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德一跃而起,一把夺过减速杆,拼命压到底。火车前头喷出一团蒸汽,火车开始减速,但是现在距玛丽只有一百码了。唯一能救出她的机会,就是拉下后车厢的刹车杆,可是斯卡拉就站在旁边!旁边的司机已经手握弯刀,炉子里的火映在刀上,十分耀眼。他往后退了两步,双眼死死瞪着邦德手里的枪,难掩内心的恐惧。现在的邦德如同困兽一般,自身都难保。现在谁也没法救玛丽了!邦德知道,斯卡拉肯定会以为他要往油箱右边跳去看玛丽,所以他偏偏突然跳向左边。这时,亨德里克斯已经拔出手枪,还没等他扣动扳机,邦德就抓住时机朝他两眼之间放了一枪。嘭!亨德里克斯的脑袋朝后一倒,片刻,他就咧着大嘴,倒地而亡。斯卡拉一看情形不对,连发两枪,一枪正中司机喉咙。司机撕心裂肺地大叫,抓着自己的喉咙倒地,手还紧握着汽笛拉杆。火车哀鸣连连,还在往前跑。只剩下五十码了!那绝望的金发在风中凄惨地飘舞,遮住整个脸。现在连绑在手腕和脚踝上的绳子都清晰可见。玛丽的胸部上下起伏地十分厉害,可见她心里有多么害怕了!邦德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去想火车碾过她身体的画面!他又向左跳,连开三枪。他以为自己打中了两枪,但是突然又觉得左边肩膀被什么东西猛地打了一下。他没能支撑住,在原地打了个转,就扑倒在地,脸擦在踏脚板边缘。就在这时,邦德眼看着火车碾过玛丽的身体。瞬间,脑袋掉了下来,蓝色的眼珠还直勾勾、哀怨地瞪了他一眼。邦德忽然觉悟过来,那不过是一具假人!火车碾过去,粉色的塑胶被碾成碎片,四处飞溅,散落一路。
邦德看得恶心,直反胃想吐。他踉踉跄跄地爬起来,猫着腰,把加速杆往上压,让火车继续跑起来。如果火车停下来,那么对他更加不利。这时,他也顾不上左肩的疼痛了,快速闪到煤箱左边。突然,四枪齐响。邦德猛地把头缩回来。现在,那四个人也开枪了,但是由于帐篷挡住了视线,一个都没有打准。邦德本来都不用躲,眼看着他们打偏,那是多么壮观的一幕!在后车厢刹车拉杆旁边,斯卡拉已经离开他的宝座,满脸痛苦地跪在地上,头使劲地左摇右摆,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邦德搞不懂,自己他妈的到底射中了斯卡拉没有?!现在该怎么办!要怎么才能对付这四个大恶人?他们虽然不易瞄准邦德,但是邦德要想瞄准也很困难,这可怎么办是好!
接着火车后面传来一阵声音,应该是从司闸车厢里传来的。邦德侧耳一听,是莱特!只听见他在汽笛的嘶鸣声中大声呵斥:“你们四个,把枪扔出去!现在!马上!”又是一声枪响,“我说了快点!否则都跟格盖拉先生一样去见造物主吧!好了,现在把手放到脑后。对,就是这样!很好!好了,邦德,战斗已经结束了,你没事吧?要是没事的话就赶快出来,还有最后一遭,我们得抓紧时间!快点!”
邦德慢慢站起来,简直让人难以置信!莱特一定是躲在司闸车厢后面的机件箱里。他一直没有出来,肯定是因为担心邦德开枪误伤自己!是的!就是他!他那金色头发在风中凌乱,左手握着一把长管手枪,搁在右手的钢钩上,一只脚踏在斯卡拉身上。这时,邦德才感觉到左肩那要命的疼痛,他松了一口大气,大骂:“妈的!莱特!浑蛋。你他妈怎么不早点出来?我差点就挂了!”
莱特哈哈大笑:“今天可不是你的死期!听好了,伙计,准备跳车。你待得越久,回家的路就越长。我还要待一会,陪陪这几个家伙,把他们交给祁岛港的警察。”莱特摇了摇头,示意邦德,自己说的是假话,骗骗这几个人而已,“现在跳。这里是沼泽,地面很软,虽然有点臭,但是回家多喷点古龙香水就好了!快跳吧!”
火车还在往前跑,这时转了个小弯,火车轮发出的声音愈来愈响。邦德抬头往前看,远远地就看到橙桥,像布满了蜘蛛网一样。这列火车已经快要报废了,速度表上显示每小时十九英里。邦德又低头看看死去的司机,死相和生前一样丑陋,不堪入目!肯定是小时候啃多了甘蔗,长了一口坏牙,都露在嘴巴外面,十分狰狞。邦德又匆匆看了一眼帐篷下面的亨德里克斯的尸体,随着火车一颠一晃,脸颊两侧挂着的汗珠闪闪发亮。他那副冷漠的样子,即便是死了,也不会让人觉得同情!
