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和他的曾祖父
一天又过去了,虽然今天是星期天,但庞鲁斯兰夫妇起床的时间与平时并没有任何不同。事实上,像庞鲁斯兰夫人说的,无论是牛还是马,是鸡还是鸭,它们每天只想在同一个时间吃早餐。
“你们要去教堂吗?”庞鲁斯兰夫人问,“去特曼农教堂的沿路风景特别美,你们肯定会喜欢那里的牧师,他是个好人。”
“我们要去的。”朱利安说,“我们可以把蒂米拴在外面,它已经习惯了。而且,我们还想在下午的时候去拜访扬的曾祖父,看看他有什么故事可以讲给我们听。”
“扬会给你们带路的。”庞鲁斯兰夫人一边说,一边忙着做饭,“今天是星期天,我会给你们准备好一顿丰盛的晚餐,想要吃新鲜的奶油水果沙拉吗?”
“想!”所有人异口同声地说。
“我们可以帮您做些什么吗?”安妮说,“我看到您有好大一堆豌豆要剥,还有那些红醋栗,需要我们帮忙吗?我很喜欢用刀叉把红醋栗的果蒂摘下来。”
“真是太好了。我估计你们去教堂之前,还有一点时间可以帮我,”庞鲁斯兰夫人说,她看起来很高兴,“今天就让你们帮我干点活,男孩子就不用帮忙了。”
“我很想剥豌豆,”乔治生气地说,“但是太不公平了!凭什么他们不用帮忙,就因为他们是男的?”
“别不服气,乔治,”迪克嬉皮笑脸地说,“我们也要帮忙的,放心,我们也喜欢剥豌豆,不会让你独享这份乐趣的。”
每当迪克看到乔治发飙的时候,他总有干脆利落的办法来使她消气。她不情愿地笑了笑。乔治非常嫉妒男孩子,因为她特别想成为一个男孩子,然而她不是。
孩子们都开始剥豌豆了,安妮觉得剥豌豆的声音特别好听。他们四个坐在厨房门口的大台阶上,晒着太阳。蒂米坐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但它并没有看多长时间。
它的四个小伙伴来找它玩了,苏格兰小黑狗在后面小跑着,试图跟上其他腿长的伙伴。“汪!”最大的牧羊犬叫了一声,蒂米礼貌地摇着尾巴,但并没有回答。
“汪!”牧羊犬又叫了一声,引诱般地在周围跳动。
“蒂米,它是在问:‘你要一起玩吗?’”乔治说,“你不去吗?剥豌豆你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一直朝我的脖子呼气。”
蒂米伸出舌头飞快地舔了一下乔治,然后开心地跑到新伙伴身边。它扑到小黑狗身上,把小黑狗扑倒,然后又扑向其他牧羊犬。
虽然它们很大很强壮,但还是比不上蒂米。
“快看它,”乔治自豪地说,“它单手就可以摆平它们。”
“单爪!”迪克说,“它的速度甚至比那只最大的牧羊犬还快,而且更强壮。蒂米真棒,它在我们的冒险活动中可是起着很大作用呢。”
“以后它还会继续起作用的。”朱利安说,“比起两只警犬,我宁愿要一只蒂米。”
“我们这样夸它,恐怕它的耳根都快红了。”安妮说,“哎呀,对不起,迪克,我是不小心的。”
“这是你第二次把豌豆挤到我身上了。”迪克说,他用手在衬衣里面摸来摸去,“我得把我衣服里的豌豆找出来,不然我在教堂里会坐立不安的。”
“你一直都是,”安妮说,“看那边,那不是扬吗?”
那的确是扬,他悄悄地贴近他们,看起来跟以前一样浑身脏兮兮的。他微笑地看着他们,这微笑又一次把他那严肃的神情一扫而光。他把手伸出来,掌心向上,还开口说了些什么。
“他刚才说什么?”迪克说,“哦,他是跟我们要糖吃。”
“别给他,”朱利安赶紧说,“别把他惯成一个乞丐。这次让他用劳动来换取糖果。扬,如果你要糖的话,就帮我们剥豌豆。”
庞鲁斯兰夫人突然出现,“但首先得让他洗一下他那双脏兮兮的手。”她命令道,然后又忙活去了。扬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把它们插在腋窝下面。
“去洗手。”朱利安说,但扬摇了摇头,跑去离他们更远一点的地方坐下。
“随便你吧,不洗手就不能剥豌豆,但也没有糖吃。”乔治说。
扬皱起了眉头,他的样子看起来就跟乔治讨厌他时一样。他待在一旁等着,直到有人把豌豆挤崩掉到地上的时候,他就冲过去捡起来吃掉,速度快得跟猫一样。
“我曾祖父邀请你们去拜访他,”扬跟他们说,“我带你们去。”
“好的,”朱利安说,“我们今天下午去。我们会让庞鲁斯兰夫人给我们准备好一篮子食物,然后我们会在山上喝茶。如果你洗手洗脸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分享。”
“我觉得他从来没有洗过澡,”乔治说,“哦,蒂米回来了,我才不要它巴结那个脏兮兮的男孩。蒂米,过来!”
