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
吃完这顿美味的茶点后,四个孩子什么事情都不想做了,但迪克觉得还是得给他的单车补个胎,虽然他并不确定到底能不能修好它。
庞鲁斯兰夫人开始收拾盘子,打扫卫生。乔治和安妮提出要帮她收拾。“安妮、乔治娜,你们两个都很乖,”这位农夫的妻子说,“但你们已经很累了,以后再给我帮忙吧。对了,这两个名字分别对应的都是谁啊?”
“我叫安妮。”安妮说。
“我叫乔治,不是乔治娜,”乔治说,“请您不要那样称呼我,我不太喜欢。我一直想要成为一个男孩子,所以我只喜欢别人叫我乔治。”
“她的意思就是说,除非您叫她乔治,不然的话她是不会搭理您的。”安妮说,“既然您不需要我们帮忙,那我们就出去跟男孩们玩了。”
随后她们一块儿走出门。作为一个女孩来说,乔治看起来的确更像一个男孩——灰色的短裤、衬衫,还有她短而卷的头发,以及长满雀斑的脸。她把手插进口袋里,试着让自己走路的姿态跟迪克一样。
迪克很快就发现轮胎被戳破的地方,并成功修补好了。庞鲁斯兰先生扛着稻草路过,这些稻草是给他的牛和刚出生的小牛用的。
男孩们用一种敬畏的眼神看着他,因为他肩上的那捆稻草,几乎需要一马车才能装得下。他的力气得有多大啊!他对男孩们点了点头,一句话都没说。
“为什么他总是不说话?”迪克好奇地说,“我猜他那七个小孩都像妈妈一样健谈,而他从来没有机会插嘴,即使现在才意识到,也为时已晚,他已经忘了怎么说话了。”
他们哈哈大笑。“好高大的一个人,”朱利安说,“我希望我以后也能像他那么高大。”
“我不喜欢,我很讨厌每天晚上脚都不得不伸到床外面去。”迪克说,“我的车胎终于补好了。看到这根钉子没?就是它戳破了我的轮胎。我肯定是在今天早上去火车站的路上轧到它了。”
“你们快看蒂米,”朱利安说,“它在跟农场里的狗玩呢,像一只小狗似的。”
只见蒂米四处乱蹦,先是冲着狗狗们跑过去,又急急跑开,跳到第一只狗的身上,再跳到另外一只身上,直到它们全都兴奋得乱吠。苏格兰小黑狗则试图融入到哥哥们的游戏中。
“蒂米一定会在这里玩得很开心的,”迪克说,“如果它也跟我们吃得一样好的话,它那优美的腰线很快就会消失了。”
“我们骑车外出的时候要带上它。”朱利安说,“如果让它跑几英里远的话,它肚子上就不会长那么多肉了。”
这时候女孩们也出来了,在她们后面几英尺远的地方,有一个奇怪的小男孩跟在后面慢跑,他光着脚,头发乱蓬蓬的,浑身脏兮兮的。
迪克说:“他是谁啊?”
“我也不知道,”乔治说,“他突然出现在我们后面,然后就一直跟着我们,怎么样都不肯走开。”
这个男孩穿着一条破旧的裤子和没有袖子、没有纽扣的衬衫。
他有一双黑色的眼睛,还有那被太阳晒成深棕色的皮肤。他站在离他们几英尺外的地方,观察着他们。
“你是谁?”迪克问他。男孩害怕得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摇了摇头。
“我们在问,你是谁?”迪克又问了一次,“呃,我可能应该这样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回答说:“我叫扬。”
“扬?”迪克说,“这名字可真够怪的。”
乔治说:“他可能说的是扬。”
男孩点点头回答说:“对,我叫扬。”
“我猜他说‘对’的意思就是‘没错’。”安妮说,“好了,扬,你现在可以走了。”
“我不走,”男孩严肃地说,“我就是不走!”
