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邦德走出m的办公室,把门关上。路过潘妮小姐办公室时,看到她那双温情褐色的双眸,他的眼里充满了柔情,随后走进了办公室主任的办公室。
办公室主任是一个看起来很消瘦,让人轻松的人,跟邦德的年龄差不多。见邦德进来,他放下手中的笔,背靠椅子,邦德顺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扁平状的炮铜色烟盒,走过去打开窗户,俯视着摄政公园。
看到邦德这般深思熟虑,办公室主任心里有数了。
“这么说你已经应承下来了。”
邦德转过身说:“没错。”而后,点燃了一根烟。透过烟气,看着办公室主任。“这样,比尔,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老头子这次畏前怕后?他居然还看我的体检记录。他到底在担心什么呀?这又不是什么铁幕阴谋。再说了,人家美国也算是一个文明的国家。他到底怕什么呀?”
主任的职责就是要知道上司m每时每刻都在想什么。此时,没烟了,他点燃了烟盒连同火柴一起扔进了身后左边的废纸篓里,回过头确认是否真扔进去之后,抬起头笑着对邦德说:“这就是职业习惯。整个情报局都知道,很少有事情可以困扰m。但是,少并不意味没有。比如,特工面临的死亡、德国的数码断路器这些鬼东西,m对这些事还是事必躬亲。还有美国的那些大帮派,都会让他不敢掉以轻心。看来,要处理好这桩钻石走私案,你铁定得跟那些黑帮打交道。但是,m最不想跟这些人有任何牵连了,怎么样,现在总该明白他为何临阵畏缩了吧?”
“美国黑帮有什么了不起的呀?”邦德辩驳道,“再说了,他们根本不是美国人。不过是一帮意大利流浪汉,穿着花衬衫,天天只知道吃意大利通心粉和肉丸子,浑身一股臭味。”
“你太天真了,”主任说,“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真正厉害的还在后面,强中更有强中手。就拿毒品来说,美国有一千万人在吸毒,那这货源来自哪里?再看看赌博,别的不谈就光看合法赌博。去年拉斯维加斯就净赚得两亿五千万呀。更别说还有迈阿密和芝加哥的地下帮派了,他们都是强强联手。当年,布格塞·西格尔就因贪心,想要更多拉斯维加斯区域生意的分红而死于非命。他当时可是非常牛的。这些都是大买卖。难道你没发现,赌博是美国最大的单一产业吗?比钢铁业还庞大,更别提汽车产业了。真是见鬼了,他们竟然还弄得有模有样。你若不信,复印一份克福维尔的报告看看。至于钻石生意,每年若是能净赚六百万,那肯定做的是正当买卖,而且政府也是予以保护和支持。”主任停下来,不耐烦地抬头看着对面的邦德:身着深蓝色单排扣西服,身材高挑。但是消瘦棕色的脸上,写着满满的不服气。“估计,你还没看今年联邦调查局对美国犯罪案的总结报告吧。很有意思,他们每天只能逮捕三十四位罪犯,但过去二十年里,近十五万的美国人是死于谋害。”邦德特别怀疑地看着他。“混蛋,这是真的。自己拿份报告好好去看看吧。这也是m为何再三确认你是否胜任这项工作,最后决定让你去冒充这个走私犯的原因。到时候,你就得单枪匹马地去和这些黑帮较量,满意了吧?”
邦德的神色放松了下来。“别这样嘛,比尔,”他说道,“如果这就是工作的全部内容,那我得请您吃午餐呀。今年夏天不用再做文书这样枯燥的工作了,这是件值得庆祝的事。走吧,咱们去斯科斯饭店,尝尝他们的新味蟹肉,顺便再喝点黑啤。你总算是让我心里卸下了一块石头,本以为这次任务有多么困难呢。”
“好了,快被你给气死了。”主任暂时将上司m的嘱托抛到一边,随邦德走出了办公室,用力地关上门。
随后两点整,邦德准时来到这间旧式办公室,跟一位衣冠楚楚、双目有神的人握手问好。在伦敦警察厅的这间办公室里你可以了解到更多的秘密。
当年处理“探月号导弹”案子时,邦德就已经和助理处长瓦兰斯混得很熟了。所以,就没有必要再相互客套了。
瓦兰斯拿出一组刑事侦缉部提供的目标人物照片。照片中是一位长相极其帅气的小伙子,一头黑发剪得整整齐齐,一张亡命之徒的脸上却透着无辜的眼神。
