箚錄下○此編。亦與上編同出於日錄。而以係問學外閑漫識錄。故別作下編
余平生夜夢煩亂。十不記二三而其所能記者好少而惡多。丙子亂前則夢之惡者多驗而好者無驗。亂後則反是。此無乃亂後百念俱息。人事之吉凶。皆無所關心而然耶。槩而言之則可喜。然人之無夢者至矣。甲申九月初七日。
當作詞林兩京客。何必孤棲守廣寒。二者皆非吾所願。只思耕釣傍臨湍。九月初四日夜夢得一絶。覺而忘其下半。感而足之。
蘇黃門作古史序。篇首云古之聖人。其必爲善。如火之必熱氷之必寒。不爲不善。如騶虞之不殺竊脂之不穀。此語儘有好處故記之。〈丙戌〉
昨日讀通鑑至班固論郭解有溫良泛愛絶異之資而不入於道德。以至於殺身亡宗處。方爲之掩卷太息。以爲天理人欲之間。毫釐一差。其爲禍福之不同。乃至於此。
王肅方於事上而好人佞己。此不絜矩之過也。
人能於醉時不忘邵堯夫頻頻到口微成醉。拍拍滿懷都是春之句。則必不至於亂矣。〈戊子〉
呂與叔祭文稱登科二十年。而遺事三條內。一則曰與叔以門蔭入官。不應擧云。是未可解也。
近讀濂溪圖說。至晦翁先生希夷如何有此說之語。以爲希夷之學。見於書者絶無而僅有。如康節受於李之才挺之。挺之受於穆脩伯長。伯長受於希夷之事。載於宋史及名行錄等書。晦翁於書。無不緖正。則必有所考而言之也。然於搏之事。不能無疑。搏自唐末至宋太宗。其間幾百餘歲。而乃一二出焉。九十日睡。豈眞睡哉。必有甚異於人者。此意往來于中未已也。去夜忽有一人見夢。云是陳搏。而與之語。乃三件事。旣覺茫然不記其所見所聞。然亦豈無曠百相感之理耶。可怪也已。是歲六月流頭前一日。餔翁書于壽春之府衙。〈庚寅〉
澤堂嘗謂余曰。吾生也後。未與君先祖接。亦嘗薄遊海西。遇宋邦祚永叔。語三日。論一時人物而上下之。以及任茂叔。云任固奇士。亦頗近僻。有字某。爲人勝於茂叔。而世鮮有知者。余聞而異之。尙記其語。以到于今。乃詗知君先祖也云。澤堂典修宣廟遺史。欲以吾先大父名跡入於循吏傳而不果云。
東陽都尉嘗謂余曰。吾先相國於宣廟丁酉戊戌年間。一日公退。自袖中出一疏本以示之。歎曰中興以後。未見有如此封事云。乃君先祖所上也。先祖時爲承文著作。上萬言封事。多觸時諱忤上意。厥後辛丑年間。連擬兩司至累十。而竟靳天點。蓋以此云。
嘗聞諸家庭曰。先人位不大顯。雖家居日多。然見聞所及。時政有不可於意者則憤激歎咤。至形於言色。不能自忍於中。乃天性然也。汝曹聞此。可不勉哉。
八月廿三夜。夢見尹丈吟一句云。問我桃花源。指言秦人山。可怪向來夢兆。好惡間無驗。而此夢則未知主意也。
偶閱杜詩。有英雄見事若通神。聖哲爲心小一身之句。似非詩人所可道語。其必有所見矣。〈辛卯〉
朱書二卷答呂伯恭書云。一出兩年。仙洲久不到。前日方得一往。會大雨竟日。瀑水甚壯。旣而復霽。遂得窮搜澗壑。水石可觀處非止一二。悉已疏薙。而聚土纍石。爲臺以臨之。自此往遊。觀賞益富。不但如前日矣。但恨不得致杖屨之一來。偶讀此書。心融神會。未知如此境界。不許如余愚者居焉。而畢竟爲此拘縶已也。辛卯正月二十一日。朝雨初霽。林霏稍開。忽念澗谷雪消瀑肥。而無由植杖於其間。聊以援筆記之。
東坡居士自今日以往。不過一爵一肉。有尊客盛饌則三之。可損不可增。有召我者。預以此先之。主人不從而過是者乃止。一曰安分以養福。二曰寬胃以養氣。三曰省費以養財。元符三年八月云。偶閱志林。此語有與余意不約而合者。故特記之。辛卯三三。
余至春今垂三載。春之所謂可遊者。亦不敢窮探遍歷。蓋有以也。然佩軍符。連歲閱武於金化。自史呑,狼川以至于金。則道塗所經。皆與目謀。而至於楊口則顧無所爲而至焉矣。今年維夏望後。適差東堂考官而赴焉。渡昭陽越狐峴。至淸平洞口則已經去年勞農而至焉者也。過此以東。北至楊縣。大約舂糧地也。沿途山驛如富昌春屬水仁楊屬者。皆殘甚。吏卒所居。或六七家或十數家。厥田皆下地二過半。此所謂民給生不舒愉者也。終日行。無非上蒼崖怪石。下大江惡灘。而中間危磴蛇盤梯逕。往往有鑿虛架空而出者。眞古詩所稱一百八盤携手上者。不翅過也。其中表表可擧而言者。如水仁驛前有峯離立。不知其幾丈。四面削出蒼玉羕。安以盤石。如人拱立于席也。余怪而問其名則馬前卒對以蹲峯云。又行五里許。有稱水仁棧者。上崖下江。石棧危惡。不出上所陳。而此其特甚者也。捨車肩輿。過棧未半。俯視有一石如柱。橫亘一水隱隱灘浪衝擊之中。亦奇狀也。灘則黑灘其名云。又行十里許。乃是實崖峴。峴之近也則有藤蒙絡數里。雲日爲所蔽昧。但聞水聲汩㶁於樹陰之間而已。踰峴始有原野可數十里。北指山下樹林村落。方見縣邑。而邑無郭郛。有田多水耕。土壤雖僻。厥貢惟粳。蓋別區也。進至縣南十里村家宿焉。是日移病狀申于都事。陞預差金城爲實。越明日早發乃歸。此行所得其苦者。夜爲村店螫蟲所困。不能交睫。而兩日經行。收拾百里間幾曲好箇江山。不可謂虛爲此來。亦不可以不記。辛卯首夏十有九日。書于春之餔客亭。
己丑仁祖初喪。成服已過之後。連山金判書上疏建請有所云云。其中成服皆從俗苟簡。今當從古百官皆衰服杖云。而朝議不一。竟未施用矣。偶閱朱書第九卷李繼善問目。昨者遭喪之初。服制只從俗苟簡不經心。竊病之。今欲依古禮而改爲之如何。朱子答云服已成而中改似未安。不若且仍舊。金判書必有見乎此。而建議則有異此旨。抑別有所攷也。
居閑食不足。從仕力難任。兩事皆害性。一生恒苦心。黃昏歸私室。惆悵起歎音。棄置人間世。古來非獨今。偶閱昌黎集至此詩而歎曰。有居閑之食則雖無從仕之力。猶足樂以終身矣。昌黎旣歎之不已。又書以垂諸後。不知今世同此歎者有幾人耶。抄冬十五日書。〈壬辰〉
輔臣不同心。小臣與大計。明道論奏切實之言也。宋之衰微以此也。伯子之見許以庶幾聖人。朱子之論也。〈癸巳〉
李勣之爲人。固可唾鄙。而親爲姊煮粥。却自是難及處。四月八日書。
