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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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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三条东洞院鬼殿恶鬼作祟

古时,在三条以北,东洞院以东的角上,有一个名叫鬼殿的地方,经常有恶鬼出现。

恶鬼的来历,据说是这样:三条东洞院鬼殿的旧址,在尚未迁都于此之前,有棵高大的松树。一天,有个背着箭筒的男子骑着马路过,突然霹雳闪电,大雨倾盆。男子无法赶路,只得下马奔赴松树下避雨,这时,一个雷落下来,把那个男子连人带马都打死了。男子死后,就成了厉鬼。

迁都之后,这块地方盖起房屋,住上人家,但是这个恶鬼仍然不去,传说至今还时常出现,因此不祥之事相继发生。

第二篇

宇多上皇在川原宫见融左大臣显灵

古时,有座川原宫,原是融左大臣修建的府宅,样式完全仿照陆奥国盐灶湾的海滨风光,庭中的水池可引潮水,一切构造都极美妙,融左大臣一直住在这里。及融左大臣死后,他的子孙把这所府邸献给了宇多上皇,当宇多上皇住在川原宫时,他的皇子醍醐天皇,时常驾幸该宫,颇极一时之盛。

一天夜半时分,宇多上皇望见西阁库门打开,一个人影走了过来。上皇再看一个身穿朝服,腰佩宝刀,手捧牙笏的官员跪伏在十多尺远的地方。上皇问道:“你是何人?”那官员回奏说:“老臣乃是此宅的主人。”上皇又问:“是融左大臣吗?”那人回奏说:“正是。”上皇问:“你来这里做什么?”那人回奏说:“此宅原为老臣所有,所以住在这里,后来皇上居此,我无处藏躲,终日惶恐难安。”上皇闻听此话高声说道:“你这话说得也太离奇,难道我是霸占他人的宅第不成,只因你的后代献给朝廷我才移居这里,你虽属鬼魂,难道就不懂事理,说出这样的话来吗?”这时,鬼魂登时不见,此后,再也没有出现。

当时,闻听此事的人,都称颂宇多上皇的盛德果然不同于凡人,遇见融左大臣的魂灵,能从容不迫,据理驳斥,这岂是常人所能做到的。

第三篇

桃园府抱柱洞中儿手招人

古时,西宫左大臣的府第名叫桃园府,后来改建成今天的世尊寺。

那时,正厅东南抱柱立有个木节空洞,每到夜晚,便从木节洞中伸出来一只小手招人。大臣闻听后,感到十分惊异,命人在洞上悬挂经文镇压,但是那只小手仍然招人如故,后来,挂上佛像,依然招手不止,尽管千方百计加以禳压,终归无效。这只儿手,每隔两三夜必定在夜静更深人皆入睡之后伸出来召唤。

后来,有人又想了一个方法,把一支箭插入洞中,从此再不见小儿招手,因此,就把箭柄拔下,把整个箭头深深钉入洞里。以后,这只手就不再出现了。

想来实在令人不解,无疑这是鬼怪作祟。很难设想一支箭的灵验竟能胜过佛经,当时,闻知此事的人,都无限惊异。

第四篇

东洞院僧都殿出现鬼怪

古时,冷泉院以南,东洞院以东的东角上有所凶宅,叫僧都殿,住在这里的人,从来也难得安静。

当时,由左大辨晋升宰相的源扶义的府宅就在冷泉院的北面。宰相的岳父源是辅是赞岐国国守。从那家望过去,对面僧都殿西北角上有一棵高大的朴树。有人看见一个红衣人从正厅前飘然飞上那棵朴树梢头。众人瞧见无不惊惧,无人敢近前一步。这时,赞岐国守府中有名值宿兵丁,他望见红衣人飞过,便道:“我可以把那个红衣人射下来!”众人都反激他说:“你怎能射中他。”这个兵丁便不服气地说:“我一定能射中。”他就在黄昏时分,去往僧都殿,轻轻登上正厅的竹廊等待。不久,只见那个红衣人从树梢上飞向东面一片稀疏的竹林,兵丁一见,连忙在弦上扣上双叉雕翎,猛力拉弓一射,雕翎正好贯穿红衣人的胸膛。不料那红衣人带着箭又飞回朴树树梢。这时,从那中箭的空中洒落下很多的鲜血。兵丁回到赞岐国守府后,便把此事告诉了和他争论的那些家卒。众家卒听了无不感到惊恐。不想这个兵丁竟在当夜睡眠中死过去了。

不仅和这个兵丁争论的那些家卒,就连听说此事的人也都嘲笑说:“真是强自出头,白白送掉性命!”性命是人生最宝贵的东西,为了逞一时血气之勇,竟至送命,可谓无谓之至。

第五篇

冷泉宫中水精变幻人形被捉

古时,冷泉天皇禅位之后,就退居在二条以北,西洞院以西,大炊御门以南,由小路往东的第二条街上的宫院里。上皇驾崩后,这里才开辟了一条冷泉宫小巷。巷北盖起了民房,巷南还有没填平的池塘。

一年夏天,冷泉宫中有个人睡在西阁檐下,忽见一个身高三尺左右的老翁,走近前来摸索他的脸,这人无限惊恐,只好假作睡着,躺卧不动。老翁摸索之后,悄悄转身回去,那人借着星光看时,老翁走近塘边就转瞬不见了。

这座池塘,从来无人疏浚,浮萍菖蒲丛生,本来已经阴森可怖,如今发现老翁,更加肯定他是住在池塘里的鬼怪,因而越发觉得可怕。从此以后,那老翁每夜必来,弄得人心惶惶,恐惧难安。这事被一勇猛自负的武士闻知,便道:“好,我一定要捉住这个摸脸的人。”说后,便带着麻绳独自一人躺在檐下,终宵守候。不想直到初夜时分,还不见老翁的影迹。后来大约已过夜半,武士等得心急,不觉蒙眬睡去。正在此时,他觉得脸上一阵冰凉,由于心中早有准备,虽在睡梦之间也立刻惊醒过来,猛然起身上前一把将老翁捉住,拿出那根麻绳紧紧把他绑好,然后捆在栏杆上面。

他马上把此事告诉大家,众人闻听,点起火把来看,只见那个老翁身高三尺上下,穿着一身浅蓝色衣裙,已经被麻绳捆得奄奄一息,不停地眨着眼睛。有人问话,他也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才面带微笑向左右回顾了一下,然后低声说道:“求你们给我端盆水来吧!”这时,有人端了一大盆水来放在他的面前,老翁伸头观看盆中自己的身影,说了句:“我乃水精!”便“扑通”一声跳进水去,转瞬不见。水盆里的水都沿着盆边溢出地上,只有空绳套浸在水中。原来老翁已经化水遁去。

众人见此都很惊讶,便抬起盆来,把水全部倒在池中,此后摸脸的这个老翁,便绝迹不见了。

人们都说:这是水精变化了人形。

第六篇

东三条铜精变人形被掘出土

古时,当式部卿 [1] 殿下住在东三条宫里时,经常望见南山上有个身高三尺穿着五位袍服的矮胖官员走动,心中很是惊异。后来见这个身穿五位袍服的官员时常出现,便召来一位颇有灵验的阴阳师,问他是何物作祟,阴阳师占算后,回禀说:“此乃物之精灵所化,但是绝不伤人。”殿下继问:“不知此精住在何方,是何物所成?”阴阳师又占算道:“此乃铜器之精,就埋藏在宫中东南角的土里。”于是,按照阴阳师所说,在东南角动起土来。破土之后,命法师再为占卜,在他算出的地点直挖下去,掘到二三尺深的光景,还不见一物。这时,阴阳师又占算说:“应该继续挖掘,绝不会离开此地。”又接着挖了五六寸深,果然挖出一个能容五斗的大铜壶来。从此,就不再见那个身穿五位袍服的官员在山上走动了。

由此可知,变化人形出来走动的肯定是那个铜壶无疑,这次被挖出土来,真是可惜,人们这才知道,物之精灵竟能如此变化人形。

第七篇

在原业平中将所携女子被鬼所啖

古时,右近卫府有位中将名唤在原业平,此人性喜女色,只要听到世上有美女,不问是女官还是民间闺秀,他都想下手。后来,中将听说有位姑娘,生得非常美好,便用尽心机,无奈双亲珍视女儿,说要给她择个地位显赫的佳婿,业平中将无计奈何。后来不知怎的竟将姑娘拐出家门,一时无处藏身,想起北山科附近有座荒废的古老山庄,便直奔那里。这座一向无人居住的山庄,院中有座很大的木造仓库,房门已经倒下半扇,业平见住人的房屋连块地板都没有,只得拿着一床草席,领着姑娘来到这座仓库。不想入睡以后,突然霹雳闪电,响成一片,业平忙把姑娘推在身后,拔出钢刀起身挥舞,后来,雷声渐止,天光也大亮了。

这时,中将见姑娘一声不响,心中惊疑,待他转过头来一看,只见只剩下姑娘一个人头和她身上的衣衫。中将看罢,无限惊恐,也顾不得拿衣衫便慌忙逃出。此后,人们才知道这是一座吃人的仓库,看来,夜间的响动不是霹雳,而是仓库中的恶鬼所为。

可见,对一个不明底细的地方切不可轻易走近,至于住宿过夜就更不待言了。

第八篇

宫中松林鬼变人形诱食少女

古时,在小松天皇 [2] 朝代,有三个年轻女子结伴同赴宫中,路经武德殿的松林。这夜正是八月十七,月明如镜。

其时,从松树下走出一个男子,拉住其中的一个少女,走到树荫之下握手谈心。剩下的两个少女以为他们叙谈就会完毕,便站在那里等候。过了很久,不见女伴回来,也听不到语声,心中奇怪,不知是何缘故,及至近前一看,原来女伴和男子俱都不见,二人猜不出他们究竟去往何处,仔细寻找,只见女伴的一双手脚分离地搁在那里。二人看罢,惊慌逃走,跑到卫门府的班房里,把此事告诉了那里的卫士,卫士们大惊,慌忙赶到松林观看,地上果然只剩下一双手脚,并没有其他零碎尸骨,这时,许多人都聚拢来观看,纷纷议论。有人说:这是恶鬼成人形吞食了少女。

由此看来,一个女子若在这种僻静之处遇到陌生男子召唤,切要多加思虑,不可轻易近前。此事着实使人恐怖。

第九篇

某辨官早朝被恶鬼所食

古时,朝中有百官早朝的仪式。早期时天光不亮,百官俱都掌灯上朝。

有一书记名唤××××,一天早朝来迟,而他的上司辨官××××,却早已经归班就座。书记见自己势必迟到心中恐惧,急忙赶路,走到中御门门前时,看见辨官的车子停在那里,知道辨官已到,于是,他急忙赶奔朝房,走到朝房北门内的墙根,又遇见辨官的随从和家僮。这时,他更惊慌,暗想:辨官都已早到,我这小小的书记却落在后面,想到这里,赶忙来到东厅的东门旁,往厅内偷看,只见厅内灯火熄灭,不似有人的景象。

书记看罢,甚是惊异,便又返回北门内墙根,向辨官的随从问道:“辨官大人现在何处?”随从们答道:“早已在东厅就座了。”书记听后,立刻找来主殿寮的差役,点起火把走进厅中查看,只见辨官座上仅剩下一个头发杂乱、鲜血淋淋的人头,书记见了不觉惊叫:“这是什么?”向旁边一看,瞧见手板和朝靴上也都洒满鲜血,此外,还有一把折扇。扇子上有辨官的笔迹,记载着每日处理公务的程序。座席上除了一片血泊之外,别无所见,真是可怕已极。不久,天光大亮,众人齐来观看,议论纷纷。辨官的人头则由随从人等取回。从此以后,早朝改用西厅,不再在东厅举行了。

看来,即使是朝廷举行政务仪式的时候,在这种人影稀少的僻静地方,也会发生这样恐怖的事情。这事就发生在水尾天皇 [3] 朝代。

第十篇

妖怪来偷仁寿殿前的灯油

古时,延喜 [4] 年间,每到夜半,便有妖怪来偷仁寿殿前的灯油,偷后便向南殿逸去。

天皇觉得此事奇怪,便传旨道:“必须设法识破此妖的原形!”当时,有位能上殿承旨的辨官源公忠奏道:“如果想捉拿这个偷油的妖怪,恐怕有些不易,但是可以稍施小计使它现露原形。”天皇闻奏大悦,当即说道:“务要识破它的原形!”