“就是这个家伙,”瓦兰斯说道,“对于那些没怎么见过他的雇主,由你去顶替没什么问题。他叫彼特·弗兰克斯,小伙子长得很帅气,家庭背景优秀,公学毕业,多么完美呀。只可惜,误入歧途,一错再错。他专干入室盗窃的行当。几年前,他可能还参与了在桑宁戴尔的温莎公爵案。我们已经抓过他一两次,但每次总是没有足够证据,就释放了。现在,他又被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拉上了这条走私路。在索霍区,我安插了两三个女眼线,这小子就迷上了其中的一个。有意思的是,那女孩也喜欢上他了,甚至幻想能够让他改邪归正,重新做人。但毕竟有要务在身,所以有一天,当她得知弗兰克斯要干什么之后,就立刻上报给了这里,真是一只掉进地狱里的云雀呀。”
邦德点了点头。“专业的骗子绝不会关心别人的计划。我敢打赌,他绝不会告诉她任何入室行窃的详细计划。”
“这辈子都别想,”瓦兰斯同意道,“不然我们早就将他绳之以法了。听说,是一个朋友的朋友联系到他,然后他答应往美国送走私货物。酬金是五千美元。我的眼线问他是不是走私毒品,他大笑着说:‘不是,是热冰,是比毒品更高级、更危险的晶体。’那是不是走私钻石呢?不清楚,他接下来的任务是和他的‘监护人’见面,明天下午五点,在特拉法尔加宫,去见一个名叫凯丝的女人,她会告诉他具体的行动方案,并跟他一起到美国。”瓦兰斯说着便站了起来,在房里来回地转悠,眼睛时不时地瞄一下嵌在墙上框里的伪票样品。“在走私重要货物时,这些走私商就各自组织人员帮助押运货物。他们不会完全相信送货人。所以,等货的那一方往往会加派一个随从监视人,以防过海关时出纰漏。这样,如果在验货时出了差错,送货人被捕招认,既可以有个见证人在场,而且也不会抓到他们什么把柄。”
邦德脑子里浮现出一幅幅画面:钻石走私、送货人、海关、保镖。想到这儿,邦德将烟掐灭在瓦兰斯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回想起自己早年间效力于情报局时经历的各种路线:从斯特拉斯堡进入德国,从内格雷洛伊进入俄罗斯,经过辛普朗河,最后横穿比利牛斯山。那种紧张的气氛,口干舌燥的感觉,一切都历历在目。多少年过去了,这一切好不容易消停了,如今又得旧事重演了。
“好的,我明白了,”邦德说道,从记忆中回过神来,“那现在大概的安排是什么样的?弗兰克斯到底要做什么走私活动?”
“毫无疑问,钻石肯定是从非洲偷运出来的。”瓦兰斯的目光有些迟缓,“不是从联盟矿公司那里,很可能是从塞拉利昂那里偷运出来的。西利托一直在追查这批走私钻石。走私犯们可能途经利比里亚,或是法属圭亚那,将钻石偷运到法国。这次既然在伦敦也发现了这批钻石,那么,伦敦可能是这条运输线上的一个中转站。”
瓦兰斯停下来看着邦德。“现在只知道,这批货正在往美国走私,具体会发生什么,无人知晓。他们肯定不会着急加工钻石,加工费几乎是钻石总价钱的一半,工钱并不便宜。所以,看似这些宝石都将被用于合法买卖,精加工打磨之后,跟其他宝石店的宝石没什么两样。”瓦兰斯停了下来,“我给你提点建议,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
“那好,”瓦兰斯说道,“对于所有这种走私生意,给送货人支付工资那才是最微妙的呀。比如,如何将这五千美元支付给彼特·弗兰克斯?是谁支付?他要是顺利完成任务,他们还会雇用他吗?我要是你的话,就会这样做。从中间人下手,也就是负责发工资的人,透过他再顺藤摸瓜,最后揪出幕后的大人物。他们要是喜欢你的长相,那就问题不大了。要找一位精明能干的送货人也非易事,连他们的顶头上司也都喜欢新人。”
“很有见地,”邦德深思熟虑地说道,“有道理。现在最大的麻烦是怎么混进美国。但愿,当我带货通过机场海关的时候,可别让我把这一切都给搞砸了呀。要是检查仪发现了我,那可就糗大了。不过,那个叫凯丝的女人,她肯定会有办法,不让货物被查出来。那接下来该干什么?你们怎么让我去替换彼特·弗兰克斯?”
瓦兰斯又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切会顺利的,”他自信地说道,“今晚,我们会以密谋躲避海关的罪名,抓捕彼特·弗兰克斯。”他淡淡地笑了笑,“唉,恐怕是要棒打鸳鸯了呀,那也得面对啊。下一步,就是安排你去和凯丝小姐见面。”
“她对弗兰克斯了解多少呢?”
“只知道相貌和名字,其他一无所知。”瓦兰斯说道,“就目前我们猜测来看,我怀疑她都不了解那个联系弗兰克斯的人。这一路上有太多中间人了,而且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封闭的工作辖区。这样,就算是出纰漏了,也不会一只老鼠坏了一锅汤,殃及他人。”
“那这个女人呢?”
