇小宅。佳麗大堤橋。地擅燕齊勝。商通福蓋饒。憑誰典美酒。一醉判今朝。

臘日風亂。怯寒不出。獨坐口占。二首。

一年餘日苦無多。氷雪全消臘又過。莫怕夜風猶作惡。岸頭楊柳已春華。

蕭索佳辰沒一杯。光陰無奈鬢邊催。長風萬里從南嶺。定帶梅花消息來。

次弼雲途中風雪韻二首

顚風狂雪互誇矜。浩蕩乾坤一色凝。凍日漏雲生眼纈。寒澌浮頰作衣稜。珠筵匝地瓊塵散。銀漢飜空玉浪騰。正好平原看縱獵。輕裘快馬踏層氷。

萬逕千村盡寂寥。一區風色更蕭蕭。聲酣瀚海聞猶怕。氣接陰山望轉遙。松似瞿曇埋短髮。柳爲飛燕舞纖腰。箇中着我騎驢客。寒聳吟肩渡小橋。

是日。余亦因病坐車。相公譏辱不已。車適駕以靑牛。因用其韻。先自詑以自解。

車上行窩深沒頭。擁裘堅坐穩如舟。紫氣若逢關令問。爲言人有駕靑牛。

原韻弼雲

齒牙相戰更搖頭。強道乘車穩似舟。滿路豈知人在內。兒童爭訝糞田牛。

次天妃祠韻

聞說仙祠面水陽。玄靈陰騭鎭玆鄕。渚蘋客薦香登俎。霞液天供翠溢觴。湘浦夜深瑤瑟遠。緱山月出鳳笙長。自憐病負尋眞會。倘許歸途一放狂。

次沙嶺記事。再疊前韻。

歸心日夜憶咸陽。幽夢依然返故鄕。白石晴莎前面目。竹爐花嶼舊壺觴。關河渺渺音書斷。離別茫茫歲月長。且把新詩酬役債。一尊呼起興顚狂。

次海月高平野韻六言

渺渺風沙不盡。茫茫雲海無邊。何由剗却閭嶽。快見西南遠天。

原韻海月

白日疑生樹杪。長風欲斷城邊。胸中呑幾雲夢。目下空一胡天。

次韻弼雲

北極眞成盡處。南溟定是窮邊。恨無萬尺長袖。獨舞斜陽遠天。

鶴野途中二首

遠山如抹樹如浮。納納乾坤盡一眸。怳似洞庭秋水滿。輕舟明月泛中流。

茫茫長野此身孤。落日蹇驢似畫圖。便欲揚鞭窮眼力。經遊南國遍西湖。

敬次弼雲韻

桂花虀冷春醪美。盧橘霜枝入袖香。縱使文園長抱渴。一言猶可破膏肓。

原韻弼雲

昨日路上。殊甚勞渴。水渾不可飮。黃書狀偶言寒冬尙如此。若到明春日暖。必頓添一渴。其何以解。李譯在後應聲曰。勿慮也。手劈洞庭橘。香霧噀人。眞靑大畫杯。滿酌秋露白。如何。書狀揮手止之曰。李僉知毋多談。令人失笑。余先行聞比。不覺捧腹。恨不與兄大噱一場。因記一絶。奉示月沙。