抵此已五箇日子矣。欲讀某書。而日望家信。心不在焉。雖或臨文而不知意味。蓋緣平居無定心。而猝遇艱厄之會。無以操持。自至如此而然也。然而病親自東郊相別入京之後。乃發南路。而是後消息。邈焉山河。曾於供世之日。時或持被入直。至於累日。則亦難堪遣。況此隔嶺千里之域。路窮滄海。海濤聲無晝無夜。日昏吹角。孤城閉門之時。散步簷前。獨吟東嶽詩家書何日到。今日又黃昏之句。則不覺出涕。如非自三水移配而初配此地。則其何以堪之耶。特蒙天地生成之恩。仍配而來。來此樂土。飮食起居。比於平日而過之。或遇海味。至不忍下筯。每飯必飽。亦不知味。當其辭別之時。母子勉以相忘。不至於損傷。而情之所發。雖欲抑遏得乎。寧欲扶携南來。與共飢飽。而親病兒稚。勢難遠致。計無所出。日夜煎念而已。是歲九月二十七日己未。久翁書于曲江旅舍。
余守壽春時。友人權儁秀夫適宰平康。康是春之同道也。後往原州監營而過我宿焉。宵間語及一時人士。則其妹壻尹鑴頗以學聞於人。而鑴之言曰利川有士人姓名李如愚。乃故承旨李弘望之姪子也。曾於大興醫門見之。與語知其非常人。講論大學幾一朔矣。厥後鑴居驪州。李居利川。相與往返。而鑴搆屋於驪江之岸。李貽書誚責曰。驪是通衢。於焉卜居。夫豈終焉之志哉云。且言李以士族。年今五十。不娶且不赴擧云。余聞而異之。及乎歸京而問諸人則皆不知其何許人。未嘗不往來于心也。癸巳秋末。投竄嶺海。海郡太守李潤甫日來訪我。談間問其婦家則李承旨乃其婦翁也。記余前聞。問李生之事。則曰俺小少贅于其家。與李生相熟。李則癸卯生。而與余生乙巳。年相若也。相與遊今數十年所矣。見其自少無特異之操。中經喪亂。見其伯兄多子女困阨之狀。而不求取婦。而禮法之家若擇而迎之。則其意不至於牢辭矣。婦翁宰咸平時。求婚於士族之女。而成禮則多般遷就。竟不從命。今逾五十。自甘塊處。蓋其志則以一身爲多。而遺世獨立者也。所讀書自至於多。則其文之無所不通。可推而知也。亦不爲刻苦之學。學之深淺。吾實昧昧。今則流入三陟。與僕輩爲農。一年一至利川。展墓而歸。三陟近邑僧徒來問經字則隨問隨答。其徒頗推許云。大槩其人雖非吾儒中人。而天資太高。可與古之人相埒也。恨不得相從而救其病也。主人太守云其人與靑松府伯李后奭爲妻娚妹夫。時來省其妹。俺或相邀則來過云。十月初一日書。
淵蜎蠖濩。揚雄甘泉賦作蟺〈卽蟬字〉。蜎於緣切。蠖烏郭切。濩胡郭切之中。本註宮觀深邃之貌。韻會蟺作姻。張晏曰刻鏤之形。師古曰言屋之深廣也。見退集李剛而問目。
退翁答趙士敬書云。凡世之不用吾說者。乃眞助我者也。外我叱我者。卽眞重我者。先生此言。必有所爲而發也。謙退不居之意。至於如此。此可爲處世法程。而世道之使斯人有斯言則亦足一歎也。
退翁與士敬書云。大抵江山風月。天地間公物。遇之而不知賞者滔滔。其或占勝而認爲一己之私者亦癡矣。洛水之過吾鄕勝處非一二。而公其品題則當以月川爲一。宜仁居其次。風月美號歸之第一何疑。但絶境佳名。人當思不至相負。乃可貴也。每聞退陶山水之勝。未嘗不發於詠歎。及見此書。仁智之樂。意象自別。不覺欣然有會心處。嗟乎。安得身傅兩翼。一入其間。而尋扣昔賢芳躅耶。聊書此以自慰云。
泉谷寺在於郡西十里。而余廢蟄不敢出遊。寺僧亦無來問者。一日有一僧來扣僑扉。問其名則曰性日。見其外貌頗眞醇。而聞其言則樸訥。且不解文字。要之非所謂韻釋也。渠云久從前度洪明府之子而遊焉。能道其時事。明府乃余外叔母夫。而其子與余爲從兄弟者也。聞之亦足慰羈窮之抱。而且問渠所遊歷。則答以有母在。不能遠遊。行脚不過傍邑云。聞來不覺感歎。有詩云南來詩廢又甁傾。楚澤無人問獨行。感爾慇懃相訪意。知余羈旅未歸情。遊方不出聊堪羨。問舊能言更可驚。何日禪房成信宿。臥聞風鐸月中鳴。
黃山察訪朴榥來過。乃旅軒之彌甥。而曾於丙寅歲。旅軒先生以都憲赴召在京時。余以童丱投謁。則傍有子弟使之記取姓名者。乃朴也。到今思之。如夢中事也。黃山驛人李云敬之子德明來現。問昔時事。渠則童騃不識。而其時下輩頗有生存者云。聞之悲感之極也。
永川于項里。乃圃老鄭公鄕也。圃老傍孫至今居焉。而四世不分異。均分奴婢。不用契券。所分臧獲或死亡或有故。則有餘數者補塡其數。一門相謂曰先世財物。何忍分拆。見人之分財者。或嗤鄙之。如此美俗。未之前聞。可謂異事。世稱無好人三字者。可以少愧矣。其中有鄭在者頗解堪輿家。此言隣居鄭堅云。
偶得句云君子香薰久不歇。小人吹燈影自滅。未知何謂也。
余稟氣虛薄。齒之堅白。本不及人。自而立歲時。已苦䘌痛。每當秋暑之交。苦痛逾旬乃止。而搖落幾盡。左牙尤甚。右之存者。亦不如不病者矣。去庚寅辛卯年間。至冬乃痛。當其痛時。號叫乞死。百藥無效。忽有人來言以地蜂房。和川椒並湯漱之頗妙云。以此試之似驗。厥後則雖當秋冬而不痛矣。及至甲午春。左牙病者一介。有表而無裏。欲落而不落。其勢顚倒。而妨於食物者數日而乃落。此俚言所以稱快事。如痛齒之脫也。嗟夫余之血氣早衰。非獨齒爲然。此係乎氣稟之厚薄。曷足怪哉。偶閱朱夫子寫照銘。其序云余年四十四而容髮凋悴。遽已如此。然亦將修身以畢此生而已。無他念也。余於是乎竊有感焉。朱夫子以亞聖之資。知大學之要。端躬肅容。檢外一中。終始無愧於其所以銘之之意而猶且如此。則如余不學者。宜乎年四十三便老而衰矣。又何足怪哉。聊書此以自遣。且因以自戒云。是歲二月十二日。曲江旅人書。〈甲午〉
佔畢詩馬川記所見十韻律詩。讀之蒼古。眞不減梅都官。故記之。鳴騶入馬川。賓從亦翛然。陰壑凍將合。陽崖楓尙鮮。禪房纔十笏。鄕號想千年。逕滑幽蘭被。峯危怪石懸。雪藏神母廟。雷吼蟄龍淵。曲岸遺柴槮。叢祠罥紙錢。斲材溪有杮。燒炭谷生煙。傖父刈蕎麥。小姑收木綿。問農仍慰藉。叱馭且洄沿。荏苒瓜期近。茲遊應眷憐。起結頗似唐人。如此作。亦集中所少。