亨德里克斯座位后面坐着的格盖拉也死了,头上中了一弹,整张脸已经面目全非。剩下三个人惊魂未定地盯着邦德,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这本应该是一个愉快的假期,还穿了沙滩裤呢!“不败神话”斯卡拉就是这样告诉他们的,这可是一个假日!
几分钟前,他们还有斯卡拉的金枪这个坚强的后盾。现在,转眼之间,物是人非,风水轮流转啊!古人曾说:赤脚空拳行天下。之前他们还个个带着枪,现在别说赤脚空拳了,被后面莱特的枪指着,都不敢动弹。而现在火车正驶向一个他们从来没有听过的地方。火车汽笛不断地哀叫,太阳毒辣辣地暴晒着,沼泽的恶臭味还迎面扑来。
这个“旅游团”的带队人已经被镇压了,还死了两个人,枪也没了。他们一个个都像无头苍蝇,吓得魂飞魄散,脸绷得紧紧的,可怜巴巴地看着邦德。帕尔戴斯用嘶哑的声音,颤抖地说:“100万,朋友,放我们一条生路。以我老妈起誓,我给你100万!”
听到这里,比尼恩和加劳克尔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我也给你100万!”
“我也出100万,以我刚出世儿子的脑袋发誓!”
莱特一声怒吼:“快跳!妈的!邦德,快跳!”
邦德挺直腰杆,不再听那几个人苦苦哀求。这些人刚刚还想看斯卡拉怎么杀死自己,甚至还准备想亲自杀掉邦德。他们每个人都杀了多少人?这恐怕得用计算器来算了!邦德走下车头的小楼梯,看准时机,纵身一跃,跳进了臭乎乎的沼泽地。
立刻,大串的气泡从他身下冒起,然后自然破开,发出致命的臭气……连旁边的鸟都被熏得尖叫了一声,拍打着翅膀飞进树林。邦德艰难地从沼泽地里爬出来,坐在岸边。现在他的肩膀真是疼得要命,他跪了下来,像只可怜的病猫一样。
当他抬头的时候,刚好看见莱特在两百码远的地方,从后车厢跳下来。他的落地点似乎选得不太好,半天没能站起来。而现在,离橙桥就几十码了,只见一个人跳下火车,窜入了树林。那人身材高大,穿着棕色的衣服。毫无疑问,那就是斯卡拉!邦德用尽全身力气来咒骂莱特,怎么不给斯卡拉脑袋来一枪?现在好了,搞半天这事还没完!又有的玩了,这场猎杀游戏还得继续!
火车轰隆轰隆地带着其他人开上了橙桥。火车越走越远,邦德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他心里想着:这火车什么时候会用完蒸汽停下呢?那三个人现在打算怎么办呢?逃到山里?还是控制火车,继续开到港口,然后开游艇逃到古巴去?邦德的疑问很快便得到了答案:火车开到一半,车头忽然像一匹受惊的野马一样腾空而起。与此同时,传来一声雷鸣般的巨响,铁路上燃起一团熊熊大火。桥断了,塌了下去,像一条瘸了的腿。火车被炸得破破烂烂,碎片四处乱飞,接着一头栽进河里,水花四溅。刹那间,这个精美的复古小火车,就变成一堆破铜烂铁。
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之后,接着就是一阵沉寂。邦德身后的一只树蛙被吵醒,不耐烦地呱呱叫了几声。四只白鹭在火车上空盘旋,脖子伸得老长,好奇地四处搜寻食物。远处的天空中出现了几个黑点,懒洋洋地盘旋飞来,是秃鹫。秃鹫的第六感告诉它们,往往有灾难的地方就可以美餐一顿。炙热的太阳照在银色的铁路上,离邦德几码开外的地方,一群黄色蝴蝶在阳光下肆意飞舞。邦德慢慢地站起来,赶走蝴蝶,步履蹒跚地向桥那边缓缓挪动。他想先看看莱特情况,然后再去抓逃走的斯卡拉。
莱特躺在沼泽里,左腿的脚踝扭伤得厉害。邦德走过去,蹲下来,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莱特先别说话。于是邦德在莱特旁边跪了下来,轻声说:“伙计,我现在帮不了你什么。我给你一颗子弹,你咬着,能减轻些许痛苦。然后我再把你挪到树荫下,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救你。我现在要去追那个浑蛋。他在桥边跳下来了。你当时怎么会认为他死了呢?”
莱特呻吟了一声,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愤怒、后悔。“他浑身都是血。”莱特强忍着剧痛,从牙齿缝中硬挤出了这几个字,“他上身都被血浸湿了,眼睛也闭上了,我以为他就算没死,也会跟其他人一样被炸死。”莱特虚弱地挤出个笑容,“这场戏演得不错吧?”
邦德竖起大拇指:“很精彩!现在河里的鳄鱼估计正在饱餐一顿。但是那个假人环节,真是让我心如刀绞!是你放在那里的吗?”
