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露易丝·格丽克我为什么要让自己疲惫?
“诺贝尔文学奖”是根据诺贝尔先生1895年的遗嘱,而设立的五个诺贝尔奖之一,旨在奖励在文学领域,创作出具理想倾向的最佳作品。1901年诺贝尔文学奖首次颁发,此后甄选委员会每年评选和颁发一次,于每年10月份公布。
作为文学领域的世界最高荣誉,截至2020年,共有117人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其中113次由一人获得,4次由二人分享。
2020年诺贝尔文学奖已于10月8日晚已正式揭晓。来自美国的女诗人露易丝? 格丽克( louise glück )获奖,理由是“因为她那毋庸置疑的诗意之声,以朴素之美让个体性的生存具有普世意义。”这也是继鲍勃·迪伦之后,本世纪第二位获奖的美国诗人。
露易丝·格丽克于1943年出生于美国纽约一个匈牙利裔犹太人家庭,现居住在麻省剑桥,任教于耶鲁大学,并担任耶鲁青年诗歌奖评委。对中国读者来说,露易丝·格丽克并不是一个熟悉的名字,但在美国,她是当今诗坛耀眼群星中夺目的一颗,也是继狄金森、摩尔、毕肖普之后,当下最杰出的美国女诗人。
露易丝·格丽克于1968年出版处女诗集《头生子》,至今著有十二本诗集和一本诗随笔集,曾获得包括普利策奖、国家图书奖、全国书评界奖、波林根奖在内的多种奖项。作为抒情诗人,格丽克的诗非常优美,对心理隐微之处的把握,有种雪水入溪的清澈和冰冷。其早期作品具有很强的自传性。
让我们一起来感受这位女诗人的语言和思想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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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你如此热衷盘腿静坐之间的月光
总是太多,然后又太少。
童年:病中。
在我的床边上有一只小铃铛——
铃铛的另一边,妈妈。
疾病,灰雨。小狗始终在睡觉。它们睡在床上,
在床头,我觉得对于童年
它们很明白:最好一直懵懵懂懂。
雨在窗户上形成灰色长条。
我拿着书坐着,小铃铛放在旁边。
没听到一点儿声音,我让自己模仿一个声音。
没看到精神的任何标志,我执意
生活在精神之中。
雨淅淅沥沥又稀稀疏疏。
一月又一月,在一日之内。
事物成了梦,梦成了事物。
后来我好了;铃铛回到橱柜里。
雨停了。小狗站在门口,
喘着气到门外去。
我好了,后来我长大成人。
而时间继续——就像那场雨,
那么多,那么多,仿佛一种无法移走的重负。
我是个孩子,半睡半醒。
我病了;我被人保护。
我活在精神的世界之中,
灰雨的世界,
失去的世界,回忆的世界。
然后,突然,太阳闪耀。
而时间继续,甚至在一无所剩的时候。
那感受的成了记忆,
那记忆,成了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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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场歌
从前,我受到伤害。
我学会了
生存,作为反应,
不接触
这个世界:我要告诉你
我想成为——
一个倾听的装置。
永不迟钝:安静。
一块木头。一块石头。
我为什么要分辩,论证,让自己疲惫?
那些人正在其他床上呼吸,
几乎无法明白,因为
像一个梦
无法控制——
透过百叶窗,我观察
夜空里的月亮,阴晴圆缺——
我为一种使命而生:
去见证
那些伟大的秘密。
如今我已经看到
出生和死亡,我知道
对于黑暗的自然界而言
这些是证据,不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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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兆
我会骑马与你相会:梦
像生命之物在我四周聚集
而月亮在我右边
跟着我,燃烧。
我骑马回来:一切都已改变。
我恋爱的灵魂悲伤不已
而月亮在我左边
无望地跟着我。
我们诗人放任自己
沉迷于这些无休止的印象,
在沉默中,虚构着只是事件的预兆,
直到世界反映了灵魂深层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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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洛斯
我已经把椅子拉到旅馆窗前,看雨。
宛如在梦中或恍惚中——
在爱中,但仍然
我一无所求。
似乎没必要再接触你,见到你。
我只想要这些:
房间,椅子,雨飘落的声音,
许多个小时,在春夜的温暖中。
我不再需要别的;我是全然地满足。
我的心已变小;它只要一丁点儿填充自己。
我看着雨水瓢泼而下,在变得黑暗的城市之上——
你不再被牵挂;我能放你
过你需要过的生活。
黎明,雨渐渐稀疏。我做些
人们在晨光里做的事,我宣判自己无罪,
但我走动像一个梦游人。
这已足够,这不再与你有关。
一座陌生城市里的一些日子。
一次谈话,一只手的触摸。
再后来,我摘下了结婚戒指。
那是我想要的:无牵无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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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诚的寓言
此刻,曦光里,在宫殿台阶上
国王恳求王后的宽恕。
他并不是
表里不一;他已尽力
正好做到诚实;难道还有别的方式
诚实地面对自己吗?
