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论
美是无间于物质与精神之区别的。“物质美”与“精神美”彼此中具有相当的价值：一个美的女儿身与一个神女的华丽同样地可爱惜；一种美的服装与一种云霓的色彩同样地可宝贵。人类对于美的满足，不在纯粹的精神美的领略，也不在纯粹的物质美的实受，乃在精神美与物质美两者组成的“混合体”上。当其美化时，物质中含有精神，精神中含有物质。例如：夜梦与神女交，虽在这个不可捉摸的幻象，觉得真有这件事一样，此时此境，梦中有真，灵中有肉，精神中已含有物质了。又如赤裸裸美的人身，当其互相接触到极热烈时，觉得真中有梦，并且觉得愈“梦境化”愈快乐，在此情境上，肉中有灵，物质中已含有精神的作用了。（如《西厢记》：“今夜和谐，犹是疑猜，露滴香埃，风静闲阶，月射书斋，云锁阳台，审视明白，只疑是昨夜梦中来，愁无奈。”）
就美的观念看起来，灵肉不但是一致，并且是互相而至的因果。无肉即无灵，有灵也有肉。鄙视肉而重灵的固是梦呓，重肉而轻视灵的也属滑稽。因以美化为作用，则物质的必定精神化，而肉的必定灵化，故人们所接触的肉，自然无些“土气息、泥滋味”，而有无穷的美趣与无限的愉快了。就别面说，一切既美化了，则精神的不怕变为物质，而灵的不怕变为肉。不但不怕，并且要精神的确确切切变为物质，灵的显显现现变成为肉，然后灵的始无空拟虚描的幻象，而精神上才有切实的慰藉。
明白上头这个理由，就可知道我们为什么对于美的系统上，要看美的衣食住、美的体育、美的性育等与美的艺术及美的人生观等一律地均有同样价值的主张了。总之，我们视物质美与精神美不是分开的，乃是拼做一个，即是从一个美中在两面观察上的不同而已。并且我们要把世俗所说的物质观看做精神观，又要把世人所说的精神观看做物质观。换句话说：在世人所谓肉的，在我们则看做灵；在他们所谓灵的，在我们反看做肉。实则，我们眼中并无所谓肉，更无所谓灵，只有一个美而已。
就美的性质上说，彼此分子虽无轻重之分别，但就系统的排列上说，其次序确有先后之不同。以美的衣食住为生命储力的起始，故列在前头。以美的性育与娱乐为生命发展的依归，故放在后面。以美的人生观一项为一切美的总结束，故留在最后层去讨论。至于美的体育，当后于美的衣食住而成立。有此二项在前，而后美的职业与科学才有托足，由是而有美的艺术、性育及娱乐等的作用。现就此章所研究的系统次序排列如下：
（一）美的衣食住（附坟墓和道路）
（二）美的体育
（三）美的职业
（四）美的科学
（五）美的艺术
（六）美的性育
（七）美的娱乐
第一节 美的衣食住（附坟墓和道路）
在本节上对于美的衣食住及道路所要提倡的大纲，是使生命的储力的吸收与发展上怎样得到一个“用力少而收效大”的成绩。其大纲的细目则有四项如下：（一）最经济，（二）最卫生，（三）最合用，（四）最美趣。可惜人类自知创造衣食住及道路以来，或全未合这些意义的，或仅合了第一个而未合乎第二个，或合乎第三、第四的，则遗忘了第一、第二。现在我们若以美的人生观为目的，以用力少而收效大为大纲，去创造衣食住与道路，当能达到这四个细目的真义。容我先说衣服，次及饮食，后为居住及道路。
一、衣服
衣服不是如世人所说为遮“羞耻”用的。试看现在尚有许多民族裸体游行毫不为羞。虽在文明的地方尚有利用裸体为表示他们美丽的身材者：希腊裸体雕刻、近世裸体图画以及欧美妇女大开胸式的服装，皆是表明衣服不是穿来做“礼教”用，也不是穿来做偶像用的证据。
究竟，穿衣服的真意义是什么？我想第一是因有些地方寒冷，不能不穿衣服以御寒取暖。第二，则因男子的阳具在半身间突出得太难看和举动不便当，女子的阴具如遇经期或有病时流出那些不雅观的脏水，所以这二部分的地方，须用一些物遮蔽，这是用一部分衣服的起点与因由。到了今日另有许多民族虽满身赤裸裸，独对于阴阳具上尚须遮蔽，就是这个缘故。第三，是因有些人的身体长得太丑恶了，不得不用衣服去遮掩假饰。第四，在稍文明的社会，则有纯粹以衣服为美饰品者，今举其二项如下：（1）以衣服的装饰与做法不同为阶级上辨别的记号，如贵族与平民，男人与女子的服装不相同之类；（2）纯粹以美为观念，如近代欧美的女子，冬天或穿极薄的丝袜，夏日反戴毛领巾之类。就以上说来，除了第一项穿衣服乃为需要所迫外，余的多是为美丽而穿的了。这些都是证明衣服不是为“遮羞掩耻”的最好凭据。
依随各人与各民族的经济、卫生、应用和审美各种观念的不同，遂造出了极繁杂的衣服式样。我们若把古今东西的衣装聚合一室看起来，其离奇古怪与五光十彩处，必能与一切禽兽的皮毛和昆虫的色彩互相辉映。在此层上，极易见出人类的创造力，不会比自然的创造力输却许多。也可见出“人造美”是补助“自然美”的不足了。但因向来无一个“科学的与美的服装”做标准，以致大部分人类的衣服不是有碍于身体的发展，便是有碍于美丽的观瞻。我国现在通行的服装都犯了这些毛病！
中国老病夫的状态不一而足，而服装是此中病态最显现的一个象征。男的长衣马褂、大鼻鞋、尖头帽，终合成了一种带水拖泥、蹩步滑头的腐败样子。至于女子的身材本极短小，而其服装分为上衣下裙（或裤），每因做法不好，以致上衣下裙不相联属，遂把一个短身材竟分成为头部、衣部、裙部及鞋部四小部落了！在夏天时，因服装少而不齐，令人望去好似一张“皮的影戏人子”，身上现出片片补接的痕迹。若在冬季，因其多穿，又因其做法与配置不好，竟把一个身子变成大冬瓜了，这是通常我国女装的坏处。若论儿童的装束，都是照成年一样，三两岁小孩就成了“老成人”的怪状。一个活泼泼的生机被服装所摧残殆尽，这个更堪注意去改良的！
民国改元，仅改了一面国旗和一条辫。其紧要的服装仍然如旧，这个是民国的一大失败。论理，改易心理难，改易外貌易。若能把这个病态的丑恶的服装改变，自然可以逐渐推及于精神上的改良。但我不是主张如从前易朝时必改服的那样无理胡闹（袁世凯时代的制服就是无理胡闹）。我所要改易的新装当按上头所说的四个细目——最经济、最卫生、最合用、最美趣——为标准。现先说男装应该改良的是什么？
现时习尚的男子开领西装，费用太大，而且嫌于矫揉造作，也未尝见得美。穿者不过看做“奇异与贵族式”罢了。所以我主张不可采用这样西装。我人应当采用“漂亮的学生装”（又名操衣服，或名军人装，即扣领上衣与操裤，冷时加外套。所谓漂亮的学生装，即是质料精美，颜色鲜明，做得整齐，穿得讲究，保持得洁净。若能如此，学生装束自然是极好看了。我国学生装与日本装都极粗恶，而西洋军人装则极悦目，就是在做法与穿法上不同的缘故）。男鞋当用皮做，其头不可过细。帽当略如哥萨克式或土耳其形，取其高以衬高我人的矮身材（最好于腰带上佩短剑以壮观瞻）。如是，则前时拖长衣的病夫状态，当一变而为雄赳赳的伟丈夫了。这样男装就是合于美的标准。因为它是“人的服装”。因为这样装束能显出男子汉的仪容，能使穿者有活泼的气象与振作的态度。其他如保持体温和卫生，行动做事便捷了当，以及免如长衣多费一半无用的布与易带土泥、易肮脏的那样不经济，其种种利益更不必再去详说了。
原来衣服不单是为壮观瞻用的，并能使穿什么衣服的人，就养成什么姿态。例如穿缎鞋（或布鞋）惯了的人，脚力就不免轻浮，行路就成了拖沓，支撑身态终不能得到正直与稳固。我国人多曲背弯腰虽有种种因缘，而与穿缎鞋必有些关系。若推而论全部的服装与身体的养成，其关系上当然更大。一个中国小孩穿起长衣马褂与中国鞋，俨然就现出了一个腐败的老大国人身材：背不免弯斜了，手不免直垂了，行起路来就不免带摆又拐了。可怜的几岁小孩，其天然直竖的骨骼已不免逐渐为衣服的格式所改变了！故现在“小孩装”最当参酌采用欧美式：短裤露膝与宽博的短衣，务使小孩举动活泼，及生机上有发展的可能。并且希望男小孩装扮得雄赳赳，女小孩穿成娇滴滴，彼此上又均当养成爱美，喜欢清洁与整致的嗜好。
我国女装的改良比较男装的更为重要，大概我们女装的不美处：第一，误认衣服为“礼教”之用，不敢开胸，不肯露肘，又极残忍的把奶部压下；第二，做法不好，致上衣下裙不相连接；第三，内衣裤的装束不良；第四，无审美的观念，颜色配置上多不相宜。现当从这些缺点上去改良。我以为当参用我国古女装及西洋妇女装的长处而去其短。其最简便、最卫生、最窈窕袅娜与活泼中而又庄重者，莫如于身内穿一“衣裳连合”的内衣（如图1）。冷时或穿较温暖的质料及无开胸有短袖的“衣裳连合”的内衣（如图2）。在此“衣裳连合”的内衣外，在家或出外会客时则穿我国的“改良的古装”。（古女装极有雅趣，我现在不必把古装的做法详详细细描写于此。“改良的古装”，即是不用穿了袄后又穿褂与裙，只要穿一袄就够了。并且袄的做法须要妥帖身体，使骨骼的美处能够表现出去，而袄外束一花样宫绦带，以显示一种风韵态度。又改良的古装，袄的长度仅够遮住“衣裳连合”的内衣末处即足，脚上穿长袜隐约间可以见。袄袖不必过长且不可宽。这就是我对于古装改良上大略的叙述。）若出外做事或旅行时则穿最简便的洋女装（略如图3与图4），加以帽（如图5）。寒时于“衣裳连合”的内衣之内加穿衬衫与衬裤外或穿卫生衣服等，外出时于外衣上加外套。我主张采用最简便的洋女装，因其费省而窈窕。至于繁重的洋女装，其件数过复杂，其做法过苛求。我们可不必去学它。
（1）
（2）
（3）
（4）
（5）
总之要求女装的美丽，须当留意下列诸事：
（一）于“衣裳连合”的内衣外，应加上一条环束腰背的围带（略如图6），以保护腹背的温度又使腹部不膨胀（不是束细腰），使腰背不弯曲与支托乳部不下坠为目的。我在此应当提出一个极紧要的事，即是“束奶帕”及为此目的的各种束缚物，都应该废除。我常说，不知何时这个反自然、不卫生、无美术的束奶头勾当，始与小脚、细腰及扁头诸恶俗同行抛弃！女子有大奶部，原本自然，何必害羞。况且奶头耸起于胸前，确是女子一种美象的表征。因为女子臀部广大，奶头在上胸突出，正是使上下前后的身段得了平衡的姿势。我国女子因为束奶的缘故，以至于行动时不免生了臀部拖后，胸部扯前的倾斜状态，这不独不美观，并且极不卫生。故现在女装的改良，于如何解放胸前及支托乳部的问题极占重要的位置。
（6）
（二）我前已说我国女子身材短小窈窕，当穿古装与长衣装以烘托身材苗条和袅娜的姿态了。但长衣装的做法，当然不可如现在满洲妇人及北京女子所穿的一样，应该做得有韵致，又不可过长，腰间须有微束的姿势，胸间或开或不开，但当使颈部显出，免有“缩gui头”的丑态！
（三）女子穿裤极不雅观，这个或者因女子是奴隶须做工，所以演用这样便于工作的服制也未可知。至于妓女因其衣短裤窄以便显出屁股与阴hu的si处，使人或者于隐约间触起性欲以达伊们“吊膀子”的目的。现在我们家庭的女子，既不用做苦工，又不想做妓女，自然无穿外裤之必要。如要穿衬裤时，则当采用图7的款式，使裤长仅及膝，与裤底务极宽舒为要。（洋妇内裤常是“无底”者，以便于大小便及免却阴hu的摩擦，因其内裙长且窄，故其间温度也保得住。）
（7）
（四）女帽应当用布或缎与纱为材料。因我们女子面细身小，所以帽的形式不可如洋妇的宽大。最好是略如洋女子的睡帽（略如上图5），帽上与衣上能时插生花更好，或用假花也可。又依上头所说的新服式，则颈上必露出，如遇要掩饰时当用丝和纱等为颈带的围巾，极不必演用皮领巾的野蛮装束。至于女鞋在家内当用绣鞋，出外做事时，或用皮鞋。绣鞋的美丽处，当然不是皮鞋所能及。可惜现在新女子喜用皮鞋，男子反喜用缎鞋，相换起来才好。（绣鞋通常做得不好，当改为洋女皮鞋一样做法。）