“是的。对不起,兄弟。斯卡拉吩咐我放的。我也乘机在桥上安了炸弹,没想到你的女朋友也是金发,更没想到你也会被骗到。”
“我当时也是傻了,我以为斯卡拉昨晚把她抓起来了。好了,子弹给你,咬着吧。书上说这样能忍住疼痛。因为我要把你拖出来,这肯定会让人更痛的。但是我必须把你拖到树下,太阳太毒了。”邦德双手抓住莱特的腋窝,尽可能轻地把莱特拖到一块地面较干燥的树荫下。莱特痛得直冒冷汗,邦德把他扶到树干上靠着。莱特痛苦地呻吟了一下,然后脑袋就垂下去了,他痛得昏过去了。邦德关切地看着他,心里想着,他现在昏厥了可能就没那么难受了。于是,他把莱特腰间的手枪拔了下来放在莱特左手旁边。虽然斯卡拉身受重伤,但是邦德想要打败他还是困难重重。所以为了防止斯卡拉打败自己后,再来找莱特算账,还是把手枪放在莱特左手边最安全。
然后,邦德趴在地上匍匐前进,一直往桥头爬。眼下,在这空旷的野外,为了不被斯卡拉发现,他必须爬行。他祈祷赶快爬过这段沼泽地,赶紧爬到干一点的地上,这样他就能根据足迹来追踪斯卡拉了。
此时是下午一点,艳阳高照。邦德又累又渴,而且肩膀上的伤也越发疼痛,随着脉搏一跳一跳钻心地痛!更为严重的是,这个伤口导致他开始发烧,这一天就像做梦一样!而现在,当他追踪斯卡拉足迹时,他可笑地发现自己脑子里面想的居然是祁岛港的丰盛午宴和等着他们去品尝的香槟……有这么一刻,他放纵自己,尽情地去想。在他脑海中,火车要到终点站了,他看到了摆在树下的吧台,可能就像雷鸟酒店的摆设风格一样——精致优雅的长桌、精美高档的桌布、晶莹剔透的餐具,还有各种可口的冷盘。桌上摆着色彩缤纷的水果,特别是鲜艳的菠萝,让午宴的整体感觉更具牙买加风情。他觉得,后面还可能会上热菜,像烤乳猪什么的……但是这大热天吃这东西太上火了。这可是为这群土豪“游客团”准备的盛宴,酒是必不可少的!香槟放在结满冰霜的冷气机里,还有各种酒水饮料。邦德都能想象到会有哪些酒水,可是只有列车到站下车后才能喝到。但是目前来看,这列火车可能永远也到不了站。邦德还看到戴着白色手套,身穿制服的服务员在微笑,在不停地倒酒。港湾的喷泉在舞蹈,随着乐队的节奏一起一伏。还有那柔情似水的舞女,眼睛眨巴眨巴地放电……斯卡拉呢,嘴里叼着根雪茄,跷着二郎腿。服务员又给邦德满上了一杯香槟……
疼痛让邦德出现了幻觉,这是死亡的前兆,邦德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
扑通!他被一个树根给绊倒了,他伸出右手想支撑起身体,但是他失败了,又扑通一下,重重地趴在地上。他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躺了一会,想着刚才这连跌两下会不会被斯卡拉听到。嗯,应该不会,声音不算大。微微海风,轻轻拂来。离桥一百码远的地方有些动静。邦德仔细一听,原来是蟋蟀叫和鸟叫声。他努力支撑着身体,先慢慢跪起来,再慢慢站起来。“瞎想什么呢!邦德,振作点!别做白日梦!赶紧完成任务!”邦德在心里对自己破口大骂,“使劲地甩脑袋,不去想了!斯卡拉!妈的!别想了!现在是要找到斯卡拉,然后干掉他!香槟留在事后再说!”邦德恼怒地大甩、左右摇晃脑袋,深深地大口呼吸。他知道这是不好的预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集中精神,打起精神来!天啊,看在上帝的分上,可别再做白日梦了!邦德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桩事,集中精神找斯卡拉!大约还有一百码才能到达桥边。在邦德的左边是稀稀疏疏的树林,干燥开裂的黑泥地,但也有些较软的地方。邦德立起外衣的衣领,以免里面的白衬衫太过醒目。他沿着铁路又走了二十码,然后钻进了左边的树林里。他觉得顺着这些树根走要保险一点,至少这样不会踩到干燥的枯枝枯叶而发出响声。他尽量与河流保持平行,但是树障让他不得不绕道而行,因此他得根据地面的干湿程度以及地表的倾斜程度来判断路线。他每分每秒都保持着警惕,像一只惊弓之鸟,竖起耳朵,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声音。他双眼紧紧盯着前方葱郁茂盛的绿树林。现在脚下的泥土上面有许多蟹洞,还有被大鸟吃剩的蟹壳。这时,蚊子和苍蝇开始对他发动攻击了。为了不发出动静,他不敢拍打,只能用手帕把它们轻轻捏死。很快,他的手帕上就满是蚊子血,还有汗水。
邦德大概在沼泽地走了两百码后,忽然听到一声轻声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