这时正是三月阴雨连绵的季节,夜里,就连平时明亮的地方也显得有些昏暗,南殿夹道不消说更是一片漆黑。

公忠辨官独自一人,从中廊蹑手蹑脚登上南殿,来到南殿的北侧,靠在一扇敞着的旁门上一声不响地窥伺着动静,大约到了丑时光景,就听到传来一阵脚步声响,公忠心想,这可能就是了,正在他暗自思想的当儿,那妖怪已经把灯油窃到手中。公忠虽然听到十分沉重的脚步声,却看不见形体。只是一摊灯油悬在半空向南殿殿门那方飘去,公忠赶忙跑上前去,站在南殿的门旁,抬腿用力一踢,只觉脚猛地碰在一个东西上,灯油淋漓洒了一地,那个妖怪直奔南方逃去。

辨官回到殿上,掌灯看时,脚上大拇指指甲已经踢掉一块,流出血来。

天亮后,来到原地一看,只见那里汪着一片黑紫色的血水,一直流向南殿内的衣库,打开衣库一看,除了地上一片血水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现。天皇闻奏对辨官公忠大加赞赏。

辨官源公忠,生性聪颖,富有智谋,虽然不是出自将门,但他颇有胆量,不惧妖怪,因此,才敢夜中守候那里脚踢那妖怪。如果换成别人,纵然有天皇旨意,也未必敢孤身一人站在那漆黑的南殿夹道里。

从此以后,殿上的灯油就不再丢失了。

第十一篇

某厨师见伴善雄大纳言显灵

古时,在冷泉天皇朝代,有一年咳嗽病流行天下,人人感染,不论尊卑贵贱,都得了病。

当时,某处的一个厨师,在一天夜里料理完家事,天交亥时,人都寂静以后,独自走出家门。他在门前,突然遇见一个身穿红袍、头戴帽子、身体魁梧、望而生畏的人。厨师见此人身材高大,虽然不知是谁,一望也知是位有来历的官员,便赶快跪伏下来。那人问道:“你可认识我?”厨师答道:“不相识。”那人又说:“我就是本朝昔日的大纳言伴善雄。早年因罪发配在伊豆国,死在配所变成疫神。我触犯国法原本出于无心,虽然身受严惩,但当我奉职朝廷期间,深受国家宏恩。今年虽然法定天下疫病流行,全国的人都该病死,我因顾念前情,吩咐他们只施咳嗽轻病,所以才到处流行咳症,我今站在这里,就是为了告知此事。你不必惊恐。”说罢,转眼不见。

厨师听罢这番话,恐慌地转回家去,把此事转告别人。从此,人们知道伴大纳言已经成为疫神。但是,世人众多,神灵为何竟对一个厨师来谈,想来,其中也必另有道理。

第十二篇

朱雀宫中果盒被盗

古时,有位六条院左大臣,名唤重信。

一天夜里,重信大臣前往朱雀宫中忌避不祥。当时,石见国守藤原赖信正任宫中侍卫,随侍大臣身边。于是大臣命赖信先到朱雀宫等他。临行时,大臣把糕点水果装在大果盒中,并在两旁的端手上,穿上绯红的线绳,牢牢捆好交给赖信说:“把它带去放在那里!”赖信接过果盒,命仆从提着,向朱雀宫而去。

赖信打开东配殿南厢后,点起烛火,等候大臣。后来夜渐深沉,大臣却迟迟未到,赖信等得困倦,便将弓和箭筒立在身边,手按果盒歇息片刻,不想当他靠在果盒上以后竟沉沉睡去。

当时赖信睡得毫无所知直到大臣走进房中后才把他唤醒。赖信被叫醒后,惊慌失措地带上宝剑,拿起弓和箭筒,退到外边。

赖信走后,府中的公子们围坐在大臣身边感到无聊,便端过果盒,打开观看,不料盒中已空无一物。于是,大臣唤来赖信追问,赖信回禀道:“如果我有片刻疏忽,也许一眼没看到果盒被偷。可是在离府前领到果盒后就交给仆从提着,一路上两眼片刻不曾离开过它,提进房里以后,又立刻用手这样按着,如何能有丢失呢!也许是在赖信睡着时,被什么鬼怪盗去了。”赖信说罢,大家十分惊恐。

当时的人们都说这真是一件罕见的奇事。如果说是仆人盗窃,也只能偷取少许,绝不会一物不留,连点痕迹都没有。这件事出自赖信的口中。

第十三篇

近江国安义桥鬼怪吃人

古时,有位近江国守名唤××,当他在任期间,一天,府衙中许多好事的年轻人相聚闲谈、下棋、打双陆,然后共进酒饭。席间有人说起:“此地的安义桥,从前是个通行道路,后来谣传没有人能过得去此桥,如今谁也不过了。”这人说罢,有一个性情轻浮以惯说大话出名的家将不相信此事,搭言道:“我偏要从这座桥上通过,即使是个凶恶鬼神,只要我骑上府衙那匹上乘茶色骏马,也可以驰过桥去。”

这时,在座的人们存心激他,异口同声地说:“这真是大快人心意的事。这原是一条直路,可是,自从谣言传出以后,过往行人都绕道而行。你此去既可查清是否真的有鬼,也可让我等看看你的胆量如何。”这人被嘲弄得无法下台,终于和众人吵嚷起来。

这人说要去时,口气非常坚决,如今想要反悔,众人当然不肯相让,所以争吵起来。国守听见吵嚷之声,便问:“你们吵嚷什么?”众家将如此这般地回禀了一番。国守听后说:“这奴才真好作无谓的争吵,不过,骏马可以马上让他骑去。”那人一听忙道:“适才不过说句戏言,大人如此吩咐,真把我羞死了。”众人齐声说:“如今再想反悔,成个什么样子,太胆小了!”那人说:“我过桥并不难,惭愧的是好像有意要大人的好马。”众人还是催促着说:“趁太阳还很高,赶快动吧,不要再耽搁了,快去吧!”说罢,给骏马另备好一副鞍鞯,拉出来等他上马。这时,那人虽然怕得要死,但因为话已出口,便在骏马的臀部上涂抹了许多膏油,勒紧肚带,牢握马鞭,轻装简服,乘马而去。当他驰近桥头的时候,只觉心惊肉跳,毛骨悚然,但已无法折回,只可向前趱行,这时日薄西山,景色更觉凄凉。

这个地方远离村庄,没有一个人影,只能看到远处人家的若隐若现的缕缕炊烟,家将慌张前行,及至走到桥中,看见眼前坐着一个人,在远处却没有望见。

那人一想到这莫非就是鬼怪,早已吓得惊慌失措,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女子,她身穿藕荷色的绸衫,上套绛紫色单衣,下身系着一条鲜红长裙。这女子以袖掩口,两眼含着无限哀怒愁苦的神情,望着来人,楚楚可怜。看她的神情,仿佛不是孤身出外,而是被人遗弃在此。她靠着桥栏,见有人来,立时露出又羞又喜的神情。

家将瞧见女子如此美貌,登时忘却自己的处境,险些要从马背上弯下身来,把女子拉上马来带走,后来,转念一想,这地方绝不会有这样的女子,必是鬼怪无疑。于是闭着眼硬闯过去,那女子正等他上前搭话,如今见他竟不发一言地过去,便开口说:“喂,那位老爷,你怎能这样忍心过去呢,我被人遗弃在这个可怕的陌生地方,请你把我带到村庄去吧!”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这人就觉得浑身毛发倒竖,越发扬鞭打马,飞也似的向前奔跑。这时只听那女子喊了一句“好呀,这般无情!”声音之大几乎震得地动山摇,接着起身追赶上来。这人暗想果然不出所料,便一面暗暗祷告观音菩萨搭救,一面拼命地打马向前奔跑,这时恶鬼紧紧追来,用手直抓马臀,因为马臀上涂有膏油,一抓一滑,始终未能抓住。

这人在马上回头一看,只见这个恶鬼身高九尺开外,面如涂朱,宛如蒲团般大,长着一只眼睛,手上只有三个指头,指甲长约五寸,尖锐如刀,皮肤又黑又绿,眼睛仿佛是颗琥珀。头上毛发蓬松,犹如乱草。这人看罢,直吓得肝胆俱裂,一心念着观音菩萨,终于跑进了村庄。这时,只听恶鬼说了句:“你今天纵然跑掉,将来也难逃脱!”便转眼不见了。

这人气喘吁吁,精神失常,当他跑回府衙的时候,天已黄昏,府衙的人看见了他,立即骚动起来,纷纷上前来打听:“究竟怎么样?怎么样?”家将却奄奄一息答不上一句话来。大家齐聚在他的身边,让他躺下来定了定心神,国守也关切地询问经过,这人才原原本本地讲说一遍。国守听罢说:“为了无谓的争执,说不定会白白丢掉性命!”说罢将这匹骏马赏给了他。这人得马强自装出一副得意的神色转回家去。他对妻子家人又说了一番,大家都很惊恐。

后来,家将家里就闹起鬼来,只好求阴阳法师占算是何物作祟,法师对他说:某天某日务要慎重忌避。到了这天,这人紧闭门户,小心忌避起来。

却说这人有个胞弟,跟随陆奥国守在外当差,连母亲也带在任上,就在忌避这天,他转回家来叩门。这人传出话去说:“今天正在慎重忌避,过了明天方能相见,你可先找个人家借住一下。”他的胞弟听了却传进话来说:“实在是无法可想,天色已晚,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或许能到别处去暂时借宿,可是我带着许多从人,这怎么办呢?因为日子不好,所以特意今天来的,咱家母亲已经故去,这件事我也想当面告知。”

家将听说阔别已久的老母已死,心中悲痛,便说:“今天让我忌避,可能就是为了这个噩耗。”说罢悲泣起来,立刻吩咐“赶快开门”,让胞弟进来。

这人让弟弟先在厢房里用饭,然后走出房来和他相见,二人对坐,泣诉衷曲。弟弟身穿孝服,哭泣着讲说,哥哥也悲痛落泪,这人的妻子在帘内听得清清楚楚。后来兄弟二人不知为了何事突然扭在一处,你上我下拼命地跌打。妻子忙问:“这是怎么回事?”这人已把兄弟压在身下,吩咐妻子说:“赶快把我枕边的大刀拿来!”妻子一听忙说:“这还了得!你要刀做什么?难道疯了不成!”家将见妻子不去取刀,又说:“快去拿来,难道你叫我死在他手里不成!”言还未了,被压在身下的弟弟翻了上来,把他哥哥压在下面,照着脖颈一口将头咬下,然后跳下身来就走,临行时还扭过头来向家将的妻子看了一眼,露出一副似乎感激[她没有取刀]的神情。家将的妻子注目看时,正是丈夫所说在桥上遇见的那副鬼脸,转瞬之间,便消逝不见。这时,家将的妻子和全家大小都失声痛哭,乱成一团,但已无济于事了。

由此看来,一个女子如果有小聪明,反会招来祸害。恶鬼留下的一些行装、马匹,原来都是些生灵的骨骸。闻知此事的人都嘲笑这个家将为了无谓的争执,竟至丧失性命,真是愚蠢已极。

后来,据说经过种种祈禳,桥上恶鬼已不知去向,以后就不再出现了。

第十四篇

关东上京人路遇鬼怪

古时,有一旅人从关东进京,刚过了势田桥,天色就昏黑下来,旅人正盘算找一人家借宿,忽然发现附近有座无人居住的大房,院内一片荒凉,没有住人。旅人虽然不知这房为何无人居住,但因无处借宿,只好和从人一同下马宿在这里。

从人们把马匹拴好,在下房住了下来,主人在上房铺好皮褥,独自安歇,由于旅途宿在这样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所以久久不能成眠。后来夜静更深,他借着昏暗的灯光一看,发现身旁那只仿佛装马鞍的箱子,突然“哗啦”一声,无人自开。旅人感到奇怪,心想今夜莫非不知就里宿在这所因为闹鬼才无人居住的空房?想到这里,不禁害怕起来暗暗打下逃走的主意。

这时旅人仍然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那只箱子,只见箱盖先启开一道小缝,后来越开越大,知道这定是鬼怪无疑,暗想,如果慌忙逃跑,也许会被它追上来捉住,倒不如佯装不知,暗自逃走为妙。打定主意后,便自言自语说:“马匹为何有些响动,我须起身去看看。”说罢,起身而去。旅人出门后,悄悄备上鞍鞯,然后爬上马背,扬鞭打马而逃。正在这时,马鞍箱的箱盖“哗啦”一声敞开,里面出来一个东西,用极其可怕的声音说:“你打算跑到哪去,难道不知我在这里吗?”接着追赶上来,旅人一面策马逃跑,一面扭过头来观看,由于深夜黑暗,却瞧不出这鬼怪的形状,只觉得它是个庞然大物,非常可怕。

旅人望影奔逃,不一会来到了势田桥。他料到难以逃脱,便跃身跳下来把马丢在一边,自己连忙藏到桥下的柱旁。他正弯身蹲在那里,虔诚祷告观音保佑。这时,恶鬼已经赶到桥上,用一种极其可怕的声音喝道:“你在什么地方!你在什么地方!”旅人见恶鬼找不到自己,三番五次地呼唤,暗自庆幸藏得不错,不料就在这时,忽然从他的脚底下有人搭话说:“在这里。”接着走出一物,因为夜间黑暗,也看不清出来的究是何物。(以下缺文)

第十五篇

某女子赴南山科分娩遇鬼得逃

古时,某家府里有一年轻侍女,既无父母亲族,也缺少相识的人,连个可以走动的地方都没有,只得整天闷在下房里。女子见自己如此孤单,总担心一旦生病如何是好。后来,她在没出嫁之前,竟怀了身孕。女子暗自感伤,越发认为是前世冤孽。她想,不管怎样,总得先找个分娩之处。但是她自己毫无办法,既无人可以商量,又碍于脸面,不好对主人言讲。

这女子本来生性聪明,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她决定在将要生产之时,独自一人带领丫鬟,随便到一座深山里,在一棵树底下把孩子生下来。她想,如果分娩时死去,也就免得让人知晓,如果侥幸活下来,就可若无其事地回到府中。

分娩期渐渐临近,女子心中苦痛自不待言,不过她仍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暗地里准备了些必要的食物,并对丫鬟说明此事,叮嘱一番。过了不久,终于到了生产期。