通官解道中華勝。秋露盈觴小橘香。鮑老不禁開一笑。書生口業本膏肓。

次韻海月

北地眞靑白玉碗。南京美酒鬱金香。安得聞來不開口。平生一渴在膏肓。

次守歲前四日過廣寧韻二首

鼓角喧喧車騎紛。雄藩控扼四夷聞。金城粉堞圍關月。玉帳牙旗入塞雲。嗣子琱弓新握節。上公麟閣早開勳。朝來逐虜陰山外。獨領貔貅十萬軍。

月壓層城暮柝嚴。邊風吹雪颭靑帘。香車縹緲春雲暖。蛾黛玲瓏半月纖。處處彩花紅映市。家家銀勝翠橫簷。將軍獵罷歸來晩。十里粧樓盡捲簾。

昨夜夢入銀臺。參侍黼座。似若有賀禮。命於御前草制。有若赦文然者。甚是吉夢。覺來。龍顏玉音。森然在耳目。魂骨懍然。感而記事。二首。

夢入銀臺侍紫宸。親承天語草絲綸。覺來衣袖仙香濕。猶是遼西一旅人。

紫禁煙花擁賀班。分明喜色動龍顏。一聲刁斗驚孤枕。星漢迢迢月下山。

次韻弼雲

十二瓊樓禮玉宸。芝函一一盡溫綸。蘧然定識盤山我。怳惚猶疑紫殿人。

重修簪履點朝班。草制才高不強顏。孤夢亦憐心戀主。曉隨蝴蝶度千山。

遊西嶽廟幷序

自遼陽西至燕南。至海皆野。而野之大。無如鶴野。北至湖東至於三韓之界皆山。而山之鉅。閭嶽爲最。山在野之窮處。而廟在山之麓。問其名曰西嶽廟。蓋山爲中國之北鎭。而廟在廣寧鎭之西。又有東嶽在其東。故二其號以別之也。始度地者。得山之正脈以爲基。臨野之遠勢以爲庭。而凡山之奇野之勝。咸鍾於此。嘗聞中國有五鎭名山。此其一也。是山也尾蟠荒裔。首注大野。以抵于海而爲遼廣主嶽。自古帝王莫不祀事。至我皇明建都於燕京。玆山於國都爲最近。遼廣又節度山東二十五衛。爲關外巨藩。地大且重。而山爲其鎭。專雄坎維。鎭服要荒。保佑陰騭。福我生民。水旱災沴凡有禱必應。故始自永樂年立廟而祀之。祝號祭秩。盡其尊崇。嘗以孟冬之月。天子署祝冊禮香幣。命山東都御史攝牲於玆廟。吁亦盛矣。門額。有曰萬世永賴。有曰護國保民。卽其義也。庭有老松數十株。儼立若相持。枝幹屈盤。蒼翠薈蔚。風自四山而下。有聲錚然。如鳳簫仙瑟。迭奏於雲霄。明宮神殿。金碧炫煌。鬼像圖畫。森然若眞。崇其臺石爲欄。壯其柱銅爲飾。庭除軒敞。可容數千人。皆全石以爲底。有豐碑三十餘列植於庭。龜趺螭首。望之毅然。若連艫縻艦。束立高桅。前後殿閣。皆斲山骨。層階累砌。不用他石。樓之北。有石突然而高。若游龍之擧首者。曰會仙亭。因石之罅爲之級。以便登陟。頂可坐十餘人。其石之若几若床若枕若案可憑可依可臥可踞者。殆不可數。試登而望之。則前臨大野。浩無畔岸。雲海接天。混然一色。悠悠乎與灝氣游而不知所窮。心凝眼迷。怳不自定。但見煙雲之捲舒。禽鳥之飛翔。煕然自得。似與遊者相樂。俯視長衢。臺堡星羅。城堞縈回。珠樓粉墻。隱映雲間。魚鱗雜襲。車馬騈轟。炊煙夕起。杳靄浮空。左見巨嶽雄蟠。群峯峭立。突怒偃蹇。爭爲奇壯。如風檣陣馬橫騖而不可遏。又似賁育角技蓄力。賈勇嗔目。頡頑相持而不發。又似杏壇開筵。群弟列侍拱立。相向揖讓而進退。或呀然而爲壑。崒然而爲嶼。缺而爲崖。停而爲岸。噴雲吐霧。殊狀變態而莫不爭奇。競巧獻技於玆亭之下。坐久不覺淸風動腋。白雲生袖。怳然如御鸞鶴而翶翔乎八極之外。于以見天之高。氣之迥。原野之曠闊。山河之奇壯。城府之繁華。是足以侈吾遊也。遂爲序。繼以詩。是歲萬曆二十六年也。詩曰。

巫閭之山何壯哉。萬朶芙蓉揷晴昊。東蟠滄海界華夷。北注陰沙鎭荒隩。專雄坎維配玄冥。擺弄陰機排老媼。靈宮丹碧照山腰。玉塔珠燈窮佛寶。殿門高開洞庭野。霞光遠挹蓬萊島。我來山下日初斜。玉立千峯雲淨掃。擡頭快見眞面目。感通不待潛心禱。天台四萬八千丈。對此應須愁欲倒。庭邊松老不知年。翠蓋成行夾神道。豐碑欹側字半訛。苔蘚荒涼不可考。森然自覺魂骨爽。菲薄何由薦蘋藻。樓前有亭石爲層。乍倚危巖滌煩惱。前臨長野杳無邊。海色天光同浩浩。水闊蒼梧波影浸。日暈扶桑曙色早。還如開闢混沌初。萬象鴻濛始天造。地靈光嶽鍾豪英。天府雄藩拱襟抱。鐘鳴鼎食簇樓臺。棋布星羅壯城堡。心隨望眼極天外。怳御泠風遊太灝。飄然窮海一畸人。半世風塵頭已皓。桃源緬思久迷津。壯遊如今諧夙好。仙區幸寤石上夢。一丘煙霞願終老。歸時擬把費公藤。萬岫春風採瑤草。