（五）女子衣服的美丽处，尤其在颜色的配置上（男子的本也当如此）。洁白的内衣配上粉红的外衣，深黑色的长袜，玲珑的彩帽与后跟稍高的绣鞋，这样自然是极美丽了。或则里红外白，上黑下紫，或则蓝衣黑袜，粉帽白鞋，总期淡妆浓抹都饶雅致为贵。并且女装不一定从“优美”处着手，风韵固是极紧要的，但刚强的态度也不可少，这个应当从“壮美”的形式及装置上表示出来。读了《红楼梦》的人，谁不喜欢尤三姐“脱了大衣服，松松地挽个髻儿，身上只穿着大红袄儿，半掩半开，故意露出葱绿抹胸一痕雪脯，底下绿裤红鞋鲜艳夺目”这个浪漫中兼带豪爽的装束呢？又谁不喜欢史湘云这个“小子的样儿”装束呢？“只见她（湘云）里头穿着一件半新的靠色三镶领袖秋香色盘金五色绣龙窄褙小袖掩襟银鼠短袄，里面短短的一件水红妆缎狐肷褶子，腰里紧紧束着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脚下也穿着鹿皮小靴，越显得蜂腰猿背，鹤势螂形。”
（六）“花辫”的采用，使正服上倍加出色。它不但本质美，并使衣服于淡素中显出风雅的韵致。有钱者当多用花辫饰衣服，这个是“艺术实用化”上最大的成绩。
在上头对于男女装及小孩装大略研究之后，我们再应留意者则为内衣与寝衣。我国人对于内衣多是束缚，肮脏，不合用，不好看。寝衣一层竟无其物。实则内衣比外衣关系更大，因外衣终不如内衣与身体上有许多直接的关系。至于寝衣，为我们终夜的贴身伴侣，其影响于身体更巨。总之，要使皮肤免刺激，身体得卫生，当要内衣与寝衣做得合用，好看，质料又要软柔。凡美与快乐，一边，为他人；一边，更是为自己的。内衣与寝衣都为自己用的，做内衣与寝衣应该比外衣更加讲究才对！（此外或用布巾，或用纸巾，以包口唾及拭鼻水之用。这个不是小事。我以为无论如何穿得好看，若随便吐口水与挥鼻涕，便是丑态，便失人格，便不是人的所为！）
衣服做法本是专门技术。我们在上所论列的不过从其大纲处略为讨论而已。私心所最期望者将来由许多衣服店或各人就上所说的服装大纲上去改善改良，又望把它普及起来，可以得到我们下头的四项成绩：
（甲）最省费的。（1）新式的装束因其做法好，善于保存体温，自然不用穿了许多件；（2）因其便捷无拖沓，不易肮脏与损坏；（3）其质料与裁做的价钱，若与同样的材料的旧装相比较当不会昂贵。我曾在北京“女高师”演讲时论及这层的女装改良法，有些女生说这样的裁缝费极贵，普通人不易办到。其实现在的成衣匠看这样的女装为贵族品的点缀，自然抬价极高。但在后日这样女装普及起来，其价钱则极便宜。例如以上图说，在巴黎买，其图1与图2的“衣裳连合”的内衣不过各二三元，其图3与图4的外衣不过各五六元，连做费与普通的洋布价在内。若我国的男女装用爱国布做，不过三四元即可得一套外衣服，其用清河呢的当在十元左右而已（我已与成衣匠实地谈过，其价钱确是此数）。
（乙）这样新装是最卫生的。质料的选择得宜——内衣和暖，外衣坚韧——与做法的合度，自能使体温上达到一个最适当的发展与保存，可免有过寒过热的毛病。
（丙）这个又是最合用的服装——内外衣服紧接一气，上下帽袜互相调和，休息与劳动上均有充分的便当。
（丁）末了，它是最具有美趣的服装。凡衣服做法，颜色配置，及花辫装饰，都是以美为标准，自然逸趣横生，准能得到美感上满足的要求。
在这服装问题讨论终止时，我们应当知道衣服的真使命有二事：其一，衣服纯为美观用的，俗说“三分人才，七分打扮”，凡中等人材都可装成“美人”似的。因衣服美而使人材美，因人材美而使社会上生出许多你喜我欢的爱情，发展许多热烈的生气。故美的衣服的大用处，不但为体温，不但为穿者舒服与快乐，也是社交上最重要的条件与发生爱情上不可少的要素。其二，衣服为保存体温，这是人所知道的。但如何使体温上仅发出最少的分量，就能抵御外边冷气或热气的侵犯，这是更为紧要的问题。照新服装的方法做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它能节省体温的热力为别种气力，用如思想、动作、用功、玩耍等，使我们对于气力可以省却无谓的消费而得到有用的效果（热带及寒带的人民，因体温耗费的缘故，遂使思想等力量减少。思想、动作、用功、玩耍等皆不过一种体温的变化）。如体温不乱费，则饮食分量可以节省，这个效用也有二：其一，因节省食量免却消化部的许多劳动，身体上可以去做别种有利益的工作（诸君也知不消化病的痛苦哪！）。其二，因少食，我人可免为食物之负累去做许多纯为“糊口”的无聊工作及凶恶的行为（现时大多数的工人纯为衣食问题忍受牛马般的工作。至于贪贿的人与打劫贼，及一切社会罪恶，也都是为衣食问题而起的）！
二、饮食
饮食一道与身体的关系比衣服更为重要。生命储力都从饮食而来。一切欲望多为饮食而起。不得食的好处，则由食物而传入身内各种病菌，使我人的形骸憔悴精神颓丧，以至于疾病痛苦衰老死亡。若得了食的妙法，则由食物而变为身内最多的热力，由热力而变为我人的思想、情感、志愿、玩耍及动作等的作用。故我们可说：食是生命的根源，生命是食的结果。故创造美的饮食，乃是创造美的生命最紧要的原料。
创造美的饮食与创造美的衣服一样。以“用力少而收效大”为大纲，以最经济、最卫生、最合用、最美趣四项为细目。现在把饮食分为质料、做法、食法三端，以求达到这个大纲与那些细目的要求。
（甲）以质料说，应把一切饮食物分为“正粮”“副粮”“饮料”与“附属品”四类。依各地方之不同而定麦或米，或粱、黍、稷、番薯等为正粮。豆、粉、鱼、肉、菜蔬、水果及糖等为副粮。乳、茶、咖啡、汽水等为饮料。酒和烟卷等为食物的附属品。
第一，我们最紧要的问题，在使副粮代替正粮。以每日三餐说，早晨为饮料，午用正粮，晚是副粮，则前时每日用三次正粮者，现仅用一次。方今我国正粮的米麦极缺乏，每年由外洋运入者已达几千万担。这样不但财源外溢，并且接济不及，而有绝粮之虑。若把前时每日需三次正粮者，改为一次，则个人上的经济极合算，而地方上于正粮有储蓄的可能，以免遇歉收时即呈饥荒的险象。副粮除肉类为贵族品且极有害外，余的价钱都极便宜。且其味美，滋养料足，又极美观。以豆类说，如豆腐、豆乳在我国中已极通用。前时素食家几靠它为独一的菜料。水果一物取为做汤做饼与布丁等其用尤大。我曾在德国住一人家，数人以苹果切片后和面与糖做成的浓汤为晚餐独一的粮食。赤澄澄的苹果，粉红色的面汤，极美观，并且口味好，又极卫生极便宜。我常想在南方的屋边种上许多香蕉树，其香蕉可以生食，又可以和粉做饼，味道香美无伦，外国菜列为珍品。若于晚餐用了数个香蕉饼，滋养已足，既果腹又易消化，于极便宜上得了珍馐的幸福。北方的枣也可生食与熟用。院子与屋边栽培极多的枣树，于住宅极美观，于卫生极有益，又可以为食品用，所谓一举而数利兼收。（阿拉伯人以枣为在沙漠旅行上独一需要的干粮，非洲人又有以香蕉为独一的食品者，这二物的滋养料极富饶，以香蕉说，每三蕉已抵得一个鸡子，每人日食九个蕉，即此，营养料已充足。）
鱼类为副粮中的佳品，产鱼之地，晚餐以鱼为主料，并不见多费。至于菜蔬一类，美同花卉；味至清鲜，也当常用。此外，又当特别提倡我国人最不识利用而在副粮中为最重要的糖类。糖价虽贵但少用即足。它是极能助长气力的。当人极困惫或用力后疲惰，以少许糖和茶饮后即恢复元气，糖有烟酒的功能而无其弊害，我曾研究得生物中唯“食糖类”的动物为最聪明，如糖蚁、蜜蜂之类。在人类中，文明人比野蛮人用糖独多。又糖与粉面等，和合后做成各种美丽的点心，为普通人的食物外，特别又为小孩及老年的嗜好品。所以点心在副粮出产品中占极重要的位置。
晚餐副粮的采用，不但是省却正粮，并且可多得口味。日日三餐都是一样物，何等讨厌。若三餐不同物，则一日中可得三味的调换，自然胃道大开食欲奋进了。并且，每因晚间多食不消化之物以致病，若用副粮，自可避免。除了各人所需要滋养料的一定食量外，实在不可多食。多食则变为脂肪质的肥肉，于身体上极有妨碍，常至于伤生而不能长命。故我人当养成少食的好习惯。晚餐少食的英国人其体魄常比晚餐多食的法国人更康健。
饮食多半是出于习惯的。朝食本可废止，或不得已而代为饮料。上午多用功者当食稍浓的食物如牛乳，或牛乳掺可可之类。无事的人用茶即足，稍和以奶与些糖减少茶的刺激性，并且可得些滋养料与提神的功效。咖啡极兴奋，但用些以提神也极有益。至于汽水、冰淇淋等于热带及暑天极当采用。总之，我想晨间仅用饮料即足，而饮料中以牛乳为最有益。乳有除杀身中病菌的功能，凡要长寿及美貌者不可不多用。
（乙）为达到食物美化上的目的，故食品于选择质料外，又当讲求其美的做法。我国有许多地方的麦米做得极不好（北方的面条、大饼，潮州的饭），以致味同嚼蜡，无益滋养，徒累肚腹。做法好的如法国面包、广州饭粥，因发酵与炊烤得法，则出货多而好看，且有滋味与易消化。在副粮上，做法之外，其切割、烹调与和味等项也极重要。同一样物，因其切割的形状长短、方圆、钝锐、大小不同，及烹调和味的方法差异，于味道上即呈大大的变更。贵如燕窝鱼翅如做得不好，不如做得好的豆腐香甜。凡做法好，使目见得美丽，自然食得有趣。例如用各种模印成面块为各色花鸟人物的样式，作为汤料，不但美丽，并且使舌根触觉各种花样之不同而各得了一种滋味，若与北京市上黑灰色和蚯蚓式的面条那样丑劣相比较，相差真有天壤之别了。
（丙）现就“食法”说更当求其美化。由我们在上头所说的看起来，美的食法免用多费，不过把旧有物料做得极好味道而已。其次，美的食法于美味外，又兼及于美观。要求美食法之人，须当节出食物费若干分之一，以为购置关于美观的用具。例如格外清洁和具有些美趣；其他如食堂、食桌、食具等的装饰皆当讲究；至于桌供生花，壁挂美画以及助食的音乐，劝膳的种种消遣物等，应当力所能及不惮劳地去设备经营。这些费用不是无谓的消费，有它而后食物才能美化；有它而后食物在精神上的价值才能增高。
除上所说二种美的食法外，还有第三种更紧要的是“美的内食法”，这个可用三个步骤来说明：（1）使所食之物在身内得到最高度的热力；（2）使人对于食物，仅在物的兴趣上而不在其需要；（3）使身内的热力转变为精神上最高度的作用。
现先就内食法第一步说，叫做吸味与吸气法。这个固然不是普通所谓的“食”。但它与食物的关系，在使食物能消化，又能使食物消化后在身内得到最高度的热力。实行这个吸味与吸气的人，与闻肉味而无食肉和嗅花香而无食花同样能得精神上的快乐。实则，普通人的食法也以味与气为重的，遇了无味与失味或变味之物，除非在极饿的时候，谁也不肯食的。不过讲究味与气之人，更加注意于物的精髓而忽略于物的糟粕罢了。我曾见潮州人的善饮茶者于一个极小的茶杯中不过装上数点的茶水，未饮时先嗅味，饮完后又嗅茶杯中的余香。至于一些人的饮茶，大碗大喝，由他们看来无异于“牛饮”了。此外善利用味与气者，莫如于旷野美丽的场中饱吸新鲜的空气。实行吸空气习惯的人觉得他与自然呼吸相通而合为一，于精神上有无穷的兴趣和快乐，而肉体上也有无穷的热气与能力。因为新鲜空气入人身中，好似氧气透入火炉的炭中一样。炉炭得了氧气而烧力倍烈，人身热力得了好空气，而气力愈加提高。无空气，则肺脏的炭气不能燃烧，也如炉炭无氧气就要熄灭一样，这个可见吸气与我人精神和肉体的营养关系上的重要了。由此也可见得吸味和吸气与食物上的关系至深且大了。