一天,拂晓时分,女子觉得自己快要生产,就趁着天未大亮,叫丫鬟准备好携带之物,匆匆忙忙走出府门。女子心想东面离山较近,于是离开京城朝东方走去,行至贺茂川河滩,天光已然大亮。女子心中发慌,不知自己到底去往何处才好,强自挣扎,边走边歇,向栗田山方向走去,一直进入了深处。女子寻找分娩的地方,终于到了北山科 [5] ,只见山坡上有所山庄似的宅院,房子破烂不堪,看光景是无人居住。女子心想倒不如在此处生养,然后把孩子丢下,一个人出来。主意打定,就跨过篱笆进入院中。女子走进套房,坐在腐烂残缺的地板上,歇息下来,忽然听见有人从房里走了出来。

女子知道这里原来有人居住,心想这可如何是好。等到拉门推开,只见走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来。女子心想老妇人出来一定要赶自己走,却不料老妇人和颜悦色地笑着说:“真没想到有人来到这里!”女子哭着将来意诉说了一番。老妇人听罢说道:“实在可怜啊!你只管在这里生养啊。”说罢,将女子让进房中,女子万分喜悦,心想这一定是佛祖的保佑。

女子进房后,老妇人给她铺上一张粗席,不大工夫,便平平安安生了下来。这时,老妇人走过来说:“真是一件喜事,我年纪已老,如今又住在这个偏僻的乡村,什么也不忌讳,你可以在这里住上七天,然后再回去。”说罢,命丫鬟去烧水,给婴儿洗澡,女子喜出望外,她本打算要弃子而去,如今见生下的是个五官端正的男孩,也不忍抛弃,于是躺下身去给婴儿哺乳。

这样过了两三天的光景,一天,老妇人在女子把婴儿放在身旁午睡时瞧着婴儿自言自语说:“啊呀,真是个好吃食,只消我一口!”女子隐约间听到这句话,不禁一惊,再看那老妇人一脸凶气,着实可怕,心想,这必定是个鬼怪,自己迟早要被她吃掉,便打定主意,设法偷偷逃走。

一天,老妇人在沉沉午睡,女子悄悄地让丫鬟背起婴儿,自己收拾利落,一面祷告佛祖保佑,离开这所房屋,她沿着来路拼命奔逃,不大工夫,便跑出栗田山口。女子等从这里又跑到贺茂川河滩,走进一个小户人家,把身上的衣服重新整理一遍,等到黄昏时分才回到主人那里。

这女子生性聪明,因而才能这样应付得当,她生下的婴儿则送给了别人抚养。后来,那老妇人的情况如何,则不得而知,女子也不曾把此事告诉人家,直到老年才讲说出来。

由此看来,像这种古老房屋,必定会有鬼怪居住,按照那个老妇人看着婴儿说“哎呀,真是个好吃食,只消我一口”这句话来看,可以断定是鬼怪无疑,所以说,像这种地方,千万不可孤身前往。

第十六篇

正亲司 [6] 大夫××××少时遇鬼

古时,有位正亲司大夫名唤××××。他在年轻时候,和某府里的一个侍女有了私情,二人时常来往。有一次,他因为许久未和那个侍女会面,便到当初给他们撮合的一个女子那里说:“今晚我想和她相会。”女子闻言道:“请她来原本是件易事,只是今晚有个多年的乡亲要到我这里来住宿,恐怕没有安歇的地方了,真不凑巧。”正亲司大夫当时以为是句谎言,就同到女子家里观看,只见这个小户人家的门首分明有许多马匹和从仆,这才信以为真。这时那女子思索了半晌,然后说:“我想出了一个主意!”大夫问:“什么主意?”女子道:“西边有座无人的佛堂,今晚你们就在那里住一宿吧。”由于正亲司大夫相识的侍女离女子家中不远,女子说完便跑去找她。

相候不久,便见那女子带着自己的情人走来。说了声“请跟我来吧”便在前面领着他们向西走去。走了三十多丈远,果然有座古旧的佛堂,女子推开堂门,然后从自己家里取来一领席子铺在地下,对他二人说了声“等到天亮我再来接你们”,说罢,转身回去。

女子走后,正亲司大夫和侍女躺着闲话,他想到自己未带仆从,只身在一座无人的古老佛堂里,心中不禁有些惧怕。大约到了半夜时分,只见佛堂后面出现了灯光,大夫正想这里原来有人,就见一个丫鬟端出一盏灯来,放在了佛像面前。正亲司大夫心里一怔,正觉此事有些不妙,佛堂后面又走出一个妇人来。

正亲司大夫瞧见这番情景又惊又疑,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待他坐起身来一望,那妇人在离自己约有五六尺远的地方斜目相视。过了半晌,只听她开口说:“是谁来到这里,真正岂有此理。我是本堂的主人,难道进堂来就不和我打个招呼?这里自古以来就不曾有人前来借宿。”妇人说着现出一副狰狞可怕的神情,简直无法形容。正亲司大夫搭话道:“我完全不知道这里有人居住,只是别人让我在这里借住一宵,所以才来的,实在太冒昧了。”妇人道:“赶快给我离开这里,如果不出去,就要对你不利了。”

正亲司大夫闻听此话,拉着情人往外就走,那女子早已吓得满身冷汗,站不起来,只得勉强把她拖出门来。正亲司大夫虽然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但仍然不能行走,费了许多力量才把她带到主人的门首。大夫叫开府门把侍女送进门去,然后返回家中。

大夫到家后,想起此事,还毛发倒竖,余悸犹存。第二天整整睡了一天,到了傍晚,他忆起昨夜那情人吓得不能动转的情况,放心不下,便到居中撮合的女子家里去打听消息,女子说:“她自从回家之后,便人事不知,简直和死人一般,问她‘到底遇到了什么’,她也说不出话来,主人瞧见这番光景也很惊慌,因为她无亲无故,只得在室外搭起一个小棚,把她抬在里边,为时不久,她便死去了。”正亲司大夫大惊说道:“不错,那夜果然是有这般情景,你把人让到鬼怪居住的地方去,真是太无情了!”女子闻听连忙分辩说自己的确不知闹鬼之事,然而事已至此,只好作罢。

正亲司大夫晚年把此事告诉别人,因此,传闻出来。这座佛堂如今不知是否还有,据说就在七条大宫附近,详情如何,则不得而知。由此看来,切不可在无人居住的旧庙里留宿。

第十七篇

关东人借宿川原宫妻子被鬼怪吸血而亡

古时,有一关东人,打算进京谋个官爵。

他的妻子也想借此机会上京去看看,于是跟丈夫一同来到京城。到京后由于没有找到预定的宿头,一时无处可住,幸而川原宫当时正无人居住,便经人介绍请求守宫人允许暂住一时,也就立刻答应了。关东人在别院里一间凸出的套房里围起幔帐,歇息下来,他的从仆们则在下房烧饭喂马,这样住了几天,一天黄昏时分,关东人所住屋子的后门,猛地被人从里面推开。关东人正在纳闷,便见一个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的怪物,突然伸出手来,一把将同住一室的妻子捉住,往门里拖去。关东人见此光景,大吃一惊,抢上前去拉扯,但转瞬之间已被那怪物拖进门去。关东人赶忙去开房门。房门早已紧闭,怎样也拉不开了。

关东人无法,又跑到旁边的格子窗和拉门那里,东拉一下,西拉一把,但是里面全部落锁,怎能打开。关东人又惊又急,东奔西跑,四面推拉,不论怎样,也推不开屋门。后来他跑到附近的人家说:“如今发生了这种怪事,请大家搭救我一下。”众人闻讯走出房来,围着房屋四下寻找,始终没找到开启的地方。

为时不久,天光入夜,一片漆黑,关东人无法可想,便拿起斧头劈开屋门,点起火烛进去寻找,谁知妻子早已被人害死,尸体悬在杆上,身上却毫无伤痕。众人纷纷议论都说是被鬼怪吸血而死,但事已至此,也只好作罢。妻子死后,关东人吓得不敢再住,赶忙逃出宫去。

这确是罕见的奇事,所以,千万不可到不知底细的古老宫院里借宿。

第十八篇

恶鬼变木板至人家害人

古时,一个夏天,某人府里两名武勇有力的年轻家将在正厅的套房里值宿守夜。这二人虽然出身乡间,为人却极精细,他们在值宿时身边不离大刀,闲谈不睡。当时府里还有一个地位相当高的年长家将,在衙署里官居判官,可能已经晋叙五位。这天晚上他也在上房值宿,独自睡在凸出的套间里,他觉得太平无事,不需防范,所以大小佩刀都未携带。夜深以后,睡在那里的两名家将望见东望楼的房脊上忽然伸出一块木板,“那是什么呢,怎么会从那里伸出一块木板来,也许是有人要从那里上房点火。不过,如果真的上房,板子应该从下面往上搭才对,怎么会从上面往下伸呢,真是怪事!”二人悄悄地说,这时那块木板越伸越长,直伸出七八尺来。

正当二人惊疑注视之际,这块木板飘然而起,朝着他二人这方飞来。二人暗想,这定是鬼怪无疑,连忙拔出大刀准备在木板迫近时,一刀砍去,于是各自单腿跪地,手握刀柄,等在那里。这一来,木板不敢靠近,却从旁边一条狭窄的窗缝里鬼鬼祟祟钻了进去。

木板钻进去的就是上房的套间,只听睡在里边的那个五位的家将,仿佛梦魇似的,接连呻吟了两三声,以后便无声无息了。这两名家将惊慌失措,跑到各处去唤醒众人,告知所见之事。大家闻听立即起身,点着火烛近前观看,那个五位家将果然已被木板压死了。那块木板既不见飞出房外,也不见留在屋中,大家见此俱都恐怖不堪,随即把五位家将的尸身抬出房去。

由此可知,那块木板是看见这两名家将手持大刀准备砍杀,不敢靠近所以才奔向内室,害死了这个安然入睡手无寸铁的五位家将。从此以后,人们才知道这座府宅有鬼作祟,至于,是否原来就是凶宅,其详情则不得而知。

由此看来,一个男子必须经常佩带兵刀,大小两把佩刀是片刻也不能离身的,此事发生以后,当时人们都佩带起大小两把佩刀来了。

第十九篇

恶鬼变油瓶害人

古时,有位小野宫右大臣,名唤实资,他才华盖世,聪颖过人,世人称他为贤良的右大臣。

有一次,右大臣朝罢出宫,沿着大宫大道南行,望见车前有一小油瓶,跳跃而行。大臣心里觉得奇怪,不知究属何物,断定必是精怪作祟。行至大宫以西,××以×地方,有户人家紧闭门户,小油瓶跳到门旁,见宅门上锁,便上下跳跃,想从锁孔钻入。它跳了半晌,都不够高,过了许久,终于跳到孔上,钻进房去。

大臣看清这番情景,转身吩咐家人说:“你到那家去,若无其事地打听一下,他家是否发生什么变故,回来报我!”家人领命去后,不久回来禀告说:“那家有个年轻姑娘,患病多日,今天中午时分,已经病亡了。”大臣听罢,暗想,那只油瓶正是妖怪,它从锁孔中钻进房去,索了姑娘的性命。这位大臣能看见此事,想来也不是凡人。

由此看来,精怪可以变化成各种各样的形状。这件事必是冤冤相报。

第二十篇

近江国生魂至京城索命

古时,京城有一平民,离京前往美浓尾张一带。他本打算在清晨出发,可是半夜就动身了。当他走到××和××的十字路口时,见一女子身穿浅蓝衣衫,下围长裙,独自停立在大道之上。这男子暗想,她究属何人,深更半夜此地绝不会有这样的孤身女子,必有男人跟在身边,想着走了过去。那女子见他走近,便开口问道:“请问行路客官要去什么地方?”男子答道:“我是离京前往美浓尾张的。”女子闻言道:“怪不得你走得这样匆忙,不过,我有件要紧事要和你说,请你稍停片刻。”男子问了句:“但不知有何要事?”便停下脚步。女子说:“民部大夫××的府宅在什么地方,我是去往他家的,不料迷失路途,没有找到,不知能否将我领去。”男子道:“你去他家,为什么走到此地来了,他家离此地恐有二里来路,如果送你前去,恐怕误了我的急事。”女子说:“我实在有极其重要的事,求你一定把我送去。”男子无奈,只得勉强答应带她前去,女子说了声“太感谢了”,便跟随而行。

男子看女子的面貌生得很可怕,虽然心中纳闷,但也未深加介意,一直将女子送到那位民部大夫的府门,说了声:“这就是他家门首。”女子闻言道:“你本有急事,蒙特意转回把我送到这里,此恩永不能忘。我娘家住在近江国××郡,某某人就是我的父亲。那里离官道不远,你如果驾临关东,务请到我家一访,以便奉告个中的事情。”说到此处,女子一晃眼不见了。

男子见此万分惊异,心中暗道:“如果宅门开着,那女子或许是走进院去,但如今大门紧闭,她到哪里去了呢!”想到这里登时吓得毛发倒竖,呆立不能动弹。这时,突然从宅内传出号哭之声,仔细倾听,仿佛是有人新丧。他觉得事出离奇,便在这家门前徘徊,准备天亮后打听明白。