他真的没有走,小伙伴们无论去哪儿,他都跟着,瞪着极其好奇的眼睛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就像他从来没见过其他小孩子一样。
“他简直就像一只蚊子,”迪克说,“一直在周围骚扰我们。我受够了。嘿,扬!”
“嗯?”
“别烦我们,走开!听明白了吗?走,跑,飞,滚,离开!”迪克严厉地解释给他听,而他只是麻木地看着他。
庞鲁斯兰夫人从屋里出来,刚好听到这些。“扬打扰到你们了吧?”她说,“他的好奇心就跟猫一样强烈。回家去吧,扬,把这个带给你爷爷,这一份是给你的。”
扬急切地跑了过去,拿走庞鲁斯兰夫人递给他的一包食物和一块蛋糕。他一句话都没说就跑开了,光着脚丫,消失得无声无息。
“他是谁啊?”乔治问,“穿得可真破。”
“那个可怜的孩子,”庞鲁斯兰夫人说,“他没有什么亲人朋友,只得跟他年老的曾祖父相依为伴。两个人的年龄差距有80多岁!看到那边的山了吗?山的另一边有一个小房子,他们一年四季都住在那里。”
“他平时也会去上学的,”朱利安说,“对吗?”
“没有,”庞鲁斯兰夫人说,“他一直都是在这附近游荡,你们应该去跟他曾祖父聊聊,他曾祖父的父亲是这个海岸的‘船只毁灭者’成员之一,所以他曾祖父会讲一些不可思议的故事给你们听。”
“我们一定会去跟他聊聊的。”迪克说,“我都忘了康沃尔郡的海岸是船只毁灭者的出没地。他们会用灯光来误导船只靠岸,使得船只撞到礁石上,对吗?”
“对。然后他们就会抢劫那陷入绝望的船只,”庞鲁斯兰夫人说,“还对那些溺水的人视而不见。那真是段不堪回首的岁月。”
“从这里骑去海边要多久?”乔治问,“我从卧室的窗户就能看到海。”
“用不上十分钟。”庞鲁斯兰夫人说,“如果你们想去的话,明天再去吧。你们看起来很疲惫,再散会儿步就去睡觉吧。等你们回房间的时候,我会给你们准备好零食的。”
“天哪,我们今晚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了,但还是谢谢您。”迪克赶紧说,“散步的确是个好主意,我们也想参观一下农场的环境。”
庞鲁斯兰夫人离开了。迪克望向其他人,说:“我从没想过我会有一天不想吃点心。不过我猜庞鲁斯兰先生回家的时候可能会想吃些点心吧。走吧,我们去棚屋那边。”
蒂米跟在它四个新朋友后面,它们亲切地摇着尾巴。夜晚恬静美好,凉风从山上吹来,让人更加舒适。孩子们在附近走着,欣赏着农场的风景:鸭子在池塘里欢快地游水,几只“咯咯”叫的母鸡呼唤着它们的鸡雏,散布在山坡上的灰山羊不时地“咩咩”叫上几声,牛儿们安静地吃着草,农场里还有一匹年老的马,它走到门边盯着孩子们看。
他们抚摸着老马柔软的鼻子。它不认识蒂米,所以弯腰去闻蒂米的气味,蒂米也认真地闻了闻它的气味。
孩子们来到一片谷仓,这是一片开阔而黑暗的地方,四周散发着一股甜香,谷仓里面存放着很多东西。迪克敢肯定,那个最大的谷仓就是给谷仓仔留的。
“我猜他们的表演应该比较新颖。”迪克说,“带着一些行李在乡村之间游荡,用歌舞和表演来征服村民们,这一定很了不起。我也很想尝试一下!要知道,我很擅长魔术。”
“你说得对,”安妮说,“如果我们也可以表演的话就更有趣了,不知道谷仓仔愿不愿意让我们跟他们一起表演一次呢?”
“一定会被拒绝的,因为我们是‘外地人’。”迪克笑嘻嘻地说,“那边是什么,在麻袋后面的?”