“内食法”的第二步骤上是“使人对于食物，仅在物的兴趣上，而不在其需要”。“兴趣”与“需要”的区别甚为重要。第一，讲兴趣者，有兴趣时才食，否则就不食。由是可以养成“食为兴趣”的习惯，不是如俗人完全为口腹的需要而饮食的。第二，凡看做兴趣品用的，则一切物皆有益；若看做需要品用的，则一切物皆为负累。例如米粮，因它是为我们日常的需要品，所以我们虽不能不用它，但常给我们讨厌。又如烟酒若能善用为兴趣品，则杯酒枚烟常能使我们身体上得到极快乐的兴奋，而精神上得此逍遥于烟云缥缈之中，常能得到深妙的思想与高尚的乐趣。反之，若把烟酒为需要品用，如现在的人手不离烟，口不停杯，遂把一切烟酒的美趣完全失却。这些人当然是满脑装上了烟晦气，满肚盛下了糟味道而已。其结果，则神经过于刺激，肉体过于疲劳，以成今日我国社会上充斥了老大病夫及神经病态的二种人物！第三，晓得兴趣的食法之人与普通人的食法不同处，就是普通人无这个兴趣的食法，以致不免一味滥食，仅仅养成一个“行尸走肉”的躯体，甚且为食物所侵害而至于死亡。至于晓得兴趣的食法之人，对于食物必先有兴趣而后食，自然极会节制食物的分量而不过度。且能使食物为他所同化而不为食物所同化，同时，使食物同化后为他美丽的身体与健全的精神。
以上三层所说的不过是“内食法”的陪衬。实则“内食法”的真义不单是吸味与吸气，也不是单为食的兴趣，而是在一定的时期完全不用外食，仅靠极微的身内热力就能生存，而且得到精神上极大的出息。谁不见蚕到一个时候不用食桑仅做吐丝与传种的功夫么？究竟许多科学家、艺术家、哲学家以及组织家和创造人，何尝不是在一定时候完全是绞脑汁、用心血做他们的事情，何尝不是把饮食的事一概都忘却呢？孔子说：“发愤忘食。”昔苏格拉底尝因深思凝想的缘故鹄立于广场上至一日一夜之久，这些不过举出一二证例罢了。这样的“内食法”，虽不免使身体瘦弱，但他的精神则甚矍铄清爽，而无丝毫的疾病，并且能益寿延年。因为他所消费的（内食的）是身内同化后的热力，自能得到这些“同类的热力”的忠心与最大的效用。别一方面，晓得使用“内食法”之人，是把一切热力都向一个目的点进行，故他对于热力丝毫不会乱用，并且用得最有效力。
总之，由“内食法”第一、第二步骤上进行，最能得到食物变为最大储力的效果。由第三层的“内食法”：一面，得到储力最善的保存，一面，又得到储力最好的使用。故“内食法”是美的食法的真髓，是养生的最好方法，是把物质创造为精神上的最好技术。它是最经济的，因为它少食或全不用食而能饱。它是最卫生的，因为它不会被食物所侵害。此外，它对于食物上得到其最适用，并且得到其最美趣。这个“内食法”是作者自己发明而试验过得其大成绩，所以敢公之于世以望他人仿行而同沾其利益（其详细方法当待《人生与艺术》一书上去讨论）。
美的衣服与美的饮食既在上面说明了。我们现应论及美的居住，以完成人们衣食住的整个生活上的大作用。
三、居住（附道路）
我国北方的土房及南方庙祠式的住屋，都是不卫生与不适用的。到了现在居然有许多模仿欧美乡间火车站式洋楼的建筑，虽比旧式的较为卫生与适用，但终极缺乏美趣的观念。我以为造屋要全合于经济的、卫生的、合用的与美趣的四个意义，应当先知道者有三事：
（一）房屋当分别为公用与私用二种。公用的如办事房、工厂、商场等，仅求做事上的便利，常以经济与适用为目的。例如在商业繁盛及地价昂贵的纽约及芝加哥二地方，其屋高至数十层者。这样建筑物，宏美处虽有余，而优美上则极不足。私居住屋当然无须如此的“孤高”，但求得优美与有回旋的余地，即算为一种胜居了。
（二）私居住屋当在郊外，最好是于山中或水边寻位置。山间与水旁的地价极便宜，且富有自然的景致。旁如空气日光的卫生与安静独得的幸福，皆非城居者所能望及。
（三）住屋的分配当求各合于适用。住房、客厅、食堂、厨房、浴室，以及大小便所与家畜居栖等地方当使各得其所。不可如我国大小便桶放在床头，猪狗鸡鸭睡于桌下的那样闷煞人。
于上三端外，又须再加高深的讲究者则为建筑法、屋内外的设备及“外居法”三种。今分列之如下：
（1）先从建筑法的大纲上说一说。大凡私居的屋式务求委婉有致，不可过于呆板。长方形的乡间火车站式洋楼及四方形的北方房屋都是不足取法的。最好是参酌欧美乡居式的鲜明与东方田家式的暗藏而成为第三种的住屋。这个“第三种的屋式”大略是高低起伏，有明有暗，方圆曲折，也齐也差。至于“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有钱者高楼层阁，窗扉门户各具一格；无钱者竹篱茅舍，瓜棚豆架别出心裁。总之，以美趣为目的，以经济为依归，以适用与卫生为标准，无论在何地方用何格式，都能得到一种美屋的结果。
（2）可是，屋不过一个空架子，尚需要有点缀，假使屋内外无相当的摆设，则虽单有美丽的建筑式，终不能把它真价值表示出来。故于屋外的周围，有钱者须配以园囿，贫穷之家也须多栽果树为陪衬。我在上已说及利用屋内外的隙地以种果树，由此可以得到水果的利益与树木的卫生及美趣了。此外，苍松、弱柳、名花、佳卉也当着意栽培。树宿飞禽，花引蝴蝶，实为极有趣味的事情。论及屋内的设备更当讲求。冬天温度当善保存，使室中常具暖日的和煦；夏时凉气竭力吸收，庶屋内长有熏风的愉快。至于一切家具纵不能求全责备，也当使其有条不紊，简洁不俗。另有一件当留意者为睡床。睡眠占了我人生活上大部分的时间，且为保存身内储力最紧要的一事。夜睡不好，日间疲困，做事无精神，并且为各种疾病的引导线。可怜我国人对于床褥素不讲究。黑漆漆的被褥生满了无数的臭虫与跳蚤，夏时更加以毒蚊恶蝇的猖獗。除非一个神经麻木之人，正常人在这情景终不能睡。纵睡得着，也被虫虱蚊蚋饱食一场。一人日间所得的营养料，竟成这些物的食粮，这样何等冤枉，而我人白流了许多无谓的血，仅得着了虫虱的毒害微生物传入身内的报酬！这样更是枉冤！故现在刻不容缓当大加注意于床褥之改良。其事至为简单，略陈之如下。睡床要求适用，稍为宽长较善，褥能用洋式的更好。（即褥垫用棉草蒿之类为内件，以布为外里。其广狭当依床的面积为度。）被以温软为佳。褥垫上面，被的里面，各用一块白布包裹，一同压伏于床缘下。如此，则冷气不能侵入被内，而白布时加洗涤，自然免有陈气的臭味。若能每日把枕头、被、褥、床或蚊帐等整理一次，夜间定可得到梦境的清甜，日间自有愉快的动作。这样床褥的费用甚少，而我人由此得到的利益则甚大。
（3）我今更进而论“外居法”。这个名目骤然看去好似与上头所说的“内食法”同样有心取奇，故意对偶。实则此间大有道理，不能不稍为论列。常人入了住屋即等于猪入牢鸡上埘一样，到屋里就天昏地黑，完全与外界绝交了。我今所说的“外居法”即是以天地为庐，万物为友，“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的意思。使人居在屋中无异住在自然界的中间。但这个怎样可能呢？其法第一当使屋宇轩敞以多得空气，并要南向，以多得日光。例如把北京东西南北四朝向式的房间改为向南的“北房化”，即是把下式南向的半圜式——
其余窗门的构造，也以得到充足的空气与日光为目的。现在英国屋宅建筑师极为注意如何得到充分日光的方法。因为日光不但是最好的消毒物，并且屋内充满日光，即无异于在屋内得了野外生活一样。这个是“外居法”的一个办法。其第二个办法，在使屋中与外象及夜景时时相接触。其屋檐下当建以广大的走廊，屋顶筑以平坦的露台。夏时，日则休息于广廊之中，夜则睡卧于露台之上。耳闻万籁齐鸣，眼见众象罗列。枕上虫声唧唧即是催眠的音乐。月色晶莹，晨光熹微，即为张眼所见的图画。若在冬天，拥火围炉，尚有可亲爱的日光来相慰藉。于身体则免为风雪所侵凌，而精神上且与自然相交接。总觉得我不是一人零丁住在屋内，屋不是孤独放在自然之外。人与屋与自然相合而为一，时时刻刻彼此无不声息相通。快乐哉“外居法”也！惯居无空气、无日光的人类乎！你们何不采用这个“外居法”的住居？它有无穷的日光使身体不衣而能暖！它有无限的空气，使肚腹不食而能饱（参看上节“内食法”）！它能使你们居一屋中如居在一天地之大！美丽哉“外居法”也！住惯了丑陋与臭味的中国式的房主人啊！你们何不采用这个新法，使身体免为虫虱所咬害，而精神上免如猪狗入牢穴时之无聊。住这样的新屋，你掀鼻时有花香气香，你张眼时有日光星光。你终是穴居惯的蚯蚓么？你怕见日光么？你不喜欢空气么？你是人，你来试试，你才知人的生活的快乐！
（1）
（2）
（3）
（4）
附
坟墓与道路
在这衣食住之后我们应当附及二事：（一）为坟墓，（二）为道路。
说到坟墓一层上，我国人最该死处是把湫隘的住宅安置活人，反把极阔绰的风景让诸枯骨。到如今满地充斥了一堆一堆的坟墓，山野变为丛冢，田园夷为荒丘。现为经济计，为美丽计，应当采用公坟制。凡葬过三十年后就把骨头迁入一个地窟。公坟的处所当求其最美丽，使人有“我将老于是焉”的兴叹。而孝子贤孙对于祖宗既有三十年这样好地方的凭吊，也可以慰藉了。这样公坟制当然胜于北方粪堆式与南方龟鳖形的零星孤坟制万万。
其二为道路的问题，关系我人的生活更为巨大。外人目我国为“无路国”。实则，我国人岂全无道路的需要，不过所有的路不适用与丑恶罢了。且我国的道路不讲求清理，以致蝇蚊滋生，于居民的卫生甚有妨碍。故现在改良道路的目的不但在求其适用，而且求其卫生，并且再进而求其美观。美的道路应分为公路、私路二项。每条公路当由五条线所合成。路的中间线满栽花木，其旁有长板椅为行人休息之用。附近这中间线两旁的二条线为行人用，再外两旁的二条线为行车用。凡各线的两边皆须种树。其私路的面积，虽免如公路的宽阔，但精美处则当超过。应以青草为毡，金沙为毯，环心花篱，笼以树盖。务使道路好似屋的走廊游道一样。道路美丽，屋宇也美丽。道路清洁卫生，屋宇也清洁卫生。至于因道路的整理，使交通便利，行动省力，于社会的经济，于人身的储力，更有无穷的利益。由这点看，也可见出美即经济，美即卫生，美即适用。
以上三段对于衣食住的紧要处已经应有尽有论及了。总而言之，人类生活不能离衣食住。而衣食住的作用，不但是延长我们的生命而已，它的紧要处乃在使我们生命怎样得到最好的储力，以为后来最适当的发展与扩张。故我们对于衣食住一面在求如何用至少的力量与金钱，而能得到最大的卫生、最多的适用与最高的美趣。别一方面，又在研究衣食住与身体和精神的关系，如何能得储力上最大的效能与极完满的发展和扩张的作用。所谓“用力少而收效大”的大纲，乃是我们美的生活上根本的大纲。明白这个大纲的使用，自能得到衣食住的真谛，同时也能得到问题的解决。
第二节 美的体育
美身体的养成有四法：一，由于先天；二，由于锻炼；三，由于内体运动法；四，由于衣食住。我们在上节已把衣食住与身体的关系上说明好些了。本节所要论列的为先天与锻炼及内体运动法。
先天遗传的学说极其繁杂，莫衷一是。我将于《行为论采用状态主义么？》一书上详细论及。现就其大纲说，我对于遗传的新解释是：遗传仅在形体而不在其精神，仅在其行为的倾向而不在其思想的前定。见一孕妇，大概可以预知其将来必生一个人形的小孩。究竟所生的小孩能否与他的父母同一容貌，已极难说。至于孩儿的才能德性能否肖其父母，竟是毫无把握。贤父母生贤小儿，这个例外与人类偶然生了龟蛇形的胎物同为一样稀奇的例外。明白这层就知从前“优种学”的希望能够创造聪明与好品行的胎儿为过分了。我以为聪明与德性乃是后天教育的功效。优种学之所能为者充其量仅有把胎儿造成一个强壮美丽的身体，以为将来可以有造就聪明与德性的机会而已。
