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柿子又熟了

蒋小爱

又是柿子成熟季，树叶已被秋风扫得精光，望着灯笼般的柿子挂满枝头。二十年前的那一幕不由得浮现在眼前，让我又一次想起病床上的奶奶，想起病中的奶奶想吃柿子未果的情景。让我懊悔至今都不能原谅自己，恨自己走路速度太慢，恨自己不该吃完那碗饺子，而耽搁了……

我家住在偏远的山村，离小镇有三十余里。那时交通不便，农作物不像现在这样丰富，并且不能运往全国各地。农村种植水果也没有现在这么普及，我居住的村庄及附近的村子就没有种植过柿子树、桃呀、梨呀的，只有家乡的特产橘子，直到结婚那年，老公从部队回家探亲，正是柿子成熟的季节，他从河南带回几个鲜柿子，我才知道鲜柿子是那么漂亮，红得那么艳丽、可爱。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柿子的模样，椭圆形，橘红色的薄皮下透着光亮，透过皮层仿佛能看见通红的果汁，里面的颜色比外表更红更艳。摸上去软绵绵的。老公是在奶奶的背上长大的，所以他特意要我送一个给奶奶尝鲜，奶奶已八十多岁，还没吃过新鲜的柿子。奶奶接过鲜柿子，高兴得把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布满皱纹的脸一下子堆积得更稠密，凹陷的嘴唇露出牙根肉，奶奶的牙齿被岁月磨完。她捧着熟透的柿子，轻轻抚摸着，仔细端详着，总舍不得剥开。我再三催促，柿子太熟，又在包里挤压，不吃会坏掉的。奶奶才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在柿子的正中撕开外皮，刚撕开，鲜嫩的柿子一下炸开了花，里面的水汁直往外流，从奶奶的指头流到手腕和手心，奶奶边吃，边夸柿子好甜，好软……奶奶嘴巴周围被柿子汁染得通红，奶奶吃柿子的样子简直像个孩子，她把粘在柿子皮上的汁和流到手指上的汁都一一舔得干干净净。那是奶奶第一次品尝鲜柿子的味道。自那以后，奶奶逢人就夸我老公能干、有孝心。经常把柿子的味道挂在嘴上。那时，能吃上鲜柿子的人应该没有几个，所以，奶奶觉得特别幸福。我想，下次老公回家一定要让他多带些回来，让奶奶吃个够。可就在次年三月，奶奶病倒了，并且一病不起，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不见好转。最后，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书，才接回家料理后事，奶奶的病情一天天加重，第三天清晨，奶奶的嘴不停地轻轻蠕动着，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我便凑近听听奶奶想说什么？她微弱的声音里我只听到：“柿……柿……柿……”我突然明白，奶奶肯定是想吃柿子！我马上答应，起身就往镇上赶。那时农村没通班车，只能走路，我一路小跑，到镇上已上午十点，我迅速到百货公司，买了一斤干柿饼。此时，实在饿得慌，便在旁边的早餐店吃了一碗饺子，吃完饺子就往回赶。离家还有一公里左右，从家的方向传来了鞭炮声，我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上，随后我家的屋顶冒出一阵浓烟，我双脚发颤，眼泪一涌而出。我拼命跑，离家越来越近，我听到家人的嚎啕声……

对不起，我的奶奶，我没有满足您的心愿。没有让您再吃上柿子，这是我一身的遗憾。我只能把买回的柿子摆在灵堂前，作为供果，让奶奶在天堂品尝这些柿饼的味道。

如今，北方水果南调，南方水果北往，一年四季都有新鲜水果销售。一到柿子成熟，我买回鲜柿子供祭在奶奶的遗像前，奶奶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紧紧盯着柿子不愿离开。

我还在奶奶的坟墓旁栽了一棵柿子树，柿子树陪伴着奶奶，为她遮风挡雨，让奶奶安睡，柿子成熟时，奶奶一定很高兴。

奶奶，今年的柿子又熟了，您看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