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武进薛应旂仲常采辑

传二十一

郑

世叔

世叔游吉，一曰子太叔，公子偃之孙也，以王父字为氏。简公二十一年，公使游吉如楚，及汉，楚人还之，曰：宋之盟，君实亲辱。今吾子来，寡君谓吾子姑还，吾将使驿奔问于晋，而以告。子太叔曰：宋之盟，君将利小国，而使安定其社稷，镇抚其民人，以礼承天之休，此君之宪令，而小国之望也。寡君是故使吉奉其皮币，以岁之不易，聘于下执事。今执事有命曰：女何与政令之有？必使而君弃而封守，跋踄山川，蒙犯霜露，以逞君心。小国将君是望，敢不惟命是听？其母乃非盟载之言，以阙君德，而执事有不利焉，小国是惧。不然，其何劳之敢惮？子太叔归，复命，告子展曰：楚子将死矣。不修德政，而贪昧于诸侯，以逞其愿，欲久得乎？易曰：迷复凶，其楚子之谓乎？欲复其愿，而弃其本，复归无所，是谓迷复，能无凶乎？君其往也，送葬而归，以快楚心。楚不几十年，未能恤诸侯也，吾乃休吾民，天是。秋，遂如晋，告将朝于楚。及冬，楚子卒。明年夏，晋知悼子合诸侯之大夫以城祀。子太叔往，见卫太叔文子。文子曰：甚乎其城杞也！子太叔曰：若之何哉？晋国不恤宗周之阙，而夏肄是屏，其弃诸姫，亦可知也巳。诸姬是弃，其谁归之？吉也闻之，弃同即异，是谓离德。诗曰恊北。其邻：婚姻孔云。晋不邻矣，其谁归之？子产治游，楚之罪。成，放之于吴。将行，子产咨于太叔，太叔曰：吉不能亢身，焉能亢宗？彼国政也，非私难也。子图郑国，利则行之，又何疑焉？周公杀管叔而蔡蔡叔，夫岂不爱王室故也？吉若获戾，子将行之，何有于诸游？二十七年，太叔如晋，送少姜之葬，梁丙与张趯见之。梁丙曰：甚矣哉，子之为此来也。子太叔曰：将得巳乎？昔文、襄之霸也，其务不烦诸侯，令诸侯三岁而聘，五岁而朝，有事而会，不恊而盟。君薨，大夫吊，卿共生事，夫人士吊，大夫送苑，足以昭礼命事，谋阙而巳，无加命矣。今嬖宠之丧，不敢择位，而数于守适，唯惧获戾，岂敢惮烦？少姜有宠而死，齐必继室。今兹吾又将来贺。张趯曰：善哉！吾得闻此数也。然自今，子其无事矣。譬如火焉，火中，寒暑乃退，此其极也，能无退乎？晋将失诸侯，诸侯求烦不获。二大夫退。子太叔告人曰：张趯有知，其犹在君子之后乎？子太叔相郑伯如晋，贺虎、祁、史、赵见子大叔曰：甚哉，其相蒙也。可吊也，而又贺之。子太叔曰：若何吊也？其非唯我贺，将天下实贺。定公八年，子产卒，太叔为政。后五年，诸侯以王室故，会于黄父。子太叔见赵简子，简子问揖让周旋之礼焉。对曰：是仪也，非礼也。简子曰：何谓礼？对曰：吉也闻诸先大夫。子产曰：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经，而民实则之。则天之明，因地之性，生其六气，用其五行，气为五味，发为五色，童为五声，淫则昏乱，民失其性。是故为礼以奉之。为六畜、五牲、三牺以奉五味；为九文六采五童，以奉五色；为九歌八风、七音六律，以奉五声。为君臣上下，以则地义；为夫妇内外，以经二物。为父子兄弟、姑姊甥舅、昏媾姻娅，以象天明。为政事庸力行务，以从四时；为刑罚威狱，使民畏忌，以类其震曜杀戮；为温慈和惠，以效天之生殖长育。民有好恶喜怒哀乐，生于六气，是故审则宜类，以制六志。哀有哭泣，乐有歌舞，喜有施舍，怒有战斗，喜生于好，怒生于恶，是故审行信令，祸福赏罚，以制死生。生，好物也；死，恶物也。好物，乐也；恶物，哀也。哀乐不失，乃能恊于天地之性，是以长久。简子曰：其哉礼之大也！对曰：礼，上下之纪，天地之经纬也，民之所以生也，是以先王尚之。故人之自能曲直以赴礼者，谓之成人，大，不亦宜乎？简子曰：鞅也请终身守此言也。