杜詩絶檻行註。容齋以爲婁氏別無顯人。有聲開元間云。余以爲婁公似指師德也。首句以房魏秦王學士等語起意。此爲可據。且先皇非必指開元皇帝而言也。姑記之以俟知者。
杜詩冬深五律。花葉隨天意。早霞隨類影。兩隨字疊。寒水各依痕之句極妙。鮮有其比。
杜詩百和香之和字叶高。而佔詩菊作百和香之和字叶低。佔老必有見處。或高或低亦無妨耶。
常民者。余所寓家主也。寓居之初。諗其爲人。則蓋兼事農末者也。民也初買雌牛於京客之訪我而來者。以其有利也。居無何。又以雌易雄於神光縣人。縣慶州屬而近海郡十許里者也。雄牛之主三反索價。價初定五疋木綿。又加三疋而買焉。買之日。卽駕而耕焉。其力之容易。倍於雌多矣。民也甚喜。以爲獲利。不十日。其牛無故喘喘然欲死。民之夫妻禱于神。神者海人之所好。而凡有災厄必禱者也。禱則巫以爲今日日中不死則終不死。果死於今日日中。或云牛以疫死。而民則以爲不盡力事神而牛病死也。余以爲或與民之言。皆惑矣。何則。疫者相染之謂也。此牛不意病而死。則非可謂之疫也。神或有靈則禍福於人。豈於人之牛哉。余以爲皆惑者此也。夫利者。人之所欲。欲專則造物也忌之。此常理也。旣得雌以利。而又以利易雄。其失之也無怪。獨怪夫其雄也無故而病死耳。余聞塞翁失馬。未必不爲福。以此言之。常民之失牛。未必不如塞翁之失馬也。先儒云欲利於己。必害於人。亦安知其牛之獲利於其主。而見賣於民也耶。姑記之。以戒夫世之僥倖射利者。三月八日。
余自幼不能飮酒。且養于外家。家醞輒美。而外大父素不能飮。只備賓祭而已。余年成童而至或不知酒爲人之食物也。旣長又被家庭之戒。不敢親近杯酌。人亦知其如此而不相迫也。往在己卯。遭亂流徙于黃驪。余獨遊仕京師。朝夕二膳外。不能時其飢飽而病焉。一日忽思惟酒可以副急。遂沾丐於親故。或得一甁二甁。置之座側以習。一呷二呷。至于半盞一盞。至二盞而止。畢竟收功。不翅如匙箸之難辦也。庚辰罷官而歸。遊於酒人。余則少飮亦醉。以東坡所謂醉味與數君何異者。驗之殆近之矣。癸未出守安陰。其地介於德裕智異兩大山之間。煙霞泉石。號爲南方最殊勝處。官小而祿不薄。地僻而事益簡。兼有傍縣守宰及督郵及一二鄕友善飮者。月一二至焉。與共放情於山顚水涯之遊。其遇良辰佳景。輒不覺乘興過飮。而終日所飮。不過一升。此則僅倍於東坡之量。而東坡所謂喜人飮酒。見客擧杯。徐引則胸中浩浩。酣適之味。乃過於客云者。似亦爲我發也。自此遇人會飮。輒被強勸。醉而歸時居多。母氏常戒之。每出告輒戒毋多飮。反面時至以履聲高低。爲醉醒分數而問之。平居未嘗不以此自飭。而亦不覺其過量也。及來海上。愁憂無聊。似宜以酒解之。而初來時則意亦不在於酒。且奉叔父書丁寧戒飮。有若耳提面命。旣以敢不惟命仰報。故久後雖稍稍近口而不至於酣醉。蓋以本邑及近邑宰時或餽之。如東坡所謂南雄廣惠循梅五太守間以酒遺者也。此則猶可以不飮飮人。而至於鄕人之來餽者則不能拒塞。蓋亦一端人情。春來未免一二遭飮醉。醉而醒。輒自留在胸中爲悔。此此說之所以作也。嘗以邵子詩頻頻到口微成醉拍拍滿懷都是春之句。書貼于壁以自喩。以爲如此則庶免爲酒所使。而惟有邵子許大胸次然後能之矣。余奚遽望乎藩籬哉。所以關中夫子之言曰。未知道者如醉人。
東坡志林有陳傳道所擧一鳩鳴午寂雙燕話春愁之句。余以爲上句不若下句之自然。必有意於排聯也。是日適有燕語在於簷角。聞而記之。
余嘗讀杜詩不見旻公三十年。封書寄與淚潺湲之句。以爲杜與旻上人何許托契而至於寄淚也。余與彥師別今三十年矣。渠年年寄書問我。每見其書。輒覺杜翁之語。非外飾也。爲之悵然久之。況在海隅窮處耶。渠方寘身枯禪窟裏。而猶未能忘情於余。余亦烏得無情哉。渠之所住則金剛外山楡岾南庵也。曾與李繡衣言及。則去秋遊山時見之矣。衰病頗甚於昔年云。
家奴持馬上京。忽思唐人詩長因送人處。憶得別家時。可謂畫出千古人情。
近覺吟詠亦係多事。倂廢之已及一旬矣。欲一切渴飮飢飧以遣日。此頗近禪。而余則自以爲閑味無出於此而已。無他意也。李御史貽書索近作。旣以此答之。亦不能無情。強依前韻率占以寄。可笑。
南來歲月。余不欲記久矣。一日海之校院儒十許輩。携壺榼。要飮我於旅舍曰。四月八日。所稱俗節。而遷謫之懷。庭闈之戀。必倍於恒日。吾等是以來耳。余聞言始覺是日爲節日也。遂交羅酒漿。擧杯相屬。而目見魚筍入饌。念及分甘。尤無以爲懷也。勸酬飮酣。至暮而罷。罷後猶耿耿不能寐。留與諸鄭飮。飮非我所好也。然亦不得已也。適有玉娘携琴至。令唱歸去來辭琵琶行數曲。客有一人醉不覺起舞。燈裏傞傞之影。亦可觀也。勿令鼓琴。戒太康也。燈自官中來。而付與主人兒少。勿令懸於前。亦有以焉耳。嗟余謫來于此。過冬春而及夏矣。郡之儒士憐我窮寂。數來相見。至辦美肴膳。共此四時之興。其不視我以負國無狀之人而然耶。雖知其有罪累。而特哀其窮而已耶。諸君厚意。皆不可忘也。且記其姓名。陳遇亨,李昌亨,安克儉,柳尙悅,陳道亨五人。而柳淹,李�,崔韶,李錫文四人。乃兩所齋任也。所謂諸鄭中塾其名者。以有司都於校。堉與堅。尤朝夕於我者也。
興海固濱海一小邑也。邑里痺貧。雖號爲巨室。亦無樹林池沼之勝。爲歲時伏臘遊嬉之所。且余羈窮。凡百弛廢。已過半歲。而猶不能無意於諸黎之問。逢人輒問誰家有花有竹有臺有沼。蓋亦靜極生愁。不覺發口而然耳。或云東部鄭千摠家傍有大井。井水混混不渴。疏爲小池。池傍搆小屋。屋前種松種柳。泉可漱濯而樹可芘賴。如欲逐暑則此家差可人意云。余聞之若將緩步相就。而堅坐已久。腰脚不良。雖下階庭。意亦厭矣。況何望隣舍之之乎。一日炎曦欲午。睡思滿眼。鄭也忽來過。談間及之。果符所聞。鄭云池舊養魚數斗。其魚稍大者鯉。餘則瑣細。而觀其出游。從容可喜。時或憑軒投飯。則其聚而爭食。尤可觀而樂也。又或倦睡。忽聞大魚躍而驚起。儂雖老而無朋。此間興復不淺。及聞其言。便覺醒然却睡。已似坐我於柳塘松塢之間也。且云池魚去冬爲有力者夜半取而去。大者無而少者僅存。客或命駕則雖小。敢不斫膾而進乎。余喜其言之無華。與作他日之約。先書此說。亦不過寓戲云爾。四月某日。