不久天光大亮,男子找到这宅中一个曾有一面之交的仆人,探问究竟,那仆人说道:“因为住在近江国的夫人生魂前来缠绕,我家老爷已经病了许久,今天拂晓时分,老爷刚刚说了句‘那个生魂好像又来了’便突然死去,看来,生魂真能这样勾走人的魂灵啊!”男子听罢不禁也微微感到头痛,心想一定是那女子道谢时,阴气冲着了自己,于是决定当天暂不赶路,转回家去。

过了三天光景,男子又离京而去,当他路过那女子告诉的地方时,心想何不前去探听一下,看女子所说是否属实。到那里一打听,果然有这样一个人家。他来到这家门首,叫人进去传达,主人闻言传话出来说果有此事,将他请至房中,隔帘相见。只听帘里有人说:“那夜的恩情,我将永世难忘。”说罢设食款待,并送给他绸布等物。男子虽然万分害怕,还是收下财物,辞别出来东下赶路。

由此看来,生魂不仅可以附体,还能现形。民部大夫的妻子被遗弃后,怀恨在心,竟至生魂出窍,索了大夫的性命,可见,狠毒莫过妇人心。

第二十一篇

美浓国纪远助遇女鬼丧命

古时,长门有位卸任国守名唤藤原孝范。孝范原是关白大臣的家臣,当他身任下总国权守时,关白大臣曾将美浓国的生津庄园交付孝范掌管,这座庄园里,有一人名唤纪远助。

庄园里人很多,孝范特别重用远助,并提拔他到京城东三条关白大臣府里做长期值班。有一天,远助值班期满,孝范准假命他回家。当他走到美浓地方,路过势田桥时,桥上站着一个围着长裙的女子。远助心中奇怪,过桥时不免看了女子一眼,那女子说道:“不知这位客官往哪里去?”远助下马答道:“我是要去美浓的。”女子道:“我想请您捎句话,不知能否答应?”远助答道:“可以代为转告。”女子说了声“真是感激不尽”,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用绸子包着的小盒,告诉远助说:“我拜托你将此盒带到方县郡唐乡的××桥旁,那时就有一位妇人在桥西相候,请客官就将它交给那个妇人。”远助闻听,心中为难,欲待不管这无谓的琐事,又见女子的神情可怕,不便推却,只好接过小盒,然后问道:“但不知在桥旁的妇人姓什名谁,家住哪里,如果不能在桥旁相遇,又当到何处去找,还有,不知应该说此物是何人交给她的?”女子闻言道:“只要走到桥边,那妇人必定亲来接取,绝无半点差错,她一定会在桥边等候,只是千万不可打开此盒,这一点务请牢牢记住。”

当远助和女子谈话时,他携带的从仆们并未看见女子,只见主人无缘无故地下马站在那里,都十分纳闷。后来,远助接过小盒,女子便转身而去。

事后,远助上马继续赶路,不料行到美浓地界路过那座桥边时,忘却此事,未将小盒交给那个妇人,到家后才猛然想起这件事来,心中深感不安,就将小盒放在堆房架上,打算在日内特意给妇人送去。远助的妻子嫉妒成性,当远助把这个小盒放在架上时,被她冷眼瞧见,她想,这小盒必定是丈夫从京城特意买来赠送给情妇的,所以才瞒着自己藏在这里。于是,她便趁着远助出门时,暗自取下小盒来打开偷看,不料小盒里面却装着无数只剜下的人眼,另有许多割下的阳物,阳物上还带着不多的阴mao。

远助的妻子瞧见这些东西,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丈夫回来后连忙唤丈夫前去观看。远助一见惊呼道:“天哪!人家再三叮嘱不许观看,如今这样必然有祸!”说罢,连忙盖起盒盖,照样捆好,立即按照女子的言语送到桥边。远助站在那里等候不久,果然有一妇人走来,远助将小盒递给妇人,把女子的话学说一遍,那妇人接过小盒,便说道:“这个盒子已经被人打开看过了。”远助闻言连忙分辩“绝无此事”,妇人仍然现出极不乐意的神色,说了句:“真是可恶!”怒气冲冲地接过盒去,远助这才转回家去。

远助归家后,说声自己的精神恍惚,便自倒下。他对妻子说:“人家百般叮嘱不叫打开这个盒子,而你竟擅自打开偷看……”说完过不多久,便自死去。

由此看来,妻子如果过于嫉妒,无故猜疑,就必将发生这种不利于自己丈夫的事。远助原本可以平安无事,由于妻子嫉妒,以致死于非命,嫉妒固然是女子的常情,但听说此事的人,莫不憎恨远助的妻子。

第二十二篇

猎人之母变成妖鬼起意啖子

古时,××国××郡有兄弟二人专以射猎野鹿和野猪为业。他们经常前往山中射猎野鹿,兄弟二人总是结伴同行,打鹿的方法是在大树杈上,绑一根横木,然后坐在上面,等野鹿跑过树下时用箭射死,这叫作“等鹿”。

一次,兄弟二人又上山“等鹿”,对坐在相距十余丈的树上,这天正是九月下旬的月黑夜,四下一片昏暗,只好用耳朵倾听野鹿跑过来的声音。他们一直等到深夜,始终没来一只野鹿。

正在此时,哥哥坐着的树上突然伸下来一只怪手,抓住他的发髻向上提拉。哥哥大吃一惊,连忙去摸,原来抓住自己发髻的是一只极其干瘪枯瘦的人手,心想这必然是妖怪打算吞吃自己才向上提拉的。哥哥便呼唤坐在对面的兄弟告知此事。听见弟弟答应一声就开口说:“我告诉你,现在有个怪物伸下手来抓住我的发髻,打算把我拖上去,这便如何是好?”兄弟闻听便说:“那我就约莫它的所在用箭射去!”哥哥道:“现在正抓住我的发髻向上提拉。”弟弟说:“那我就朝着声音传来的那方射箭了。”哥哥闻听说:“那你就射吧!”话将出口,兄弟就射出了一支双叉的雕翎,飞到哥哥头部上方,仿佛射中了一物,兄弟听见箭声,说了句“一定射中了”。哥哥忙用手去摸发髻时,一只从腕上射断的手掉了下来。兄长拿起这只手,告诉兄弟说:“抓我的那只手已被射断,拿在我的手里,今晚就此回去吧。”弟弟闻言说:“此话有理。”说罢,二人一起下树回家,当他们回到家里时,已经过了午夜。

且说,兄弟二人有个行动不便的老母,住在一间小堆房里,他们二人的住房,则在这间小房的两厢。兄弟二人从山里回到家时,就听母亲发出奇怪的呻吟声,儿子问了声“为什么这样呻吟”,不见答话,立刻点起火烛一看,那只被射断的手酷似老母亲的,惊疑之下再仔细观看,果然不差。兄弟二人连忙推开老母住房的拉门出去,只听老母起身骂道:“你这两个畜生!”就要扑上前来,儿子们问了声:“难道这是您的手?”说罢,将手扔进小屋,随即闭门而去。

后来那老母不久死去,儿子们近前一看,只见母亲的一只手正从手腕上被射断了,这才断定那只手原来就是母亲的。这是由于母亲的年岁过老,以致变成妖鬼,为了想食子肉,故而才尾随到山中去的。

由此可知,父母的年纪过于老耄以后,必将变成妖怪起意啖食其子。母亲的尸身后来由兄弟二人葬埋起来。仔细想来,这真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第二十三篇

播磨国妖鬼来人家被箭射中

古时,播磨国××郡一户人家遭了丧事,死者的家属请来一位阴阳师,住在家里祓除不祥。法师告诉家人说:“最近的某一天,有妖鬼到你家来,务要多加防范!”

家人们闻听此事,极为恐慌,就问阴阳师说:“但不知如何防范?”阴阳师道:“当天务必小心忌避。”到了那天,全家严戒门户,小心忌避起来,并问阴阳师说:“不知妖鬼从何处进来,长得怎生模样?”阴阳师说:“妖鬼是人形,将从大门进来。这种鬼神不行横道,只知遵守正理。”于是家人根据厌胜之法,在大门前竖立了一块忌避的木牌,并砍下桃木堵塞了大门。

及至到了妖鬼要来的时刻,这家人紧闭门户,从缝隙中向外窥视,只见有一男子身穿蓝花猎衣裤裙,颈上挂着斗笠,正站在门外偷看,阴阳师告诉这家人说:“这就是妖鬼!”家人闻听俱都惶恐万分,鬼站在门外偷看了半晌,不知从哪里走进了房中,便坐在灶前,家人们谁也不认识他。

家人们见妖鬼就在眼前,以为必将发生祸事,个个吓得神魂颠倒。当时这家的一位少年男子心想:事到如今难免要被鬼吃,既然同是一死,倒不如箭射妖鬼留名后世,便躲在暗处,将一支安着雕翎的锋利巨矢搭在弦上,对准妖鬼用力射去,正好射中胸膛。

妖鬼中箭后站起身来向外就跑,转眼却不见了。这支箭并没被带走竟自动蹦了回来。家人们瞧见都道:“这一箭真正惊人!”男子说:“我想既然同是一死,何不留个名声下来,所以才试了一下。”阴阳师这时也不禁失色。此后,这家并没发生任何变故。

乍一看这件事,可能认为是阴阳师弄的玄虚,但是从那汉子进门的情况,以及雕翎箭并未带走而又自动蹦回的情况来看,又不像人的行动。妖鬼变化人形这种事,实在罕见,着实令人可怕。

第二十四篇

妇人死后重现原身与夫相会

古时,京中有个低级武士,他没有可以仰赖资助的主人,饱受寒苦,正在这时,忽然听说××××外放了××国的国守。

武士和这位国守乃是故交,闻讯赶紧投奔那里,国守对他说:“你在京中既然没有依靠,倒不如随我前往任地,多少也可照顾一二。许多年来,我虽然同情你的遭遇,无奈自己也身处逆境,无力相助。这次愿意携你同去赴任,不知你意下如何?”武士听后忙说:“实在感激不尽。”于是就准备和国守一同启程。

武士的妻子却是个贤淑温柔、年轻貌美的女子,夫妻二人互相依靠,不以贫穷为苦。不想,这武士就在行将离家远行的当儿,突然抛弃了旧妻,而另娶了富家女子。那女子为他大肆准备行装,因此,武士就携她一同上任。

武士来到任地,深得国守重用,事事如意。而他在得志以后,又想起被遗弃在京城的妻子,朝夕梦想,恨不得立刻相见,但身不由己,真是触景伤情,度日如年。后来终于等到任期届满,这才跟随国守同回京城。

武士在回途之时,就想到被自己无故抛弃的妻子,决心到京之后,立刻回妻子那里过活。所以一到京城,匆匆将身边的妻子安置在娘家,未脱行装就奔回故妻那里,武士见家中大门敞开,便自走进院中,只见房屋破烂,景物全非,仿佛是早已无人居住。他看罢这幅凄凉景象,心中倍加感伤。这天正是九月初十左右,一轮明月当空,夜寒袭人,使他愧悔难安。

武士走进房中一看,只有妻子孤零零地呆坐在原来的房里,此外别无他人。妻子瞧见丈夫归来,脸上不但没有怨恨之色,反而现出喜悦的神情说:“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呢!什么时候到京的?”武士把自己在外乡多年想念之情讲了一遍,然后说:“从今以后,我就和你一同过活了,任上带来的东西,明天就去取来。带来的仆从也都叫到这里,今晚只是先来告诉一声。”妻子闻言喜笑颜开,诉说了多年的情景。后来夜渐渐深了,二人来在正厅安歇,双双拥抱而卧。武士问道:“家里再没有人了吗?”妻子说:“如今穷到这步田地,连个仆妇也用不住。”二人柔情密语,畅谈终夜,缱绻之情甚于往昔,直到拂晓时分,才同入梦乡。

武士睡得深沉,醒来已经日出天光大亮。昨晚因为家中别无他人,所以护窗板只竖起了下扇,上扇并未放下,朗朗的阳光一直射进房来。武士大吃一惊,再看怀中拥抱卧着的竟是一具只剩皮骨的枯干尸体。武士吓得不知所措,连忙抓起衣服就跑。他生怕自己看花了眼,又仔细看了一下,的确是死尸一具。这时,他赶紧穿好猎服裙裤,跑出院来。走进隔壁一个小户人家,装出初到的模样,打听说:“请问隔壁那户人家现在哪里?莫非家里没有人吗?”那家闻言道:“那位妇人自从她的丈夫去往远方以后,便朝思暮想,忧虑成疾,可是她身边又无人照看,终于在今年的夏天死去了。死后无人营葬,尸体至今仍然放在室内,所以人们惧怕谁也不敢近前,房子一直空着。”武士听罢,越发感到无限惊恐,觉得说也无益,便自离去。

想那武士遇到此事后,真不知该多么害怕了,这可能是妻子死后,鬼魂不散等候和丈夫相会,而武士多年苦思,急于和妻子会面,所以有此次幽媾的事。当时竟有这样罕见的奇事。既然如此,那武士就该重去寻访,冀图再会了。

第二十五篇

某女子得见亡夫

古时,大和国××郡有户人家,生有一女,长得秀貌美丽,生性柔顺,父母珍爱非常。当时,河内国××郡某人有一子,长得少年英俊,进京后奉职宫中,善于吹笛,性情风雅,深得双亲的钟爱。

那公子听说大和国的那个姑娘生得美丽,就投赠书简,倾诉思慕之情。姑娘的双亲,最初虽不应允,但最终经不起公子一再恳求,终于将姑娘嫁给了他。二人恩爱非常,过了三年左右,那公子突然身得暴病,不几天工夫,竟然死去了。

姑娘自丈夫死后,痛苦悲伤,念念难忘,当地多少人投书递简,表示倾慕之情,姑娘却是只怀念着死去的丈夫,一概加以拒绝。经过了三年的秋天,姑娘感念旧情与日俱增,哭泣卧床不起。一天深夜时分,突然远处传来一阵笛声,听去恰似往日的人所吹,更加悲上心头。后来笛声越来越近,来到姑娘房外的板窗底下。这时就听有人呼唤“把窗子打开”,分明是丈夫的语音。姑娘又是惊异又是伤感,她战战兢兢地悄悄站起身来,从板窗的隙缝中向外窥视,原来丈夫就站在眼前,只见他哭着吟道:

幽明隔两路,

恩阻万重山。

空怀叙旧意,

难于上青天!