蒂米马上跑了过去,站在那里大叫。其他人也跑过去看。
“又是扬。”朱利安厌恶地说。他把男孩从他的藏身之处拖出来。“你这个家伙,一直跟着我们有什么目的?”他问,“我们不喜欢这样,明白吗?在你把庞鲁斯兰夫人给你的食物全部吃完之前,去找你曾祖父。快去!”
他把男孩推出了谷仓,一直看着他走远。
“终于摆脱他了,”朱利安说,“我觉得他有点笨。我们找一天去拜访他的曾祖父吧,看看他曾祖父是否真的会给我们讲一些关于船只毁灭者的故事。”
“我们现在回去吧。”迪克打着哈欠说,“看了这么多地方,我已经喜欢上这里了。今晚我一定会睡得很香。”
他的哈欠也传染到了其他孩子身上。他们都跟迪克有同样的感受——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床休息。他们开始往回走,身边紧跟着蒂米。另外四只狗则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示尊重。
他们跟庞鲁斯兰夫妇道了晚安,夫妇二人此时正在安静地听着收音机。庞鲁斯兰夫人想要陪他们一起上楼,但是他们谢绝了。
孩子们对农夫说晚安的时候,他只是咕噜了一声“啊”,甚至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就继续听他的节目了。他们上楼后,进入各自的房间。
就在朱利安几乎要睡着的时候,听到窗外有些声响。他半睁开眼睛,仔细聆听着。他希望那不是老鼠,如果是的话,安妮会害怕的,而蒂米听到老鼠声音的话,会把这地方吵得鸡犬不宁!
噪音又出现了,朱利安轻声对迪克说:“迪克,你还醒着吗?你有没有听到窗外的声音?”
迪克没有回答,他已经进入了梦乡,梦到他的脚被钉子扎破了,直到痊愈后才能走路。朱利安仍然躺在那儿仔细听着。声音又一次出现了,他现在能肯定,有人正试图通过小窗户来窥探屋里的情况。
他下了床,踱到窗户的一侧,看到窗外长满了粗大的常春藤。
而在常春藤上,正有个人趴在上面,朱利安可以看到他的袖子在随风摆动。
朱利安突然把手伸出窗外,一张惊恐的面孔出现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那双充满畏惧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看。
“扬!你在干什么?”朱利安凶狠地说,“如果你再尾随我们、偷窥我们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们有什么让你这么好奇的?”
扬吓坏了,他像只猫一样从常春藤上滑了下去,轻轻地落地后,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夜色中。
“真希望他不会一直都跟着我们。”朱利安心里想着,又回到了床上,“如果他再继续这样干的话,我就给他点教训,揍他一顿。该死,他让我现在睡意全无。”
但没过多久,朱利安就睡得跟迪克一样熟了。到了早晨,窗外的公鸡觉得是时候履行自己的职责了,便用最大的嗓门啼鸣:“喔喔喔——”
男孩们突然惊醒。早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朱利安看了看手表。这么早!但他却听到楼下有动静,这意味着,庞鲁斯兰夫人已经起床,和她那巨人丈夫开始忙活了。
他们闭上眼睛又睡着了。直到一声响亮的敲门声把他们吵醒,随后传来庞鲁斯兰夫人的声音,“孩子们,已经七点半了,八点开始吃早餐。快起床吧!”
在暑假期间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异乡,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啊——可以忘却所有的考试、校规和惩罚,只需考虑游泳、骑行、野餐、吃吃喝喝这些事!四个孩子和蒂米伸完懒腰后,欣赏着窗外的阳光,美好的一天开始了!
他们下楼时,发现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太赞了!”迪克说,他看着培根和煮蛋,还有冷切火腿、自制的果酱和柑橘酱,“庞鲁斯兰夫人,您那七个孩子结婚后离开家乡,一定会觉得非常遗憾。如果我是其中一个孩子的话,我会一辈子都跟您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