坡詩喜使姸字。此字豈喜使者耶。甚無響。杜詩馨香粉。署姸差勝。
商胡離別下楊州。憶上西陵古驛樓。爲問淮東米貴賤。老夫乘興欲東流。杜詩絶句中。惟此一首佳。
平山李家婦。是吾王姑。而生於乙亥。計今八十歲。而猶康強。此亦可異焉。先王父以戊辰生。至乙亥八歲失所恃。爲隔墻家堂叔監司諱漸所敎誨。得以成立云。吾王父有姊乙丑生。而計乙亥十一歲矣。壽至八十六而終。余所逮事。詳聞其稱道不已。監司公於吾家。出入必問。羹胾必分餽。衣襪必與之共。以至長成。人於兄弟之子。亦難如是。況堂從之子乎。吾兄弟之得有今日。皆監司叔之恩也云。余雖無狀。不及事先王父。而聞此言也耳熟。故常記而不忘焉耳。監司公眞所謂厚德鉅人也。是日曉起。無以爲懷。與李萬戶說此事。
朱語錄云韓退之潮州詩。東坡海外詩如何。曰却好。東坡晩年詩固好。只文字也多是信手胡說。全不看道理。此語極是。
東坡云予素不解棋。獨遊廬山白鶴觀。觀中人皆闔戶晝寢。獨聞棋聲於古松流水之間。意欣然喜之。自爾欲學。然終不解也。兒子過乃粗能者。儋守張中日從之戲。子亦隅坐竟日。不以爲厭也。詩云五老峯前。白鶴遺址。長松蔭庭。風日淸美。我時獨遊。不逢一士。誰歟棋者。戶外屨二。不聞人聲。時聞落子。紋枰坐對。誰究此味。空鉤意釣。豈在魴鯉。小兒近道。剝啄信指。勝固欣然。敗亦可喜。優哉游哉。聊復爾耳。余曾見坡志林此一段。固已賞其風致。以白鶴觀聞棋爲題。試坦腹郞李敏采爲詩矣。今日於坡集中見之。尤有感余懷者。余來此已著前博奕說。余所不喜而強爲之傍觀者。有以也。自李萬戶來後。渠無却睡消日之方。日與鄕人爲此戲。鄕人或不至則余不能無馮婦下車之意。亦優遊聊爾之一助也。或勸余學棋。而余已知其終不解而不欲學也。若或得聞於古松流水之間。則又安知欲學之心。油然而生也。坡用隅坐語。似失本文意。姑倂記之。
舊聞壬辰丁酉年間。東征唐人見我國銀口魚。謂是松江鱸。聞此言諦觀之則魚之小而口巨者。莫此魚若。而鱗之細亦莫此若也。以坡賦驗之。果無疑矣。前宰安陰。固已飫此風味。而終未若在京時得嘗包匭之餘也。蓋口味爽而然耶。來此亦然。是月初吉。杞溪人送餽。可驚其節早。是後借官網付小奴。捉於北川。川去城僅數里。俄頃得數十尾而至。適淸河李使君過訪。與地主會飮。喜其擧網得魚。鱗鬣猶動。非獨煮而食之爲美也。便思醉眼矇矓覓歸路。松江煙雨晩疏疏之句。此心飄然已在石壁臨津之間矣。又後借陳家網而送之。捉得百餘尾。蓋今年多產云。
漆谷有士人李心弘者。余曾薄遊。有一日之雅。而不知其能詩。今聞李生誦其句天高詩眼外。江闊酒樽前。又云秋風政蕭瑟。落葉滿漁磯。遠岸夕陽在。孤舟人未歸。此則少時作也。少也有聲場屋間而終無所成。今八十六歲。亦能吟詩云。余聞而憐之。姑記于此。且求見其詩草於李生云。
余昔守安陰。衙舍西偏有山皆竹。竹大如杠者不知其幾千竿。每當春夏之交。新筍逬出。使畦丁折來。則露飜雨打。錦紋相錯。可奇而愛。非惟食之爲美也。調芼色味。無所不可。適吾客金子公命駕過我。以爲莧腸藜口。得此何異侯鯖。食之數旬不厭。余以吾縣之竹。幾盡於客饌。爲戲矣。今來海上。連見隣人餽以竹筍者。輒思吾友。其與風月思玄度者。同不同何如也。亦可笑耳。但此地則竹之大者頗貴。或者官竹所在稍遠。爲蕘豎所斫去。不得爲上番而然耶。抑土風近東。本無大者而然耶。上番二字。見杜詩無數春筍滿林生註。
杜詩官池春雁一首云靑春欲盡急還鄕。紫塞寧論尙有霜。翅在雲天終不遠。力微繒繳絶須防。批云句意緊嚴。後山槩得之。故節度森整。此批極是。後山得此體。
是日乃仁祖大王忌辰也。悲吟少杜重恩山未答白首有餘哀之句。而情不能文。此懷當復何如。纍臣敬書。
東坡有謫居三適。一曰朝起理髮。一曰午窓閑睡。一曰夜臥濯足。余則無一適。此不學道之致也。
與李萬戶,鄭堅,成忼。登義昌舊墟。去所寓僅二百餘步。步而上焉。四面雲山。盡數十里。如禱陰山神光縣飛鶴山淸河內延山及曲江江口高嶺山。皆在眼底。而高嶺之外。卽大海也。山勢周遭。海雖近而不見。此天所以作此郡城也。郡之樓閣閭閻。不至蕭條。而黃疇綠隴。映帶左右。亦可觀游也。適値鄭塾過。引入與之盡日婆娑。日夕而歸。頗有群行忘後先朋息棄拘撿之趣也。
杜詩中軍待上客一篇。乃是別體。頗有李北海風格。
退溪答朴參判淳書末小己卯之說。與朱子上留丞相書末小元祐之說略同。而議論指意。有進退之異耳。
偶閱退溪集。與吳仁遠書曰。兄之歸也。想春釀方熟。拍拍盈缸。水菜滿盤。山蕨飽雨。對齊眉之案。皤腹果然。飯已扶杖。出門消搖於溪上。則綠陰滿地。禽鳥和鳴。東隣西舍。惟意所適。此樂何極。古人云無不足兮奚所望。政謂此也云。寫得村社之情。無以復加矣。
初到以哦詩消遣日子。及夏而廢之。又作文。文又生厭。亦非有見於作文害道之古訓也。
後村詩話。子美草堂詩。大官喜我來。遣騎問所須。城郭喜我來。賓客溢村墟。其體蓋用木蘭詩。云爺娘聞女來。出郭相扶將。阿妹聞姊來。當戶理紅粧。小弟聞姊來。磨刀霍霍向猪羊。此木蘭詩極好。且杜詩大官喜我來句上。有舊犬喜我歸。低回入衣裾。隣里喜我歸。沽酒携葫蘆兩句。歸來二字變化作句。而善形容迎歸之喜。千載之下。如在目前。
偶閱杜詩註謝玄暉詩云。有情知望鄕。雖能鬒不變。可謂佳句。
忽得自省我非我。誰言君是君之句。似是久別逢人之意可喜。