姑娘见公子的面貌虽如往昔,但是神情可怖,周身烟雾缭绕,而裙带不解自开 [7] ,所以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时,只听公子说:“这也难怪!我因思念你的心情万分殷切,才再三恳求获得恩准来此。既然你这样惧怕,我只有空此一行,回去受那一日三次的燃烧之苦了!”说完便转眼不见。姑娘惊异万端,心想这莫非是梦,但又觉得不像,也只有奇怪罢了。

由此看来,人死之后,依旧可以现形相会。

第二十六篇

鬼借河内禅师的黄牛

古时,播磨国有位国守名唤佐伯公行,他有一子人称佐大夫××,曾经住在四条和高仓,就是近年在世的显宗的父亲。佐大夫曾任阿波国守藤原定成朝臣的随员,在前往阿波国赴任时,与国守同时落海溺死,佐大夫有个亲戚名叫河内禅师。

当时,河内禅师有一头黄色的牛。一天禅师的好友借了这头牛到淀镇去拉运东西,不料车行在樋集桥上时,赶车人一不小心,一只车轮脱轴掉在桥下,这样整个车子势将被拖坠入河里。也许黄牛感觉到车要坠桥,它就叉开四蹄在桥上用力踏稳,一动没动,结果轭绳折断,车身落在桥下,摔得破碎,黄牛却仍然留在桥上。幸而车中无人,故没有什么损伤。如果是一头普通弱牛,必然会被拖下桥去摔伤,因此,附近的人们都称赞这头黄牛的气力。

事后,河内禅师非常赏识这头黄牛,命人加意喂养,不料一天,这头黄牛突然失踪不见了,河内禅师心中纳闷,四下寻找,结果没有找到。禅师心想也许黄牛跑出了寺院,于是命人到近远各地打听,仍然不见踪影。河内禅师找不到黄牛,心中焦急,一天偶得一梦,梦见那位死去的佐大夫来访。禅师虽在梦里,可是想到早已听说佐大夫落海丧命,如何他会来到这里,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当他硬着头皮出来相会时,佐大夫说道:“我死之后,就住在此地的东北角,每日要到樋集桥下受苦一次。我因罪孽深重,压得身负重荷,不论何等车马,都承担不住,只得徒步而行,痛苦难言。我见你那头黄牛力大,可以供我乘骑,因此暂时借去。既然你这样寻找,我也不好夺你所爱,再过五日,第六天的巳时左右,我即送回,请你再不必到处寻找了。”说到此处,禅师即从梦中醒来,醒后对人说:“我竟得此怪梦!”但也未加介意。

在禅师得梦的第六天巳时光景,那头黄牛果然不知从哪里走进寺来,只见它疲乏不堪,仿佛负载了什么重荷。

想必那天,当牛车掉在樋集桥下,而黄牛仍然健立桥上时,正好被佐大夫的魂灵看见。他见黄牛力大,故而借去乘骑,这是从河内禅师的口中传出来的,真是可怕的事情。

第二十七篇

白井君银壶坠井被妖鬼收去

古时,有位僧人法号白井君,不久以前方才下世。最初他居住在高迁街的东洞院,后来移居乌丸街以东,六角以北地方,房前是乌丸大街,屋后紧挨着六角堂。

一次,白井君在院里掘井,忽然听到从井底铲上来的土碰到石块上发出金属响声,觉得奇怪,便近前观看,原来是只银碗。他将银碗保存起来,后来又另添了一些银子,打成一只小水壶放在寺里。

白井君有一知友,官居备后国国守,名唤藤原良贞。一天,备后国守的小姐们来到白井君的僧房,洗发沐浴,国守的一名侍女拿起这只银壶前往挖出银碗的井边汲水。她把银壶放在井栏上,让打水的仆妇把水倒在壶里,不料一时失手将银壶掉在井内。这银壶落井的情形,白井君全都看在眼里,他立刻唤人吩咐道:“把银壶捞上来!”说罢把人系下井去寻找,不想踪影全无,白井君心想必是沉入水底,便唤来很多人下井搜索,结果仍然不见。僧人大为惊疑,立即找来一伙人掏干井水,但是依然不见踪影。这只银壶便这样失踪了。

人们评论此事说:“想必原来收藏银碗的鬼怪,这次又将它收了回去。”白井君发现来路不明的银碗,另添银子打成小壶,结果被原主收回,可谓因福得祸。由此看来,这只银壶必是被鬼怪取回,真是极可怕的事情。

第二十八篇

京极殿传出吟咏古歌之声

古时,上东门院皇后 [8] 居住京极殿时值三月下旬,百花盛开,正殿前的樱花怒放,绚丽异常,皇后在正殿突然听到殿前廊下传来庄严肃穆的吟咏古歌之声:

美哉樱之花,

馥郁葩春!

皇后闻听歌声,心想何人在此高歌,便隔着敞开的殿窗从帘内向外观望,谁知查无一人。皇后暗道:“这是怎么回事,是何人吟咏呢?”便召来许多人,命她们四处寻找,宫人回来奏道:“找遍远近各处,并无一人。”皇后闻奏大惊,说道:“这可怪了,难道是鬼怪吟咏不成?”不禁恐惧起来。当时关白大臣在××府,皇后急速差使传谕此事,大臣回奏道:“那座宫殿,经常有这种吟歌之声。”

皇后闻奏,倍加恐惧,说道:“我只当有人在此赏花,一时诗兴大发,不禁吟咏起来,后见搜查太严,才逃走了,不料在这座宫殿却经常发生此事,好不怕人。”从此,皇后再不敢走近这座宫殿。

人们猜想,吟歌者绝非狐妖等怪,必是什么灵鬼酷爱这首古歌,每当赏花时节便吟咏起来。按理鬼怪等物多在深夜出现,而今竟在白天高声呤咏,着实令人觉得可怕。至于它究竟是何人的鬼魂则不得而知了。

第二十九篇

源雅通中将府里出现两个相貌相同的乳娘

古时,有位中将名唤源雅通,人称他为丹波中将,他的府宅就在四条以南,室町小路以西。

中将在这座府里居住时,一天乳娘抱着两岁左右的小儿独自来到正厅一个僻静的角落里让他玩。不久小儿惊慌得大哭,接着乳娘也吵嚷起来。中将在后厅闻声不知发生何事,急忙手提大刀跑去查看,只见两个相貌相同的乳娘抓住公子的左右手脚,正在抢夺。

中将大惊,细看两名乳娘的相貌不差分毫,难以辨认谁是真的乳母,但是他知道二人中间必有一个是狐妖,于是,手挥大刀扑上前去,刹那之间,一个乳娘便消失不见了。

这时,小儿和乳娘都如同死人般地倒在地上,中将赶忙呼唤下人,请来一位道法高超的僧人设坛祈禳,为时不久,乳娘苏醒过来坐起身子,中将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乳娘回禀说:“正在同小公子玩耍的时候,突然从后面走出一个陌生的妇人,她说了声‘这孩子是我的’,一把抢着就走。我不让她抢走,正在拖拽之际,大人赶到,挥刀扑了过来,这时她才扔下小公子往后面去了。”中将听了极是惊恐。

闻听此事的人都说:看来不可叫幼儿在僻静的地方玩耍。至于那假乳娘究竟是狐狸变幻还是妖怪现形,则不得而知。

第三十篇

乳娘护幼儿撒米驱邪

古时,有一人为了忌避不祥,携带幼儿去往下京地方,不料却走到一处经常闹鬼的凶宅,他们不知底细,入夜以后,便都在那里睡下。

那天晚上,在幼儿枕边点着灯火,躺在幼儿身旁的两三人俱都入睡,只有乳娘醒着给幼儿哺乳。到了午夜时分,内室的屋门突然开了一道细缝,从里面出来十几个高约五寸、身穿五位朝服的官员骑着马陆续从枕边经过。乳娘虽然心里害怕,却抓起一把驱邪米打了过去,这些官员登时一哄而散,不见踪影。事后,乳娘越想越怕,到天亮时向枕边一看,只见撒下来的每颗驱邪米粒上,都沾着血污。主人本来要在这里停留几日,但一听说发生此事,吓得立刻转回家去。

闻听此事的人,都道小儿身边必须常备驱邪米,并交口称赞那位乳娘及时撒米驱邪的急智。

看来,切不可随便留宿在不知底细的地方,世上竟有这种凶宅。

第三十一篇

三善清行宰相迁居

古时,有位宰相名唤三善清行,世上所说的善宰相就是此人。他是净藏圣僧的父亲,世间万事无所不知,对于阴阳之道,造诣很深。

五条大道堀川附近,有所荒凉古宅,因为相传这是一座凶宅,所以多年来无人居住。当时,善宰相没有府宅,便将这所凶宅买下,准备在吉日迁往新居。亲族人等闻知都来劝阻说:“明知是所凶宅,还要硬搬进去,未免太不值得了。”但是,善宰相毫不理睬,在十月二十日前后,择了个吉日搬了过去。这位宰相搬家和常人不同,他在那天酉牌时分,命人携带一领草席,自己乘车来到新居。

宰相来到古宅一看,只见有五间正厅,也不知是何年月修盖的。院里有大的松树、枫树、樱树以及其他常绿树木,这些树木都是年代久远的老树,一看就像有树神居住。树上爬满了常春藤,地面长着青苔,久已无人打扫。宰相走上正厅台阶,命人打开中间前廊的护窗板,只见窗格俱已破旧不堪。他命人擦净套房地板,把带来的席子铺在正厅中央,然后点起灯火。宰相面南坐在席上,命人把牛车拉进车房后,就打发随从车夫各自回府,吩咐他们“明天清晨再来”。

从人走后,宰相独自面南而卧,大约到了午夜时分,只听藻井上沙沙作响。他抬头一看,每格藻井中间都露出一张鬼脸,模样各不相同,宰相瞧见鬼脸,毫不惊慌,仍然静静地躺在那里,这些鬼脸就都不见了。过了片刻,又见有四五十个一尺多高的骑马小人从南廊的地板上自西向东走了过去,宰相看见仍然不动声色。

又过了一些时候,内室屋门突然推开三尺来宽,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膝行而出。这女子坐着的身量约有三尺来高,穿着一件深褐色的衣衫,长发披肩,仪态庄重,衣衫经过香熏,芬芳四溢。女子手持红扇半掩面庞,露出粉白的额头,额前青丝微卷,一双秀眼频送秋波,真是仪态万千,想那被扇遮着的口鼻,真不知该有多么美丽了。宰相目不转睛地注视了不久,那女子又膝行走进内室,她转身时,突然将扇子撤下,露出一个鲜红的鼻子,从嘴角吐着四五寸长的仿佛是用银子打成的獠牙。宰相看着很是奇异,她走进内室便将门户紧闭。

宰相看罢,还是镇静如常,这时,一弯下弦月照得通明,只见在庭院的树荫深处,有个身穿淡蓝色衣裤的老翁,把一根夹着文书的白木拐杖高举过目,头也不敢抬地来到宰相面前,双膝跪倒。宰相一见开口问道:“老翁来此有何事回禀?”老翁见问,用非常沙哑低微的声音禀告说:“老朽在此已居住多年,如今大人搬到这里,实在叫老朽为难,特来向大人恳求。”宰相听罢,吩咐说:“你的恳求于理不合,因为房屋只要征得原主同意,就可以依次转让。而你竟用恫吓手段,霸占别人应该承受的宅院,实在是无理已极。真正的鬼神必须明理,只有据理而行,才能使人畏服。像你这样横行,必遭天谴。我知道你不过是只老狐,故弄玄虚吓人罢了,只要有一只猎鹰、一只猎犬就能把你等全都咬死。你还有什么话说,可据实回禀!”