但蒂米直接冲向扬,它特别高兴,用爪子邀请他一起玩耍,接着他们就像两只小狗一样在地上打滚。
“如果你们要去教堂的话,最好准备出发了。”庞鲁斯兰夫人又出现了,而这一次她从手到肘部都沾着面粉,“天哪,你们已经帮我剥了这么多豌豆了!”
“要是我们还有时间可以处理红醋栗就好了。”安妮说,“我们基本上把豌豆剥完了,庞鲁斯兰夫人,我觉得我们剥了几千个。”
“啊,庞鲁斯兰先生很喜欢豌豆的,”夫人说,“他一顿可以吃一整海碗。”
孩子们准备好后就出发去教堂了。沿途的风景的确让人赏心悦目,金银花藤伸得到处都是。
教堂很小,老旧却别具一格。扬偷偷地跟在他们后面,一直跟到教堂门前。当他看到乔治把蒂米拴在一根栏杆上时,就在它旁边坐下来,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乔治则不高兴了,因为在她待在教堂的这段时间里,蒂米会全程跟扬在一起玩。真让人烦恼!
教堂很冷很暗,阳光只能从三个彩色玻璃窗照射进来,而穿过彩色玻璃的光,已经黯然失色。
牧师跟庞鲁斯兰夫人形容的一样,是一个单纯友好的人,会倾听所有人的烦恼,上到弯腰倚在墙角的老奶奶,下到仍然需要抓紧妈妈的手的五岁小孩。
孩子们从寒冷昏暗的教堂里出来,阳光格外耀眼。蒂米叫了一声,表示欢迎。扬还坐在那里,用他的双臂环抱着蒂米的脖子。他朝他们微微一笑,然后解开拴着蒂米的绳子,它马上发疯似的,以60码的速度冲出教堂的院子。每次它被拴起来后,在解开时都会有这样的反应。
“我带你们去见我曾祖父。”扬对迪克说,他拉着迪克的手臂。
“下午就去,”迪克说,“你可以带路,吃完饭你再过来。”
孩子们的午餐有冷切牛肉片、萝卜、饺子、大份的豌豆、土豆,还有特大份的奶油水果沙拉。吃完饭后,扬就出现在门口,准备带他们去见他曾祖父。
“你们看到庞鲁斯兰先生吃了多少豌豆吗?”安妮敬畏地说,“我觉 得 他 真 的 可 以 自 己 吃 下 一 整 海 碗。 我 真 希 望 他 能 说 些 除了‘啊’和‘哦’以及其他奇怪声音之外的话。跟他交谈实在太困难了。”
“扬来了吗?”庞鲁斯兰夫人大声问道,“我再往篮子里多装一些蛋糕,送给他和他的曾祖父。”
“不用帮我们装太多食物,”迪克乞求说,“我们只要一些点心,能撑到茶点时间就够了。”
但等到庞鲁斯兰夫人打包完之后,篮子依然是沉甸甸的。
去小屋的路很远,扬在前面自豪地带着路。他们穿过田地,爬上阶梯,沿着一条狭窄的马车道一直走,最终走到一个圆锥形的山坡上。羊正在这里安静地吃草。小羊崽还披着绒羊毛,而那些羊毛被剃光的羊就不同了,它们仍然四处耍闹,等意识到自己快要成年后,又表现得很稳重。
扬的曾祖父在他的小屋外面坐着,用一根陶制的烟管在抽烟。
他身材已经萎缩了,就像储存了很久的苹果,但糖分依然还在,所以孩子们一看到他立马就对他产生了好感。他有着跟扬一样的微笑,那双眼睛就跟夏日的天空一样蓝。
他的脸上有很多皱纹,所以当他微笑时,这些皱纹就会交织在一起。他的眉毛杂乱无章,卷曲的胡须和头发都是灰色的,那灰色就如跟他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羊身上的绒羊毛。
“欢迎你们,”他带着康沃尔口音缓慢地说道,“扬给我介绍过你们。”
“我们带了些茶跟茶点来跟您分享,”迪克说,“一会儿我们一起吃吧。您父亲以前真的是船只毁灭者的成员之一吗?”