杜詩佳人一篇。可謂古今絶唱。侍婢賣珠廻。牽蘿補茅屋之句下註云。似悲似訴。自言自誓。矜持慷慨。修潔端麗。畫所不能如。論所不能及。又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之句下註曰。字字矜到而不艱棘。畫不容盡云。此批亦可謂善言此詩者。
鮑照詩云昔如韝上鷹。今如檻中猿。杜詩所云昔如縱壑魚。今如喪家狗。昔如水上鷗。今如置中兔等句法。是學鮑者也。
杜註云龐德公之言曰。鴻鵠巢於高林之上。暮而得所棲。黿鼉穴於深淵之下。夕而得所宿。夫趣舍行止。亦人之巢穴也。且各得其棲而已。其言快活。千載之下。能令人增感也。
漆谷李國馨德甫。示以李僉知心弘詩卷。卷中有贈婦翁詩數首。頗有感懷。
申永叔口號留別詩曰。地闊天南極。秋深曲江潯。雲飛千里外。月照兩鄕心。握手靑眼處。相對白雪吟。百年許知己。一諾輕千金。臨岐欲分袂。黯然涕難禁。請量東海水。別意與之誰淺深。余次云。爾我相逢處。東海之碧潯。樽酒十載餘。依然一片心。閑詩或脫手。省體不停吟。三旬苦死留。流星代流金。取別倏草草。我思良不禁。果如君贈言。東海誰淺深云云。此人因亂落南。寓於安陰。余爲縣時與之遊。遊頭流遊三洞時。無不偕焉。善飮酒。酒後歌呼之態。亦不落莫。其遊頭流得句曰。石怪難爲狀。杉枯不記年。蓋於文字。不無好意思。余每喜其有氣槩。今聞有此行。冒雨跋涉。涉旬乃抵澤畔。吟誦古文。醉醒相伴。忘却長沙。月餘乃歸。人情安得不惜別耶。〈申永叔名纘延。安陰人。〉
送申生歸安陰詩云。樽酒相逢又摻裾。楚天涼月上弦初。登臨倍覺分離苦。四十稱翁醉憶滁。偶閱古文後集醉翁亭記註。歐陽公年四十守滁州。愛其山水之勝。作醉翁亭而日遊焉。今觀公詩。有曰四十未爲老。醉翁偶題篇。醉中遺萬物。豈復記吾年。又贈沈遵曰。我時四十猶強健。自號醉翁聊戲客。邇來憂患十年間。鬢髮未老嗟先白。又曰顏摧鬢改眞一翁。心以憂醉安知樂。大略可見守滁之樂。後來不復有矣。他如醉翁吟,憶滁南幽谷。眷眷不忘。不一而足云。噫。余何敢望歐公。只是守安陰一事。奚異夫歐公之守滁也。德裕巖洞之殊勝。至今未嘗不發於夢寐。十年間。雖白州,春州兩處分符。而未若安陰時身健事簡。與如申生及鄭鳴周兄弟李道卿,梁君實,徐公輔,朴善鳴遊也。今逢申生於謫中。怪我顏摧鬢改。心以憂醉。亦奚以異夫歐公之憶滁也。爲之感歎而書之。鄭鳴周名昌詩。乃桐溪參判之子也。其弟昌訓,昌謨。梁君實名榞及朴善鳴名䇾。皆已歿矣。秪李徐申三人及余在耳。自癸未至甲午。歲星才一周。而人事之推敓已如許矣。能不慨然。
慶州柏栗寺僧印祐乞糧過此。晨朝來謁。云本慶州鄕僧。生於戊午。十五髡爲僧。二十五西遊香山。東入金剛。結夏于鐵原寶蓋山十年有餘。曾參彥機師於香之普賢。去歲訪雙彥於楡岾南庵。旋歸寶蓋。受業于學麟師。麟也示寂之後南歸。爲見敬洽師茶毗。仍留柏栗。而頗通內典。可與談禪者也。有約早晩抱經相過。且有印來西岳集之意。所謂西岳集者。裒集金庾信及崔,薛諸人事蹟而爲一冊云。不知何人所作也。祐師自號月松云。
杜詩神交作賦客。似指楊,馬。而註云班孟堅,張衡。無亦欠照勘耶。姑記之。
杜詩爲農短律下註。潘邠老云七言詩第五字要響。如返照入江翻石壁。歸雲擁樹失山村。翻字失字是響字。五言詩第三字要響。如圓荷浮小葉。細麥落輕花。浮字落字是響字。所謂響者。致力處也。予竊以爲字字當活活則字字自響。此詩話極有妙理。故表出以書之。
金濯纓詩無傳焉。新刊集拾遺。只有一律三嘉觀水樓題詠。而不甚佳。靈山縣監申澹生祠堂記文中。有贈別申侯詩曰。琴鶴淸風遠。黔黎遺愛長。今君雖捨去。他日是桐鄕云。此一絶差可取。偶閱而記于此。
映湖樓重新記末端布置。從蘇凌虛臺記中末及註所稱習鑿齒記來。
是日晩。避家主迎巫。與李萬戶步到崔大演家。困於宿酲。掩戶倚枕而睡。忽有陳遇亨三昆季及鄭塾投訪。而三陳携壺相看。遂與強飮。俄而李薰,鄭堅又至。衆人皆醉。崔吏繼而進酒。酒酣雜以調諧。李歌陳舞。亦可人意。李則年今六十七。而蒼顏白髮。老而不衰。歌聲不斷。聽之可異。又令勝一上人且歌且舞。雖狂何傷。余亦混於其間。不覺過飮。觥籌交錯。惟存少長之節。少有犯者則輒罰以浮白。其間刊除飣餖。不進女樂。所以戒太康也。夜分分散。扶醉而歸。仍念杜子美之狎於田翁野老。蘇長公之醒醉問諸黎。千載風流。猶足以模畫。豈係夫人物之高下耶。茲事不可以不記。有詩曰村巫擊鼓散靈衣。暫避西家且掩扉。偶値隣翁相對飮。小兒扶醉夜深歸。
靑松府使申湸戚丈書至。惠米柏子生乾雉油燭麴等物。燭則爲夜看書云。感而有詩。申公乃昔受業承旨公之子也。詩曰珍重靑松宰。緘封問謫居。舂糧供乞米。分燭爲觀書。夜坐寧徒爾。朝飡不願餘。追思舊函丈。白首愧紛如。
杜詩北征註。胡仔元任曰褒姒。周幽王后也。夏字疑誤。當作商周。若曰不聞商周衰則音響不佳。〈乙未〉
離花山十里許踰一嶺。忽見棟宇挂在崖面。丹雘古制。宛然如昨。其中留刻石佛一軀。問諸人則不知其年代。而創建之僧。傳以爲化燕去。故得名云。其言蓋涉誕妄。而屋制奇古。亦不可不記。且傳其棟是杻木云爾。〈記安東燕子院〉
過陽智縣。尋問金谷交河府君墓。乃七代祖也。宗兄朴諴長適來在。與之上塚展拜。府君及夫人墓異原。各樹短碣。碣文京畿監司洪貴達撰。副提學南衮書。護軍鄭誠謹篆額。祖妣墓亦然。仍拜挹翠軒墓。容齋有誌文。而至今短碣不克建。蓋子孫衰替而然歟。其子諱公亮。歷官都承旨至工曹參判。而翠墓無表。怪事怪事。乙未四月十四日。