这时,老翁又回禀道:“大人所说极是,我怎敢强辩。不过我在此地居住已久,故将经过禀告。吓人的事,乃是小儿所为,我虽加制止,他们却都不服管束,竟自做出这种恶作剧来。如今大人搬到这里,我的满门家小该迁到哪里是好?外面人稠地稀,迁徙维艰,实在无处可去。唯有大学南门的东边有块空地,如果大人允许,全家就移居那里,不知以为如何?”宰相听罢,吩咐说:“这才是明智的办法,赶快带领满门家小搬到那里去吧!”这时,只听老翁高声应诺,并有四五十人随着答应了一声。

天亮后,府中的家人前来迎接宰相,宰相回府后,这才命人翻修房屋,按常人那样搬了进去。居住期间,再未发生什么恐怖之事。

看来,鬼怪是不敢欺凌高明颖悟的人,只有那些无智的愚人,才常常中它们的奸计。

第三十二篇

民部大夫赖清的侍女遇鬼

古时,有位民部大夫名唤××赖清,原在斋院 [9] 充任副总管,后来因为开罪公主被逐出宫。他在木幡地方有座庄园,被黜后就退隐该地。

当时,赖清身边有一使用多年的侍女官,人称参川大妹。这个侍女原来家住京城,当主人赖清开罪公主退隐木幡时,她便请假回家,一直住在京城。一天,从赖清那里来了一名马夫,传话给侍女说:“因为有紧要的事,叫你立刻动身。近来一直住在木幡的老爷,昨日已经因事离开那里,搬到山城地方租房居住,叫你速速前去。”侍女听后抱起五岁的幼儿立即登程。

侍女来到主人家中,赖清的夫人赶忙给她备饭,款待得格外殷勤,接着拿出许多并不需用的衣物,急着洗染,侍女也跟着忙碌了四五天的光景。

这天,夫人对侍女说:“在木幡的府宅里留下了一个花匠看守门户,我有话要秘密叮嘱他,你能不能给我走一趟?”侍女答应了一声“我知道了”,便将幼儿交给府下人照看,立刻动身前往。

侍女本以为木幡府中必定非常寂寞冷落,不想来到这里一看,却是热闹非常,刚才还在一起的从人们也全在这里。她惊奇地走进内室,只见主人也坐在里面。侍女不由得惊呆了,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众人见她就说:“啊,真是难得,参川大妹来了。你怎么这么久没到府里来呢。我们老爷已蒙公主恩赦,前曾派人去告诉你这个消息,不料你家邻居说你在两三天前已到老爷府里去了,所以去人就回来了,你究竟去什么地方了呢?”侍女听了无限惊恐,便将自己所遇之事讲了出来,府中的人们瞧见她那慌张神色,连主人也感到惊异,可是也有人在一旁笑着。

侍女想起自己放在那里的幼儿必然遭杀害,不禁呆然不知所措,后来才说:“那么,就请派人跟我去寻找一下吧!”主人闻听立刻派了很多人跟她一起前去。侍女来到自己所到之处一看,原来是一片荒郊,野草很高,不见人影。侍女看罢心中悲梗,赶忙四处寻找,后来发现幼儿正独自坐在荻草丛里啼哭。母亲瞧见孩儿,喜出望外,连忙抱在怀内,转回木幡府去,将经过的事说了一遍。这时不仅主人,连那些说她是说假话的人们也都暗暗称奇,因为如果真是说谎,她又怎肯把幼儿丢在旷野荒郊呢。

此事传出后,人们纷纷探问真相,都说此事无疑是狐妖所为,正因为是狐妖作祟,才未伤孩子的性命。古时竟有这种可怕的事情。

第三十三篇

西京人见应天门上发光

古时,有户人家住在西京附近。这家兄弟二人,早年丧父,堂上只有一位老母,长兄是位武士,在外当差,弟弟在比睿山出家为僧。

有一次,老母身染重病,多日不愈,兄弟二人俱都不离左右,侍奉汤药。后见母亲病体稍有起色,弟弟说要到三条京极附近看望师尊,就出门去了。

弟弟走后,母亲病又发作,便对守在身边的长子说:“我的性命已然难保,只望在临死以前再见你那出家的弟弟一面。”长子回禀说:“如今天色已晚,家中又无从人,三条京极离这里路程遥远,叫我如何是好?明日清晨,我必派人去找。”老母一听便说:“我觉得实难过得今夜,不和他见一面就死去,真是恨事。”说罢难过得有气无力地悲泣起来。长子见母亲如此,便说:“母亲既然如此想见,倒也容易,纵然深更夜半,我不顾性命也要把他唤回。”说罢,带上三支箭,独自离家而去。

哥哥走在大内旷地时,已经深夜,时值严冬,寒风怒吼,情景十分可怖,又赶上月黑之夜,什么也看不见。当他路经应天门与会昌门之间时,恐慌得不得了,只得忍耐着走了过去。

哥哥来到弟弟师父的僧房一问,原来弟弟已在当天早上转回比睿山去了,只得连忙折了回来。当他再路过应天门与会昌门之间时,越发感到害怕,于是匆匆跑过。正跑之间,望见应天门的门楼上有一团蓝光,由于天色昏黑看不出是什么物体,只听到鼠鸣般的嗞嗞笑声。哥哥听后吓得毛发倒竖,魂飞天外,他知道这必是狐妖作祟,就强自忍耐着向西跑去。到了斗乐院的北面旷地里又出现一个圆光。

哥哥对准圆光,用响箭 [10] 射去,圆光四散,就再看不见了。及至他赶回西京家里时,已经过了午夜,大概由于这场惊恐,回家后,他周身发热,一直病了好几天。

这武士当时吓得什么样子,是可想而知的。人们都说这是狐妖作祟。

第三十四篇

野猪唤人名被射死

古时,××国××郡里住有兄弟二人,兄长久居故里,平日以打猎为生,其弟在京奉职为官,时常回家探望。

有一年九月下旬,兄长在月黑夜里上山点燃炬火,诱射野鹿,当他从一座大树林旁经过时,只听林中有一种嘶哑异常的声音呼唤点火人的名字,兄长觉得奇怪,立刻回马观看。可是当他把火炬插在桩上,左手靠近树林时,喊声就停止了。但他像原来那样,右手靠近树林,手持火炬通过那里,就必定唤他的姓名。兄长有心射它一箭,却因喊声从他的右方传来,无法拉弓。后来每夜都是如此,但他并未对任何人言说。

一天,兄弟从京城归来,他便将此事告诉了他。弟弟听罢说:“这真是蹊跷,待我去试探一下。”说罢就去山中点燃火炬,当他走过树林附近时,仍然听到林里呼唤兄长的名字,却不呼唤自己。那天夜里弟弟只听了叫声,便走回家来。兄长问他说:“怎么样,你听到叫声了吗?”弟弟说:“果然如此,听到了叫声。不过我看它绝不是什么有灵的东西。如果真是鬼神,一定也能叫出我的名字来,而今却仍然唤你的名字。它既然连这个都不知道,明天晚上一定射得它显露原形。”这时天光已然大亮。

第二天夜晚,弟弟又和头天夜里一样上山点起炬火,他发现当他右手靠近树林通过时,怪声一定呼唤,而当他左手靠近树林通过时怪声就停下来。于是他从马上下来,反放鞍鞯,然后倒骑在马上,让呼唤之物认为他的右手靠近树林,其实却是左手。他就这样将炬火插在桩上,挽弓搭箭骑马走了过去。林中怪物还以为来人的右手靠近树林,便和先前一样呼唤兄长的名字,弟弟便瞄准喊声的方向一箭射去。果然感觉射中一物。事后,他又放正马鞍,右手靠近树林,骑着马走过那里时,再也没有听到喊声,于是,便回到家中。

兄长见弟弟回来便问道:“结果怎样?”弟弟回答说:“我顺着喊声射了一箭,听回声仿佛已然射中,至于射中没射中,明天去看吧。”第二天天一亮,兄弟二人就一同去看,只见树林中有只大野猪被箭贯穿死在树上。

这只野猪暗算他人,结果白白送掉了性命,人们都称赞弟弟足智多谋,一箭射出了野猪的原形。

第三十五篇

野猪在死人旁放光丧命

古时,××国××郡住有兄弟二人,俱都勇猛非常,足智多谋。

后来,兄弟二人父亲亡故,由于离下葬的日期尚远,就在盛殓后把棺木停放在另外一间房子里。停放数日以后,偶然有人隐约望见棺旁放光,便告诉他们兄弟,说:“停放死人的房中,竟在午夜时分闪闪发光,真是怪事!”兄弟二人闻听此事就在一起商议说:“发光的究竟是亡人的游魂呢,还是有其他怪物来到停灵的地方呢?我们要设法弄清楚。”弟弟对兄长说:“你听到我的叫声,一定要马上掌灯赶来。”二人约定之后,到了夜晚,弟弟便悄悄来到棺旁,将棺盖掀起翻转过来,然后他赤身披发仰面躺在上面,身边暗藏了一把钢刀,约莫到了半夜时分,他微睁二目观看动静,只见天花板上仿佛有光。那光亮闪过两次之后,有一个东西打开天花板走了下来。这时他没有睁眼,所以看不清究竟是什么怪物,只觉一个庞然大物“咚”的一声落在地板上面,接着便闪出一道蓝光来。

这大物正打算来拿弟弟躺着的棺盖,弟弟就伸手把它紧紧抱住,高声喊道:“快,抓住了!”接着对准那物腋下刺了一刀,几乎连刀柄都扎了进去,其时蓝光登时消失。这时,守候已久的兄长已经掌灯赶到,弟弟一看抱在怀中的原来是一只脱毛的大野猪,一把钢刀插在腋内,早已丧了性命,二人瞧见不禁大为惊异。

人人都说死人处有鬼,而弟弟竟敢躺在棺盖上,想他当初也必不免有些害怕,一定是在发现自己所抱的是头野猪时,才放下心去,在这以前,必定把蓝光当成鬼怪了。听到喊声掌灯赶来,别人也许能够办到,至于裸卧棺上倒不是一般人的胆量所能及的。这头野猪则是咎由自取,白白送掉了性命。

第三十六篇

播磨国印南原野中野猪被杀

古时,有一信差自关西进京,他独自一人在旅途中不分白夜地趱行。一天在走到播磨国印南原野时,已经日暮,就想找个宿头,环顾四周,都是人烟绝迹的旷野,没有可以住宿的地方。后来,发现有个看守梯田的小窝棚,便想今晚就在这窝棚中暂宿一夜,主意打定,俯身而入。

这个信差本来是个勇猛汉子,身上装束得非常轻便,只佩带了一口大刀。他见周围都是田地,远离人家,入夜以后只是悄悄地坐在棚中,也没有脱衣安睡,及至深更,隐约间听得从遥远的西方传来许多人敲钲念佛之声。这使他有些奇怪,就探头向来人那方观看。只见一群人打着炬火,其中有很多敲钲念佛的僧人,还有不少俗家打扮的人,都直向这边走来,后来这伙人渐渐走近,男子才看出是出殡的行列,他见这群人直奔窝棚旁边而来,不禁心里有些发慌。

这伙人把棺木抬到离窝棚十来丈远的地方就开始下葬。男子越发不敢作声,待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暗自盘算:如果被人发现盘问时,就照实说自己是从关西进京,路过这里,因天色已晚才在这窝棚借宿。他一边想一边诧异。如果预定在这里下葬,必然早有安排,可是自己白天来时,什么迹象也没有看到呢!真是奇怪。在他纳闷的时候,众人已然排成一列,将棺木安葬下去。接着来了许多手拿锄锹的老百姓,一齐动手筑坟修墓,然后拿来一块木牌,竖在坟上。顷刻之间便料理停当,都一同回去了。那男子当初也不觉得,送葬人去后反倒觉得毛骨悚然,无限恐怖,恨不得马上天亮。当他惊恐不安望着那座坟墓时,坟头突然颤动起来。男子先前还以为是自己看岔了眼,仔细再看,坟头果然在动,他正想坟头怎么会动呢,太奇怪了,只见从颤动的地方钻出一个东西,仔细看时从土中钻出的是一个裸体的人,两臂周身都带着火焰,一面向周围吹火,一面直向汉子藏身的窝棚扑来。由于天光黑暗,瞧不出来者是何形状,但知道它是个庞然大物。

男子心想,坟地一定有鬼,这必是恶鬼要来吞食自己,看来,不论如何也是难于脱身,既然同是一死,如果等它跑进这个狭窄的窝棚,岂不更加不妙,倒不如在它扑来以前,迎上前去给它一刀。想到此处,便拔出刀来,从窝棚里一跃而出,扑到恶鬼身边,出其不意地迎头就是一刀,恶鬼被砍便头朝下地倒在地上。

其时男子朝着村落的方向拼命逃去,跑了很久,走进一个村庄。这时,他悄悄来到一家大门旁边,弯下身子忐忑不安地等待天亮。天亮以后,男子遇见村人,便把自己逃到这里的经过告诉了他们,村人们听后都觉得事出离奇,大家都说:“我们前去看看。”于是,许多胆大好事的小伙子,随同男子前去查看,及至来到昨晚下葬的地方,既不见坟墓又不见墓牌,也没有火烧的痕迹,只有一只被砍死的大野猪躺在地上,情景十分可怕。

想来,这必是野猪看见汉子走进窝棚,起意恫吓,才弄了这场玄虚。大家纷纷说道:“这东西为了无聊的勾当反倒送掉性命!”