“从其护照来看,她是美国人,二十七岁,出生于旧金山。金黄色头发,蓝色的眼睛,身高约五英尺六英寸,未婚。最近三年里,常以不同的假名来这边很多次,且经常住在特拉法尔加宫。据酒店侦探观察,她平时很少出门,也很少有客人来拜访她。她每次待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星期,也从不惹是非。就这些了,千万记得到时候见了她,得给你自己编一个好故事。比如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工作。”
“我会看着办的。”
“还有什么我们可以帮你的吗?”
邦德仔细思索着,看来要靠自己了。一旦进入走私团伙内部,一切都得随机应变了。这时他想起了珠宝商行:“财政部为什么会怀疑‘钻石之家’呢?莫非已经做过调查了?还有多点的信息吗?”
“老实说,我们还没有采取更多的行动,以免打草惊蛇。”瓦兰斯语气中透着丝丝歉意,“我曾经调查过塞伊这个人,但除了护照信息仍是一无所获。他是一个美国钻石商,四十五岁,经常去巴黎,事实上最近三年每月都会去一次。可能那里有他的情人。对哦!要不你也同我们去认识一下他?说不定会有重大收获呢。”
“那要我怎么做呀?”邦德疑惑地问道。
瓦拉斯没有理会他,按了一下桌子上的对讲机的按钮。
“先生,有何吩咐?”一个金属般的声音回答道。
“中士,请叫丹可沃茨中士速来见我,还有罗宾尼尔。再帮我连线‘钻石家族’,就说是找哈顿公园的宝石商人,塞伊先生。”
瓦兰斯走到窗户前,望着外面的泰晤士河,一边从马甲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心不在焉地扳开又关掉。不一会传来敲门声,瓦兰斯的秘书探头进来:“先生,丹可沃茨中士到了。”
“让他进来吧,”瓦兰斯说道,“让罗宾尼尔先等一下,待会我会叫他。”
秘书让门开着,进来了一位身穿便服,特不起眼的人。头发很稀疏,戴着眼镜,面色苍白。但他说话很温和,为人很热心。要是去做商务高级职员绝对绰绰有余。
“下午好,中士,”瓦兰斯说道,“这是国防部的邦德指挥官。”中士有礼貌地笑了笑。“我想让你带他去哈顿公园的‘钻石之家’。他会乔装成你的下属,名叫詹姆斯少校。到时候见到塞伊,他是那里的老大,你就说这批来自阿斯科特的钻石,现在正被运往阿根廷,其间会途经美国。你们要探听他的口气,是否美国那边提前通知过他什么。这是理所当然的,纽约总部必定有所耳闻。所以,你们要做到一切毕恭毕敬。到时候看着他的眼睛,使出浑身解数让他倍感压力,不留一丝抱怨的余地。然后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很抱歉地离开那里。明白了吗?还有什么问题吗?”
“哦,没什么。”丹可沃茨中士迟钝地答道。
瓦兰斯拿起对讲机,不一会进来了一位面色萎黄的人,看起来有点献媚的势头。穿戴非常整洁,手拿公文包,一直站在门口待命。
“下午好,中士,进来认识一下我的老朋友。”
中士走到邦德旁边,很礼貌地面朝灯光而站。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在邦德身上足足打量了一分钟才移开。
“先生,我们无法保证可以遮盖这个疤痕超过六小时。”他说道,“主要是天气太热了,其他都没任何问题。他要乔装成谁呢,先生?”
“詹姆斯少校,丹可沃茨中士的下属。”瓦兰斯看了看表,“只要三个小时,可以吗?”
“绝对没问题。先生,我现在就开始吗?”瓦兰斯点头同意了。中士让邦德坐在窗户边的椅子上,然后将公文包放在地上,单膝跪地打开它。接下来的十分钟,他开始手艺娴熟地给邦德整理头发,重新塑脸。
邦德舒舒服服地坐着,一边听瓦兰斯跟“钻石之家”通电话。“还不到三点半?既然这样,麻烦您告诉塞伊先生,下午整三点半的时候会有两个我们的人过去拜访他。嗯,这个相当重要,只是例行公事。应该不会占用塞伊先生多少时间,顶多十分钟。非常感谢您。是的,我是瓦兰斯助理处长。对,就是苏格兰场。谢谢您,再见。”
瓦兰斯放下电话,转身看着邦德:“秘书说塞伊三点半后才会回来。那你就提前三点十五到达那里,提前观察一下周围没什么不好。让他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快弄好了吗?”
罗宾尼尔中士举起一面化妆镜到邦德面前。
不知罗宾尼尔在邦德的脸上涂抹了一层什么东西,邦德的两鬓有点白,疤痕不见了。眼角和嘴角间稍微有人工修饰的痕迹。颧骨下面仍有微微阴影。现在这副模样,从里到外确确实实,没人可以认出他就是詹姆斯·邦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