王后
掩着脸,某种程度上
她由阴影支撑着。她哭泣
为她的过去;当一个人生命中有了秘密,
这个人的眼泪永远无法解释。
但国王仍然乐意承担
王后的悲痛:他的
宽大的心胸,
在痛苦中如在欢乐中。
你可知道
宽恕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
这世界已经有罪,这世界
必须被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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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
十二月底:我和爸爸
去纽约,去马戏团。
他驮着我
在他肩上,在寒风里:
白色的碎纸片
在铁路枕木上飞舞。
爸爸喜欢
这样站着,驮着我
所以他看不见我。
我还记得
直直地盯着前面
盯着爸爸看到的世界;
我在学习
吸收它的空虚,
大片的雪花
绕着我们飞旋,并不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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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雨之前
明天有雨,但今夜天空晴澈,星星闪烁。
仍然,雨就要来了,
也许足以淹死种子。
一阵风从海上来,驱赶着云朵;
看到它们之前,你感觉到了风。
此刻,不如看看田野,
看看它们被淹之前的样子。
一轮满月。昨天,一只绵羊逃进了树林,
不是某只羊——是那只公羊,整个未来。
如果我们再看到他,我们将看到他的骨头。
草在微微颤抖;也许风正吹过它。
橄榄树的新叶也以同样的方式颤抖。
田鼠。狐狸猎杀之处,
明天那儿的草里会有血。
但暴风雨——暴风雨会将它洗去。
在一扇窗里,有个男孩正坐着。
他已经被送到床上——太早了,
按他的观点。所以他坐在窗边——
此刻,万物皆定。
你此刻在哪里,你就将在哪里入睡,明早在哪里醒来。
大山耸立,像一座灯塔,向夜晚提醒着大地的存在,
它不能被遗忘。
海的上空,当风起时,云朵形成,
风吹散它们,给它们一种使命感。
明天,晨曦不会来临。
天空不会回到白天时的样子;它会仍然像夜晚那样,
除了星星黯淡,在暴风雨到来时消失不见,
总共持续大约十小时。
但世界无法回到原来的样子。
一个接一个,村庄房屋里的灯光变暗,
黑暗中大山因反射的光而微亮。
没有声音。只有猫在门口扭打。
他们嗅到风:是吸引更多猫的时候了。
后来,他们在街上巡行,但风的气息潜随着它们。
田野里也是一样,困惑于血的气味,
虽然此刻只有风起;星星将田野变成银色。
这里远离大海,而我们依然懂得这些迹象。
夜是一本打开的书。
但夜之外的世界,仍是一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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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离
夜不黑;黑的是这世界。
和我再多呆一会儿。
你的双手在椅背上——
这一幕我将记住。
之前,轻轻拨弄着我的肩膀。
像一个人训练自己怎样躲避内心。
另一个房间里,女仆悄悄地
熄灭了我看书的灯。
那个房间和它的石灰墙壁——
我想知道,它还怎么保护你
一旦你的漂泊开始?我想你的眼睛将寻找出
它的亮光,与月光对抗。
很明显,这么多年之后,你需要距离
来理解它的强烈。
你的双手在椅背上,拨弄着
我的身体和木头,恰以同样的方式。
像一个想再次感受渴望的人,
他珍视渴望甚于一切别的情感。
海边,希腊农夫们的声音,
急于看到日出。
仿佛黎明将把他们从农夫
变成英雄。
而那之前,你正抱着我,因为你就要离开——
这些是你此刻的陈述,
并非需要回答的问题。
我怎么能知道你爱我
除非我看到你为我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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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耳刻的痛苦
我悲伤,悔恨
爱你那么多年,无论
你在还是不在,痛惜
那法律,那召唤
禁止我留下你,那大海
一片玻璃,那被太阳漂白的
希腊船只的美:我怎么
会有魔法,如果
我没有发愿
把你变形:就如
你爱我的身体,
就如你发现那时候
我们的激情超乎
其他一切馈赠,在那独一的时刻
超乎荣誉和希望,超乎
忠诚,以那结合之名
我拒绝了你
对你妻子的那种情感
正如愿意让你
与她安度时光,我拒绝
再次与你同睡
如果我不能将你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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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百合
正如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在两人间造一个花园,像
一床星斗,在此
他们留恋着这夏天的夜晚
而夜晚渐冷,
带着他们的恐惧:它
可能结束一切,它有能力
毁坏。一切,一切
都可能迷失,在香气中
细长的圆柱
正徒然地升起,而远处,
一片巨浪翻腾的罂粟之海——
嘘,亲爱的。我并不在乎
我活着还能回到多少个夏天:
这一个夏天我们已经进入了永恒。
我感到你的双手
将我埋葬,释放出它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