由此看来,如果没有同行伙伴,切不可在远离人烟的野地里留宿。男子到京后,把此事讲说出来,后来传闻在外。

第三十七篇

狐变大杉被射丧命

古时,××时代,春日神社有位主祀官名唤中臣××,他有个侄子,叙爵五位,人称中大夫××。

一天,中大夫的马出去吃草没有回来,他便身背箭筒带领一名随从出外寻找。当时中大夫就住在奈良京南的三桥地方。

中大夫离开三桥,奔向东山寻找,当他约走出五六里地之外时,已入昏夜,天空中只有朦胧的月亮。中大夫以为他的马一定是站在哪个角落吃草,就向前搜寻,在离自己三四丈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棵粗约两间房屋、高约二十丈左右的大杉树。他止步坐在地下,把从人唤到身边说:“是我看岔了眼呢,还是被什么鬼怪所迷,身不由己地来到这个地方?你看得见这棵大杉树吗?”从人回答说:“我也瞧见了。”中大夫说:“这么说来,不是我的眼岔,而是迷路神引我们走到这个鬼地方来了。在我们国里,你可记得曾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般大的杉树?”从人答道:“完全不记得,某某地方虽然有棵杉树,可是小得很。”中大夫说:“果然不错!我们是被鬼所迷了,这便如何是好。真是可怕,不如赶紧回去,但不知我们离家已走出多么远了,想来叫人毛骨悚然!”说罢,就要转身回去,这时从人回禀说:“妖怪把我们迷到这步天地,就此回去怎能甘心!不如在这棵杉树上射上一箭,等天亮之后,再来看个究竟。”中大夫听罢说:“此话甚是有理,我们两人可一起射来。”说罢,主仆二人一齐把箭扣在弦上,从人说了句:“既然射,就再走近些射吧。”说罢,二人走近大树,一齐挽弓射去,不想那棵大树应声突然不见了。中大夫便道:“果然不差,我们是遇见鬼怪了,实在可怕,赶紧回去吧!”说完飞也似的奔回府去。

第二天天一亮,中大夫便呼唤从人说:“走吧,我们到昨夜那个地方去看个究竟。”主仆二人到那里一看,原来是只脱毛的老狐,它口含一根杉树枝,腹中两根雕翎箭,已然倒地身死。中大夫瞧见这番光景,说了句:“果然不出所料,我等昨夜就是被这个东西所迷。”说罢,拔箭而归。

这件事就发生在二三年前,不料在末世之中,竟出现这般离奇的事。看来,如果迷失道路走到陌生的地方时,就应该引起警惕。

第三十八篇

狐变少女遇播磨安高

古时,近卫府有一舍人名唤播磨安高,他是右近卫府将监贞正之子。

安高年轻时,充当法兴院 [11] 的侍从,法兴院大人入朝,安高随侍在侧。当时,安高家住京西,他进宫以后,见仆从没有跟来,只好独自回转京西。这天正是九月中旬,色极明亮,夜深独行,来到宴松林的时候,忽见前面走着一个少女。她身穿绛紫色砑光紧衣,外套一件紫面黑红里的夹袍,月影下显得非常美丽。安高拖着长靴跟在后面,当他和女子走成并排时,那女子以画扇掩面,看不见她的眉眼,但额上颊边垂下卷卷的青丝,已觉得秀丽绝伦了。

安高走近前去,触着女子的身体,只觉闻到一阵薰香。这时安高开口道:“如此深夜,不知何方佳人往哪里去?”女子答道:“京西有人召唤,故而前去。”安高闻言说:“与其到别人那里,不如就到我安高家去!”女子带笑说:“怎奈不知尊姓大名。”说罢,妖媚横生。二人一边谈笑一边走入近卫府门。

这时安高暗自思量,听人说丰乐院内,有妖狐迷人,这女子一路上始终不让看出她的面目,莫非就是狐精不成,待我吓她一番,看她怕也不怕。安高想到这里一把拉住她的衣袖说:“你先坐在这里,我有话对你说。”女子赶忙以扇掩面,装出怕羞的模样。安高说:“我实说了吧,我是劫路的强盗,快快将你的衣服脱下来!”说着就褪出一只臂膀,拔出一柄寒光闪闪长约八寸的匕首,对着女子说:“我一刀就可割断你的咽喉,快把衣服给我!”说罢,抓住女子的头发把她捺在柱子上,用刀对准她的咽喉,这时,女子尿水横流,臊臭无比。安高一惊松下手来,那女子忽然变成一只狐狸飞奔逃出大门,“噢噢”号叫,沿着大宫大道一直向北逃去,安高见此又悔又恨,原本怕她是人,所以才迟疑未杀,如果早知她是狐妖,岂能放她逃生,但是既已逃脱,也只好罢了。

也许这次狐妖吓破了胆,日后,不论深夜还是白天,安高走过宫中大道时,再没有看到它了。那狐妖变化美女原要诱惑安高,不料险些丧了性命。

看来,如果孤身一人在人烟稀少的野地里遇见美女,切不可贸然接近,必须三思而行。由于安高有心计,又不为女色所惑,所以才未遭暗算。

第三十九篇

狐变幻别人的妻子

古时,京城有个仆人的妻子,在傍晚时候去大道上办事,许久没有回来,她丈夫正在纳闷为什么她迟迟不归的时候,妻子回来了。

时间不多,又有个相貌与妻子一般无二的妇人走进房来。丈夫看见,料到其中必有一个狐妖,却分辨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因此不免有些心慌。他左思右想,断定后来的是狐精,拔出刀奔向那个妻子举刀要砍,只见妻子哭叫道:“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杀我!”他又跑过去砍那先进家门的妻子,她也急得搓手痛哭。

这一来,丈夫不知如何是好,家里就乱成一团,过一会,他觉出先进房来的那个妻子仍然有些蹊跷,便一把抓住她,这时,就见她尿水横流,臊臭难闻,丈夫忍受不住,就松开了手。忽然那个妻子就现出狐身,蹿出屋门奔向大道,“噢噢”号叫着逃走了。事后男子追悔万分,但也无济于事。

看来,这个汉子是个缺少智谋的人,如果他能再加深思,把两个妻子统统捆缚起来,那个假的必会显露原形,就不会让它跑掉了。众乡邻听说此事,都赶来观看,议论纷纷。狐妖作此无聊举动,险些送掉性命。想它是大道上看见仆人的妻子,才变成她的模样,前来作祟。

看来,遇到此类事情时,必须稳住心神,多加思考。人们还说:“那个男子在惊疑不定的时候,还没误杀了妻子,也算是差强人意了。”

第四十篇

狐附人体索还宝珠不忘报恩

古时,一家有鬼怪作祟,家里人病了许久,后来,鬼怪附在一个巫婆身上说:“我是一只狐狸,来此决非害人。只是想这里地上可能有些食物抛撒,偶然来窥探了一下,不料被镇压住,不能回去了。”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状如柑子般的白珠,在手中一扔一接地玩弄着。在场的人都惊叹地说它是颗好珠子,怀疑巫婆事先揣在怀里在此故弄玄虚。这时,坐在巫婆身旁的一个年轻武士,趁巫婆又抛弄白珠时,突然一把抢了过来,揣进自己怀中。

这时,那个附在巫婆身上的狐精连连恳求说:“这可不得了,请快把珠子还我!”可是武士毫不理睬。那狐精流泪哀告他说:“你将珠子拿去,也不晓得它的用途,对你并无什么益处,可是我丢失了宝珠,就要遭浩劫。不还我的宝珠,我将与你永世为仇,如蒙将它赐还,我必像神灵般地守护在你的身边。”武士觉得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便说:“这样说来,你是一定能守护我了?”狐精答道:“那是自然,我一定守护你。我等知恩必报绝不食言。”武士闻言道:“你能请镇压你的护法神作证么?”狐精立刻道:“护法神听着,只要他还我的宝珠,我一定守护他。”说到此处,武士从怀里掏出珠子递给巫婆,只见她欢喜地接了过去。不久,这狐精被一个有灵验的行者驱走了。

狐精离去后,众人把巫婆按在原地,立加搜查,那颗珠子果然不在她的身上。于是,大家断定宝珠确是附体的狐精之物。

后来,那个抢珠的武士往太秦 [12] 进香,直到天黑,才离开佛堂回家。及至穿过大内旷地,过应天门时已是深夜,他突然觉得阴森可怕,正自惊异,捉摸其中的缘故,猛然想起有狐精相护之事,于是,独自一人站在黑暗处,连声呼唤道:“狐精何在!狐精何在!”喊罢,果然听到“噢噢”鸣叫之声,一看正是一只狐狸。武士心想真是它,便对狐狸说:“你这个狐狸果然不食前言,真叫人感念。我路过此处,觉得有些惊怕,请你送我一程吧。”狐狸听后露出领会的神情,跑在前面引路,并且不时地回顾,武士就跟在它的后面。狐狸没有走那惯常走的道路,却领着武士走向另一条道路。正走之间,它突然停下脚步,然后弓腰蹑足,继续前进,并回首示意。武士一见也学它放轻脚步,果然察觉出附近有人。武士暗中窥视,只见一伙身带弓箭的男子聚在那里密议。武士隔墙偷听,原来是伙贼人准备抢劫一户人家。武士这才恍然大悟,狐狸是知道大道上有贼人,才领他走了这条小道。及至走出这条小道以后,那狐狸就一晃不见了,武士安然回到家里。

不仅这一次,以后那只狐狸还经常跟随武士,多方守护,实践了诺言。武士感念之余,窃喜当初没强夺它的宝珠。如果贪恋宝珠而不还它,就难免遭到不幸了。

看来,狐狸也能知恩图报,而不食言。可见,在遇到自己有力援助别人的机会时,对于兽类也应予以帮助。但是也有一些人,他们虽然能明辨是非,知道因果之道,却要心存奸诈,不知报恩,远远不如禽兽。

第四十一篇

高阳河畔狐变少女迷惑行人

古时,仁和寺以东有条高阳河。每到黄昏便有一个五官清秀的少女站在河边,见有骑马上京的人打此路过,就上前招呼说:“我想骑在你的马后进京。”如果骑马的人说声:“可以上来。”将她带在马上,那么走出一里多地以后,她就突然跳下马来飞奔而逃,这时,再要追赶,她就变成一只狐狸,“噢噢”嚎叫着逃奔而去。

由于传说不断发生这类事情,一天,许多禁中侍卫在班房闲谈时,就提起了高阳河畔少女骑在行人马后的事。有个智勇双全的年轻侍卫说:“我一定要捉住那个少女,都怪那些人无能,所以让她逃掉了!”另外一些好事的侍卫听后说道:“你绝捉不住!”声言要捉少女的侍卫说:“既然你等不信,我一定明晚去把她捉来!”众侍卫不好改口,仍然一口咬定说:“你绝难捉住它。”结果双方争执起来。这侍卫在第二天夜晚,独自一人骑上一匹骏马,向高阳河奔去。在他渡河时,并未看见什么少女,可是拨马回京时,却发现站着一个少女。这少女见侍卫从那里经过,便满脸带笑说:“请你让我骑在马后!”说罢露出一副媚态。侍卫道:“快快上马,但不知你往何方去?”少女答道:“我要进京,因为天色已晚,所以打算骑在你的马后赶路。”侍卫听说立即叫她骑上马来。侍卫果有准备,等少女上马之后,立刻用缰绳把她拦腰捆在马鞍上,少女问道:“这是何意?”侍卫说:“我想把你带回家去晚间同床共枕,所以怕你逃走了。”说罢带着她继续赶路,这时,天已昏黑。

侍卫沿着一条大路向东奔驰,当他走过西大官大道拐角时,突然望见东面许多灯笼火把,无数车辆络绎而来,接着传来喝道的声音。侍卫暗想必是王公大人出行,就回马拐进西大宫大道向南驰去。他走到二条拐角又转向东方,然后从东大宫大道直奔土御门。侍卫事先已吩咐他的仆从,在土御门前等候,所以来到土御门就喊:“从人们可在?”只听回答一声“我们在这里侍候”,接着便走出十几个人来。

侍卫解开绑在少女身上的缰绳,把她拉下马来,捉住一只膀臂,走进门去,这时有人在前面掌着火把,将少女一直带到班房。这时,众侍卫都并排坐在班房等候,闻听外面喧嚷齐声问道:“怎么样了?”这侍卫回答说:“已经抓到这里来了。”少女哭着说:“现在求你放开我吧,当着这么多的人……”少女虽然苦苦哀告,侍卫仍然不肯放手,直拖进院去。众侍卫走出房来,围了一圈,然后点起通明的火把,说了声“把她放在中间!”这侍卫便道:“我不能松手,她会逃走的。”众人闻听立刻把箭扣在弦上说:“你尽管放手好了,真是有趣,现在她绝逃脱不了,一个人放箭或许有闪失,现在我们都瞄准了她的腰部,绝无闪失。”那个侍卫见有十几个人挽弓搭箭瞄准少女就说声“既然这样!”随手放开了少女。就在这刹那之间,那少女变成了一只狐狸,“噢噢”号叫着逃窜而去。排立着的侍卫们都转眼不见,火光也顿然消失,登时天昏地暗,一片漆黑。侍卫见此光景,惊慌失措,连忙呼唤仆从,但他身边并无一人。他回顾四周,才知道自己来到一个陌生的荒野中,真吓得他魂飞魄散,六神无主。他强自稳定心神,向四下端详了许久,才认出这块地方离山不远,原来是鸟部野。侍卫想自己是在土御门下马,在这里怎能找到坐骑!他原以为自己绕过西大宫大道,结果却来到了这里。这时他恍然大悟,在一条遇见的灯笼火把原来是妖狐的变幻。但事已至此,久留无益,只得一步步地往回走去,直过午夜才走回家去。