故我现在所主张的“新的优种学”乃实实在在地单从胎儿的身体上做起。所谓“新的胎教”，即使孕妇常有充分精良的食物，衣服宽便温暖，身体洁净，运动合度，精神上常有极端的满足与快乐就是。至于孕妇德性上的问题并非紧要。胎儿在子宫内所求的不过是母身中的营养料与母体的健康。母亲性情如何与胎儿并无直接的关系。因为德性的影响于儿童是后天的、间接的。物质的影响于胎儿是先天的、直接的。
怎么说物质的影响于胎儿是先天的、直接的呢？据人种学家所调查的结果，凡缺乏营养料的产母，所生儿童多成猴形，尖头细脑，颧骨高耸，唇腮突出，鼻凹耳歪，眼眶平露。总之，面部上各孔窍堆做一团，彼此不见明晰的界线。其他如四肢不发达，体魄不强壮，甚且身内各机关构造不好，以致百病丛生。反之，养料供给充足的孕妇所生孩儿多是面庞丰满，身体肥壮。而我以为这样强壮的婴孩，同时必能得到将来聪明与德性上较良好的成绩。因为凡身体好的孩儿，其性情必温和。若身体不好的则常多号哭。故要使婴儿好脾气，当使他先有好身体。他所快乐与痛苦者唯有在身体一件事，身体好则一切皆好了。其身体衰弱者因生理不愉快而多号哭，必至于神经起过分的刺激，养成将来神经变态的各种疾病，而一切凶暴顽劣的性质随此而生了。故身体好的人不仅将来有好心思，并且有好志愿及好品性的倾向。恶人都是青面獠牙的；好人都是气象亢爽的。志气薄弱常由于身体衰弱而来。刚毅正大的品格，多从强健雄壮的体魄所养成。
由上说来，要创造一人的德性与聪明，须先创造他的好身体。这个好身体的创造本极容易做到。纵在胎内如能照我前头所说的“新的胎教”做去，胎儿的身体上，也能得到极好的成绩，好似花木及家畜改良家对于所要改良的物用何方法就能收到何种效果的同样有把握。我这个“新的优种学”乃是科学的方法可以得到实在的成绩。旧的优种学尚不免带有玄学的神秘色彩，并无一定的效果可以希望。
母教对于儿童德性上的影响是后天间接的，因为这个于儿童产生之后才占重要的位置。但在儿童时期，所谓德性的陶养也当附丽于体育之中。例如：婴孩身体当常使与外界相接触。为母亲者当随时使儿童皮肤与官骸上得到灵敏的感觉。眼怎样区分各种光的强弱，耳怎样辨别各种声的高低，口与鼻如何认识滋味的不同，凡这些事应当随时去留意。并且使儿童于身体动作感触中同时如何得到情感、知识、志愿与审美的习惯。故于儿童的饮食当使甘美适口，衣服颜色务求美丽，这些乃是养成儿童的审美性。如遇儿童要一物时，当使儿童就物，不可使物就儿童，以养成儿童的独立性与志愿。常使儿童从感觉中辨别物的距离、轻重、大小、寒热的不同，以养成儿童对于万物的知识。又有一事最当留意者，母亲除非有疾病及特别事故外，当用自己奶头给孩儿乳浆。母亲的乳汁因生理上的关系终比乳媪及牛羊的乳与儿童的味道格外相宜。并且于饮乳时，母亲能够供给孩儿一种慈爱的安慰，可以养成儿童的好情感。乳媪自然是雇用的性质与乳孩的痛痒不相关，其粗暴且以乳孩为厌恶品，怎样能使儿童有好感情呢！（如自己不能亲乳其子，乳媪也当选择身体健壮、品行温良者充之。乡下妇为佳，城市的极少合选。）
总而言之，美的身体不是一个“行尸走肉”，一个无灵性的躯壳，一个无生气的骷髅！美的身体，乃是组合情感、知识、志愿与审美而成的一个机体。而情感、知识、志愿、审美，也不是独立之物，乃是身体内部或外部的一种神经或筋肉的表见。故美的体育在使一个身体养成为铜筋铁骨之中而有温柔娇嫩的姿态。在使人有野兽的强劲便捷而无其凶暴犷悍，在使其有文明人的温文秀雅而无其萎靡颓丧的气象。这样美的体育，当儿童时期即当培成其基础。到少年及壮年至老年尤当继续发展以达于完善的地位。这个美的体育当以锻炼的教育为主点。锻炼的程度轻重、简繁、容易与艰难，在小孩子时期与成年时期虽各不相同，但根本上与目的上则并无差异。故最好是由小孩到成年从易至难做有次序的与相衔接的锻炼。
在身体锻炼上，有二事极紧要，应当先提出讨论者，一为养成清洁的习惯，二为裸体的提倡。
清洁为一切美德的根源。衣食住固当清洁，身体上更要清洁。勤加沐浴，愈勤愈能得到美的身体。洗澡或擦身，最能使血液流动，热气增高，不但身体舒畅，皮肤光润，并且能使精神爽快，气象勃发。游泳的练习为运动中最好方法之一。它能使周身平匀的动作，与身体及呼吸得到极适度的发展。同时，它能使身体得到最清洁的利益与识水性的实用。我极希望一城或一校中有一个极广大的游泳池。人入其中好似到海边河上一样，水有温的有冷的有深的有浅的。男女老少共同游泳，其用水量比各家各人分开的合起来当然俭省极多。而因共浴有兴趣，人必喜欢常去游泳，其价钱因人多也必极便宜。（刷牙齿，擦指甲，也当留意行之。牙齿肮脏不但是开口说话使人讨厌，而牙蠹乃一极痛苦的事，往往牵及神经病的关系。指甲短而干净，可免甲病，并且得到手的美丽。）
论及裸体的提倡更不容缓。它是养成美的体育最重要的事情。人生本来是赤裸裸的，我前在衣服一项上说及衣服不是为礼教用，乃是为御寒及美丽而穿的。可惜现在的社会更把衣服为“防闲品”而以裸体为羞耻事了。以致有许多人的身体为衣服所束缚不能发展，其姿势更为衣服所改变以致成极丑恶的状态。例如驼背、鸡胸、缩gui头及鸭脚步的种种怪象多与衣服有些相关联。故现在要求身体的美丽，当从裸体讲究上入手。
我可列出四种裸体形为模范。第一种在旷野中做裸体的练习。若与穿衣服做体操者相比较，裸体的何等便捷轻爽，穿衣的何等笨拙拖累。第二种为海中游泳。美丽的身材与峻峭的石岩及蓝碧的海水互相辉映，任凭海鸥也无这样的飘致可爱。第三种为一男一女在平原中并肩游行。人生行乐正当如此。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彼此男女拿出真心肝相对待这才是真正的爱情！在第四种上乃一群裸体的男女儿童环绕而戏。儿童由此得到身体直接和外界相接触与周身平均的发展。又可使男女彼此从少时习惯看见两性生殖器不过是身体上一种极平常的物件。他们长大了，男女相与，当然不以生殖器为意，而以情爱为重了。若在礼教及文明的地方，把生殖器紧紧包藏看做无上的宝贝。难怪男女的结合，不过认作一种生殖器的交换品了。难怪男想女，女想男，底里上仅是想着对方的“宝贝”而已！故最道德的教育，莫如使男女从少时就司空见惯了两性的生殖器，所谓少见即奇，见惯不怪。而最不道德者莫如自少穿衣服惯的人，一见了异性就想入非非，以为恋爱的神秘，即是在得到对方生殖器的作用！
在我们这样的社会，裸体练习自然不能公开。唯有于夜间月下或旷野无人之地自己或一家人或合同志者行之。若在自己房屋更当时时养成裸体操练的好习惯。又有一事应当附及者，若睡床能依我们上头所说的做法，则夜间睡时不必穿睡衣。裸体而睡，身体愉快，且俭省衣服费。北方人的生活无一事好，唯裸睡事是一件大发明。
在日间闲居时，如须穿衣，也当穿极宽薄者，好似无穿衣一样。如须穿鞋，也当穿极松放者，好似无穿鞋一样。女子剪发者固不必说，如长发者也当使发散披于肩背上，好似头上无发的拖累一样。（女子头发剪否，当随各人的意志去解决，谁也不能干预的。但剪与否，须要整理得清洁与具有美趣者为佳。男子头发当剪成平头式，不可有长发垂眉那样腐败状。）
总之，裸体练习的效果，不但使身体美，并且使身体与自然上有直接感触的机会，由此可以养成官骸上极灵敏的感觉与对付外界事物上有切实的见识。现时所谓野蛮人者别无好处，唯有他们的裸体。他们的衣食住极缺乏与不卫生。但他们的身体则极好，乃因他们裸体锻炼的缘故。他们无教育而极乖巧，也因他们赤裸裸的官骸常与自然相接触，遂能“灼知外情”所以对付环境免至失败。若我们叫做文明人者，衣食住与教育的供给既极完善，若加以裸体的练习，其身体必加美丽，情感必加发展，见识必当格外切实与完全。故我极希望社会及学校对于这个裸体教育上当有充分的设备与鼓励，而个人上也当认真地去实行。
如上所说，一切锻炼当以清洁为依归，以裸体为作用了。此外尤当以知识为标准，而以美趣为目的。所谓操练、拳术与武技、野外运动、旅行、游戏等项当以上头四个意义做根据，然后操练的免如学校式的枯燥无味、军队式的严酷寡欢；武技的免如拳术式的不科学；野外运动的免却鲁莽灭裂的弊害；旅行的不至乱撞无目的；游戏的可免颓丧无聊和种种胡闹了。苟操练得其法则不但身体上得了无穷的利益，而精神上也有无限的乐趣。例如兵式体操虽可以养成端庄的体格，柔软体操可以得到活泼的动作，但这些操练，好中尚有不足。此外更当助之以拳术与武技。拳术改良后，使不失于局部的发展，就有灵巧的效用了。其武技，当学如公孙大娘的舞剑器“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那样绝妙的技术才有兴趣呢。由是再进而为野外的运动：打球、赛艇、竞步、升树，各有专长。骑马驰骋，顾盼自雄，更是乐事。他如驾驶空艇，翱翔于云霓之上，俯视尘寰目无余子，岂不是大丈夫之所为么？至论旅行原与冒险有同一的作用，山岳探幽，湖海寻胜，大地是我的试验场，许多发明都从此出。说及游戏一道苟于林下或公园中行之。表情言爱，对舞互歌。天然场中天然剧，好一个陆地神仙的生活！
照上说来，由美的体育的训练，可以得到职业（如飞空家等），可以得到科学（如旅行家、探险家等），可以得到艺术（如游戏、歌舞等），而它的目的是在养成身体上好似一个理想的机器，使这个理想的机器，一面善于吸收外边的物力以为身内充分的储力，一面使这个储力在这个理想的机器中得到“用力少而收效大”的作用。我在上已把衣食住，先天的养成，及各种身体锻炼法与美体的关系上略为说及了。但尚有一个“内体运动法”于美的体育上关系极大，于养成这个用力少而收效大的理想机器的关系更大，今为说明于后：
内体运动法在使身内的机关得到适当的运动，以免发生疾病而致储力于白费空耗。世人所习用的“静坐法”及“冥想法”，所谓“运用内气”，谈者极其神秘，而究之极少效用。我现在所说的内体运动法乃是根据科学的道理与心理学的应用，毫无凭空捏造的荒唐，而有确切实在的功能。今为先举其普通的方法如下：（1）深呼吸法，于清洁的地方行之，能使肺脏部运动，可以疗治肺病；（2）按摩术，善用其法能使身内关节痛快，血脉流通（参考东西按摩术等书）；（3）大便每日有一定的时候，使肠上有一个规则的动作以免便涩的疾病（最切要的不可对人放屁。便通，减少屁气，如遇有屁时，应隐藏暗处自己私放）；（4）穿衣服时，当使足温，臂冷，腰背暖，头寒，又当时时洗头和脸，使身内热力从脑的方向上流行发泄，以免脑病而且能得到清晰的思想。这四件事虽属平常，而关系于内部的运动则甚大。此外，再举其比较更为重要者约得四端如后：
（甲）笑的作用。人生最难得者是快乐，而笑是一切快乐的根源。可是，笑有许多种，如小人笑、市侩笑、奸险笑、儿女笑、英雄笑等。小人与市侩的笑，笑得太无趣味；奸险人的笑，又笑得太苦恼，这些皆是无可取的价值。至于儿女笑即孩儿与美女的笑法，所谓“巧笑倩兮”，所谓嫣然一笑值千金。这样妙笑，能使笑者肺腑清爽，精神畅快。其擅长处在以柔媚取胜。若英雄的笑法乃以刚毅得名。它能笑得哄堂，笑得痛快，笑得淋漓尽致，笑得捧腹挠肠。这样捧腹挠肠而笑的笑法，极有益于腹及肠的卫生。它能助腹与肠起消化的效用而得到食的兴趣，它能消散人们的烦闷而得到安慰的乐境。故我人每日应当实行几回英雄笑，以养成英迈豪爽的气概。