荷谷朝天記。萬曆甲戌五月十三日丙戌晴。早發坡州。到栗谷訪李叔獻。谷在州西十六七里許。叔獻以病尙未起。命姪子邀余。入書室以候。久而出來。觀其顏色。與前月稍異。頗爲憊悴。與之對坐。先及時事。爲之嗟吒。次論理氣一本。人心道心四端七情。心統性情。無極太極。明德是本心。良知非天理及困知記不可輕等說。極似穩洽。少焉叔獻出聖學輯要草本一冊以示余。蓋欲以進于九重也。其書始引中庸首章大學經文。弁其端而標之曰統說。以明爲學體用之具備。次則以修己爲綱。而其目則曰總論修己。曰立志曰收斂曰窮理。大要列經傳聖賢最緊之言於上。而附諸說於下。末斷以己意。條理井然。不爲支蔓之辭。而大意已躍如焉。眞可謂難得之書也。但功緖纔就。尙未畢功。叔獻謂余曰若成書則可釐爲三卷矣。其窮理以下則欲以誠意正心齊家治國平天下。次第彙分以爲說云云。其中論立志處一款。語意極精。切中學者之病。余請錄其全文曰云云。〈參天地而並立下。無其任之重。改以學問之功。爲四方之標準下。有其任之重爲如何哉八字。〉叔獻此文。可謂人君之藥石而學子之軌範。所當玩味而反覆者也。時日已高。余迫於展墓。與叔獻別。陟其後岡。登所謂花石亭者。其舍新創而未搆間架焉。亭之前。俯帶臨津一水。遠挹西界群山。雖似敞豁。而但勢過高亢。不堪久居。大抵叔獻之來此。本欲廣闢田園。完聚宗族。以爲同居之計。而事不如意。家業伶仃。饘粥不繼。誠可憐憫。今之時有如此之人。而使之食貧於窮谷之中。世道其可知也已。右荷谷許篈朝天記中一段文字也。許生於辛亥云。則時年二十有四矣。其才氣之夙成有如是者。余嘗聞先輩論宣廟朝文才。以許爲第一云者。蓋可推矣。可惜其中踣。而尤可惜者。初旣尊仰栗翁如是其眷眷。而終未免立幟於醜正之論。以至於竄斥以歿。豈其才資敏銳。立脚不牢而有以致之歟。抑亦爲一隊持論者所註誤。如孔文仲之於東坡而不自覺也歟。是未可知也。余從其孫進士徵取見此記。偶有所感。故拈出而書之。
宋秦觀爲汝南學官時。疾臥直中。高符仲携輞川圖示之曰。閱之可以愈疾。觀得圖喜甚。卽使二兒從傍引之。閱于枕上。恍然若與摩詰入輞川。度華子岡經孟城坳。憩輞口莊泊文杏館。上斥竹嶺。並木蘭柴。艶茱萸沜。躡槐陌窺鹿柴。返于南北坨。航欹湖戲柳浪。濯欒家瀨酌金屑泉。過白石灘停竹里館。轉辛夷塢抵漆園。幅巾杖屨。棋奕茗飮。或賦詩自娛。忘其身之瓠繫于汝南也。數日疾卽愈。〈柴本作砦。籬落也。〉是日氣困昏睡。移時乃起。偶閱李攀龍所抄唐詩定評。其註有此文字。分明畫出一輞口莊也。爲之醒然。但摩詰少游之平生。非可景慕者。古人所以求印獨樂園圖而曰。令人愛慕不能忘者。夫豈過哉。
明道題淮南寺詩云。南去北來休便休。白蘋吹盡楚江秋。道人不是悲秋客。一任晩山相對愁。意思忒佳。
偶閱佔詩。西原行古詩甚好。而末句一朝脚底生靑雲一語。終是昌黎符讀書城南詩。意思可欠。
谿谷夜明亭記煞好。但多是室中有光底意思。
杜註云晉羊球登西樓賦云。畫棟浮細細之輕雲。朱栱濕濛濛之飛雨。王逸少見之。愛羨竟日。晉時文字。爭效艶麗如此。〈丙申〉
觀元道州舂陵行及賊退示官吏作二首。其人必愷悌君子者矣。子美之褒美亦至。
昔與吾友論杜詩七言古詩。以韓諫議爲首。余則以桃竹杖引爲優。優劣未易論也。
杜詩謁先主廟長律最妙。且自負非常。蓋得意作也。
已添無數鳥。爭浴故相喧。可謂善形容春水氣象。
鮑照行路難云愁思忽而至。跨馬出北門。擧頭四顧望。但見松柏荊棘鬱蹲蹲。中有一鳥名杜鵑。言是古時望帝魂。聲音哀苦鳴不息。羽毛憔悴似人髡。飛走樹間逐蟲蟻。豈憶往日天子尊。念此死生變化非常理。中心惻愴不能言。與子美杜鵑行語意極相類。
杜子美贈韋左丞詩。上云賦料揚雄敵。詩看子建親。下云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詩賦豈所以致君堯舜者。此誤矣。
大蘇在彭城時。王定國來相過。留十餘日還南都。時子由爲宋幕。定國臨去求家書。蘇醉不能作。獨以一絶與之曰。王郞西去路漫漫。野店無人霜月寒。淚濕粉牋書不得。憑君送與卯君看云。余頃閱盧蘇齋詩別舍弟曰。長枕欹危夢未闌。杏花微雨渭城寒。明朝弱柳千條綠。人在樓頭路杳漫云。韻語情境。頗相類故記之。〈丁酉〉
孔文擧云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吾無事矣。此語甚得酒中趣。及見淵明云偶有佳酒。無夕不傾。顧影獨盡。悠然復醉。便覺文擧多事矣。此語好。
聞星州人李士龍以御營軍赴北時。牧官聞其有老母。不忍簽送。而略不謀免。亦不拜揖於官長而去。或問何不拜辭而出也。答云我赴戰上國之人。焉知有禮乎。及其戰也。不藥而放砲。胡人怒之。猶不動。連放虛砲。被胡人亂斫而死。胡人猶以爲義人。收屍出送以葬。蓋今世亦不爲無人。宋參議時烈諸人。方謀立傳。問其世系鄕行於本州李丈云。〈戊戌〉
戊戌四月。爲掃八代祖佐郞府君墓。作高靈之行。庚午雨中上墓。墓前表石橫立。前隅有淸河縣監朴某之墓等字。東西雨。面字畫漫滅不能辨。所可解見者。版圖正郞等字。床石石人階砌及墳形。少無毀傷處。墓前又有一墓。表石立如俗樣。前面字形幾不可辨。僅能解見者安氏之墓等字。淸河夫人墓也。墓地陡高。人可魚貫而進。無不沾汗。雨中瞻眺。不知諸山形勢之如何。而大抵封墓約可二百餘年。子孫雖不絶如線。而世守至今。出守于道內則時來展掃。先大父宰一善時。操文以祭。用淸白所遺。世世家傳。誓言不墜。無忝于先之辭。先人督郵黃山時來祭。亦用此文。昨昨年叔父宰盈德時。亦來行祭。文則別製云。雖以余之不肖。幸忝州綬。得以乞暇歸掃。榮耀桑梓。人皆聳觀。此莫非聖恩。而先靈之默佑所致也。文不別製。從先祖也。冒雨行祭。僅能成禮。此差欠事。
此州將官禹成績,軍官姜弘信。丙子之亂。隨營將尹汝任赴雙嶺之戰。一時節死。禹則終不離信地云。兩人之子禹繼賢,姜瑢方在邑底。招給食物。禹繼賢則以官廳監官在官云。禹奴貴同隨往戰場。亦同死其地云。尤可異也。其人亦有子云。故使之招。給米斗。戊戌七月書。