老人点了点头。朱利安拿出了一包糖果,把它们递给了老人家。老人家很急切地拿了一颗放进嘴里,扬马上凑了过来,也拿了一颗。
从曾祖父嘴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来看,他还有很多牙齿。
吃完糖后,他便开始讲述了,语速缓慢简洁,几乎跟扬说话的方式一样,有时候还得停顿下来,找一个词来表达他想说的。
“一辈子跟羊打交道的话,说话就会变得不利索。”朱利安心里想,他对老人家那双深邃的眼睛充满了兴趣,“他跟羊待在一起的时间肯定比跟人类待的时间要长。”
“曾祖父肯定有一些有趣的事情跟我们讲,甚至是可怕的。”安妮心里想。
“你们看过特曼农海岸下面的礁石了吗?”老爷爷开始说,“一些罪孽深重的礁石,渴望着摧毁船只和人类。有很多船在那里触礁,全是人为的!你们可以不相信,但这是真的。”
“可船是如何被人为触礁的呢?”迪克问,“是被灯塔误导,还是其他情况?”
老人家降低了声音,像是怕被人听到似的。
“一百多年前,在返回海岸的途中,政府设置了一座灯塔来引导经过这附近的船只,”老人家说,“让他们朝着灯光的方向航行,然后靠岸,以此来避过海底的礁石,如此一来,他们就安全了。但是天气恶劣的夜晚,有另一座灯塔,建立在离海岸两英里的位置,来误导迷失的船只,把它们引向特曼农海湾里的礁石。”
“丧心病狂!”安妮和乔治异口同声地说,“怎么能有人做出这种事?”
“人的本性总是出乎意料。”老人家点点头后说,“拿我父亲来说吧,他是一个和蔼的人,也去教堂做礼拜,去的时候还会带上我,但同时也是他用灯光来误导船只触礁,再传信号给同伙去看船只触礁后撞成碎片的样子。”
“您……您也看过船撞成碎片的样子吗?”迪克问,脑海里想象着船只的呻吟以及人类的哀号,淹没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
“是,我看过。”老爷爷说,他的视线转移到了远方,“我被父亲派到海湾,手里还得拿着一盏灯具来再一次迷惑在礁石附近的船只。当船撞到那些罪恶的礁石,成为碎片的时候,船体发出的呻吟声,听起来就像是个活生生的动物一样,真的很像。第二天,我就去海湾帮忙拿那些散到四处的货物。那天夜里有很多人淹死,而且……”
“这部分可以跳过。”迪克说,他感到恶心,“他们在哪个地方使用灯具的?在山上,还是岩壁那边?”
“我来告诉你们我父亲他们是从哪里发信号的,”老爷爷说,接着他慢慢地起身,“在这座山上,只有一个地方可以看到信号。船只毁灭者需要找比较隐蔽的地方,使得内陆上的人看不到这邪恶的信号灯,这样警察就没办法来阻止,但还要保证灯光对于经过这片海岸的船来说清晰可见。”
他带着他们沿着山路绕行,走到一个位置后停了下来,指向海岸的方向——一个夹在两座山中间的位置,刚好能看到一个房子的屋顶,屋顶上面还建立了一个塔。只有这个特定的位置能够看得到它。迪克往两边各走了几步,房子就立马被山挡住了。
“我是唯一一个知道可以在内陆看到信号灯的人。”曾祖父说,他烟斗柄指着远处的方塔说。
“有一天晚上我在山上放羊,看到有灯光在闪烁。后来听说当天晚上有一艘船在特曼农海湾触礁,所以我认为那是船只毁灭者发出的信号。”
“你放羊的时候,经常看到信号灯吗?”乔治问。
“是的,经常看到,”曾祖父说,“而且总是在电闪雷鸣的暴风雨夜晚。这时候船只在海上行驶得很艰难,急于寻求指引它们上岸的明灯,与此同时,就会有信号灯从那里发出。每当碰到这种情况,我就会对自己说,希望老天今晚能拯救那些水手,毕竟没有其他人会去救他们了。”
“真可怕!”乔治说,这样的恶行让她感到颤栗,“好在现在的暴风雨夜里,再也没有出现这种信号灯了,您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吧。”
曾祖父看着乔治,露出恐惧而又十分奇怪的眼神,他以为乔治是男孩子,降低声音对她说:“小弟弟,那信号灯现在依然会在暴风雨夜里闪烁。那地方虽然已经变成了废墟,寒鸦也把那里当成了巢穴,但今年我又看到那信号灯闪了三次!只要暴风雨夜降临,它就又会亮起。我很清楚这一点,小弟弟,我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