儿女笑与英雄笑的养成，有由于生理与心理二种方法不同。从生理上着手的，如他人于自己胳肢窝内或两胁上乱挠，时能得到笑的发生。要使儿童发笑，除采用上法外，或于嘴边用指轻抹，或以笑面对之玩耍，都能得到儿童笑脸的相报。至于心理的作用，则当看笑书（如《笑林广记》等），谈笑话，看笑事，亲笑人。我想发起一个“笑会”，聚集许多喜欢笑、晓得笑的人，搜集笑的材料，研究笑的道理，制造笑的事实，做一种“笑的科学”或“科学的笑”的运动。其利益处当比现在什么用科学法整理国故，及什么徒为铺的那些会高几千倍。又我想上断头台乃人生至苦痛的事，倘能于此时以笑来消遣，当能得到金圣叹被满洲皇帝诬杀时那样的痛快！
（乙）闺房术。这个不是如各小说上所胡诌的那样荒唐。我们乃是从科学上研究生殖器如何得到最美妙的触觉，与心理上如何得到交媾时的乐趣。故一方面当从生殖器卫生上做起。其法在使男女生殖器免受种种外物刺激及摩擦的妨害。例如紧窄、粗劲、肮脏的男女裤及女子月经布等，应当留意改为宽底裤，或无底裤，或全勿穿裤（参看衣服一节），月经布应用温软的毛巾，时时易换，不使冷湿，若能采用药房的“卫生棉花带”更佳。男女生殖器的外部当常用温水或冷水洗涤后拭干。女子又当用“阴hu洗具”（西药房有出售）时常用温水洗膣内，于月经及交媾后更当把膣内洗干净。这样洗具当如脸盆一样的普通，家家当置一副才好。［据医学的调查现时我国女子十人中九有“白带病”，又大都生殖器无灵敏的感觉，乃因生殖器不卫生，及腹部受寒冷（多因内衣装不好）的缘故。］此外，最当禁止手淫，又房事不可过度。大约男子二十岁以下，五十五岁以上，女子十八岁以下，四十六岁以上，为“不当交媾的时期”。在壮年的男女每数日一次房事即足。男女彼此夜间能分开床睡更好，以免时常触起性欲的危险。这些关于生理上的条件应当留意，然后才能得到交媾时的兴趣。至于心理上的作用，第一，男女彼此间须当有兴趣时才可接合。第二，当彼此俱有兴趣时，各当乘兴尽力发挥，兴尽当即停止，既不可学假惺惺的道学派，也不可学一味贪多的登徒子！
交媾如得其法与合度，则极有益于身体与精神上的愉快，一人的神经系与感触腺最灵敏的莫过于在生殖器的地方。生殖器运动时则身内一切官骸皆发电气的作用：筋松骨软，血管膨胀，两颊晕红，双眼如醉似睡，口鼻里发生一种至感动人的音浪，即细至一毛一发也生了电气在那里颤动。这个可说是周身最精微、最完全、最快乐的运动呢！
（丙）神经系各个上的练习法。就使耳目口鼻及皮肤上常受不同的刺激（不可过度与过骤）。使这些神经时时起注意，则神经不至无动作而麻木。例如眼当时时辨别各种颜色，能如法国国立毯厂的工人辨别颜色至数千种之多更好哪。但我们也可以在早晨及晚景上看日影、云霓、山色、水光的变换，而得到一切不同的色彩。耳官自然以多听音声为贵。音乐是一个最好的练习法。其次如鸟鸣、风吹、海啸、泉流，也可以得到许多变换不同的声调。又口与鼻当嗅尝许多的香味与食味。最好于深山旷野之中，遍地领略树木、花、果、藤、草、菜、谷各种味道的差异，口喉的练习比较鼻的更为重要。人当常常于山间、泽畔、海滨、湖上练习种种的声音：或大如波涛的呼号，或细似莺鸣的轻巧，这些可以得到喉头声带的运动，于思想的发展上实有极大的帮助。若论皮肤上接触的练习：日光、夜气、海水、山岚，以及风雨霜雪，当常使赤裸裸的皮肤去受洗礼，这些五官神经系上的练习，当然应从外界的感触入手，但当五官神经系接收这种“外觉”之后，他们由是完全地而起内部动作的功夫了。（一切五官的卫生皆紧要，而眼尤甚。我尝考查学生中有“沙眼病”者，其数占百分之九十余。这个病极易传染，难怪美国取缔这样病人入境。）
（丁）神经系综合上的练习法。由神经系的动作与记忆的作用随时认定一事为主点，聚精会神去思维研究。这一个所认定的事，遂成为一切神经系所注意的“焦点”。此为神经系综合上最好的活动练习法，由是而能养成为极端的情感派、极端的聪明派、极端的志愿派、极端的审美派。其中详细当待在本书第二章上去说明。
由这个内体运动法，合上所说的锻炼法，加之采用“新的优种学”在先天上已假设有一个美体的根基，后天的衣食住上又遇有了创造美体的机会，如是一齐综合起来成为一个至完善的“美的体育”。这样身体的大作用，不仅在其康健长寿，不仅在其漂亮活泼，而又在其本身构造上的缜密与使用储力上的灵巧。因其构造上的缜密，故它对于衣食住与外界的事物能以至精妙的方法去吸收与保存。因其使用上的灵巧，故它能使身内的储力得到最善良的发展。好的身体与好的机器一样，都是一种“用力少而收效大”的工具。好的机器，只要一些热力进去，就能生出千万倍大的有用的动力出来。好的身体，只要一点能力在内，就能发展为无穷量的扩张力于外。在本节上，我们所希望的就在创造一个“理想的身体”好似一个“理想的机器”，同样能给人类产出了无穷尽的好出息。而且，身体所出息者为思想与行为，当然比机器所出息的仅是物质和货料有万倍大的重要。西方已有人竭力去发明“理想的机器”了。东方人们！请快些去发明“理想的身体”吧。如能做到这层，我就输服东方文化比西方文化高。若现在那些腐败人，一身尚是肮脏臭气，奄奄一息与鬼为邻，既已不能管理自己的皮囊，还配说什么精神的文明！
（1）旷野练习
（2）海浴
（3）游行
（4）儿童戏玩
（5）鞋
第三节 美的职业、美的科学、美的艺术
于前第一节上，我们研究美的衣食住如何能给我们人身上一种最大的储力。于第二节乃求一个好身体如一个好机器一样，使一面对于衣食住能去吸收最大的储力；别一面，又能保存其储力以为最好的扩张力。由是说来，储力既有充足的准备，身体又是一个善用储力的好机器，那么，以后我们所当讲究的全在怎样使储力变为扩张力时而能得到“用力少而收效大”这个问题了。
由储力而变为扩张力时，概括起来可得五种的方向：（一）从职业、科学、艺术的方面去扩张；（二）从性育及娱乐的方面去扩张；（三）从美的思想的方面去扩张；（四）从情、知、志的方面去扩张；（五）从宇宙观的方面去扩张。这些事当待在下头逐层去讨论。
本节所要说的为第一种的扩张力，即是个人对于环境第一步的发展。若计其步骤则有三：（1）职业，（2）科学，（3）艺术。而就其原理上说，则三者实合为一，即不外是一个求生存的方法。人生要得衣食住才能生存，但要得衣食住，须用种种的方法。初民求生存的方法甚简单，其后，因求生存的方法逐渐精巧，所以有分工的职业。由职业分工的结果，遂有科学与艺术的发生。故科学原不过是职业的结晶物，而艺术乃是职业的点缀品而已，并不是于职业外尚有科学与艺术二件事呢。即在今日，职业、科学、艺术，虽然是各有独立的位置，而实际上尚须三者组合为一气用，然后彼此于学理及实用上才能得到“用力少而收效大”的结果，即是：于职业上才能得到奇巧丰多的成绩，于科学上有了博约会通的功用，于艺术上免却破碎虚无的弊病。我们在此节所主张的，即就这“三者即一，一即三者”的原理方面做功夫，自然觉得职业、科学、艺术的意义与作用，完全和普通所说的大不相同。但由这个新的主张做去，我们才能得到职业、科学、艺术均是美的真义，及“用力少而收效大”的道理。
一、美的职业
职业必要科学化、艺术化，然后才能得到职业学理上的美妙与出息的众多。因为职业若无科学的辅助则于理论上不精明，于实用上不经济，势必循用腐朽的学说以致所产少而又劣，我国各种工业及农业的恶劣即足证明了。反之，凡做工者关于自己工作的学理，如能了悉无遗，则将来于本业上或有相当的改良与发明。姑就实用上说，如能用科学的方法去做工，如泰勒(1)的做工方法之类，则一人可得数人的成绩而无其劳苦，这个利益已是无穷大了。其次，职业上又必要艺术来帮助，而后所出的货物才能美丽和奇巧。而执其业者才不觉其苦而觉其快乐。例如：晓得科学与艺术的农人则于农业觉得为至美的至乐的，若蠢昧的乡愚方且以农事为极苦了。推而论之，凡“以职业为职业”的，则一切职业皆苦恼而且无巨大的出息；倘“以科学与艺术为职业”则一切职业皆是最利益与最愉快。例如以教书为职业，本是一个极无聊的事情，倘以教书为求达到一种教育学与教授法为目的，则教书一变而为极有益与极有趣的工作了。虽执小学的教鞭，自能于其间研究学童的心理与教授的法术，由此可以发明关于儿童心理的各种学问及种种教授法了。以是而为小学教师，无异做了世界极大的学者一样，其乐趣自然是无穷大，其利益自然是无穷多了。由此而论工人的职业，必要以科学与艺术为根基，而后工人才不是一个粗夫，而工业上才有精妙的学理与便利的实用。至于循此道以求之，学商业者，可得商学与商术；学政治者可得政治学与政治术；学军事者，可得军事学与军事术，以及一切的职业上皆可得其科学与艺术的道理和应用。即如拉洋车乃一至鄙贱痛苦之事，但能从此研究洋车上的机械学，与拉车者便利的动作及愉快的心理，则虽车夫的职业有时且乐之不倦了。他如厨房业、成衣店等，关系我人的生存甚大，而操其业者都是不学无术的人，这些皆值得去注意改良的。总之，如以职业为职业，则学商者必定为市侩，学政治者必是一个官僚，学军人者必是一个武棍。若以科学与艺术为职业，则车夫、厨子、成衣匠皆可望得一个极大的发明，他们在社会上的功勋，当然非市侩、官僚及武棍所能及。
本来一切职业都是平等的，但因人格的关系与职业的科学化艺术化程度上大小不相同，故职业中有些是丑恶的，如妓女、相公、卖卜、相命、巫祝及风水先生等是。有些职业是可美可丑的，如政治及军旅等事。但美的职业中以农业为上选。它是最科学又是最艺术的。农业是最科学的，大地是它的试验场，四时是它的天文台。地质的变更，肥料的应用，每每与物理学及化学各种知识有互相关联。五谷、草、木、花、果的生长，与夫蝗虫的驱除，蚕种的繁殖，这些都是动植物学的根本材料。它又是最艺术的；百花的栽培、五谷的调护、树林的养成、家畜的改良，以及农物的制造等等皆是出于其手腕与心思。并且，农人的生活最适宜于用科学与艺术去创造。例如农村好组织，有城市的利益，而无其弊害，且最能得到合作与博爱的精神，及最美趣、最卫生的生活。田家之乐乐何如？但见野间风景，四时变换，万象争新，稻肥粱瘦，草青花香，空气清鲜，日光荡漾，这些景况既是美丽又是卫生。“到田间去！”此间有白云为伴，青鸟为侣，天然风景是你的图画，雨露是你的琼液玉浆。你不怕有恶社会来引诱，社会是由你创造的。你不怕有不好人来践踏，农人都是天真烂漫的。我国现时农民的社会尚在混沌的世界，不识不知的农民，尚是未经开凿的本质，只要你肯吃一点劳苦，做一个起始人，你就能创造一个最完满的新世界了。“到田间去！”，比到工界去，到学界去，到政界去，到军旅去，于创造与改革的功夫，用力极少，而收效则极大。用相当的毅力，用到农民上去改造，终比在工人上，学生上，官僚上，兵士上，得了好成绩较易千万倍。“到田间去！”，你就是“乡间王”。为农民上尽力，你就是他们的朋友、兄弟与师长。“到田间去！”，组织农村，改良农业，提倡农人的教育，增高乡间的经济。农业是最美的生涯，千万不可放弃。“到田间去！”，这是“用力少而收效大”的职业。若你到恶社会上混食，领略那高等流氓的痛苦生活后，才认我所说的有大道理，那时未免嫌于太迟了。
除却小孩与老年外，壮年人都当有一种职业以养生。但男女的身体上强弱不同，性情的嗜好也异，故职业上自不能一律，似有分别之必要。大概男的长于劳苦一方面，女的则偏于忍耐。时装店、厨房业、卖花与首饰庄、看护妇、小学教师等职业，当以女子为相宜。交通上及工厂上的工作，以及一切劳苦的功夫，则以男子为擅胜。至于科学的研究，艺术的养成，以及社会与政治上的各种生活，则因各人的性质与能力而决定，原无男女上区别的可能。一地方上如能组织一个“职业测验”的机关，指示各人之所长去任事，则社会上必收极大的成绩。各人上关于职业的选择，也当有一科学的试验法，以知自己确实是擅长于何事，然后免至白费功夫于无何有之乡，这些都是求其达到于“用力少而收效大”的方法。