第二天,侍卫便觉精神恍惚,简直像死人一般,其他侍卫等候一夜不见他回来,纷纷嘲笑说:“那位老爷说要到高阳河畔捉狐,也不知结果怎样了?”说罢,打发仆从前去呼唤。到了第三天黄昏时分,侍卫才像大病初愈一般独自来到班房,众侍卫齐声问道:“那天晚上你去捉狐的结果怎样?”这侍卫回答说:“那天晚上我因偶得重病,未能前去,今晚定去一试。”众人闻听讥讽说:“这次你可要捉住两只!”这侍卫无话可说,默默而退。他独自盘算说:“头一天夜晚,那只狐狸总算被我骗过,今夜可能不敢再出来了。如果它再出来,我一夜也不松手,看它如何逃走,假若它不再出来,我只好永远避居家中不再到班房去见他们。”侍卫打定主意,当晚带领许多身强力壮的仆从,骑马到高阳河畔去。他虽然也想到,自己为此无聊之事逞强,也许白白断送性命,但话已出口也只好勉强前去。

侍卫一行人渡过高阳河时,没有见少女的踪影,从对岸往回走时,却见一少女站在河边,但是她的面貌已经和上次见到的不一样了。她见侍卫骑马过来,仍然像前天晚上那样请求说:“让我骑在你的马后吧。”侍卫也立刻叫她骑上马来,又像前次一样用缰绳将她牢牢捆起,然后转回京城,一行人回到一条大道时,天色已经昏黑,侍卫吩咐众仆从有的点起火把在前面开道,有的紧随在马旁,呐喊着缓缓前行,路上并没有碰到一个人。侍卫来到府门跳下马后,一把揪住少女的发髻,向班房拖去。少女虽然流泪哀告,结果还是被带到班房。

众侍卫一见忙问:“怎么样?”这侍卫回答说:“就在这里。”少女这次被侍卫牢牢捆绑,虽然暂时没有现露原形,可是经不起众人严刑拷打,终于现出狐身,这时,侍卫拿起一支火把,将狐狸身上的毛烧得精光,然后又用箭连连射去,还不住喝道:“你仔细听着,从今往后不准你再来害人!”说罢将狐狸放走,并未加以杀害。当时狐狸已经行走不动,只是勉强挣扎着逃出了那里。狐狸走后,这侍卫才把前日在鸟部旷野中了狐狸的圈套的事,详细地讲说出来。

大约又过了十天光景,侍卫还打算再去查看个究竟,便骑马来到高阳河畔,只见先前那个少女面容憔悴,站在河边,侍卫又照先前那样说道:“女娃娃骑在我的马上来呀!”少女说了句:“我虽然想骑,可是经不起火烧。”便转眼不见了。

这只狐狸,原想暗算他人反而饱受折磨。据说这件事就发生在最近,由于是一件罕见的奇事,所以照录于此。

看来,狐狸变幻人形,本是从古到今常有的事。只不过这个狐狸竟敢明设圈套把侍卫骗到鸟部旷野去。奇怪的是,狐狸如果真有这种魔力,那侍卫在第二次为何不见车马,不走错路呢?人们怀疑,狐狸害人也要乘人不备。

第四十二篇

左京属官邦利延遇迷路神

古时,三条上皇禅位前,有一次,行幸石清水八幡宫,当时,左京属官邦利延奉命扈从。那天他本当留在九条大道,却糊里糊涂地来到了长岳寺户。

利延在路上遇见了许多人,他们一面赶路一面说:“这附近可有迷路神啊!”利延也随声附和地说“我也听说了”,就走了过去。后来太阳渐渐落山,利延理当到达山崎,但奇怪的是,当他经过长岳附近,本想直奔乙训河边,而两脚却不由已地登上了寺户这边的河岸。他原以为已经过了寺户,眼前涉渡的是乙训河,不料两脚却又走到刚才经过的桂川。

这时天色已黑,他前顾后看,瞧不见一个人影,而先前那些络绎不绝的同路人也都不知去向了。后来天已入夜,利延只好在寺户西面的一座木顶佛堂的檐下挨到了天明。第二天早晨他想,自己是左京属官,理当留在九条,为何竟自来到这里,真是奔波徒劳。我所以在这一块地方绕来绕去,无疑是在九条那里遇到了迷路神,它附在我的身上,带着我东转西转,想后就回了京西家中。

看来,路遇迷路神,是件罕见的事,它竟能把人迷得神志不清,迷失道路,这也许是狐狸作祟。这件事是利延亲口讲的,由于是桩奇事,特照录如此。

第四十三篇

赖光家将平季武渡口遇鬼妇

古时,当源赖光朝臣官居美波国守时,有一次前往××郡。那天晚上,许多家将聚集在班房里,讲说种种故事,大家提起这地方一条河的渡口上有个因生产而死的女鬼,每到夜晚,只要有人经过,那鬼妇就把婴儿弄哭,然后叫喊说:“快替我抱抱孩子吧!”说到这里,就有人插言说:“有人敢在这时去那个渡口过河吗?”有个名叫平季武的家将应声说:“我马上就去渡河!”众人闻听便说:“你纵然一人敌过千军,却未必敢渡过此河!”季武说:“渡河真是容易不过的事!”众人又都说:“纵然你是个英勇无敌的武将,也绝不敢过这条河!”季武见众人说他不敢过河,就和大家争执起来。这时和季武争论的十来个家将便说:“我们不能空口争论。”说罢就用锁甲、弓和箭筒以及备好鞍鞯的骏马,金银镶饰的大刀同他打赌,季武见此光景,也约定说:“我若不能渡河,也拿出这些东西来。”然后又叮问一句:“一言为定吗?”众人道:“这个自然,你还是早些动身吧。”季武经众人激励立刻披上铠甲,背起弓箭,从人也…… [13] ……如何才能知道?”季武说:“我背上的箭筒里除了普通的箭支以外,还另插了一支箭,过河到对岸以后,我就把这支箭插在地上,然后回来,明天早晨可以去看。”说罢走出门去。季武去后,和他打赌的家将里有三个勇敢好事的年轻人,为了要看看季武过河的真相,就暗地里离开行馆,紧紧跟在他的马后。这时,季武已然来到了渡口。

这天正是九月下旬的一个月黑夜,四周昏黑,只听季武扑通扑通渡过河去,为时不久,便到达对岸。这三个人躲在河这边的芒草丛里侧耳倾听,只听季武到了对岸以后连拍毛皮围腰 [14] ,仿佛正在拔箭向地上插。过了一会儿,他又拔下装回箭筒,折了回来。三人这回再一听,当季武走到河心,分明有个妇人对季武说:“你快替我抱抱孩子吧!”接着便是婴儿哇哇的啼哭声,就在这时,河里冒出一股血腥气味直扑到河岸上来,这时,三个家将虽然是结伴同来的,也吓得毛骨悚然,恐惧万分,一想到渡河的季武,更吓得魂飞魄散了。

这时,就听季武说:“好啊!我替你抱。”妇女说了声“那么给你”,就把婴儿递了过来,季武用衣袖接过婴儿以后,又听那妇女一边追赶,一边吵嚷说:“好啦,你把孩子还给我吧。”季武说“现在不能还你”,说着就渡过河走上岸来,然后转回行馆,三个家将也尾随在他的马后跑了回来。

季武下马走进行馆,向那些和他打赌的人们说:“据你等说来,过河极是烦难,可是我已经到××渡口,并从那里渡过河去,甚至连鬼妇的孩儿也给抱回来了。”说罢,掀开右边衣袖,不料衣袖里面原来是几片树叶。

后来,暗地跟随去的那三名家将,把渡口的情景说了出来,没有去的人们听了都惊得目瞪口呆,于是按着约定,交出全部打赌之物,季武拒不接受,并且说:“打赌不过是一时言语所激,恐怕谁都能渡过此河。”说罢,退回了那些物品。

闻听此事的人,莫不称赞季武,有人说这鬼妇必是狐妖变化的,也有人说她是临产死去的一个鬼魂。

第四十四篇

三人路过铃鹿山同宿古庙

古时,有三个年轻人从伊势前往近江国去,这三个人虽然出身不高,但都性情勇猛,富有智谋。他们路过的铃鹿山中有座古庙,这座古庙,正位于大道当中,本来可供旅客们憩息,不知怎的,很早就传说那里闹鬼,所以无人敢于靠近。

这时,正是夏季,当三个年轻人从山上走过时,突然乌云密布,阵雨骤来,只好站在茂密的树荫下避雨。他们原以为马上会雨过天晴,可是大雨总是下个不住,天却眼看着黑了下来。这时有一人说:“走,我们就宿在那座庙里去吧。”另外两个人说:“这座庙早就闹鬼,一向无人敢住,怎么好住。”主张要去的年轻人接着说:“如果真的有鬼,也好趁此机会看个清楚明白。即使被恶鬼吞吃,也不过是一死,何必计较是否值得。也许狐精野猪作怪,被人们传说成闹鬼。”那二人听后勉强答应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去吧。”这时天色已昏黑下来,三个年轻人便走进古庙投宿。

三人到了这地方,谁也没有合眼,正在闲谈时,其中一个年轻人说道:“白天赶路时,我看山里有一具尸体,谁敢现在把它拖来呢?”原来提议在庙里留宿的那个年轻人一听此话便说:“这有什么不敢的呢!”另外两个人故意激他说:“我们看你现在就不敢去拖。”这年轻人一听,说了声:“那么我马上把它拖来。”立刻一件件地扒下身上的衣服,赤着身体跑出门去。

外边大雨仍旧下个不停,天色一片漆黑,这时,另一个年轻人也脱去身上的衣服,赤身露体紧跟着那个年轻人离开了古庙。他抄近道越过前边那个年轻人,先来到放着尸体的地方,把尸身丢进山谷,然后自己躺在尸首的位置上。

正在这时,走在前面的年轻人已经赶到,把躺在地上的同伴当作尸体一把拉起来就要背在身上。这时,被他背起来的年轻人趁势一口咬住他的肩头,那个背人的年轻人说了声:“死人哪,不要咬得那样紧!”背起来便跑。他跑回庙里,便把尸体放在门旁,喊了一声:“哥儿们,我已经把尸体扛来了。”说着便走进庙里,那个被人背回来的年轻人趁他进庙的工夫便自逃去,进庙的年轻人再出来看时,尸体竟然不知去向,他就站在庙里说了声:“原来他逃跑了!”这时,被他扛回来的那个年轻人,从旁边走出来哈哈大笑不止,对他说了实话。他骂了声:“你这个发疯的东西!”然后,二人一同走进庙去。

这二人胆量之大,可以说是不分轩轾的,但是,扛尸的年轻人却更高出一筹,冒充死人的事过去也许有过,敢于把死人背回来,就非常难得了。

另外,当那二个年轻人离开古庙以后,庙中天花板的每个藻井中间,都出现了奇形怪状的鬼脸,独自留在庙中的那个年轻人一见,立刻亮出钢刀,那些鬼脸一阵大笑便消失不见了。而那个年轻人却是镇静如常,毫不惊恐。看来,这个人的胆量也不亚于他们的伙伴。这三个年轻人都可算得胆量过人了。天亮之后,他们离开古庙赶奔近江。

看来,天花板上出现的鬼脸,必是狐精作祟。也许人们就把这传说成闹鬼。三个年轻人在庙里安然过了一宿,出庙后也无其他变故,如果真有鬼怪,岂能在庙内,或者离庙以后,都平安无事呢!

第四十五篇

近卫舍人在常陆国山中吟歌而死

古时,在××朝代,有个名唤××××的近卫舍人,或许因为他的职掌是管理宫中的神乐,所以特别善于歌唱。

有一年,他奉旨到关东各国催角力的力士进京比试,途中经过陆奥常陆两国之间的烧山关。这是一座很深的山,××舍人过山时,竟在马上打起盹来,待他惊醒,已经到了常陆地面。他见走出这般遥远,心中有些不安,便脚踢马镫上的防泥板,打着拍子,唱起常陆歌来。他一连歌唱了两三遍,就听丛山深处发出惊人的声音说:“啊!真是有趣!”然后“叭”的鼓了一掌。××舍人立时勒住了马,问随从们说:“是何人说话?”随从回答说:“我等不曾听见有人讲话。”舍人听后吓得毛发直竖,赶忙催马走过那里。

舍人走过那里之后,便觉得精神恍惚,如染重病,随从们也都感到非常惊异,不料当天晚上,他竟在旅店一睡不起。

看来,是不可在深山中吟唱这种歌的。必是山神听见他的歌声美妙,将他留下了。常陆歌是当地的歌谣,所以当地的神也非常爱听。人们认为是山神欣赏这个人的歌声,才留下了他,真可以说是无谓的事情。随从们又是惊诧,又是愁苦,结伴回京,并把此事传说出去。

* * *

[1] 官名,位三品,此处指醍醐天皇皇子重明亲王而言。

[2] 即光孝天皇。

[3] 即清和天皇。

[4] 日本醍醐天皇的年号。

[5] 根据篇名应为南山科。

[6] 日本古代官署名,属宫内省所辖,掌管皇亲名册事宜。

[7] 日本古代民间迷信之一,认为男女有相会之心时,裙带不解自开。

[8] 日本一条天皇彰子皇后的宫号,她是关白大臣藤原道长的长女。

[9] 日本古代奉祀贺茂神社的未婚公主所住的宫殿。

[10] 一种用木或鹿角制成的箭头,形如芜菁,穿有小孔,射出时作响。

[11] 指关白大臣藤原兼家。

[12] 指日本古时山城国葛野郡太秦村的广隆寺。

[13] 此处原文疑有脱漏。

[14] 此处原文疑有脱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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