次除夕韻

殘臘愁中盡。新春雪裏還。今宵又作客。何日是歸山。古店棲初定。孤燈夢不安。屠蘇推後飮。無復少年歡。

次西嶽廟韻

古廟依巖僻。長郊望眼平。石欄雕翠鳳。珠殿錯金星。浦月當樓滿。山嵐入戶晴。蕭然忘去路。獨倚會仙亭。

次關王廟韻

才賦豪雄命賦奇。天時其奈與心違。英風萬古孤墳在。壯志平生一劍知。畢竟功名歸豎子。當時吳魏視嬰兒。江淮不盡傾遺憤。祠廟猶能讋九夷。

次紅螺山韻

自從泥馬渡黃河。膻羯腥風久染華。千載聖人今有作。一區荒峽欲如何。昭回日月皆文物。埋沒煙霞葬綺羅。興廢由來眞夢耳。忍將陳迹問山阿。

沙河途中。別冬至使鄭時晦還朝。

衮衮相逢河上槎。去來分手各天涯。容顏共對燈前夢。時序俱添鏡裏華。岐路他鄕同是客。離情此日我偏多。憑將一掬思君淚。灑向東風漢水波。

貞女祠。用西嶽廟韻。

秦皇虎視雄。飛劍決蒼昊。金城萬里分華夷。西截河源東海隩。丁徒板鍤動天下。鑿山塡壑驚神媼。許家娘子范家婦。妙歲芳心玉自寶。一自郞君役遼城。消息茫茫隔海島。庭前苔沒去時迹。落葉秋風寒不掃。關山明月照孤帷。獨下寒階再拜禱。蓬飄愁鬢錦字殘。繡機粧奩半傾倒。香燈明滅夜如水。孤夢屢失漁陽道。寒衣裁罷寄無人。遠別高堂白髮考。尋君千里欲有贈。采采盈筐澗邊藻。邊城白骨亂如麻。欲問存亡轉愁惱。尋君不見眼爲枯。淚落滄波添浩浩。誤信當時來有期。更悔今朝尋不早。貞心惟有化爲石。石上新祠誰創造。芳姿烈烈帶愁容。宛似逢人說懷抱。客來千載挹淸風。倦騎初回關外堡。高亭翼然瞰扶桑。海色蒼茫一氣灝。潮聲咽遺恨。寒月邊城皓。跡遠感事奇。神淸覺境好。心與石不轉。名與石不老。英靈死不死。君不見昭君塚上草。

立春日。聞擒政成。喜而口占。

已喜今年吉語頻。復聞窮海戮脩鱗。東郊瑞旭迎蒼帝。北闕祥雲擁紫宸。佇看寬詔隨春下。從此偏邦與歲新。何日放歌歸舊隱。野琴村酒樂昌辰。

次長城韻

辦此當年事亦奇。秦人復使後人悲。璧遺滈水應前識。劍賜扶蘇奈不疑。威震五丁驅石日。禍成三戶揭竿時。須知仁壘眞天險。莫道金湯可制夷。

次山海關觀迎春韻

擁路繁花羯鼓催。香帷紅錦映千堆。爭新遊女晨粧靚。押隊優群法部開。日色乍臨旗影動。春華已趁曙光來。今朝定有吾鄕信。欲向東風問驛梅。

次弼雲望海亭韻二首

長城萬里將窮處。波上巋然一小亭。身在九天雲霧裏。俯看南斗浸滄溟。

聞說秦皇東泛海。空留玉舃阜鄕亭。千載遺蹤今定是。石梁何日駕蓬溟。

原韻弼雲

東藩豪爽弼雲老。西路孤高望海亭。獨立蒼茫元氣上。遙瞻斗極復南溟。

次望海亭韻二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