二、美的科学
科学乃由于零星的经验聚合起来经过一个系统的整理而成。许多“零星的经验”，即是职业所给予的材料。就其“系统的整理”说，则需要采用艺术的方法。故科学乃是职业与艺术所组合而生的婴儿，所以科学必要职业化、艺术化，然后科学的理论上才精密，而实用上才宏大。有职业做实地的试验，而后科学才能一步一步地进于高深。例如有量地测天的实用而后有几何学，有农业而后有农学，有航海业而后有航海学之类。别一方面，科学若不现实为职业用，则仅于学理上做虚空的敷衍，不但学理上不能达到精微的境域，而且于进行上无切实的地步可为根据，必至中途阻止，连极粗浅的学理也不能达到。我国火药的发明仅为做各种玩耍的花炮用，所以火药的学理不明，而火药的为用也不大。推而论及罗盘针，其发明虽始于我国，也因无远大的航海业去促进，所以罗盘针的学理极幼稚，而为用也极薄弱。其在西人则不然，因战争的需要，逐渐把火药的学理研究得极精微，每一次战争，就有一次对于火药增加许多的学理。其战争愈厉害凶烈，其火药的学理愈高明，其火药的实用也愈巨大。（我在此仅就学理及实用上说，至于火药用做花炮的玩耍比它用做杀人的大炮，谁好谁歹，我现在不必去管及。）至于罗盘针也是因西人航行远海的需要，陆续改良以至今日，于学理及实用上才均达到极高的程度。故凡一种科学，愈成为职业的实用，则其学理必愈明。其实用的需求愈殷，其学理的发明必愈大。其学理的发明愈大，其实用的效力也必愈高。职业与科学，实用与学理，如声之与响，形之与影，彼此不能相离的。若论科学与艺术的关系也是如此。科学一经艺术化之后，科学的学理愈精良，其实用上也愈普遍。就近来新发明的“相对论”说，即是科学艺术化的一种效果。浅显说来：如我在火车站时，当火车行，显然我看车是动，而车站是静的，但在车内的人，则说火车站是动，而车是静的。据相对论说，彼此均有道理，各因个人所处的环境不同，就看环境的现象动静不一。以观察者，与所观察的环境，并为一起以解决一切的物理，这个岂不是科学已成了艺术化么？（相对论的方法是主观与客观合一，与从前的科学纯粹用客观方法大不相同。）再进一层说，凡研究科学者以艺术为根据，则其心思必灵巧，其理想必高远，其发明必精微。妙眼一觑，灵心一现，就能于极纷纭的事物中发明一个极简单的定理。所谓“用力少而收效大”，唯具有艺术的科学家才能当之无愧色。昔牛顿见一苹果坠地，而悟吸力的定律。伽利略见悬灯摇摆，而得动力的定则。凡观其微而知著，例小以推大，都是艺术的科学家之所长。又一切科学的成立不能无观察与试验。但观察与试验每每需要艺术的手腕与心思。至于科学深微的道理，更要由艺术的方法去考求才能得到。故科学的高深处，原与艺术无分别。科学与艺术本是通家。科学必要艺术化，然后科学才是真科学，这样的科学然后才具有至美的理想与含有极大的实用。
科学的种类散列为七八百门，合之尚有六大类：（1）数学，（2）天文，（3）物理，（4）化学，（5）生物学，（6）社会学。但各种科学中，以数学为最美丽与最有用。它是最美丽的，因它是最艺术化。它是最有用的，因它最职业化。凡一切科学都要以数学为根基，其含数理愈众多与愈高深者，其科学的学理必愈精明，其实用上必愈宏大。其科学愈“数理化”，其科学的程度愈高，高到有时简直不能去辨别它是科学或艺术。细微的电子，庞大的世界，苟推到它们的无穷小与无穷大极端的地方，我人必到一个时候不能用科学的道理去思维，仅能用艺术的态度去领略。故数理不但它本身最是艺术化，即与它相关系的各种科学，也由它的提高而变成为艺术化。数理既是最艺术化的学问，自然它为最有趣味的科学。可惜因教授法不好，致使人习数理者视为畏途。现当采用艺术的教授法，例如，教儿童的数理，什么都用不着，仅以两手上的十指为十个基本的数目，使儿童知一切数目所由来皆不出这十个数目的变换。而加减乘除，与分数、比例，以及一切的高等数理，都可从这十指的数目推引与演绎出来。若能善譬妙喻，由这十指上可以了解无穷大和无穷小的原理，与吸力律及相对论的精微。这样教法能使学者觉得极简易，极兴趣，又可以得到推演及逻辑的妙用。待到成年就可逐层求深，至于后来就能把数学、逻辑、哲学三个学问并为一途了。
别一方面，数学之所以美，因为它是最能达到“用力少而收效大”的实用。就粗浅说，凡一切声声、色色、事事、物物，都可计划于指掌之中，推用于万里之外，虽极广大的工程，仅用片纸的预算，即细至一砖一石也已纤悉而无遗。就深微说，则音乐谱调，跳舞节奏，以至天籁和谐的精微，宇宙流行的妙趣，都可用极简易的数理去领略，去利用。数学有科学的切实而无艺术的虚无。它有艺术的深妙，而无科学的呆板。故数学不但是学科学者的基本学问，并且为习艺术者的紧要元素。现在有许多自名文学家、艺术家者，糊里糊涂，满纸乌烟瘴气，毫无深入的思想，即犯根本上不懂数学的毛病。
三、美的艺术
艺术与科学是二物而实是一事，乃是人类对于发展上求得一个“用力少而收效大”的扩张力的一种方法。即是在求一个有定则的学理，与一个最精致的手续，以期于最经济中而得最大的出息。其不同处，科学方法是从纷纭复杂的现象中而求出一个系统。以后遂由这个系统的定则去统治一切在这个系统的事物，故其事极省而功用极大。至于艺术上，乃由一己先求得到一个极简单的标准（主观的定则），而后由这个标准，演成一个整个而极繁杂的系统，故其事也极省而功用也极大。
凡艺术必要职业化、科学化，然后艺术不失于空无与杜撰。艺术而职业化，虽是“匠人的艺术”，但极有裨益于生活。我人研究艺术的目的为何？不过在使我人生活上成为艺术的、美丽的生活而已。职业化的艺术就是“人生的艺术”。自衣食住至一切的物品器具，以至一切的消遣，皆是艺术化，这样生活何等快乐，何等美丽。其次，艺术也要科学化，然后艺术于学理上才有准绳，而实用上才能普及。有影相学的发明，而后图画术的范围愈广；有留声机的成立，而后音乐的为用更大。“以艺术为艺术”好则好矣，惜终不免于太过虚玄缥缈的弊病。若“以科学为艺术”则艺术的色彩——因有科学为根据——倍加准确，其意义倍加浓厚，其感人处倍加深微。因为它是“人的艺术”，所以人能够懂得它。故我敢说“以艺术为艺术”最好的也不过为文人雅士的消遣物，终不如“以科学为艺术”较有精致的功夫，更不如“以职业与科学为艺术”，尤较为有人气的作品！（现在有许多自名为艺术家，于极粗浅的科学常识尚且不知，无怪做起诗来是打油诗，绘起画来是初民画。泰戈尔来华的成绩，我辈可以逆料其必生出许多不通的诗子诗孙！）
艺术可分为“人生艺术”与“纯粹艺术”二种。凡一切人类的生活：如各种工作、说话、做事、交媾、打架等等皆是一种艺术。若看人生观是美的，则一切关于人生的事情皆是一种艺术化了。现仅从艺术的狭义说，即是“纯粹艺术”，约分为六项如下：（一）音乐，（二）建筑，（三）诗歌，（四）雕刻，（五）图画，（六）跳舞。就实用上说，建筑为最重要。其感人深处则莫如诗歌。而其传神的巧妙又莫如雕刻与图画。至于跳舞，乃合动的音乐诗歌和静的图画雕刻为一门，似应列为艺术的上品。实则以上所说的五项艺术虽各有专美，而终不如音乐的美丽。音乐是艺术中的最美者，它比诗歌更能打入人深微的心灵。它不仅如跳舞能颤动人的身体，并且能激起人的精神。它不但似建筑只能建筑数十层的高屋，而且能建筑宇宙的大观。它的音中有图画，调中有雕刻，谱中有一切变幻不测的风景，离奇无常的情怀。它能模仿鸟鸣、风号、流泉泠泠、波涛澎湃。它是最科学化的艺术，因它是含数理的最深微者，仅靠其音浪的长短急缓，而使人不知不觉领略于心弦之中，竟把自己遗却于形骸之外。它又是最职业化者（即最实用），人人皆知移风易俗，莫善于音乐，变更性情，陶养德性，也莫善于音乐的这些大作用了。故音乐是一种用力最少而收效最大的艺术。
以上三段，乃从职业、科学、艺术三项的组合上去研究，而我以为必要如此，然后职业、科学、艺术，于理想上才是美的，于实用上，才是“用力少而收效大”的。必三者合一或互相关联，然后学职业者不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工人，乃是一个工程师，并且是一个审美的工程师，他对于所做的职业乃依科学的定则与艺术的技能，以成就他最有利益与最具美趣的工作；其习科学者，必是科学家，又是哲理的科学家，他对于一切纷纭的外象，自能得到一个有系统的定则，并且他对于百科的定则，自能得到一个极美丽的概念，而使万殊为一贯的作用；其习艺术者必是一个极高尚、极实用，又极理想的艺术家，他能使艺术的应用普及于社会，而又能使艺术的理想，向上继续去提高。
实则，职业、科学、艺术合一之后，不但于知识发展及物质出息诸方面得到极大的利益，而精神的方面更能得到极大的效果。现时做职业、科学、艺术的人，多视为一种痛苦的事业。若使这三者合一之后，则职业、科学、艺术皆为一种美品，即是一种娱乐品，那么，以后人们必看这三件事为极快乐的物了。例如农事在今日为极苦了，但使我们以科学与艺术的方法去经营，则田畴山野间大有我人行歌啸傲的余地。景况清幽的乡间生活，又可为我们研究高深学问的处所了。故我在上说农业的生活为最美丽，因为它是最科学化与最艺术化，所以它是一种最娱乐的事了。他如学界以及工、商、官、军各界，如能各使为科学化及艺术化，同时也各自能成为娱乐的职业，不过终不如农业的完全罢了。以此推之，一切科学如能使各为职业化及艺术化，则无论何种科学，皆为我人的娱乐品，而能给我人无上的愉快，但别种科学，终不能如数学能够给我人那样多。又一切艺术如能使各为职业化及科学化，则无论何种艺术，皆为我人的娱乐品，但音乐一门所给我人精神上的愉快，自然更非他项艺术所能比。故我的理想，是使我人所任的职业，所习的科学，所做的艺术，皆成为一种娱乐品。而最好不过的，是于职业中任农，于科学上学数理，于艺术上习音乐，那么，精神的愉快与物质的娱乐，皆能达到于极点了。待我在下节再把娱乐的道理更深细些说一说，希望对于“工作即娱乐，娱乐即工作”的意义上更增加了许多明了的解释。
第四节 美的性育、美的娱乐
我前说人类扩张力可分为五方向。其第一类已在上节说明了。在本节上所要说的为第二类，即性育与娱乐。因性育不过是娱乐的一种，故我并合起来做一类讲。
自来学者都说娱乐是一种奢华品，其大意是：“当动物身内气力充足时，若不发泄于外，觉得极不痛快。所以禽兽有交尾的时期，人类有婚姻的需要。即如猫狗有时逢场作戏，乌鸦朝暮团聚噪聒有如谈话，推而如人类的各项玩耍与各种艺术的发展，如雕刻、诗歌、音乐、跳舞等等，都不外是一种奢华品，究之于人生上无多大的作用。”但我在此层上和向来学者所主张大不同处，乃在承认娱乐是一种至有用的扩张力，不是一种无谓的消费力；别一方面，又在承认娱乐乃一种有益的工作，不是一种奢华的消耗，现当稍微说明于后。