鑌兒上京。與同至梅湖亭夜歸。亭是權家舊物。中爲鄭統制起龍所買。鄭之壻金是梲爲主。茅亭二間立於空基。江山寂寞。田土瘠薄。人無生趣。亭之稍下有潭。潭名忠臣。麗末有人乘舟吹篴。往來江間。聞革命。投水而死。潭邊有崖。崖名節婦。壬辰之亂。有一婦人被倭所迫。墮崖而歿云。湖名本梅下。因名其亭。蓋地名之最佳者也。其里舊有大梅。梅又最盛故云。
與兒輩往南長寺。設泡夕歸。寺在露陰山下。喬木寒流。頗有幽趣。欲問趙石磵所居而遺老盡矣。爲之悵然。
世稱梅之愛。必於騷人韻士焉求之。又必求之於物外淸絶之地。自古而然。如林處士之於西湖。蘇東坡之於羅浮是已。然似此等人。受氣本淸。又所遇之境若彼。則洗滌塵累。補養襟靈。夫亦奚待於植物哉。推而上之則鼻觀殘香。心期昨夢。至發於吟詠則朱夫子也。日迫夢楹。猶不忘命侍者灌盆則吾東退陶先生也。其玩而樂之。物我無間之微意。有難以言語測度。則殆非數子者比也。然而物固無待於人之相資。則梅之有無。信乎古人所謂無益損乎其眞也。余則以爲梅也。無則已。有則必植乎通都大邑人物衆盛之會。然後過焉玩賞者。少或蠲除習氣。引出淸來。暫爲一時子好人也亦幸矣。余來商。已歲一周矣。常苦其簿書堆案。塵土滿襟。又怪夫州在嶺外。署居無一樹梅可以寓興。茲於二月末。冒雨移來成汝枋家。植之於君子軒東墻之隅者。蓋爲前所云耳。其能托根開花。旣不可知。又余之守此而看橫斜之影者。能幾日月耶。姑記以竢。〈己亥〉
永順居李生翼商。以洪寓菴彥忠外裔。來訴主墓田者避徭而走。侵及於子孫云。卽令改定。引而問之。則寓菴墓在其所居近地。有碣其弟彥國撰。世所傳其自挽。日先照國。男子姓名。靑山灣碕。過者怊悵云云。文字在其陰云。仍誦容齋祭文四字五句。有靑山灣碕果若君文之語。墓去州四十里。面則永順。村名則升藪云。洪公無子有三女。女之子孫居于墓下。亦多散居京外者云。在此時欲一訪。茲記于此。
歐文薛塾墓表曰。予考古所謂賢人君子功臣烈士之所以銘見于後世者。其言簡而著。及後世衰。言者自疑於不信。始繁其文。而猶患於不章。又備其行事。猶恐不爲世之信也。此言可爲世法。
偶閱容齋集。五古瀟湘八景。七律題畫。爲永元作。絶佳。
容齋行狀有曰。庚寅冬。貞顯之喪卜兆于宣陵之南麓。禮曹例更審定。時有以風水名者。同曹欲啓請率行。公曰不可。同曹強欲啓之。公毅然曰此輩欲售其術。若以爲不可用。將改卜他地乎。不然則後必有言。竟不帶行。時洪相國彥弼爲禮判。後値中宗之喪。已卜靖陵。而尹霖以邪喙煽動朝廷。大役將就而未定者累日。於是洪相語及其事。歎曰容齋料事。眞不可及。使李公若在。必無此事。得體。
歐文孫甫墓誌銘。惟學而知方。以行其義。惟簡而無欲。以遂其剛。此言最是。
偶閱麗史。見申淑有詩云。耕田消白日。採藥過靑春。有水有山處。無榮無辱身。一唱三歎。亦足起余。〈庚子〉
安文成題甘露寺詩云。日暖庭花藏淺綠。夜涼山月送微明。憂民未得湔塗炭。欲向蒲團寄半生。意味甚佳。故記之。
新羅元聖王四年春。始定讀書出身科。讀春秋左傳若禮記文選兼明孝經論語者爲上。讀曲禮孝經論語者爲中。讀曲禮孝經者爲下。若博通五經三史諸子百家者。超擢用之。前此但以射選人。至是改之云。此東國科擧之始。在唐貞元年間。
興德王時大廉自唐還。得茶子來。命植智異山。此東國產茶之始。在唐寶曆年間。
高麗成宗八年。敎曰聞朝野士庶之病者。未見醫。亦無藥物不得瘳者。自今內外文官五品武官四品以上疾病。並遣醫齎藥往治之。群臣上表謝云。此可謂善政之大者。
柳詩酬婁秀才圖南寓居開元寺。早秋月夜病中見寄云。客有故園思。瀟湘生夜愁。病依居士室。夢繞羽人丘。味道憐知止。遺名得自求。壁空殘月曙。門掩候蟲秋。謬委雙金重。難徵雜佩酬。碧霄無枉路。徒此助離憂。曾於詩話擧殘月候蟲之句。與韓暖風醫病草〈一作抽宿麥〉淸雨捲歸旗之句。並稱處見之矣。今得全篇故記之。
柳詩桂江秋水露鰅鱅。註云魚皮有文。出樂浪。樂浪似是東方。未知此魚何名。
蒔藥閑庭延國老。開尊虛室値賢人。註曰國老。甘草。賢人。濁酒云。其對頗妙。
柳文始得。西山宴遊記絶佳。
普濟語錄序。玄陵之師普濟尊者。嗣法於西天指空。浙西平山。大闡宗風。故其片言半句。爲世所重。語錄所以述也。師之道之行之與否也。固在於後之人。後之人之知師之道也。非語錄無由。宜乎弟子之區區於此也。予以非才。奉旨撰銘。又引語錄。吾之幸也歟。吾之不幸也歟。後之來者尙監之哉云云。所謂幸也歟者下歟字者。必有所以。而所謂不幸也歟後來尙監之哉云者。所望於後人者有矣。
歇馬神林。夕得酒泉。中路遇小雨。登淸虛樓。殊有勝致。樓是壬辰倭難前舊屋。題詠甚多。難於遍覽。只企齋作膾炙云。鴉啼古樹白煙生。蔓草階除縣吏迎。漿水不曾看宿客。酒泉何得記虛名。雲深高嶂秋無月。木落寒江夜有聲。憀慄遠懷仍轉側。廚人篝火報鷄鳴。一律儘佳。
到寧越加斤津。以小航渡水。江山亦淸絶。入郡日未暮矣。邑里不至蕭條。可謂吏隱。翌日謁文廟及魯陵祠。山川亦帶愁慘之氣。過延平驛暫歇。出境後心稍弛矣。夕到平昌。官舍淸幽。只綠陰啼鳥而已。壁上有退,栗兩賢詩。令人起敬。退詩云月黑津頭也不迷。喚船橫渡入山蹊。心步步馳危棧。目想灘灘泝暗溪。鼓角凌雲虎遁跡。松明穿樾鳥驚棲。他年萬狀皆新境。始覺高深豁眼齊。栗詩云川聲樹影晩來淸。廻倚虛樓爽氣生。雲濕四山人語少。細風時韻閣前鈴云。
魯王興伯升次子興子睦性好讀書。永平中遣使朝賀。召謂曰朝廷設問寡人。將何辭以對。使曰大王忠孝慈仁。敬賢樂士。臣雖螻蟻。敢不以實。睦曰吁。子危我哉。此乃孤幼時進趣之行也。大夫其對以孤襲爵以來。志意衰惰。聲色是娛。犬馬是好。使者受命而行。其能屈伸若此。此段儘佳。
鄧禹傳。禹內文明篤行淳備。宋范祖禹字以淳夫。以此云。
禹事母至孝。天下旣定。常欲遠名勢。不可及不可及。
來寵方授。地旣害之。隙開勢謝。讒亦勝之。〈鄧禹傳論〉此語可戒貪權之人。
詳味耿弇答從吏孫倉衛包之言。非徒有志功名。可謂乃心王室者。
