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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松之难郭冲五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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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事曰:亮刑法峻急,刻剥百姓,自君子小人,咸怀怨叹。法正谏曰:昔高祖入关,约法三章,秦民知德。今君假借威力,跨据一州,初有其国,未垂恩抚。且客主之义,宜相降下,愿缓刑弛禁,以慰其望。亮答曰:君知其一,未知者其二。秦以无道,政苛民怨,匹夫大呼,天下土崩,高祖因之,可以弘济。刘璋暗弱,自焉以来,有累世之恩,文法羁縻,互相承奉,德政不举,威刑不肃。蜀土人士,专权自恣,君臣之道,渐以陵替。宠之以位,位极则贱;顺之以恩,恩竭则慢。所以致弊,实田于此。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则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则知荣。荣恩既济,上下有节,为治之要,于斯而著。

难曰:按法正在刘主前死,今称法正谏,则刘主存也。诸葛职为股肱,事归元首,刘主之时,亮又未领益州,庆赏利政,不出于己。寻冲所述,亮答:专自有其能,有违人臣自处之宜,以亮谦顺之体,殆必不然。又云:亮刑法峻急,刻剥百姓,末闻善政,以刻剥为称。

二事曰:曹公遣刺客见刘备,方得交接,开论伐魏形势,甚合备计,稍欲亲近刺者,尚未得便会。既而亮入,魏客神色失措,亮因而察之,亦知非常人。须臾,客入厕,备谓亮曰:向得奇士,足以助君补益。亮问所在,备曰:起者其人也。亮徐叹曰:观客色动而神惧,视低而忤数,奸形外漏,邪心内藏,必曹氏剌客也。追之,已越墙而走。

裴松之难曰:凡为剌客,皆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也。刘主有知人之鉴,而惑于此客,则此客亦一时之奇士也。又语诸葛曰:足以助君补益,则亦诸葛之流亚也。凡如诸葛之俦,鲜有为人作刺客者矣。时主亦当惜其器用,必不投之死地也。且此人不死,有应显达为魏,竟是谁乎?何其寂蔑而无闻。

三事曰:诸葛亮屯于阳平,遣魏延诸君并东下,惟留万人守城。晋宣帝率二十万人拒亮,而与延军错道径至,前当亮十六里所。侦候白宣帝,说亮在城中,兵少力弱。亮亦知宣帝垂至,已与相逼,欲前赴延军,相去又远,回迹返追,势不相及。将士失色,莫知其计。亮意气自若,敕军中皆卧旗息鼓,不得妄出。又令大开四城门,埽地却洒。宣帝尝谓亮持重,而猥见势弱,疑其有伏兵,于是引兵北趋山。明日食时,亮谓参伍拊手大笑曰:司马懿必谓吾怯,将有疆伏,循山走矣。候逻还白,如亮所言。宣帝后知,深以为恨。

裴松之难曰:按阳平在汉中,亮初屯阳平,宣帝尚为荆州都督,镇宛城,至曹真死后,始与亮于关中相抗御耳。魏尝遣宣帝自宛由西城伐蜀,值霖雨不果。此之前后,无复有于阳平交兵事。就如冲言,宣帝既举二十万众,已知亮兵少力弱,若疑其有伏兵,正可设防相持,何至便走乎?按魏延传云:延每随亮出,辄欲请精兵万人,与亮异道,会于潼关,亮制而不许。延尝谓亮为怯,叹己才用之不尽也。亮尚不以延为万人别统,岂得如冲言,顿使将重兵在前。而以轻弱自守乎?且冲与扶风王言显章宣帝之短,对子毁父,理所不容。而云扶风王慨然善冲之言,故知此书举引皆虚。

四事曰:亮出祁山,陇西、南安二郡,应时降,围天水,拔冀城,虏姜维,驱略士女数千人还,蜀人皆贺。亮颜色愀然有戚容。谢曰:普天之下,莫非汉民,国家威力未举,使百姓困于豺狼之吻,一夫有死,皆亮之罪。以此相贺,能不为愧?于是蜀人咸知亮有吞魏之志,非惟拓境而已。

裴松之难曰:亮有吞魏之志久矣,不始于此,众人方知也。且于时师出无成,伤缺而反者众,三郡归降,而不能有姜维,天水之匹夫耳,获之则于魏何损?拔西县千家,不补街亭所丧,以何为功,而蜀人相贺乎?