第一，娱乐是一种至有用的扩张力，不是一种无谓的消费力。因为人于衣食住与职业等的使用如得其法，则常得到一个强健的身体而其中有许多积存的储力，若不用出，这个羡余的储力依物理学的定则，有如气、烟一般，必在身内乱撞混闹。又因化学的作用，这些储力既已无次序的乱撞混闹，就要化成变性的毒质如发酵一样的糟气，遂使满身起了刺激的痛苦，所以人总要把它排泄出去才愉快。但排泄的方法自然以娱乐的方法为最佳。因为以娱乐的方法排泄出去，不但不觉其痛苦，而反觉得其快乐。这个快乐，一面是消极的，即使那些胡闹的气力消灭于身内；一面又是积极的，即因身中既无这样内贼扰乱的痛苦，然后精神上才能安心做事，所做的事才有条理与极深的造就。自来学者都从消极方面看娱乐，所以说它是奢华品。殊不知娱乐的真义乃在积极的方面。它的作用是在引导一切的储力不要相冲突，好好地从最便利的方向扩张去。它是一个最精良的引导人，有它，而后一切的扩张力，才能认识好的路程呢。（看《西厢记》下段所说，就可见出不能达到爱情娱乐的男女那样不会使用储力了：“一个价糊涂了胸中锦绣，一个价泪揾湿了脸上胭脂；憔悴潘郎鬓有丝，杜韦娘不似旧时，带围宽清减了瘦腰肢；一个睡昏昏不待观经史，一个意悬悬懒去拈针黹；一个丝桐上调弄出离恨谱！一个花笺上删抹成断肠诗；一个笔下写幽情，一个弦上传心事，两下里都一样害相思。”）
第二，娱乐乃一种有益的工作，不是一种奢华的消耗。这个怎么说呢？诸位也尝听做苦工者与工头的歌声相唱和么？这样唱歌既可生膂力，又可减痛苦，和那些樵夫、牧子及采茶娘在山间苦闷唱山歌时有同一的作用，故我意将来社会上的好组织及个人上的好创造，都要把一切的工作及行为全做娱乐化的。那时“工作即娱乐，娱乐即工作；行为即娱乐，娱乐即行为”，这样的工作何等快乐！这样的行为何等有趣！并且以娱乐的方法去做事，觉得这件事是我心中所乐意做的，自然所做的有无穷的生气与宏大的作用。司马迁的《史记》，李杜的诗歌，以及古来许多美丽的艺术，神奇的宗教，皆由其人乐于把胸中的积蓄发泄出来，所以成为千古不朽的创造品。反之，凡不以娱乐的方法去发展储力总是无多大出息的。学生为分数上课，丫头被强迫做工，其效果与那些姐儿假意听泰戈尔讲演——底里是看奇怪——所得的同样浅薄！
总之，由娱乐而有精神的愉快，由精神的愉快而后精神上才能产生极大的功能与极美的成绩。由娱乐而得身体的痛快，由身体的痛快，而后物质上的使用才能得到恰好的位置与出息的丰多。故娱乐是使精神与物质的本身上得到最美丽的享用，和精神及物质的出息上得到“用力少而收效大”的功能。就一方面说，由娱乐而使一切储力发展上得了一条最好的方向。就另一方面说，由娱乐而得了扩张力上最有出息的效果。以下我们所说“美的性育”就是第一面的意义。后头所说“美的娱乐”乃从第二面去发挥。
一、美的性育
我上说性育本是娱乐的一种。但因它在娱乐中占了特别的位置，故不能不特为提出来讨论。美的性育的养成，依我意见应分为四个手续：（1）儿童时期，（2）成年时期，（3）交媾的意义，（4）“神交”的作用。现分别论之如下：
（1）在儿童时期，即在情窦未开之前，男女儿童最要使常在一处娱乐。竹马相过日，此时彼此天真烂漫，以养成一种兄弟姊妹的亲爱，免至因两性分别太严的结果而至于涉入邪僻的心思。此时即当教示他们一朵花的雌蕊雄蕊的构造与意义，使他们知道这两个雌雄蕊便是他们两性的机关一样。到这些花蕊成熟时，就有了花粉，好似人到成年后就有精液的发现，这两样花粉合成后（即交媾）就生了果子（即胎儿）。务要对儿童解释这些事情是极普通无奇，并要向他们说如花蕊无粉，或花粉未成熟时，就使它们互相接触，则花蕊必至枯萎，花丛必大损害，这个好似男女太早结婚，或太早交媾一样，能使人有衰弱病死的危险。故交媾必待到一个最适当的时期才可举行。
（2）一到成年，男女的情窦初开，实为危险的时期了。此时他们受性欲的冲动好似禽兽一样的纯任自然所指挥。西谚说：“爱情是盲目”，即是这个道理。指导人最要在使男女知道人类生殖器的构造与生理的关系，及交媾的意义与精神的关系确实在何处。即是：一面使他们知道生殖器的构造此时尚未完全可以适用，精力尚未满足，身体尚待发展，若纵一时的性欲，势必使生理上留了后来无穷的患害。一面，又当使他们知交媾的意义原是一种极普通不神秘的事情，两性恋爱的快乐，乃在精神上的愉快，不在肉欲的接触。但这些理论有时不独不能遏止男女的欲性，而且激起他们的好奇心。故至好的方法乃在事实上的制裁。利用他们初发展的扩张力于种种有利益的事，如运动、操练及为社会服务等。如能照了上面第二节所说的锻炼法做去，使身体有继续劳苦的运动，则壮年精力有所发泄，自然免为性欲所扰乱。另一方面，于精神上如功课、艺术、科学等等的勤攻，自能把妄念消灭于无何有之乡。身体的困劳，精神的分驰，日间有许多事可做，夜里自然跌倒床上就睡了。这些方法自然是极好不过的。希腊神话说：“猎神是爱神的仇敌。”因为既从事于畋猎，身体疲乏，性欲自然是减灭了。由此论之，要使壮年男女改变性欲的冲动而为别事的发展，唯有使他们驰骤于匹马旷野之中，游泳于大海风涛之内，或执有一定的职业，或学习一喜欢的艺术，这些都能驱逐情魔于身体及意志之外哪。（手淫及嫖妓的弊害也当用事实指示与他们看，如带他们到花柳病院看染毒者的痛苦呼号之类。）
（3）论及男女交媾的时期自然愈迟愈好。男子总要等到三十岁间，女子约在二十岁，才为成熟的交媾时期。愈能迟缓其生殖器的接触，愈能增进男女彼此浪漫的才思，热烈的情怀，但彼此的相识上愈早愈好，男女社交愈多与愈公开愈佳。因相识久而深知彼此的性情。因社交公开而使彼此对于对方均有一种被人夺去的恐惧心。而由这样的竞争，交际场中男女可以得到情爱与美感角逐上最好的机会与最良的结果。论起装束，女则袅袅婷婷，男则齐齐整整。外貌的美观尚属小事，性情随此而变化，其影响上更是非常之大。大抵，男女要求对方的欢爱，热诚倍加炽烈，牺牲的精神格外提高，贪吝的变为慷慨，自私的变为博爱，粗暴的改为善良，欺伪的成为笃实。凡在这样竞争社交上，女子好似花神，须有护花人的珍重爱惜，始许香火供养，才有福分消受。男子又似一个护花使者，对于众花卉不肯半点轻狂，必是瑶池佳品，始肯着力栽培。由是男要女欢，不得不把自己人格提高，名誉增进。女要男悦，又当要德容修饬，仪礼周详。两方鼓荡互相劝勉。彼此结合纯为一些高尚的条件：或爱其美德，或慕其品性，或重其智识，或悦其技能。至于肉欲倾向，势利贪恋，父母之命，儿女观念诸端，必视为不是结合的要素了。两方上既由这些高尚的条件而结合，则对于所爱之人不会为盲目的冲动，而为有目的的要求了。男女彼此间必择其所希望的条件最完善者，然后才肯认他为终身的伴侣了。因有条件的比较而情爱可以变迁，因变迁，一面不能不时时刻刻去创造，才能得到爱情的保存，这就是“爱的创造”的真义。一面，因变迁，则情爱自然是时时刻刻去进化，才能不至于失败，这就是“爱的进化”的妙谛。我尝主张这个道理而受了社会许多的误会。我才知道现在尚有许多人不知男女恋爱上的“爱的创造”与“爱的进化”的意义！
（4）以上三段所说的仅为美的性育的旁面。在本段上应进而讲求“神交法”的真义以解释美的性育正面上的妙用。我在上说（第一章第一节之饮食）：“凡看做兴趣品用的，则一切物皆有益；若看做需要品用的，则一切物皆为负累。”今以食说，食为人类生存不可少的需要，但当“为食而食”的时候，则觉食已无聊，甚且而有害了。我又主张“内食法”，即看食不是一定需要的事，有时且能不食而可生存，兼能产生极大的出息。食之一事，骤然看来，似乎不能缺少，而今竟能使它成为可有可无间之事，又能指挥它为我们所利用了。那么，性欲一事与我人的关系原不比食物的一样需要，自然更易使它成为可有可无，又更易使它为我们所利用了。我先声明我不是主张禁欲主义，但我要研究如何免如世人的一味乱射精，又当讲求如何用至少的精力而能收到最大的效果。用我“神交的方法”，即能一方面得到性育的真义，不在其泄精而在其发泄人身内无穷尽的情愫；另一方面，又能得到男女交媾的使命，不在生小孩，而在其产出了无穷尽的精神快乐。今把这二个意义分为二层论列于下：
（甲）性育的真义不在其泄精，而在其发泄人身内无穷尽的情愫。这个理由是因为泄精乃一极无谓的事情。泄一次精则神疲气衰，愈多泄精，则或至少病痛而死亡。故泄精乃一用力多而收效少的恶果，并且它仅对于一人一时的发泄，其范围甚小而时限甚短。我今所提倡的“神交法”即与这样泄精立于反对的地位。它是用力少而收效大的，其所及的范围甚广而时间甚长的。“神交法”精而言之为“意通”，粗而言之为“情玩”。我今先说“意通”罢。这个不是《红楼梦》所说的“意淫”，宝玉也不配说是意淫之人。他不过是淫污纨绔的一蠢物，正如《红楼梦》所说：“尘世中多少富贵之家，那些绿窗风月，绣阁烟霞，皆被淫污纨绔与那些流荡女子悉皆玷辱。更可恨者，自古来多少轻薄浪子皆以好色不淫为解，又以情而不淫作案，此皆饰非掩丑之语也。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是以巫山之会，云雨之欢，皆由即悦其色，复恋其情所致也。”究竟，宝玉的意淫乃是假的，他也不过“如世之好淫者，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得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此皆皮肤滥淫之蠢物耳”。况且《红楼梦》也不能解释意淫是何物，仅说“可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而已。我所说的“意通”比意淫的自然更高尚，即是于亲爱的人相与间，原不用着肉体的亲藉，即能满足性欲的快乐。言语、动作，以及一切表情之间，都能使用爱者与被爱者销魂失魄。妙眼相溜，笑容相迎，神色上互相慰藉，这些快乐都是无穷尽的，竟非交媾所能比拟于万一。这样“意通”不止限定于人类，因为它无物质上的限制，凡遇可以神交的物都可用的。囊琴一张，可以调出万端的情愫；素画一幅，内有无限的浓情艳意，尽在于不言之中。泉音潺潺，燕语喃喃，以及那些自然的情声都能给我人听之不尽，赏之不竭。甚而见云霓的缥缈，恍若神女的相迎，看月下树影的迷离，似是花神的临降，宇宙间的情物，最是使人如在山阴道上应接不暇哪！故善用神交法者，无往而不得到“意通”的真义。它的范围甚广大，而用力甚少，但其收效则极大，因为它不用劳形疲神于泄精的耗费，而且得此游神于六合的妙境，领略最高尚的情怀，与极深微的艺术。自来佳人名士于春花秋月的寄托，上天下地的描摹，都是这个意会与神通的作用的。别一方面，就神交的浅义说，是为“情玩的方法”，即使男女只用游戏、玩耍，甚而至于亲吻、抱腰、握乳，都是免于交媾，而能得到性欲的满足。以游戏说，如聚合一群的男女作种种的玩耍，彼此上都能得到情感上的安慰了。（我尝在法国一海岛过暑假，其时有青年男女数十人，日则于海中游泳后在沙面上做捉迷藏，或于石头间行种种游戏，夜则于山坡中玩各类的耍法。我敢说数个月的聚合，两性间都是清白身，而究之实享人生未有的快乐。）以亲吻说，热烈烈的嘴唇互相接触后，其电力直透于生殖器，即觉得一缕情魂自顶至踵流去了。互相抱腰的亲爱，更能表出彼此的热情。至于乳部的神经与生殖器的原是互相关联，若温柔的手心安贴在乳部上，有时所享受的情感，更不是交媾的所能及了。