淮陰廷論項王。審料成勢。則知高祖之廟勝矣。
遵廉約小心。克己奉公。身衣韋絝布被。夫人裳不加綵。同產兄午以遵無子。娶妾送之。遵乃使人逆而不受。自以身任於國。不敢圖生慮繼嗣之計。此所以以憂國奉公。見思於光武。而群臣各懷慙懼者也。
伏湛謂妻子曰。夫國君一穀不登。在上徹膳。今民皆飢。奈何獨飽。乃共食麤糲。可愧。
郅渾雖稱剛直。有當諫不諫者矣。
郞顗傳可讀。七事尤切於時用。其人不顧孫禮。以致禍害。可怪知天而不知人也。
裵楷傳註黃石公三略曰。傷賢者殃及三世。蔽賢者身當其害。達賢者福流子孫。疾賢者名不全。當擇之言。
樊宏傳。宏爲人謙柔畏愼。不求苟進。常戒其子曰富貴盈溢。未有能終者。吾非不喜榮勢也。天道惡滿而好謙。前世貴戚。皆明戒也。保身全已。豈不樂哉。至論至論。
陰識傳。識入雖極言正議。及與賓客語。未嘗及國事。此人臣之所當學者。
陰興傳。興與同郡張宗,上谷鮮于裒不相好。知其有用。猶稱所長而達之。此有警發人處。
友人張汜,杜禽。與興厚善。以爲華而少實。但私之以財。終不爲言。是以世稱其忠平。好。
宋均性寬和。常以爲吏能弘厚。雖貪汚放縱。猶無所害。至於苛察之人。身或廉法。而巧黠刻削。毒加百姓。災害流亡。所由而作。此甚言苛刻之害。
寒朗傳。臣見考囚在事者。咸共言妖惡大。故臣子所宜同疾。今出之不如入之。可無後責。是以考一連十。考十連百。又公卿朝會。陛下問以得失。皆長跪言舊制大罪。及其歸舍。口雖不言。而仰屋竊歎。莫不知其多冤。無敢悟陛下者。論曰左丘明有言。仁人之言。其利博哉。晏子一言。齊侯省刑。踊貴而屨賤。若鍾離意之就格請過。寒朗之廷爭楚獄。篤矣乎。仁者之請也。夫正直本於忠誠則不詭。本於諫爭則絞切。彼二子之所本。得於天。故言信而志行也。此段極好。故特盡記之。
東海王彊遺疏。足想其人。
袁安傳。未嘗以贓罪鞠人。常稱曰凡學仕者。高則望宰相。下則希牧守。錮人於聖世。所不忍爲也。好。
天子弱。每朝會進退及與公卿言國家事。未嘗不噫嗚流涕。此每念王室之句。
論曰陳平多陰謀而知其後必廢。丙吉有陰德而夏侯勝識其當封及子孫。終陳掌不侯。而丙昌紹國。雖有不類。未可致詰。其大致皎然矣。袁公竇氏之間。乃情王室。引義雅正。可謂王室之烈。及其理楚獄。未嘗鞫人於贓罪。其仁心足以覃乎後昆。子孫之盛。不亦宜乎。並華嶠之詞。
我東儒生有知晦老文集者耶。所著自此老始。詩有眞味。極有佳作。如林居十五絶句。是退翁手寫表出者也。玩而味之。想其流出胸中。誰有及之者。敬服無斁。
偶閱澤集。夢得雁行堪入畫舟勢欲浮空之句。而覺來成一短律。澤國陰霖霽。江天晩望通云云。百慮安危際。孤生夢覺中。淸邊仗廟算。一棹任秋風。此全篇完美。而但舟棹二字疊。蓋有序而不得盡書。
余用經書語作五律。澤集已先有之。
庚子十二月二十二日夜。夢見完平李相國。宛然談論娓娓。聞感風雷結搆之根。礪敦厚久衰之俗一句。云是不允批答中語也。
趙文節公元紀在慶源。與甥姪洪議政子美,趙大憲孝直書曰。美之投閑。眞男兒事也。叢怨之地。豈堪久處。騎虎善下。自古所難。雖敗亦榮。況典簿閑雅之地乎。直之被薦。眞希世事而誠可賀也。唯叟之無咎無譽。足自安保。雖無可謂之榮與賀矣。而其所以終至於無憂則信可樂也。直之被薦。喜與憂幷。敢有別叩云。薦在我用在天。夫人特盡其在我者爾。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夫旣有譽之者。則毀之者又從而擠之矣。有譽則有毀。此古今通患也。操履之愼。於前尤難。若色言狂驕害己敗身之戒。則吾於孝直。不當警也。唯吾之所憂則不在是也。凡人群居天地中。不可以高飛遠走。則必須小同於俗。庶免爲衆所嫉。昔杜祁公嘗戒門人曰。切當韜晦。毀方瓦合。無露圭角。不然無益於事而秪足取禍爾。今吾之識。不及於杜之涯涘。而汝之知有裕於杜之門人。則宜不以此警於汝也。然今之時。與杜之時又加邈矣。而世路險巇又萬倍焉。則吾之所戒。豈無所見而然耶。去秋四館之議。亦其一驗也。當其時不有一二君子沮而抑之。則其能無窘於砭者之鋒耶。今聞被薦而求免於選用。汝之心必以爲一繫名韁。恐不專所業而然也。然吾家世自先祖以廉謹自守。計不求足。而兄又早逝。汝之兄弟三人。俱業儒未成。寡嫂偪側。言可寒心。吾亦自甲子亂離來。盪家業幾盡。雖復見天日。猶以迂拙殆不能還成家業。轉轉僑寓。劻勷倍昔。今則邈守萬里。無意家事。辛勤萬狀。未易殫記。躬不自閱。況望顧他。仕不爲貧而有時爲貧。爲貧之仕。豈非今也其時乎。以家貧親老。比不能專業。則爲有間矣。況前聖以爵祿之辭。至比於蹈刃。凡人之樂於好事者。安知不以此爲矯情之誚耶。此吾所憂也。然則是擧非喜也。乃所以憂之也。唯無咎無譽。眞所謂保身之道也。昔馬伏波在交趾。爲書以戒兄子嚴敦。今汝之所趨。雖不類於嚴敦。而吾之所以使汝曹欲不失令名。成家業全門戶之意。則未始不同於馬將軍也。敢以是警之。此書辭意。細讀味之。不覺歎服。當令兒輩知之。故表出而書之。其明與智。可謂卓不可及。而但使此書終收先見之效。則可爲世道一涕也。〈辛丑〉
偶閱峒隱李義健宜仲詩集。云結屋深山中。樹樊包澗。雪後萬徑俱絶。閉門高臥。此至樂也。乃其平生時語。淸陰誌稱聞者暑月若懷氷焉。觀於此則其人可想見矣。
東晉顏含。以老遜位。時論者以王導帝之師傅。百僚宜爲降禮。太常馮懷以問含。含曰王公雖貴重。禮無偏敬。降禮之言。或是諸君事宜。鄙人老矣。不識時務。旣而告人曰吾聞伐國不問仁人。向馮祖思問佞於我。我豈有邪德乎。郭璞嘗欲爲之筮。含曰年在天位在人。修己而天不與者命也。守道而人不知者性也。自有性命。無勞蓍龜。致仕二十餘年。年九十三而卒。顏含識見煞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