献公二年，晋顷公之丧，公使游吉吊且送葬。魏献子使士景伯诘之曰：悼公之丧，子西吊，子𫊸送葬。今吾子无贰，何故？对曰：诸侯所以归晋君，礼也。礼也者，小事大，大字小之谓。事大在共其时命，字小在恤其所无。以敝邑居大国之间，共其职贡，与其备御不虞之患，岂忘共命？先王之制，诸侯之丧，士吊，大夫送葬，唯嘉好聘享、三军之事，于是乎使卿。晋之丧事，敝邑之。间，先君有所助执绋矣。若其不间，虽士大夫有所不获数矣。大国之惠，亦庆其加而不讨其乏，明底其情，取备而巳，以为礼也。灵王之丧，我先君、简公在楚，我。先大夫印段实往，敝邑之少卿也。王吏不讨，恤所无也。今大夫曰：女盍从应？应有丰有省，不知所从。从其丰，则寡君幼弱，是以不共；从其省，则吉在此矣。唯大夫图之。晋人不能诘。

八年，诸侯盟于召陵。子太叔还，未至而卒。晋赵简子为之临，甚哀，曰：黄父之会，夫子语我九言，曰：无始乱，无怙富，无恃宠，无违同，无敖礼，无骄能，无复怒，无谋非德，无犯非义，鞅敢忘之。

行人子羽

公孙挥，字子所，郑行人也。简公十七年，聘于晋。二十年，郑伯赏入陈之功，赐子产次路、再命之服，先六邑。子产让功子展而辞其赏，公固与之，乃受三邑。子羽曰：子产其将知政矣！让不失礼。二十二年，楚康王卒，子羽会葬，与诸侯之大夫。皆送于墓。楚郏敖即位，王子围为。令尹子羽曰：是谓不宜，必代之昌。松柏之下，其草不殖。未几，围果弑郏敖而自立焉。二十四年，卫侯如楚，过郑。北宫文子入聘，子羽为行人，冯简子与子太叔逆客，事毕而出。文子言于卫侯曰：郑有礼，其数世之福也。挥能知四国之为，而辩于其大夫之族，考南姓班位、贵贱能否，而又善为辞令。郑国将有诸侯之事。子产乃问子羽，且使多为辞令，与裨谌乘之以适野，使谋可否，而告冯简子使断之。事成，乃授子太叔以行之，以应对宾客，是以鲜有败事。

二十五年，楚公子围聘于郑，且娶于公孙段氏。伍举为介，将入，馆郑。人恶之，使子羽与之言，乃馆于外。既聘，将以众逆妇，子产患之，使子羽辞曰：敝邑褊小，不足以容从者，请𫮃听命。令尹命大宰伯州犁对曰：君辱贶寡大夫围，谓围将使丰氏抚有而室。围布几筵，告于庄、共之庙而来。若野赐之，是委君贶于草莽也。是寡大夫不得列于诸卿也。不宁唯是，又使图蒙其先君，将不得为寡君老，其蔑以复矣。唯大夫图之。子羽曰：小国无罪，恃实。其罪将恃大国之安靖巳，而无乃包藏祸心以图之。小国。失恃而惩诸侯，使莫不憾者，距违君命，而有所壅。塞不行，是惧。不然，敝邑馆人之属也，其敢爱丰氏。之！祧伍举知有备，请垂櫜而入。许之。正月乙未，入，逆而出。楚公子围及晋赵、孟、诸国之大夫盟于虢，公子围设。服离。卫叔孙穆子曰：楚公子美矣，君哉！郑子皮曰：二执戈者前矣。蔡子家曰：蒲宫有前，不亦可乎？楚伯州犁曰：此。行也，辞而假之寡君。子羽曰：假不反矣。伯州犁曰：子姑忧子晳之欲背诞也。子羽曰：当璧犹在，假而不反，子其无忧乎？齐国子曰：吾代二子，愍矣。陈公子招曰：不忧何成？二子乐矣。卫齐子曰：苟或知之，虽忧何害？宋合左师曰：大国令，小国共，吾知共而巳。晋乐王鲋曰：小旻之卒童，善矣，吾从之。既退，子羽语子皮曰：叔孙绞而婉，宋左师简而礼，乐王鲋字而敬，子与子家持之，皆保世之主也。齐、卫、陈大夫其不免乎？国子代人忧，子招乐忧，齐子虽忧弗害。夫弗及而忧与可忧而乐与，忧而弗害，皆取忧之道也。忧必及之。太誓曰：民之所欲，天必从之。三大夫兆忧，忧能无至乎？言以知物，其是之谓矣。

裨谌

裨谌，郑大夫也。谌能谋，谋于野则获，谋于邑则否。郑国将有诸侯之事，子产乃问四国之为于子羽，且使多为辞令，与谌乘以适野，使谋可否。时冯简子能断大事，既谋则使断之。

薛应旂曰：郑小国也，介于齐、楚之间，亦岌岌矣。子产相焉，驰辞执礼以当之，而郑不受兵者四十年。是辞命所系，岂小乎哉？草创于裨谌，讨论于世叔，修饰于子羽，而子产则会其成焉，谓为古大臣休休有容之西气象，非邪？仲尼表而著之，有以也。迨夫妒忌日滋，寸长必嫉，而文人相轻，至竞毛锥之末，苟快巳私，遑恤国事。噫！师师之风邈矣，吾安得春秋人才而与归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