（乙）我们现当提上头所说的“男女交媾的使命，不在生小孩，而在其产出了无穷尽的精神快乐”这个问题了。当男女到万不得已而要交媾时，应当看做男女的二个肉体与二个灵魂并合成为一整个的妙用，切不可效那登徒子纯为肉欲的消遣，及效那专为祖宗求多子孙的中国人无意识的行为。故第一要紧的：四十岁前的男子，三十岁前的女子不可有孩儿。男子射精已是太无聊的事情。女子产育，更为无穷大的牺牲。逆产而死者若干人，由产育而生子宫病及别种病者更不乏其人。九月胚胎的痛苦，数年鞠养的劬劳，故大都美人似的妇人于产子后一变而为丑恶的母亲；柔情缱绻的良妻，一变而为情爱不专的伴侣了。故我敢说要享夫妻的幸福者切不可有儿子。而要其妻有好身体及保存其美容者更不可令其生产。我今改唱这两句诗以相劝：“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儿孩！”论及避孕的方法甚简单，乃是用海绵球遮子宫口，于射精后，抽出绵球即刻用“阴hu洗具”（药房出售）将温水洗涤膣内，既可得到生殖器的卫生，又可得到无精虫的作孽，所谓一举两得，事半功倍。（我于三年前看见我国人猪狗似的繁育，为父母者仅知射精受孕，无教无养，以致孩子男成为盗，女变为娼。那时尝极为提倡生育限制法，大受社会的咒骂。不一年间美国山格夫人来华提倡同一的论调，前时骂我的报纸者竟一变而为欢迎山格夫人的主张了。实则我的学理比山格夫人的高深得多。但我被侮辱，伊享盛名，所以不同的缘故，因为伊是美国的女子，我是中国的男人！）
可是家庭有小孩，如能养育得好，确是父母的乐趣，也是人生应尽的责任。但须父母到极强壮的时期，与有良好的身体后才可产生。又要各量其力确能使多少儿女得到极高的教养程度。而后去定其产生多少的数目。如因要小孩而交媾时，当于山明水秀的地方，惠风和日的时节，在自然的中间，青草之上，大峰之下，上有白云的缥缈，下有流水的潺鸣。大地是洞房，树影为花烛，乘兴作种种欢舞高歌的状态。如此情景，男女彼此所享受的不仅是肉体的快乐，而且精神上的和谐几与自然相合一，宇宙相终古了！如是而生的胎儿，不是英雄，便为豪杰，其下的尚不失为泰戈尔及拜伦之徒，断非我国的诗子诗孙所能望及了。（精虫与卵珠的活泼生动，自然可得强壮乖巧的胎儿。这样胎儿便可望后来为非常人物了。参看第二节“新的优种学”一段上。）如必要在房屋时，则其交媾的房帷，当竭力安排得美丽清洁。总之我想当交媾时，当要求交媾上极端的乐趣。这样交媾，才是为“兴趣而交媾”，不是为需要所强迫，而后才能使肉欲的变为精神的快乐。这样交媾，则一次可比俗人的千万次的快乐，如要小孩，也极易达到受孕的目的。这个可说是最美丽的和“用力少而收效大”的交媾法。至于俗人的交媾乃是白丢精，无精无彩的如吃苦瓜一样。这样交媾太苦了，又太丑了。合起千万次来总不能比上头所说的一次的快乐。成年里，身子的底下泄了冰凉水湿一大摊精，终不能得到一个胎儿，即使得到也不过是一个傻瓜！
由上说来，美的性育有二意义，一是做极少的交媾，并且要使交媾时变肉欲的快乐为精神的受用。二是利用性欲的精力为一切思想上、艺术上，及行为上的发展。由这个“性力”的冲动而后所产生的思想，才能精深如柏拉图的哲学，美妙如但丁的诗歌，慷慨淋漓的如欧洲中世纪骑士对于妇女拥护爱惜的行为。若无这个“性力”的暗托，其思想必薄弱有如中国的儒家；其诗歌必矫作好似应试卖文的诗人；其行为必枯燥不情有如佛家的僧尼。美的性育的使命在使性力变为最有出息的功效，我今特别地名这个为“精变”，即是一切最宏大的事业皆由一种变相的性力所造成。“精变”的效用甚大，只要一点精力就能生出惊天动地的事业来。至于淫荡的人乃是把身内储力变成为精液，这个是“变精”不是“精变”了。美的性育即在教我人如何得到“精变”与避免“变精”的一个好方法。
二、美的娱乐
我前说美的娱乐乃是一种有益的工作，不是一种奢侈的消耗。即以性欲说，它若是娱乐得法就能使其为“精变”的作用，则其利益为无穷了。推而论及别种的娱乐皆可使它为美的娱乐，而由此得到“用力少而收效大”的工作及行为的好成绩。
美的娱乐除性育外，其方法甚多，现概括为下列三类。
（1）野外运动、散步、旅行、冒险等的作用。这些娱乐皆能求到一个壮健的身体，愉快的精神，及养成各种良好的知识与志愿。野外运动一项，我已在美的体育一节上说及，今姑从略。散步虽属细事，但于幽胜的地方时时行之，可以养成富于领悟的心思。康德的高深哲学，可说是成就于每日准时准地的散步。昔威尔逊当总统时，遇有难事待解决者，则乘汽车到城外旷地且行且思，这个方法也好。说及旅行，其为用比较散步的更大。我三年前在日本阅报，使我最感动处，在关于许多学生暑天旅行各山脉的记载，其旅期长的有至二十余日者。回想我国学生于暑假仅知归家抱妻子，真堪愧死！今后各人应当就地方之所近，认定一山脉或一水源以穷极其究竟。这样旅行既可锻炼其身体，又可得到地理与风俗上的知识，并且可以发现许多幽奇的古迹，明媚的风景，以及一切的富藏，故一次旅行胜读一年书。做了数次有系统的长期旅行，就可得到终身实在的学问了。
可是，美的娱乐中以冒险为最有趣而且能得到极大的效果。凡非常的事情及非常的功业自然要以生命去相搏才能得到。冒险的乐处，除了得到活泼的精神及精密的心思外，尚能得到快乐的死法。人生最看不破的是死的关头。而冒险的人觉得死是快乐不是痛苦；死是可玩耍，不是可害怕；死是自己乐意的，不是受外界的指挥。当他冒险时，步步觉得有死的可能，但步步觉得快乐，因愈近危险的境域，愈能得到所期望的目的，故愈觉有死的可能，而心中愈觉其快乐。所以他人则以死为苦恼，而冒险的人则以死为快乐了。凡能以死为快乐，则天下事无不可办了！我常说人生本来是冒险的，做今日的中国人更是冒险：公共卫生不讲求，满天中飞扬了各种杀人的微菌，抵抗稍疏，立即死亡。况且政治不好，军士盗贼充斥国中，我人的身家性命皆是危如累卵。可惜这些冒险，乃是听外界的命令来操纵我人的生命，这个自然极不值！最好是由我人自动的抱定一个极有价值的冒险：或为社会改革家，或为学术建设人，总当本牺牲生命的精神，不屈不挠无畏无求的态度做去。事如能成更佳，不成，也已得到死的快乐的报酬了，总比床头病死，或郁闷自杀的死法高强得多呢。
（2）艺术上的游戏。这类的快乐比第一类的稍偏重于个人的情感上头。情感的养成本极困难，书籍与教导皆无效力，唯有从娱乐中去寻求而已。游戏的种类甚多：有表情的游戏，如舞蹈唱歌等；有玩耍的游戏，如捉迷藏、斗草等；有自然的游戏，如于旷野海边结队做种种野外娱乐等；有俱乐部的游戏，即各种有艺术性的俱乐部的组织。现仅就这末项来说明吧。俱乐部的名目已被我国人践踏够了——赌博娼妓之所，牛群狗党之地，都挂了俱乐部三字的招牌。究竟俱乐部的真意义乃是练习情感最好的地方。于其中有击剑的，武技的，有音乐的，跳舞的，有诗文的，有雄辩的，有政治上各种目的而组织的。合了一班道同志合之人于娱乐中而养成各种好情感，以为将来办事上的准备。例如击剑武技的以养成将来尚侠气重信义的英雄。音乐跳舞的可为将来歌舞场中的改革家。诗文雄辩的，希望造就一班文学家与演说家。为政治的目的而组合的，可以产生后头一班改革社会的人物。这些俱乐部皆是最紧要，因为有尚侠的国民，然后能疗治这个麻木不仁的社会；有歌舞的艺才，然后能改革现在这样野蛮的剧场；有诗文与口才的社员，然后才能移易了那些不文非诗与讷讷的国民性；有社会的改革家，然后能救拯一切黑暗的政治与腐败的风俗。总之，以俱乐部为制造国民情感的大本营，有情感的人物才能做成大事业。故要使将来办事者皆有热烈的情感，与社交上皆有友爱的气象，须当于俱乐部中先养成其有情感性。本来好家庭、好学校与好社会的组织必是一种娱乐化的俱乐部。但现在的家庭学校及社会既如此冷酷不仁和种种无兴趣，所以我们唯有从俱乐部组织起，创造将来许多富有情感的家庭人、学校人及社会人。
（3）社会上的娱乐。这层的娱乐比以上二层更为重要。好的社会是娱乐化的，是使社会上一切人皆熙熙乐乐有如朋友的相亲爱。这个希望的可能，唯有从社会的娱乐法去造起，而其中最重要的为节日。我国现行的清明、端午与中秋等节日极好。清明，是当草木发长之时，因此令人想起了追悼可爱的死者的心怀。我尝于清明日上山，见人哭泣，未尝不与他们掬了同情的泪。哭有时也极快乐的，痛痛快快大哭一场，其乐实在不可思议。端午竞渡，也大有趣。中秋，明月当空，极有美感。这些节日都与社会风俗上大有关系。我意谓节日能取其有意义与富美趣者愈多提倡愈佳。（例如冬节，过旧年等节皆属无意义，当废止。）又当使社会上起了一种普遍的感动，如法国共和纪念日一样的热狂，不似我国共和纪念日那样的萧条才好。（要使群众对于节日有普遍的热烈感动，须当每地方有一极大的公园与公所，使众人于其间作种种跳舞、唱歌、音乐、聚餐等的表情。）节日愈多，使社会上起了一种同情同感的亲爱，发挥众人共乐的兴趣，与一种同仇的义气。社会的心理原是复杂的，唯有节日能使它统一。社会人类原是分散的，唯有节日能使它聚合。就其复杂及分散说来，社会是毫无力量的。但就其统一与聚合说来，群众的力量是无穷大的。这个无穷大的群众力量及社会上一切的生趣，都是靠节日以生存，你想节日的关系大不大？故节日的娱乐是极美趣的，又是“用力少而收效大”的。那么，提倡有意义的与具美趣的许多节日——一月至少要数次——当为社会改革家最当着意的一事了。他如比赛会、博览会，及种种的展览会：如禽兽、花木、书画、古董等等的展览；美女、壮儿、康健长寿的老人，及膂力过人的壮年各类的比赛；余的，如职业，商业等的各种广告术，也须注意从美术方面去提倡，这些皆能增多社会的娱乐，与提高群众的同情。
由上说来，娱乐的真作用是锻炼个人的身体，增长个人的知识，又是提高团体上的兴趣生活（俱乐部作用等）与养成社会上群众的同情心了。以锻炼为锻炼是苦恼的，以知识为知识是枯燥的，今以娱乐的方法出之，这样锻炼何等痛快，这样知识又何等生动呢。尚有二事，更难用别法去生长者，即个人的兴趣，及群众的同情。我尝想除了娱乐法外，无论用如何方法总不能使个人生兴趣，及群众起同情。例如我国现在个人的生活可谓“兴味萧然”极了，群众的心理可谓“痛痒不相关”极了。这个即因我国无公众娱乐的缘故。军律的凶暴，政令的威严，唯能使人畏而不能使人爱。名誉的引诱，金钱的贿赂，唯能使人羡而不能使人敬。唯有娱乐能使人互相亲爱，互相敬重，这就是它的大作用处。由一人的娱乐，而使一群生欣悦；由数人的娱乐，而使全社会皆大喜欢；由一时的感动，而能留为一生的纪念；这就是娱乐上“用力少而收效大”的成绩。由一人身中极混乱胡闹的储力，而使成为惊天动地的大功业、大文章、大道德，这就是娱乐的最美丽，与娱乐的人所得到最大的兴趣。我前说：“娱乐即工作。”我今敢说，唯娱乐的工作才有大出息和大作用。至于嫖妓、赌博、饮食的征逐、酬应的麻烦，这些简直不是娱乐，恕我不去论列了。
本章到此已结束。自衣食住至娱乐等关于美的意义，与“用力少而收效大”的作用，皆从科学方法上去创造。我自信这些皆是极确实可靠的创造法。只要人能依其大纲做去，一定可望得到相当的成绩的。下章为哲学的创造法，自然比第一章所说的较艰难些，但我们则极望读者于下章所得到的兴趣也比前章的较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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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美国工程师泰勒（frederick w. taylor，1856—1915），他所首创的泰勒制是通过所谓科学的劳动组织提高劳动强度和劳动效率的一种制度。
