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萤火虫

施崇伟

夏夜，一家人在院子里乘凉。几个孩子围着奶奶，听她讲故事。

奶奶讲起萤火虫的故事。有一个读书人，很晚了也没睡着。忽然有星火出现在墙下，开始是萤火之光，然后慢慢变大，大如弹丸，四下里飞来飞去，慢慢飞低，就快飞到睡在床上的读书人的脸上了。他迷迷糊糊中，看到光里有一个女子，插着珠钗，红衣碧裙，摇头摆尾，很是可爱，读书人于是张开手把光抓住了，在烛火下一看，是鼠粪，大如鸡蛋，破开一看，里面有一只头红色身体青色的虫子，于是就把它杀了。

故事吓坏了我们，三妹害怕得伏进奶奶怀里。

奶奶哈哈一笑，讲起另一个故事：古时候，有个叫车胤的孩子，很爱读书。但家里穷，没有钱买油照明读书。到了夏天，他就捉萤火虫盛入瓶里，借荧光照明，夜间读书。

院子突然黑了。停电了。那段时间附近那片工地施工，常常莫名其妙地会断电。

天空像罩上一块布，黑得碜人。三妹的哭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乱窜，打断了奶奶的故事。奶奶回到屋里，点来一盏烛。有轻微的风，摇得烛光晃。突然，三妹尖叫起来：“星星！”

竹林那边，有点点亮光，一闪一闪的。那亮光在移动，忽儿粘在竹叶，忽儿飞向高处，有几颗向着院子飞过来呢。

越飞越近，亮到了头顶。我和弟弟跳起来，把手伸向星星。差点就要摸到它了，可它又突然飞向高空，飞向远处。三妹叫着：“奶奶，星星飞走了，我要，我要！”

奶奶回到屋里，拿来一个空瓶。“我来帮你们捉星星，把它关进瓶子里，不让它飞走。”

我们追在奶奶的身后，走向小竹林，走向星星闪烁的地方。奶奶放慢了脚步，悄悄“嘘”了一声，制止了我们的声张。竹林里，隐隐的光影，我看到奶奶的手小心地伸向挂在竹叶上的“星星”，两个指头一捏，星光在她的手上了；她把指头伸进空瓶，星光已在透明的瓶里的闪亮。

一只，两只。一会儿，瓶里已堆成了一团光。奶奶把瓶子举起来，像举起了一盏明灯，照亮夜色，照出了竹影婆娑。我看到奶奶的白发都是青丝，三妹笑起来的酒窝在荡漾。

奶奶把“灯”传给我。我透过瓶儿，那颗颗光亮在轻轻蠕动。“灯”传给了三妹，三妹惊叫着：“星星长着翅膀。”

是的，那是有翅膀的星星！

我们举着“灯”，回到院子。我们围着有翅膀的星星，偎在奶奶的身边。

奶奶告诉我们，有翅膀的星星，是一种昆虫。它的尾巴能发出荧光，叫萤火虫。

夜深了。奶奶说，该进屋睡觉了。我们都争着要关着萤火虫的瓶子。

奶奶说，萤火虫也要回家。它也有妈妈，它也有孩子，我们放它回家吧。

三个孩子捧着装满星星的瓶子。三妹打开了瓶盖，一颗一颗的“星星”展开了透明的翅膀，飞起来了。亮光一闪一闪，越飞越高，布满了整个夜空！

望着飞翔的星光，我们欢呼着，跳跃着。忽明忽闪的星光下，我隐约看到了风吹树叶的掠动，静夜里竹叶尖上正在积聚的露水，一朵即将绽开却看不到根的不知名的野花，以及黑夜中孩子的笑容、无人知晓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