五事曰:魏明帝自征蜀,幸长安,遣宣王督张郃诸军,雍凉劲卒三十余万,潜军密进,规向剑合。亮时在祁山,旌旗利器,守在险要,十二夏下,在者八万。时魏军始陈,幡兵适文,参佐咸以贼众疆盛,非力不制,宜权停下兵一月,以并声势。亮曰:夫统名行师,以大信为本,得原失信,古人所惜。去者束装以待期,妻子鹤望通典作企踵。而计日,虽临征难,义所不废,皆催遣令去,于是去者感悦,愿留一战,住者愤踊,思致死命,相谓曰:诸葛公之恩,死犹不报也。临战之日,莫不拔刃争先,以一当十,杀张郃,却宣王,二战大克,此信之由也。

裴松之难曰:按亮前出祁山,魏明帝身在长安耳,此年不复自来,且亮大军在关陇,魏人何由得越亮径向剑合?亮既出战场,本无久住之规,而方休兵还蜀,皆非经通之言。孙盛、习凿齿,掺求异同,罔有所遗,而并不多载冲言,知其乖刺多矣。太平御览引诸葛亮别传与郭冲五事同。

宋苏文忠公轼论诸葛公曰:刘表之丧,先主在荆州,孔明欲袭杀其孤,先主不忍也。其后刘璋以好迎至蜀,不数月而夺其国,既已失天下义士之望,乃治兵振旅,东向长驱,而欲天下响应,难矣。

又曰:曹操死,丕、植相残,此可间之势,不过捐数十万金,使其大臣骨肉自相残害,然后举兵而伐之,此高祖所以灭项籍也。既不能信义服天下之心,又不能智谋绝曹氏之手足,宜其屡战而屡却哉。

蒋叔起超伯难东坡此论曰:先主不忍负表,拘墟之见也。孔明之劝图琮,因时之策也。谓先主失机则可,谓孔明不智,不可也。至于璋之父子,据蜀二十年,僭乘舆,觊神器,戕汉使,有可伐之罪焉,声罪柔其民,岂失天下义士之望哉?失琮于前,岂可复遗璋于后?孔明计之熟矣,初无仁诈杂用之见存也。至谓敌有可间之势而不间,此其说又不然。丕为太子,长幼之序已明,君臣之分已定,非若谭、尚势相均而力相埒。且植之羽翼,惟杨修与二丁耳,既皆戮矣,植虽自负,三灌均可缚之矣,尚何间之云哉?

明吴次尾应箕论诸葛公曰:吾谓亮有可乘之机二,而惜乎其失之也。夫关羽围曹仁于樊,亮以此时遣列将助羽,而己帅师北向,更发使至吴。申固盟好,说之伐魏,吾不知曹何以应,而计不出此,深可惜也。孟达之反魏也,亮恶其反复,又恐其为患,故泄其谋,以致懿潜军斩达,以达之骁猛而假节,据要其势,足以扰魏,达扰魏,懿必身当达,而我复悉师向魏,又使吴亦从东起,吾不知懿又何以应?亮不过虑达得志,是一魏未灭,又生一魏也,曾不悟汉用信越以图所以残楚之术,此其失又一也。

闵案:吴氏所言,未得情实,关侯围曹仁于樊,时,蜀方初定,命将镇遏处必多,使有别将可遣,早遣之矣。内治尚未安,固何能遽帅师北向?吴方以据荆为衔,又何能说之伐魏?而即从此计,直不可行,无所谓可惜也。至纵孟达扰魏,以掣懿肘,达非信越之伦,懿之谋略,亦非项籍可比,设达观衅而动,可东可西,何如径翦之为得乎?此皆非计之失也。大槪当局自有苦心。孔明非昧于计数者,后人局外闲论,觉筹划甚多,恐入局中一豪用不著也。

国朝王西庄光禄鸣盛。重刻诸葛忠武集序略曰:蜀丞相诸葛忠武侯,道德人也,无意于立功,又何意于立言?有文集,出晋泰始十年,平阳侯相陈寿校定录写,上诣著作,凡二十四篇,十万四千三百二十二字。梁有二十四卷,隋志二十五卷,唐志与梁同。侯之文存者如此而已。今俗刻本冗谬日甚,往往拾裨官烦猥伪撰之文窜入之,增益至十余册数十万言。一若以部帙之富,为侯助其气色者。呜呼!一何陋也!明有杨去奢本,虽稍胜俗本,其间冗伪尚多,予意欲删三之一。曩见坊刻刘文成遗书,一切妖妄不经之言,皆归之,最秽杂可憎。予于此集亦同此,恨古大贤志士之不欲以文名有非流俗所知者。

闵案:近人张介侯河所辑诸葛集,薙去秽杂不经之言,胜杨本多矣。

福州吴玉田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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